淫君之首:明武宗-少年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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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福贵命相生母之谜

    明弘治四年(1491年)的九月二十四日,明朝皇宫中又诞生了一位皇子,他便是后来的明武宗朱厚照。皇子的父亲是弘治皇帝孝宗朱祐樘,这年刚满21岁,母亲是张皇后。由于孝宗与皇后感情深厚,所以没有选立别的嫔妃。明朝的十六位皇帝中,只有皇后而不立嫔妃的,只有明孝宗一人。当孝宗有了这个皇子以后,举国上下欣喜若狂,因为明朝立国以来以嫡长子的身份即位的皇帝绝无仅有。

    嫡长子继承制是我国宗法制度中一项最基本的原则,即王位和财产必须由嫡长子继承,嫡长子即嫡妻(正妻)所生的长子。这项制度在西周时期就已经确立,西周天子的王位由其嫡长子继承,而其他的庶子为别子,他们被分封到全国各重要的战略要地。由嫡长子继承的王位可以确保周王朝世世代代大宗的地位,庶子对嫡子的大宗来说,是小宗,而在自己的封地内又为大宗,其继承者也必须是嫡长子。西周的嫡长子继承制目的在于解决权位和财产的继承与分配,稳定社会的统治秩序。这一制度被西周之后的历代王朝所继承,一个王子一旦有了嫡长子的身份,也就有了合法继承王位的优先权。

    但是自从明朝立国到朱厚照出生前的123年之中,并没有一个皇帝是以嫡长子身份继承王位的,所以明武宗朱厚照算得上是明代皇帝中得天独厚的既是嫡子又是长子的一位。这次孝宗和他的张皇后生了这个空前的皇家嫡长子,当然是皇家贵族的大喜事。

    武宗不仅生来就显得身份特殊,并且其出生时辰也有异于常人。如果用天干地支来表示他的生年月日时,是这样的:辛亥年甲戌月丁酉日申时。而要按照时、日、月、年的顺序读,就与地支中的“申、酉、戌、亥”的顺序巧合,按照当时的说法,这在命理上称为“贯如连珠”,主大富大贵,据说明太祖朱元璋的生辰与此有相似之处,朱元璋创立大明基业,恢弘朝运,大有作为。因此,嫡长子朱厚照亦被寄予厚望。

    但是,伴随喜庆的气氛而来的还有对朱厚照皇子身份的怀疑。张皇后与孝宗结婚四年之后,仍然没有怀孕或生子的消息,这让朝廷上下焦虑万分。在明代,太子被称为国本,即国家的根基,皇帝无子就证明国家无根,也就代表着国家的发展是不稳定的。要立太子就要让皇帝广生子嗣,并且是越多越好,但孝宗的正妻只有一个张皇后,也就是说国家的根基现在全都寄托在张皇后一个人身上了。于是朝臣和贵族们纷纷上书,要求孝宗选立别的嫔妃,早立国本。但是孝宗说,诞育皇子是内廷的事情,外廷的朝臣无权插嘴。

    尽管这不只是内廷的事情,但既然孝宗已经表态,朝臣们也不便强行劝谏。不劝谏可以,危险仍然存在;皇帝不可当面强劝,皇后却是可以腹诽的。于是种种流言便产生了,有人说皇后是个不会生育的女人,作为国母她应该主动请皇帝广立嫔妃,虽然这会威胁到她的地位,但她的举动会赢得整个国家的敬重。又有人说,皇帝之所以只有张皇后一个正妻,并不是因为他们感情深厚,而是张皇后妒性十足,她不能容忍有人抢占自己的位置,即使生不出皇子来她也要保持一个独自占有皇帝的有利地位。种种流言都是以张皇后不能生育作为基础的,流言传播得很广,大街小巷间充满了关于张皇后的小道消息。

