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房间里的台灯发出昏黄的光芒，一张暗色的薄纸被压在台灯下，亮光透过薄纸上漫开的水墨照在桌面上，恍恍惚惚映出一排排机械零件。风一吹，薄纸微微颤动，那些零件好似有了生命般，在桌面上轻轻跳跃着。一双手从敞开的窗帘外伸了进来，细长的手指轻轻抚过薄纸的表层，感受着上面每一处细微的纹路。

    对面房间的门忽然被打开，顶着湿淋淋头发的华苍萝一步跨进来：“什么人？”

    “是我。”窗外的是蓝发少年，他双手撑着窗沿，一下从外面跃进来，站在了她的面前。

    华苍萝一愣：“李融？”

    李融点点头：“嗯，我来找你是想给你看样东西。是我弟弟的古魂之师留下来的。我们家族所有人都研究了个遍，却不知道是什么。猜测着或许你的师父知道。”

    “是什么。”华苍萝走上前拉开书桌下的椅子让李融坐，自己则立刻转身取下墙上挂着的毛巾擦头发。

    李融摊开手掌，只见他掌心躺着三颗大小不一的金属镂空圆珠，圆珠里填满了黑色溶液，金属圆珠随着溶液的滚动而变换颜色。最神奇的是，那些溶液竟然不会从缝隙中流出来，好像天生就在里面似的。

    华苍萝惊讶地看着那圆珠，随后抬起头问刚从齿轮零件里出来的博苍：“你见过吗？”

    “未曾见过。”博苍只觉得那三颗金属镂空圆珠有一股说不清的哀伤气息，却是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原本她就对李瑞的师父莫名消失而感到奇怪。一般来说，只要古魂之师和徒弟签订了契约，除非是徒弟没有在期限内制作出魂灵石，一般情况下即使工具破碎了，也不会消失才对。偏偏李瑞的工具被那个叫陈风慎的小男孩破坏之后，他的古魂之师竟化作烟尘消散了。她清晰地记得，那个古魂之师与博苍消失的时候不一样，他是痛苦的，就好像灵魂被灼烧了，是真正消逝了。

    “可以把这三颗圆珠留在这里吗？我想调查一下。”华苍萝说道。

    李融点了点头：“可以，我已经约了陈风慎，明天在市区废弃公园里决战，这个东西自然是交到你手上比较安全。”

    华苍萝听说他要和陈风慎决战，立刻劝阻他，怎料李融已经做下决定，怎么也动摇不了：“瑞是我唯一的弟弟，他受到伤害，我不能坐视不管。无论我是胜是负，也要给他一个交代。”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也不知道之后他又说了什么话，只知道自己研究了一会儿手上的圆珠，待到抬起头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

    华苍萝站起身，看着坐在床边的梧桐人偶，伸出手轻抚他的脸：“如果我可以制作出魂灵石就好了……那样，你就可以动起来，可以保护我身边的人。”

    第二天上学，华苍萝果然没有在学校里碰见陈风慎，她猜测此时他应该在市区废旧的公园里和李融决战。李融没有古魂之师，他能制作工具，全凭他们家族千百年来传承下来的手艺，而她拥有自己的师父，却连抵抗陈风慎的力量都没有。

    与其说是不甘心，倒不如说是憎恨自己的无能。

    她转头看向肩头停着的银色蝴蝶……如果自己曾经真的制作出过这样精致的工具和魂灵石，就重新让她拥有这样的力量吧。

    她迈开脚步跑下楼，奔往他们约战的公园。

    那座公园在闹市，曾经是繁华一时的广场，后来周围建立了高耸的大楼，广场被改为公园，因为要收门票，导致很多人不愿前往。几年后公园几近废弃，前段时间政府规划将这里拆除，建一个商贸区。所以现在基本上没有人去里面，许多娱乐设施都锈迹斑斑。

    她买了票后快步往树林密集的方向跑，他们要决战必定会选人烟稀少，且遮挡物较多的地方。

    果然，前方层层叠叠的树叶间出现了两个人的身影。她立刻停下脚步，隐藏在灌木丛中。只见前方树林里，李融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他左手牵动着丝线，命令一组木人变换成双头兽冲向远处的陈风慎。陈风慎毫不畏惧，立刻临空画出十把墨剑刺向了他。

