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来了。

    覃定宽今天要启程，到县内一所最偏远的山区初中去支教了。

    吴健民来送一程。大榕树下，覃定宽握着吴健民的手说：“校长，有些话一直想跟你说，但真不知道怎么跟你开口，现在，我要走了，再憋在心里，总不是个味道。”

    “没关系，你说吧，我听着。”

    “我在三任校长手下当过副手，三朝元老，总不进步，心里确实不是滋味，我也想有个转正的机会。和你竞选的时候，我又失败了，心里真的很失落。虽然我妒忌你，请相信我，我没有卑鄙到要以牺牲学校的利益为代价来发泄自己的不满，我没有做过对不起白高的事。”

    “两起跳楼事件，你把责任大包大揽，你的高风亮节已赢得了白高全体师生的尊敬！”吴健民的眼睛有些湿润了。

    “反正我的年纪也奔五了，我这‘情妇’注定转不了‘正房’啦，呵呵！”覃定宽满是自嘲的口吻，“一想开了，就什么都不怕，白高不会败下去，也不能败下去，更需要你们继续努力。这次事件，由我来挡刀再合适不过！再说，我是分管教学的副校长，当时，你交代我做好钟毅的引导工作，我工作没做到家，最终酿成了连带的悲剧，我当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吴健民紧紧地握住覃定宽的手：“兄弟，等过了高考，我会跟你一起去支教。这段时间，我们得全身心投入高考备考中，把白高的损失补回来。等过了高考，我就向组织说明一切，然后引咎辞职，跟你一起支教去！钟毅是我不让他回家休学的，这个责任我是没法逃避的！杨老师的死，更是我的责任，这个事情你们都不知道，悔恨只在我个人心里。我理应首先接受处分才对，可是一切都只能等到高考以后。”

    这时，刘宇云、杨雨林、林秋枫等领导也赶来送行。

    他们一一握手，互道珍重。在和杨雨林握手时，覃定宽感觉手心里有点冷汗。

    初春的大榕树，已脱掉了全部的老叶，吐出了满树的绿芽，换了一身新装，向人们显示着无限的生机。覃定宽走到孔子塑像前，那个百年树人下，俯身深深地三鞠躬。

    覃定宽抬头仰望，孔圣人在向他微笑。再仰望那个“百年树人”，却让他惊呆了：弥勒佛般憨态可掬的“百年树人”，不知是什么时候竟然拉长了脸，伸长了嘴，变成了一副猴子相——那猴脸，竟然也十分逼真。

    人变猴子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覃定宽呆呆地看着，顿时噤若寒蝉。惊魂甫定，他赶忙钻进了小轿车。

    司机按了一下喇叭，车子启动了。

    吴健民和领导们站成了一队，挥手道别。

    车子驶出了校门，拐上了公路，渐行渐远，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

    原载《广西文学》2014年第4期

    本刊责编 黑丰

    作者简介：蔡呈书，男，六十年代初生于广西宾阳县古辣镇蔡村，为蔡氏书香古院后人。中学高级语文教师。从教30年，在广西区内一所重点中学任过16年副校长职务，2013年卸职后任中学语文教研员。业余敲键盘，曾在《广西文学》《百花园》《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红豆》《三月三》等刊物发过作品。《肚皮移植》荣获2011年度中国最佳超短篇故事（第一名）奖，获过全国和广西小小说评比的多个奖项。现为广西作协会员、广西小小说学会理事、南宁市作协理事。

    创作谈：感谢生活

    蔡呈书

    2013年，我从一所重点中学副校长的位置上退了下来。任职16年，经历了很多的事情。这很多的事情，在我突然间空闲以后，迅速往我的脑子里过电影。过完后，我就感觉有把这部“电影”用文字记录下来的必要了。

    之所以感觉必要，是出于一种责任。这么多年，我没有读到比较全面地反映现时高中教育生存状态的作品。许多人对现行的基础教育体制特别是应试教育制度口诛笔伐，但真正了解高中教育现状的究竟又有多少人呢？我想恐怕不多。我觉得我有责任把我所经历的一些事情告诉人们。或许能够让思辩者从中得到可观照的形象，或许能向疗救的人提供一些活体，让他们诊出哪些是健康的肌理，哪些是腐烂的病灶，改革的手术刀应该指向何方。

    我在键盘上敲打《学校那堆糗事儿》的时候，所经历过的那些事情，不停地跳入我的脑海。敲出了若干章节，回头看一下，觉得基本上是生活的实录，不是小说。我试图在人物塑造上下点功夫，使之具备小说的特质。于是我虚构了吴健民、覃定宽等一系列人物，我给这些人物进行性格定位，然后让他们由着自己的个性伸展腰肢，撒腿走路，动嘴讲话。我这样想，这样做了，但感觉没有做好。要做好确实很难。字数是凑够了，但我知道与“作品”二字还存在着距离，需要求助。我怀着忐忑的心情，将初稿送到了广西老作家陈肖人老师处，求他斧正。他一口气读完了这部“大作”，觉得“竖子尚可教也”，随即打电话将正在驱车离开南宁的我唤回，耳提面命，一二三四，一针见血。几个来回之后，陈老师微微颔首。他亲自将稿子送达《广西文学》李约热老师处。李约热老师很负责任地审阅了这篇东西，认为这篇东西传达了正能量，是目前来稿中比较稀有的品种。他吩咐由近五万字篇幅压缩成三万字左右，方可在《广西文学》推出。

    我知道这篇东西是沾了“稀有”的光，才可在刊物上露脸，其实与“文学”的距离还远。倘若有可取之处，能称之为“作品”的话，我当虔诚地叩首：

    感谢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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