    正在这时,张皇后却突然宣布自己诞生了一位皇子,这并没有阻止小道消息的传播,反而增加了消息的内容,也使得人们更加深了对张皇后的怀疑:为何皇后在四年之后才有了第一个子嗣,并且消息来得如此突然?这位皇子会不会不是张皇后所生,而是抱养来的呢?举国上下对于国本问题的重视和对宫廷秘闻的好奇无疑增加了此事传播的广度,但说到底,所有这些流言都只处于猜测阶段,并无真凭实据。虽然如此,我们仍可以考虑一点,即当时人人对于来自宫廷特别是内廷的消息充满了猜测。皇宫那么远,宫墙那么高,没有几个人有机会亲自去内廷确认消息的正确与否,猜测是正常的。并且这种猜测也并非空穴来风,首先,皇帝三妻四妾甚至后宫佳丽三千是人们普遍接受的观点,孝宗只有一个皇后而不立嫔妃的做法确实显得特立独行,正是因为这一点,人们便可能对张皇后满怀好奇,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其次,张皇后四年不孕的事实和她独占皇帝的事实使得人们对于这个关乎国运的女人心怀不满。

    另外这种猜测的广泛流传,与一件冒认皇亲的案件有很大关联。这桩案件发生在弘治时期,明朝政府把它命名为“郑旺造妖言案”。案子有一个较长的审理过程,一直到朱厚照即位后,才告终结。事情涉及到朱厚照生母的问题,在对案情和人犯的处置上,扑朔迷离,令人疑窦丛生。

    郑旺是京郊武成卫的一名士兵,家境贫寒。他有个女儿,叫郑金莲,12岁时卖给别人做婢女,听说后来进了宫。郑旺觉得自己有个进了宫的女儿,是飞黄腾达的好机会,于是通过关系,与太监刘山交往。刘山是宫里的低等太监,想要出人头地却苦于没有机会,既然有可能结识皇妃,他当然乐意。经过刘山这个中介,郑旺确信在宫中的这个郑金莲正是自己当年被卖掉的女儿,于是郑旺便时常托刘山将一些时鲜水果等物送入宫中女儿手中,郑金莲也托刘山送些衣物给郑旺。郑旺拿着宫中的衣物四处炫耀,吹嘘女儿得到皇帝的恩宠。别人讨好他,就称他为“郑皇亲”。张皇后生下皇子后不久,就有流言说皇子其实是郑金莲所生,并被张皇后强行抱了去。

    如果这个流言只在民间私下流传的话,并不会对朝廷造成多大的震动,但郑旺不光确信自己的女儿进了宫得了宠,甚至也越来越相信新出生的皇子就是自己的外孙,那他自己岂不成了当朝国丈?这一幻想中的事实使得这个一辈子处于社会底层的小人物做起了白日梦,开始考虑起皇亲间的现实交际来了。他跑到京城的齐驸马家去做客,这位齐驸马也搞不清楚郑旺的真实身份,既然大家都在传郑旺的女儿生下了皇子,结交一下总没有坏处,于是双方各尽宾主之欢。郑旺得到了驸马的敬重,这在之前是根本无法想象的,这一事件更加强了郑旺国丈梦的真实性,于是事情越传越大,人们也越来越相信张皇后宣布自己所生的皇子其实是郑旺的女儿郑金莲的孩子,张皇后只是将其抱养来巩固自己的地位罢了。