    李融的木人被一个个击碎，到最后只剩下一个了。而陈风慎连气也不喘一下，说：“说实话，你不是古魂之师的徒弟，我赢了你连半点好处都没有。何必非要来纠缠我，我跟你打，简直就是浪费时间。”

    李融“呸”了一声：“如果不是你，我弟弟的古魂之师就不会消失，他也不会像现在这么消沉！”

    “那是他没用。既然是没用的师父和徒弟，留在这世上能做什么？”陈风慎手臂一扬，手中的笔一下子画出了一只双头兽，双头兽纵身一跃冲向了李融，一口将他最后一个木人咬碎了。

    李融咬着牙，硬撑着从地上站起来：“谁可以留在这世上，谁不可以留在这世上，不需要你来做决定！”

    陈风慎眼睛一眯：“我偏要做这决定！”他大笔一挥，双头兽一下子张开血盆大口，朝李融咬下去。躲在暗处的华苍萝大惊失色，几乎没有犹豫就从灌木中冲出来，挡在了李融的前面。双头兽狠狠咬住了她的肩头，肩膀被撕裂开一道口子，鲜血喷涌而出。

    齿轮零件中的博苍一下子幻化而出，伸手想要扶住她，却想起自己根本无法触碰到她。

    “华苍萝！”李融大喊一声，伸手狠狠抓住双头兽的牙，用力往外推。

    华苍萝忍住疼痛，毫不畏惧地看着陈风慎：“你的对手在这里！伤害一个没有古魂之师的人，对你来说没有任何好处！如果你要打，我陪你！我接受你的挑战令！”

    陈风慎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是吗？那最好不过了。和这种没用的人打起来也无聊。”

    “可有人关心他，愿意为他而战！”华苍萝不是不怕疼，不是不畏惧，只是这一刻，她必须站出来。

    那些因她而失去工具的人，那些自愿将魂灵石给她只为让她救久将代的人……她从未觉得他们输了，他们输的只是比赛，赢的却是尊重！

    她的这句话让陈风慎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手猛地握紧，他忽然孩子气地大声骂出一句：“这种话只有弱者才会说！强者永远不会输，也不需要别人的关心！今天的决战到此为止，三天后同一时间在这里，好好应战吧！”

    2．

    那一天之后，华苍萝把自己关在家里，每天调整人偶梧桐身上的零件，希望能够以最佳状态应战。李氏家族的人为了感谢华苍萝救了李融，特意派了家族中最有名望的几位师傅前来指导并帮助她完善人偶，李融也天天往她的住处跑。

    就这样忙碌了两天多，梧桐已经变得比之前更牢固和灵活了，但仍旧缺少最关键的能量来源。

    久将代想装一个发动机，但被一旁的李融否定：“想要运行这么大的人偶，得需要多重的发动机才行啊，还不如装丝线呢，我之前的木偶，就是用丝线控制的。不过这需要非常大的力气，萝一个女孩子，没有锻炼上几年，恐怕不行。”

    “还是需要魂灵石。”华苍萝听着他们的话，喃喃道，“到底是怎么做的呢？”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将停在肩头的银色蝴蝶取了下来，从它的身后取下了一枚小如钻石的石头，轻轻放入梧桐的前额。只一刹那，梧桐的眼睛竟然睁开了，他一下子站起身来，惊得边上的李融喊出声来：“好厉害！这就是魂灵石吗？”

    这就是魂灵石的力量吗？华苍萝目不转睛地盯着被一枚小小的石头驱动的人偶。她伸出手，轻抚梧桐的脸……这就是所有古魂之师的徒弟在追求的力量啊。

    夜空下，屹立在市中心的一座高耸的别墅顶端，透明的玻璃罩映照着下面绽放的花朵。乾帝正盯着显示屏上认真制作人偶的华苍萝，嘴角微微上扬，随后扭头看向身后站着的一个穿着黑色衬衣的少年：“夏洛辰，你所做的那只银色蝴蝶，萝很喜欢呢。”

