幸好没有伤着骨头，医生做了缝合小手术之后，马老汉就回家了。左邻右舍都来看他，有人问：“没看清是谁撞的你？”
马老汉说：“怎么没看清，三苟呗，碰上这家伙，算我倒霉。”
三苟是村里一个游手好闲的小痞子，整天和一帮哥儿们搅在一起打架斗殴，村里人提到他都摇头，马老汉碰上这样的主儿，为了省心，只好忍气吞声。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三苟反而找上马老汉的门来了，说满村子的人都骂他缺德，说他撞了马老汉还不承认。三苟冲着马老汉劈头就问：“你凭啥说是我撞的你？”
马老汉原本想息事宁人不找他说理了，可现在看他这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扯着喉咙说：“怎么不是你，你以为我没看清楚？”
三苟的喉咙却比马老汉更响：“你说是我，那你交个证人出来！”
马老汉顿时傻了眼：被撞的时候旁边根本就没有人，找谁来作证？马老汉实在气不过：“你撞了人你还有理了？你不觉得自己欺人太甚吗？你还讲不讲做人的道德啊？”
马老汉气得手脚冰凉，三苟却“嘿嘿”冷笑一声：“道德？道德多少钱一斤？”
马婶在里屋实在听不下去了，也知道跟三苟这种人争不出理来，只好走出来劝道：“三苟，既然你说不是你撞的，那我们也认了，我们又没去找你麻烦，这事儿就到此算了吧？”
谁知三苟却鼻子一哼，说：“你们说得倒轻巧，现在村里人都在骂我，你们要赔偿我的名誉损失。”
马婶糊涂了：“咋个赔法？”
三苟伸出一个手指头说：“一个星期之内，你们赔我一千元，这事儿就算扯平了。要不，我跟你们没完！”他一边嘀嘀咕咕着，一边出了门。
老两口都听傻了：他这不明明是在敲诈吗？可这号无赖他们哪里得罪得起呀，跟他闹翻了，今后栏里的牲畜养不了，地里的瓜也别想卖出去。思来想去，马老汉只得把牙一咬，对马婶说：“咱斗不过他。得，给就给吧，就当给他买药治癌症去！”
马老汉说是这么说，可一时哪拿得出这么多钱呀，所以从那天开始，马婶每天把马老汉安顿好了，就四处去借钱。
这天她刚要出门，来了一个白白净净城里人打扮的姑娘，进门一看马老汉腿上缠着纱布，靠在躺椅上，就彬彬有礼地问：“请问，您老是马金贵马大伯吗？”
“是啊，你是……”马老汉一脸疑惑。
姑娘快言快语说：“马大伯，我今天是特意来向您道歉的。”
“向我道歉？道什么歉？”马老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姑娘说：“前天晚上，我哥骑摩托车到你们村里来办事，回去的时候不小心在路口撞了您，因为当时急着赶路，他身上又没带钱，所以就没敢停下来照顾您。今天他一定要我赶来向您道歉，这两千块是给您老的医药费和营养费。”说着，姑娘掏出钱，放在桌子上。
马老汉愣住了：明明是三苟撞的自己，怎么突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马老汉脑子里涌出一连串的问号：“你哥是谁？他认识我？他怎么知道撞的是我呢？”
姑娘说：“马大伯，请原谅，我哥在我来之前再三关照过，不让我告诉您他是谁。他做下了错事，不好意思让您知道，反正他认识您，就请您好好养身子吧！我回去了，我的任务完成了。”姑娘说完，就向老两口道别，“以后二老进城的话，来我们家玩，我们家姓杨，就住在电影院隔壁，一问杨家就知道。”
姑娘走了半晌，老两口还没回过神来。马老汉不相信自己会看走眼，可人家都上门认错来了，还有什么可说的？马老汉不由为自己错怪了三苟而不安起来：三苟虽说不是块好料，可不管怎么说，真不是他做的，也不能赖在他身上啊！
马老汉于是便对马婶说：“不如你把这钱送三苟那里去，就算我们向他赔礼道歉了。”
马婶想想也是，于是赶紧就把这钱给三苟送了过去，回来时对马老汉说：“这痞子，今天也知道认个理了，我把姑娘来家的事儿一说，他半晌没吱声。”
故事到这里本该结束了，没料精彩的还在后头。
这天晚上，老两口正吃着饭，突然从门外闯进一个人来，进门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老两口吓了一跳，一看原来是三苟。
三苟说：“大伯，我不是人，我对不起你，我是来向你赔罪的。”一边说，一边扇自己耳光。
老两口慌了神：这算怎么回事？
马老汉问：“三苟，出啥事儿了？你起来说。”
三苟从地上爬起来，痛哭流涕地说：“大伯，我不是人，那晚确实是我撞的你，我太混蛋了，我把钱退给你。另外，这两百块钱给你买点营养品，补补身子吧！”
马老汉惊得差点从凳子上跌下来：“三苟，你……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三苟见马老汉不相信他的话，急得双脚直跳：“大伯，真是我，那天确确实实是我撞的你。”为了证实自己这回说的是大实话，他还把当时撞的一些细节说了一遍。
这一来，马老汉不能不信了，自言自语道：“我是说我不会看错人啊！可也奇怪了，那姑娘的哥又是咋回事呢，总没人愿意平白无故把事儿往自己身上揽吧？”
其实马老汉不知道，三苟这么做，也实在是出于无奈。原来他撞马老汉的那会儿，城里正巧发生了一起凶杀案，被杀的姑娘曾经和三苟打过交道，公安部门排查缉拿凶手，三苟成了排查对象，为了摆脱嫌疑，三苟只好老老实实到马老汉这儿来认账，他求马老汉去公安局为自己作证。
事关重大，该作证马老汉自然会去作证。但那姑娘的哥又是怎么回事，总得弄明白吧？所以马老汉腿伤好了之后，就坐上大客车进了城，在电影院旁边，他果然找到了杨家。但让他大大吃惊的是，他竟在这里意外地碰到了三苟。
原来，杨家兄妹都在深圳打工，姑娘她哥和三苟是老同学，三苟今天是特地来看同学的，可不巧同学昨天临时被单位喊了回去。
三苟也吃惊：怎么会在同学家里碰到马老汉？
此刻，马老汉顾不上和三苟说话，立刻问姑娘给他送钱的事儿，这才知道世界上的巧事都堆在他一个人身上了。
原来当年读书的时候，有一回暑假，姑娘她哥到三苟家玩，曾经在马老汉的瓜地里偷摘过西瓜，不料被毒蛇咬了一口，是马老汉一路跑着把他送到了医院，医生说再晚来一步，她哥的性命就难保了。姑娘的哥是个记情的人，许多年过去了，他一直把这事记在心上，这次回来探亲，原本想用自己打工挣来的第一笔钱买点东西去看看马老汉，可又怕他不肯收，正巧无意中得知马老汉被人家摩托撞了又找不到主儿，便让妹妹专程送来那笔钱，而且自己故意认下错，目的就是好让马老汉心安理得地把钱收下。
马老汉被深深地感动了，对姑娘说：“都十多年过去了，你哥还这么记得我，我很知足了，可这钱不能收啊！”
马老汉硬是把钱塞回给姑娘，三苟站在一边，羞得无地自容。
回村的路上，马老汉看三苟一副后悔的样子，语重心长地说：“三苟啊，你老同学这样的人那才叫有良心有道德呢！你不是问我‘道德多少钱一斤’吗，现在你知道了吧？”
（徐国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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