    直到流言传出的十几年后,即弘治十七年,朝廷命人将郑旺、刘山等人捉拿到官。然而孝宗没有让司法机关插手此案,而是御审,这是不同寻常之事,难道是孝宗怕外臣知道宫中的秘密?御审的结果是刘山以干预外事的罪名被处死,郑旺以妖言罪、冒认皇亲罪被监禁,郑金莲被送入浣衣局。这一结果当时的人认为并不公正,为什么这个案件的主犯郑旺仅被监禁而从犯刘山却被处死呢?一年之后,更不寻常的事发生了,孝宗驾崩,武宗即位,这一案件的主犯郑旺因为新皇帝的大赦令竟然被释放回家了,要知道这个案件所牵连的最重要的人就是这位刚刚即位的新皇帝。郑旺被释放回家究竟是出于新皇帝对于他治下的普通子民的天恩浩荡还是对于国丈的有意赦免?猜测仍在继续,居心叵测之人把郑旺当做奇货,希望通过这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所谓国丈来保证自己以后的美好前程,王玺就是这样一个人。郑旺被释放之后仍坚持认为自己是皇亲国戚,王玺抱着一夜暴富的幻想亲自跑到京城去喊冤,说当今真正的国母被囚禁是对皇上的侮辱,朝廷应该为国母正名,还国丈清白。正德二年,郑旺案再次被审理,但这次的结果又一次出人意料,郑旺的罪名仍是妖言罪,但判处的结果是处死。朝廷似乎希望将此案的当事人从世上抹去以消除人们的种种猜测,但结果却恰恰相反,流言更为猛烈,明武宗的生母到底是谁仍然争论不休,只不过现在的争论转入了地下,不再以公开的方式呈现。

    不管怎么说,郑旺妖言案和关于朱厚照生母的种种传闻都只是明朝政治大潮里的小小波澜,朱厚照最后还是以嫡长子的身份继承了帝位,他的即位揭开了明朝发展新的一页。

    (二)八虎用事刘瑾窃权

    朱厚照作为明王朝少见的嫡长子身份的皇太子,得到了孝宗与张皇后的钟爱,尤其是二皇子朱厚炜夭折之后,朱厚照更成了宝贝。自从他降生之日起,没有经历过任何坎坷,是养在深宫中的一位无忧无虑的皇家宠儿,即位时才14岁,可以说还是个大孩子而已。

    朱厚照从小聪颖,老师教过的东西很容易就能背得滚瓜烂熟,他长大后,各位儒臣又轮番为他讲读,一讲就是一上午,午后还是如此。每当讲课的时候,他神情庄重,眼睛正视,若有所悟,不曾有一点的随便。讲官离开的时候,太子一定拱手致敬作出行礼送别的样子。第二天合上书,背诵讲官所讲授的内容,认真复习。不几天太子就能记下翰林院和春坊中给他讲读的儒臣的姓名,有的人偶尔有什么原因没有来,太子必定向身旁的人打听说:“某某先生今天怎么没到?”孝宗皇帝多次到太子学习的春坊打听他的学习情况,太子率领东宫官属急走迎送,对礼节十分熟悉,每当问安和皇帝吃饭的时候,他站立一旁态度恭顺面带笑容,皇帝巡游他必陪同侍候左右,看到什么,就随事请教,因此博得了孝宗的宠爱。

    谈到孝宗对于朱厚照的宠爱,不能不提一下孝宗自己悲惨的童年。孝宗朱祐樘的父亲是明宪宗,生母纪氏是广西纪姓土司的女儿。宪宗在位期间,广西纪姓叛乱,朝廷派兵将此次叛乱平息后,少女纪氏被俘入宫中,派充到内廷书室看护藏书。一次宪宗偶尔经过,见纪氏美貌聪敏,就留宿了一夜。事后,纪氏怀孕。当时宠冠后宫的万贵纪知道后,命令一个宫女为纪氏堕胎。该宫女心生恻隐,不忍下毒手,便谎报说纪氏是“病痞”,并未怀孕。万贵妃仍不放心,下令将纪氏贬居冷宫。纪氏在万贵妃的阴影下,于冷宫中偷偷生下了朱祐樘,万贵妃得知后又派门监张敏去溺死新皇子,但张敏却冒着性命危之死皆与万贵妃的迫害有直接关系。宪宗的母亲周太后担心万贵妃会对太子下毒手,就亲自将孙子抱养在自己的仁寿官内,才使太子安全地生活在宫中。