    夏洛辰望着显示屏上绽放笑容的华苍萝，微微扬起嘴角：“其实她的能力不差，只可惜拜了那样一位没用的古魂之师。如果是其他师父，她早就制作出真正的魂灵石了。”

    盛着红酒的高脚杯上映出乾帝的容颜，他轻轻晃了晃酒杯里的酒，另一只手轻抚显示屏上华苍萝的脸：“她不需要制作什么魂灵石。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能够为她赢来什么呢？如果她要赢，我有的是办法让她赢。但是我不需要……在这世界上，她不需要固执地追寻任何东西，包括什么古魂之师，还有你们所谓的《天工开物》。”

    “是吗？”夏洛辰垂下眼帘，“陈风慎的挑战令她已经接受了，下面的事，你应该早就预料到了吧。”

    乾帝一松手，酒杯一下子砸在地面上，碎裂了，晕开一层血色：“自然，既然我不想让她进入你们的世界，便只能硬生生砍断她的羁绊。”

    他在哪里，她就得在哪里，如果她想去他无法抵达的地方，那么他便将她牢牢困在原地。

    夏洛辰但笑不语，他只是看着显示屏。华苍萝，我借给了你力量，如果你连陈风慎都打不过，那便无法与我为敌。

    “博苍，如果你还活在世上，一定和现在的梧桐一样。”自从梧桐拥有了可以随意行动的力量之后，简直就如同一个真人般，即使走在路上，旁人也无法分辨。

    明天就是对决之日，华苍萝出门去买面包，身边跟着梧桐。她与飘浮在一旁半透明的博苍开玩笑，却不料，博苍一下子陷入了沉思。

    是啊，如果他还活在这世上，至少他可以拥有像梧桐这样的力量，至少他可以保护她，可以帮助她。可是现在的他，什么能力都没有，什么都做不到。身为古魂之师，却连如何制作魂灵石的方法都无法传授给华苍萝。

    梧桐拥有与他一样的容貌，有时候他会望着梧桐出神……他甚至希望，如果自己是梧桐就好了。

    如果他是梧桐，就可以挺身挡在她的前面，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看着她受伤。

    “对了，博苍。”走在前面的华苍萝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扭过头，说，“在你消失的时候，我仿佛进入了一个梦境，将你带了回来。在那个梦境里，我看见你变成了一具人偶，能说话，能走动，就和梧桐一模一样呢。”

    博苍一下子怔住了，呆呆地看着华苍萝。

    华苍萝扬起笑脸：“如果你是人偶，那你的主人一定很厉害！因为只要做出了你，你就可以教会更多人制作人偶，最后全世界满是人偶，没准可以统治世界呢，哈哈哈……”

    博苍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觉得这个冷笑话一点儿都不好笑。

    三天时间很快过去了，当华苍萝再次来到公园的树林里时，看见陈风慎早就等在了那里。他手中握着笔，已经在地上画了十多个图形，虽然遍地是草叶，但神奇的是，他笔上的墨却可以停留在上面。

    当梧桐从她的身后走出来时，陈风慎难得地眼睛一亮：“你竟然做出了魂灵石？看样子这一次可以好好打一场了。”

    华苍萝回头看了一眼梧桐，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虽然乾帝将那只银色蝴蝶给她的时候，说银色蝴蝶是她小时候做的，但她没有半点印象和熟悉感。连现在借助了那力量可以走动的梧桐，都让她觉得有些陌生。

    无论如何，决战就此开始！

    陈风慎左手凌空一挥，一枚挑战令瞬间悬浮在了他的掌心，九颗玉珠环绕，一圈金色的咒文从令牌上浮起，升腾到半空中：“诸神在上，四方守令听之：吾之陈风慎，立誓为约，以神笔之力，向君启战！”