    有一次,万贵妃请太子去吃饭,周太后叮嘱道:“你去之后,千万不要吃东西。”因此太子赴宴时果然不沾任何食品,只称自己已经饱了。当宫人捧上汤羹时,年幼的太子说:“我怀疑此中有毒。”万贵妃既惊且怒,嚷道:“这孩子才几岁险,帮助纪氏将婴儿秘密藏起来,每日用米粉哺养,被万贵妃排挤废掉的吴皇后也帮助哺养婴儿。万贵妃曾数次搜查,都未找到皇子的下落,就这样朱祐樘一直被偷偷地养到六岁。

    一天,张敏为宪宗梳头时,宪宗叹息说:“我眼看就要老了,还没有儿子。”张敏连忙伏地说:“万岁已经有儿子了。”宪宗大吃一惊,忙追问究竟,张敏才说出了真情。宪宗听了大喜,立即命令去接皇子。

    当宪宗第一次见到自己那因为长期幽禁、胎发尚未剪、拖至地面的瘦弱的儿子,不禁泪流满面。当天召集众臣,说出真相。次日,颁诏天下,立朱祐樘为太子,并封纪氏为淑妃。但随后纪氏却在宫中暴亡,门监张敏也吞金自杀。显然,纪妃与张敏就如此,他日必加害于我!”此后,她一改对宪宗后宫生活的控制,宪宗在妃嫔中走动不再受限制,妃嫔们有孕也能顺利生子,皇子渐渐多起来。万贵妃想以此要挟皇帝另立储君,废掉皇太子。宪宗对万贵妃一向言听计从,便有了更换太子之意,朝中众臣极力反对。正好此时泰山一带突然出现地震,占卜者指地震的原因是上天警示如改立太子,必将引起动乱,宪宗心中恐惧,于是下令不准再议废太子之事。成化二十三年(1487年)春,万贵妃病死,宪宗也因悲伤过度于八月去世,太子朱祐樘于九月壬寅日继位,第二年改年号为“弘治”,这就是明孝宗。

    正是因为孝宗皇帝悲惨的童年,使得他对自己的儿子有一种时时处处都要保护的溺爱心理。朱厚照在太监的引导下变得越来越热心游戏,年纪再大一点之后又喜欢上了骑射,每日不得消停。这些事被孝宗知道后,他并不制止反而露出欣赏的态度,还说皇太子热心骑射是安不忘危,有尚武精神。有了孝宗的支持,朱厚照当然更是有恃无恐,他的贴身太监们也乐得讨好皇太子来获得宠幸。于是朱厚照越来越讨厌那些文臣对他的教育,整天跟一帮太监玩得火热,这也就为他即位后宠幸太监埋下了伏笔。

    弘治十八年(1505年)五月,孝宗病危,临死之前他对自己的宝贝儿子并不放心。他知道太子有爱好嬉戏的毛病,特意嘱托三位顾命大臣——内阁大学士刘健、李东阳、谢迁说:“皇太子年幼,又太贪玩,希望先生们多教他读些圣贤书,辅佐他做个好皇帝。”这说明孝宗是把教育皇太子的责任寄托在儒家文臣们身上的。可孝宗没有想到,此时的皇太子早已经厌弃了文臣们对他的唠叨,他更为信任和亲近的人是他的贴身太监,特别是所谓的“八虎”宦官集团。这个集团由朱厚照在太子东宫时八个重要的贴身太监组成,他们与朱厚照朝夕相处,形影不离,是朱厚照的嬉戏伙伴。这八个太监是刘瑾、马永成、高凤、罗祥、魏彬、丘聚、谷大用、张永。其中,刘瑾在正德一朝所掀起的波澜最大,对政局的影响也最为深远。

    刘瑾,陕西兴平人,原姓谈,幼年净身,投身于一个刘姓太监名下,遂改姓刘。弘治年间与一批太监侍候孝宗起居,但并不得意,虽然是个正式的太监,但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权利。后来又成为太子朱厚照的贴身太监,朱厚照即位后,刘瑾仅仅得到一个执掌钟鼓司的差事。刘瑾的偶像是正统朝专权的大宦官王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像王振一样取得皇帝的信任。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刘瑾首先用进献鹰犬、歌舞、角抵之戏的方法引诱朱厚照外出游玩,使他一步步离开顾命大臣和文臣的圈子而接近他们宦官集团,同时利用自己在钟鼓司工作的有利条件,把文臣把持朝政的事排成戏剧,使朱厚照在观看戏剧中潜移默化地增加对朝臣的厌恶。但刘瑾的权势超过其他七虎还要归因于下面的一个重大事件。

    在刘瑾他们蛊惑皇帝的同时,文臣集团也在争取朱厚照站在他们这一边。顾命三大臣和朝臣们在朱厚照登基之前就警告过这位太子要好好读书,不可接近幸臣。明武宗登基之后,这种警告变成了规劝,在规劝朱厚照不可每天嬉戏游幸的同时,已经指出这种行为是几个贴身太监怂恿的,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大家都知道指的是“八虎”集团。正德元年八月间,朝臣与宦官争夺皇帝的战役最终打响了。先是工科给事中陶谐因为“天变异常”而上书进谏,他说:“陛下每天只听太监丘聚、魏彬、马永成之流的话,对正人君子却敬而远之;追求驰射钓猎之乐,对学习和国家政事却懒得用心。此次上天出现风雷之变,正是对陛下的警告啊。”户部尚书韩文因为“八虎”势力干预朝政,早就想挽救这一局势,于是接着陶谐的上书又写了一封奏疏。奏疏中讲到了宦官诱惑朱厚照的种种事实,并且把这种事实提到了危及国家和皇帝安全的政治高度来认识,建议为了国家的长治久安和皇帝能够履行责任,必须将“八虎”全部处死。这一建议得到了刘健、谢迁等一批朝臣和宦官内部与“八虎”有矛盾的大宦官陈宽、李荣和王岳等人的支持,于是朝臣集团的声势大增。

    朱厚照刚刚即位,并无处理政事的经验,对于朝臣的劝谏还是有几分畏惧的。无奈之下想和朝臣们商量怎样妥当处置“八虎”,既治罪又要适当地宽恕他们。他派司礼监太监八个人到内阁去商量处置办法,一天之内三次到内阁听取意见,但刘健等人坚持要处死“八虎”,司礼监太监王岳也表示赞同朝臣们的意见,这更使朝臣方面的主张占了上风。最后,司礼监太监陈宽、李荣、王岳受到朱厚照的委托,到内阁传达对刘瑾等人的处理意见,那就是把他们发往南京新房闲住。刘健等人对刘瑾等人只受到这等轻罚表示强烈的不满,三位顾命大臣表示:孝宗临终的时候托我们以大事,现在先帝的陵土未干,而这些奸臣就如此猖狂,我们他日有何面目见先帝于地下啊!