    “战！”华苍萝没有任何犹豫，刹那间应下了挑战令。

    挑战令从陈风慎手中飞出，插在了地面上，周围的九颗玉珠一下子从那咒文中绽放开去，笼罩整片树林。华苍萝一步跨进阵中，做好了迎战准备。

    陈风慎脚尖一点落进阵里，脚下的所有图案瞬间幻化成一只只双头兽，面对着华苍萝。

    华苍萝召唤道：“梧桐！”梧桐飞快地迎上去，与那些双头兽缠斗在了一起。

    像李融预料的那样，这是一场艰难的决斗。梧桐虽然借助了魂灵石的力量，但仍无法一次性敌对那么多水墨双头兽，他伤痕累累，却硬撑着战斗。有些双头兽从两边冲向华苍萝，华苍萝艰难躲避，身上已被地面溅起的碎石划得浑身是伤。

    华苍萝脸上满是汗与血，她艰难地睁大眼睛看向远处的梧桐。梧桐有了那颗魂灵石后，仿佛已经化为了一个魔物，失去了神志一般，只是不停地战斗，不停地厮打。她什么也无法做，只能这样看着，连呼唤他的力气也没有。

    或许，现在的梧桐，即使呼唤他，她也没有办法再得到回应了。

    不，不对……这样的梧桐，根本就不是梧桐！她的梧桐会拥有像博苍那样温柔的眼神，会在危急时刻第一时间站出来保护她，哪怕没有任何能量也会奇迹般出现在她的面前！

    “萝！”忽然，脖颈上的齿轮零件里传来一声焦急的呐喊，博苍一下子冲出来，挡在华苍萝的身后。只见一只巨大的水墨双头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后方冲了上来，它的身子高大如柱，四蹄粗壮似铁槌，掀起地面无数碎石，重重砸向她的额头。

    博苍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碎石砸下来，击穿自己透明的身体，飞向华苍萝，这一刻他忽然很想代替梧桐活在这个世界上，哪怕成为一个人偶，至少可以保护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人！

    忽然，原本还在与水墨双头兽搏斗的梧桐不知道为何竟一瞬间掉转了身体冲到了博苍面前。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着博苍，他化为银白的光芒一下子涌进了梧桐的身躯。

    无数光芒从天降落，照射在了梧桐身上，仿佛这一刻天地间所有力量都向他聚拢。梧桐额头上的魂灵石摔落在地面。而他身上隐隐发光，仿佛有一件无缝天衣披盖全身，仿若轻云之蔽月，流风之回雪。

    魂魄融入梧桐身体的博苍缓缓转过身，展开手臂挡在了华苍萝前面：“现在我终于可以保护你了！”

    3．

    华苍萝呆呆地望着他，她感觉得到，环抱着她的双臂充满力量，那是温暖的，比任何时候都真实。

    远处的陈风慎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怎么可能，古魂之师竟然和工具融合在了一起？怎么可能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我不相信！”他用力地在空中画出一条墨龙，魔龙卷起周围的树叶，铺天盖地地朝华苍萝砸来。

    博苍顷刻间就化解了墨龙的攻击，轻而易举结果了它。

    陈风慎像失了魂一样看着他，看着他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然后抬起手取走了那两支笔。他只要轻轻一握，两支笔就会被毁灭。

    “我不会像你那样做。”博苍缓缓说道，“因为萝一定不喜欢。”手一松，两支笔“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工具没有被毁，但因输了挑战，里面的魂灵石掉了出来，滚进了泥土里。陈风慎一下子跌坐到了地上，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博苍：“怎么会……”

    从出生开始，他努力做到最好，因为父母就是这样教他的，他的出生就是为了给他们争取荣耀，如果哪一天他输了，失败了，他便不会再得到宠爱，他会因此一败涂地。所以他一直拼命努力着，从来都没有输过。

    可是今天，他输了，和他最引以为傲的工具一起，输得彻底。

    公园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复了平静，华苍萝与博苍已经离开了，只留下陈风慎一个人跪坐着。雨“噼里啪啦”打在他身上，冰冷得可怕。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把雨伞挡在了他的头顶，一身黑色衬衣的夏洛辰站在他的面前，低下头扬起笑容，说：“你输了比赛，乾帝可是会生气的呢，他交给别人的任务，可是从来都不允许失败的。”

    陈风慎仰起头，双眼失去了神采，嘴唇颤动着说：“我该怎么办……”