    不久,传出圣旨召大臣们入宫。太监李荣传达皇帝的圣旨说:“诸位大臣都是忠君忧国的,所提的意见也很正确。但是这些宦官们伺候皇上已经很久了,不忍心就这样把他们处死,希望他们能得到一定的宽恕。朕自有处置的办法。”朝臣们听后据理力争,坚持要求处死“八虎”。太监王岳也希望早点处死“八虎”以铲除异己力量,增加自己的权势,准备建议第二天清晨就下旨逮捕“八虎”诸人下狱。但是就在这天夜里,事情发生了变化。变化的原因是在朝臣集团中出了一个叛徒,此人名叫焦芳。焦芳本来只是个编修,朱厚照即位后他以同乡太监李荣为内援,代马文升为吏部尚书。刘健、韩文等谋划除去“八虎”的事焦芳都参与了,但他与谢迁等人有宿怨,同时也想通过宦官这一势力依附权贵,获得更高的权益。在朝臣和“八虎”斗争的关键时刻,他充当了一个告密者的角色,将朝臣的计划全盘告诉了刘瑾等人,要他们准备对策。“八虎”获知这一情况后很是震惊,但一时又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刘瑾表现出了他的应变能力。他率领“八虎”连夜跑到朱厚照那里,跪倒在地,哭诉道:“如果皇上不开恩,我们的脑袋就保不住了。”朱厚照听了心里当然会有点不忍,刘瑾观察皇上的脸色,知道他们的哭诉起了作用,于是上前接着说:“陷害我们的其实是王岳那些人。”朱厚照说:“这是怎么回事?”刘瑾回答:“狗马鹰兔这些东西难道王岳没有进献过吗?为什么现在把罪过都推到我们头上?他的用心很明白,就是想联合起内廷与外朝,把他恨的人都铲除掉,然后就可以限制皇上的行动,自行其私,那就没人敢管他了。”朱厚照听后也一时没了主意,刘瑾又赶紧趁热打铁说:“本来狗马鹰兔这些东西,弄来玩玩又不会妨碍皇上处理国事。现在那帮朝臣们借着这点小事大做文章,他们如此猖狂还不是因为内廷的司礼监用人不当?如果有个忠心的人掌管司礼监,那皇上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谁还敢说三道四呢?”这些话句句勾起了朱厚照对那些朝臣教训他时的不快,一股无名怒火从心底爆发,他决定不再管什么朝臣的反对,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证明自己才是大明朝的主宰者,完全不需要受到朝臣们的左右。他立刻下旨,当夜拘捕王岳等人,命刘瑾掌管司礼监,丘聚提督东厂,谷大用提督西厂,张永等并管京营事务。这样“八虎”集团进一步得到朱厚照的信任,一下子掌握了国家的要害部门。

    朝臣们对于昨晚的政局变化毫无所知,以为早晨就可以听到皇上关于处死“八虎”的圣谕,全国政局会从此走向“祖训”所指引的道路。但第二天的早朝,太监李荣出来宣旨,内容却是赦免刘瑾等人并重新任命他们的职务。圣旨最后说:这是皇上的决断,不得违背。朝臣们都傻了眼,领导这次活动的刘健等人见到这种情况,知道事情已经不可逆转,三位顾命大臣当即决定提出集体辞职。正在气头上的朱厚照也并没有给顾命大臣多大面子,同意了刘健和谢迁的辞职要求,只留下了不那么激进的李东阳继续执政,朝臣势力经过这件事之后彻底被宦官势力压倒。

    (三)两个“皇帝”刘瑾被诛

    朝臣集团受到沉重打击之后,掌握了大权的刘瑾等人于第二年三月以正德皇帝的名义颁布圣旨,公布了一个所谓“奸党”的五十六人名单,凡是曾反对“八虎”的朝臣大多单上有名。通过这次打击,朝臣势力大为削弱,刘瑾等人的权势也大大增强,而刘瑾则因为他保全“八虎”的功劳一跃成为“八虎”的首领,从此刘瑾成为正德朝最受宠信的宦官。

    刘瑾自从以皇帝的名义公布刘健等五十六人的奸党名单之后,继续迫害中央和地方官员中与“奸党”案有牵连的人——或不顺承其旨意的、或不向其纳贿的官员。为提升自己的权势,还常常借口一些小事小题大做,对朝臣群体进行公开斥责,以震慑朝官。正德三年六月二十六日发生的“匿名文书案”就是一例。

    这天早朝后,在通行的御道上,不知是谁丢下一份文书。文书被人捡起,由值班的御史上奏。文书是匿名的,内容是揭发刘瑾的罪恶。司礼监立即传下圣旨,要锦衣卫查办,追查写这份文书的人和背后的主使者,命令文武官员一律跪在奉天门外,听候发落。直到近午时分,刘瑾出现在东门,翰林院的官员们立刻向刘瑾哭诉说:“太监们和您平常对待翰林官都很好,我们这些人感激您还来不及,怎能做出这种事情呢?”刘瑾听了很高兴,觉得翰林院官员们向他下跪求饶,说明这些人已经对他的权势屈服了,当即赦免了这群翰林,但其他的官员仍然被继续罚跪。正值暑天,六月的太阳火辣辣地晒在跪在石板地上的官员们身上,不一会儿就有几个人昏倒了,被人抬了出去。太监黄伟见状大声说:“那个写匿名文书的人应当站出来,你说你是为国为民,就应当不怕死,死了也是好男儿,不要连累别人。”刘瑾怒气冲冲地说:“什么为国为民,好汉为什么不明明白白上奏,弄个匿名的干什么?”说罢和黄伟一起进屋休息去了,留下太监李荣继续监视众多被罚的官员。

    李荣见那些被罚跪的官员实在可怜,就说:“大家可以躺一躺。”不少在一旁的小太监见众官实在渴得难受,就扔下一些瓜果。李荣说:“你们吃点瓜吧。”这时不巧刘瑾又出来了,李荣赶紧对众官说:“快跪好!来了,来了。”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刘瑾见状非常生气,转身又进了屋,一会就传出话来——李荣被罚闲住,黄伟被罚往南京闲住。太监如果被处分闲住就等于被剥夺了太监的身份,必须从事杂役。

    直到这天下午申时(下午3—5时)左右,刘瑾才下令把跪了半天的所有官员都拿送锦衣卫,继续追究主犯和主使人。后来刘瑾才了解到这件匿名文书是太监内部人所为,叫军士丢在御道上的,正好大学士李东阳上书求情,刘瑾才卖了个面子给李阁老,把官员们释放了。

    通过对朝臣的打击,刘瑾的气焰越发嚣张,权势也越发集中在自己的手中,甚至连大臣上奏皇上的奏章都要把原本先交给刘瑾过目,副本才能交到皇上手里。这就出现了一个问题:刘瑾如此窃权,难道明武宗一点感觉都没有吗?在封建社会,任何一个太监想要专权,不得到皇帝的支持是绝对不可能的,刘瑾的偶像、英宗朝的大太监王振正是取得了英宗的绝对信任才能取得那么大的权势。刘瑾的窃权与王振颇为相似,那便是设法使皇帝不关心政务,只沉迷于嬉戏之中,这样处理政事的权力便落到了皇帝最信任的太监手里。刘瑾不仅继续向武宗进献飞禽鸟兽,还工于心计,经常趁着武宗醉心于游戏的时候故意拿着大臣们的奏本向武宗请示处理意见,武宗正玩得起劲,就对刘瑾说:“我要你们是干什么用的,不就是替我分忧的吗?我现在玩得正高兴,别拿这种事来烦我。”从此以后刘瑾当然更加肆无忌惮了,随意任免官员,公开索要贿赂。

    刘瑾笼络皇帝的策略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在我国漫长的皇权时代,宦官讨好皇帝的手法可以说是层出不穷,刘瑾何以能够在正德朝掀起这么大的波澜呢?这就不得不说一下明武宗朱厚照自己的性格问题。

    朱厚照似乎天生便有一种打破常规的性格倾向,即位之后这一倾向便日益明显了。太子14岁登基为帝,第二年改元,正式安排了婚姻,宣布选中军都督府都督同知夏儒长的女儿,册立为皇后,并册立沈氏为贤妃,吴氏为德妃,一切均按礼法进行,册立之后,接受了祝贺,其中的礼仪法规,看到的人都称赞。但在这次短暂的遵守礼法行为之后,他便开始一步步地向各种旧规开刀了。依旧制,宫中的六局官吏有尚寝,尚寝管理皇帝就寝地点等事,而文书房的太监,每次都要记载皇帝晚上住在哪里以及与皇帝同寝宫嫔的年月时间,以备以后考查验证。武宗继位后命令全部废止记录登记,撤去了尚寝局所辖诸司的公务,这样随便在宫中游乐,每天领小太监搞些摔跤、踢球类的游戏,玩到哪儿就喝到哪儿,深夜也不返回,他到皇后及东西两宫的时间,一个月中也不过四五天。武宗曾到宝和店游玩,让太监拿出积存的东西摆在门口,穿着出售的旧衣服,头戴瓜拉帽,自宝和到宝延共是六店,就在那里做买卖,看货论价,争吵不已,又派出市正即市场管理人员调节双方。他还常常去太监在永巷开的一家酒店,筝琴琵琶声响乱成一团,卖酒的女主人坐在其中,武宗与太监杂入,像蜜蜂一样进出其间,仅一杯茶的功夫,已经走过了诸家。凡是市场上耍猴、马戏、斗鸡、赛狗等杂戏都要去观看,而且还让宫女到戏场装成陪酒的,喝醉了武宗就住在那里,一连几天都是这样。