    夏洛辰蹲了下来，轻轻捡起那两支笔，递到他面前：“乾帝一直讨厌我们的世界，多一个这个世界的人，他就多厌恶一分。虽然他利用你消灭大部分的古魂之徒，但其实他最憎恨的就是我们。如果你从我们的世界里消失了，或许他不会再厌恶你了。”

    “消失……”他缓缓抬手接过那两支笔，银质的笔杆映着他的脸，“如果师父选择他，他便不会再厌恶《天工开物》之战了吧……”

    左手小指上那枚乌黑的尾戒突然散发出诡异的红光，一圈一圈围绕着他手中的两支笔。笔被毁灭的同时，他身后站立的古魂之师如同被烈火焚烧一般，化作了烟尘，消散在了空中，只留下了几颗金属镂空圆珠。

    陈风慎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下子倒在了地上。夏洛辰伸手取下了他手上的黑色尾戒：“以后你也用不着它了。”

    他缓缓起身，迈步离开。走了两步，他想起了什么，回过头给了他一个微笑：“放心，我会为它寻找一个新的主人。”

    华苍萝能够赢得挑战，是李融和久将代万万没有想到的。不过最让他们惊奇的是，博苍竟借助梧桐的躯体，可以与现实世界连接上了。

    古魂之所以为古魂，是因为他们与现实世界没有任何联系，早在他们死去的时候，就已经不存在了。即使他们能够看能够听，却无法触碰，无法改变现实世界的任何东西。而现在不同了，博苍与梧桐结合在了一起，像是重生了一般。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古魂之师可以和工具结合在一起。”李融不住地打量着博苍，“按道理来说，工具只能与工具组合，形成更有利用价值的工具。举例说，木棒和石头组合在一起，可以成为锤子……”

    久将代立刻打岔：“人也可以和工具组合，人的手与石头组合起来击打墙壁，同样起到了锤子的功效。”

    “那不同，木棒与石头组成的锤子是一个整体，但人与锤子仍旧是分开的两件事物。而且人是指令者，锤子是被使用者。木棒和石头都属于被使用者锤子，也就是工具。”李融身为木匠世家传人，从小就学习工具的从属关系，所以说得头头是道。

    久将代听得一愣一愣的，却还是不认同他：“反正没什么两样。”

    “是没什么两样。”华苍萝心情很好，直接打断了他们的争执，“无论是使用者还是工具，博苍就是博苍，他现在能够利用梧桐的身躯真正存在在这个世界上就足够了。”

    “也是。”李融点点头。他想起了之前李瑞的古魂之师消失时留下的圆珠，便换了话题问道：“关于古魂之师消失后留下来的东西，你有没有头绪？我听说之前被你打败的工匠，不知道又接受了谁的挑战令，被打败后，他们的古魂之师全部化为了灰烬，而且他们遗留下来的东西，也都被人抢走了。”

    华苍萝一怔：“有这样的事？”

    “我弟弟的师父所留下来的东西原本也差点被人盗走，多亏爷爷制作的木人将那个盗窃的人赶走了。”李融补充了一句。

    华苍萝立刻打开抽屉，看见那三颗圆珠还在，顿时舒了一口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总而言之，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你最好不要接陌生人的挑战令，万一出了什么差错，我担心博苍也会消失。”

    “嗯。”

    4．

    博苍并不是任何时候都可以借助梧桐的身体行动，挑战结束后，华苍萝好好休息了一晚，待早上醒过来，发现梧桐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无神地坐在脚边，没有再站起来。而博苍依旧是一副透明的身体，挠着头焦急地看着她：“我，我也打了一会儿盹，醒过来就发现自己从梧桐身躯里出来了，而且怎么也回不去。”

    “也许需要契机。”华苍萝自言自语道，随即抬头安慰博苍：“我想你既然可以借助梧桐的身体一次，肯定也会有第二次，只要我们找到了方法，或许你就可以真真正正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在这个世界里生活……博苍微微垂下眼帘。

    华苍萝见他沉默不语，忽然开口说道：“你仍想得到《天工开物》吗？”