    可以说,刘瑾正是在充分了解了武宗的性格之后,才有可能用一些并不高明的手段对其进行蛊惑,以便自己窃权。当时有一批依附刘瑾、胡作非为的朝官,被称为“宦党”或“阉党”,把整个朝廷弄得乌烟瘴气。刘瑾熏天的气焰使得北京流传着一种说法,即当今朝廷有两个皇帝,一个是坐在龙椅上的正德皇帝明武宗,而另一个就是站在武宗身边的刘瑾。

    宦官专权既然是靠着皇帝的信任,那么当这种信任消失的时候也就意味着宦官要倒霉了。刘瑾权势冲天,势必会与朝臣势力发生冲突,一些正直的官员一直在寻找机会将刘瑾除掉。而刘瑾权力的日益增强也必然会使他的同伴感到威胁,于是刘瑾便处于两种势力的对立面。

    正德五年,机会终于来了,安化王朱寘鐇发动叛乱,在檄文中历数了刘瑾的种种罪恶。杨一清和太监张永领兵前去镇压,很快就平息了叛乱。杨一清在路上尽力结交张永,二人相交甚欢。张永为“八虎”之一,然而为刘瑾所排挤。其实不只张永,其他六人都受到了刘瑾的压制,刘瑾担心他们受到武宗的宠信而使自己失势,所以常在武宗面前讲七人的坏话。一次,武宗想调张永到南京闲住,圣旨还没下达,刘瑾就要驱逐张永出宫。张永知道自己是被刘瑾陷害的,跑到武宗面前申诉。刘瑾与之对质时,张永气愤得要挥拳打刘瑾,被谷大用等人费力拉开。武宗令二人摆酒和解,但嫌隙渐深。此次,杨一清就是利用张、刘的矛盾,游说张永除去刘瑾。八月,张永、杨一清班师回朝。献俘礼毕,武宗置酒慰劳张永,刘瑾、谷大用等人皆在座。夜深时,刘瑾起身回府。张永见时机成熟,从袖中取出弹劾刘瑾的奏章,奏明刘瑾违法犯纪十七事,指出安化王造反皆因刘瑾,更说刘瑾有反叛之心,欲图谋不轨。武宗已有醉意,俯下身子问道:“刘瑾果真负我?”此时,周围的马永成等人也都历数刘瑾的不法之事。武宗遂下定决心,当机立断派人前去刘宅,自己则紧随其后。刘瑾听见喧哗声,披青蟒衣出,随即被缚。抄没家产时,得到私刻玉玺一枚,穿宫牌五百,以及盔甲、弓箭等违禁物品,又发现他平时所用的折扇里竟然藏有两把锋利的匕首。于是刘瑾被关押在菜厂,后被凌迟处死。行刑之时,许多人花钱买割下来的肉吃掉,以解心头之恨。

    刘瑾虽然被处死,但张永却因此而得宠,武宗宠信宦官的政策并未发生根本改变,朝臣们虽然由于刘瑾倒台而感到一时痛快,但一切好像仍然率由旧章,朝政没有一点起色,政治危机仍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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