    第一次听说《天工开物》，也是从博苍口中得知的。传闻其中有许多关于巧夺天工的机关工具的记载，其中有一部分工具沿用至生活中，有一部分却是世人都不曾见过，只记录在文献中，作为传说代代传诵下来的。其中最具盛名的几件工具，就是传说中七大古魂之师所制作的。这七大古魂之师是鲁班、悟禾、马钧、莘七娘、麻突甲，以及现在华苍萝的师父博苍和她所见过的夏洛辰的师父偃师。这些古魂之师从生至死都在追求一样东西，那就是《天工开物》。

    据传，《天工开物》记载了世间最玄妙的图纸，倘若得到了《天工开物》，参透里面的工具制作之法，就可以制作出天底下最精妙的工具。能够制作出这样的工具，是每一位工匠毕生的愿望。

    “我只想留在你的身边……”或许曾经，在缥缈的世界里沉浮太久太久，身为工匠的他，没有目标，没有方向，只能将《天工开物》认定为自己存在的理由。而现在，当他遇到了华苍萝，当他陪着她经历了那么多事，一直努力，一直成长，对于他而言，他更珍惜这段能够陪伴在她身边的日子，能够感受人类的生活、能够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的这段日子。

    所以……

    “不再需要《天工开物》了。”博苍这样回答。

    华苍萝一下子怔住了。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她的头发上，她扬起了微笑，恍若盛开的太阳花，明媚灿烂。

    博苍从未见过她这样安心、美丽的笑容，让他觉得，只要能够看到这样的她，哪怕付出再多，也心甘情愿。

    坐在教室里，华苍萝心情一直很好，她偶尔探头朝窗外张望，然后在纸上写写画画。原来她打算为梧桐制作几身合适的衣服。就在她卖力绘画的时候，原本喧闹的教室忽然安静了下来。她有些诧异地抬起头，只见所有人都望向了教室前门。那里站着一个少年，外面穿着学校校服，里头却穿着黑色衬衣，胸前佩戴着一枚闪闪发亮的校徽。

    他微微扬起一个笑容，十分礼貌地打招呼：“大家好，我是转学生夏洛辰。”

    夏洛辰？他怎么来了？

    华苍萝一下子挺直了身体。她记得他有一个十分厉害的师父，偃师。而且之前她向他发出挑战令，他几乎没有用多少力气就赢了她，虽然后来他将自己的一枚魂灵石给了她让她去救久将代，但她因此对他再没有好感。

    夏洛辰却并不这样认为，他看见了坐在窗边的华苍萝，便面带微笑地过来与她打招呼：“好久不见，不知道你的人偶最近做得怎么样了？”

    “就那样。”华苍萝显然不想与他聊太多。夏洛辰要比她想象中的厉害很多，对于太强的人，她真的一点也不想接触。而且对那什么《天工开物》，她也没有兴趣，只要可以安安静静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就行了。

    夏洛辰倒没有再问人偶的事，而是转移了话题：“最近市里有一些工匠利用《天工开物》之战的漏洞攻击古魂之师，你和你的师父可得小心点。”

    华苍萝一下子抬起了头：“《天工开物》之战的漏洞？”

    夏洛辰说道：“是的。《天工开物》之战是只有拥有古魂之师的工匠才可以发起的，即使赢了挑战，仍可以反复应战，但也是有限制的。你不知道吗？”

    拜托，她当然不知道！华苍萝瞪大眼睛等着他说下去。

    夏洛辰笑了笑，告诉了她关于《天工开物》之战的完整比赛规则。

    所有开启《天工开物》之战的工匠手中，都有一枚令牌，令牌上镶嵌着七颗珠子，当工匠失败一次，令牌上的珠子就会少一颗，倘若连续输了七次，那么这位工匠就再也没有办法进行挑战，也就是被淘汰了。而现在，有一种特别的道具可以打破这个规则，直接通过摧毁工匠的工具毁灭古魂之师，而由古魂之师给出的令牌自然就废了。

    那种特别的工具被称为“黑色尾戒”。没有人知道它的来历，也没有人知道它为何可以摧毁古魂之师，他们只知道一旦看见有工匠佩戴了这样的黑色尾戒发起挑战令，就必须赢。一旦输了，便再也无法参加《天工开物》之战。

    夏洛辰给她的讯息可以说是非常有用的，华苍萝一整天都在思考黑色尾戒的事，她想起之前陈风慎好像也佩戴了那个戒指，幸运的是那场挑战的获胜者是她，否则恐怕博苍也凶多吉少了。

    那个黑色尾戒到底从什么地方来的？是由谁制作的？难道利用这种作弊的方法就可以赢得比赛吗？

    她想起了乾帝。陈风慎是他的表弟，通过乾帝，她至少可以见到他，问问黑色尾戒的事。如此想着，她破天荒地主动给乾帝打了电话，表示想见见他的表弟。

    乾帝在电话那头说：“风慎自从昨天逛公园回来之后仿佛变了一个样，现在应该在整理他的博物馆吧。”

    “整理博物馆？”

    “是的，风慎的父亲在市区有一家博物馆，因为规划建设的高铁正好横穿那座博物馆所在的地方，所以必须拆除。这几天大概是在帮忙搬东西吧。”乾帝在电话那头微微一笑，“放学我来接你，带你去博物馆见他。”

    华苍萝见到陈风慎时，他正蹲在门口一块木牌前写毛笔字，木牌上工整地留下了“暂停营业”四个字。

    正如乾帝所说，博物馆要被拆除了，里面的工作人员正在交头接耳地讨论事情。一见到乾家的人站在门外，他们立刻恭恭敬敬地转过身鞠躬。

    陈风慎见里头的工作人员鞠躬，立刻站起来转过身喊道：“表哥。”

    乾帝笑了笑，他的目光缓缓移到他握着毛笔的手上：“萝说想来找你了解一些事情，你若知道些什么，可都得告诉她。”

    陈风慎的模样果然与之前很不一样，整个人仿佛憔悴了很多。华苍萝只觉得有些怪异，等察觉到他身上竟没有一丝古魂气息时，一下子僵住了：“你师父呢？”

    “去了他该去的地方。”他抬头看了一眼乾帝，转头对华苍萝说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关于那个东西我也了解得不多。是最近在几个工匠之间兴起的。三个月前我与一名工匠战斗，我赢了他后发现了那枚黑色尾戒。以不摧毁他的工具为代价，我知道了黑色尾戒的作用，却并不知道它从何而来。工匠间有传闻，说黑色尾戒是与古魂之师一同诞生的，甚至在更早之前就存在了。”

    “你既然知道后果还敢去战斗？你是接受了别人的挑战令才失去师父的吧？”

    华苍萝只当是陈风慎又被人打败了，失去了古魂之师，却没想到他是自己摧毁了自己的工具。

    陈风慎不再说话了，只是重新蹲下去写字，任凭华苍萝怎么问都不再开口。

    “风慎就这个脾气，他向来不爱说话。”身边的乾帝连忙打圆场，微笑着说，“我送你回去吧。如果你想调查什么东西，回头我帮你。”

    华苍萝没有办法，只能坐上乾帝的车离开，脑海里却乱七八糟的，一直想着黑色尾戒的事。

    5．

    阴暗的地下室，有一缕光从上面照射下来，布满青苔的石阶上滚落几粒石子。一个戴着眼镜的少年提着一盏灯缓缓拾级而下。

    正前方的石墙上拴着一条陶制巨蛇，蛇鳞被缠绕在身上的带刺铁链贯穿，疼得那巨蛇不断扑腾挣扎。

    少年弯下腰将灯放在地上，他并没有看墙边的巨蛇，而是转到了另一侧，伸手将水缸里浸着的一枚黑色尾戒取了出来：“古魂之师越来越少了呢，剩下那些若是都死了，《天工开物》就会属于我们，对吗？麻突甲。”

    少年身后站着一个穿着麻布服装的古代男子，他是秦始皇修建陵墓时所需要的殉葬物兵马俑的制作工匠，他叫麻突甲。兵马俑制作完成之后，他与建造陵墓的工人一同被秘密处决，永远埋藏在了乱坟堆里。经历千百年，他终于幻化成了古魂之师。

    那巨蛇不断扑腾，扬起了尘土。

    少年有些烦躁地皱起眉头：“真是烦躁，明明是我最得意的工具，偏偏这么难控制。是因为我利用了那些圆珠的关系吗？那可是死去的古魂之师留下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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