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果的子弹-天地初开,穿越人山人海(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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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蛐蛐没太大变化,还是带着一点羞怯的,孩子气的笑容,远远地朝我小跑而来。我们还是坐在春熙路路口喝着可乐,打望人群。她侧头,朝我笑,我想生活永远都不会完全变成我期望的样子,它总会有所保留,所以了,我也不再步步紧逼,这样也好,它会一直在我前面,我会有勇气和好奇,一直走下去。

    我们把可乐一饮而尽,然后用漂亮的姿势把纸杯捏扁扔进垃圾筒,管它妈的,就这样吧。这样也还不赖。

    骆驼开了一间小设计室,他自己当老板当会计当业务员当前台小妹,而西米露,俨然夫唱妇随的勤杂工。西米露的头发已经很长,烫得卷卷地随意披在肩上,眉毛和嘴唇都画得淡淡的,皮肤依旧细腻如瓷。如果说,以前她的美丽,是太阳般耀眼的光辉的话,今天的从她身上流泻出来的,则是一片皎洁月光。

    就好比是,她给予的这两个男人的爱情。她说,我把前半生都给了他。

    那晚我们去KTV唱歌,似乎在我的意料之中,西米露点了王菲的《不留》,她的声音略带沙哑,没有阿菲的清澈澄明,声音里有着触手可及的人间烟火味,这让我们觉得亲切,

    动容,却并不哀伤。

    她对着麦克风唱:

    声音给了你画面给了他,

    我把情节给了你结局给了他,

    我把水晶鞋给了你十二点给了他,

    我把心给了你身体给了他,

    情愿什么也不留下,再也没有什么牵挂。

    如果我还有哀伤,让风吹散它,

    如果我还有快乐,也许吧,

    如果我还有哀伤,让风吹散它。

    如果我还有快乐,也许吧。

    一曲终了,骆驼揽过她的肩,轻轻蹭了蹭她的脸。然后,在我的肩膀上,狠狠拍了一把,

    说,感谢二位美女,赐予我这么好的生活。

    我笑他,哥们儿,那你以后要记得每天吃饭前祷告!

    我骆驼有没有爱过我呢,肯定是爱过吧。年少时的关爱,稍微年长时的恋慕,后来的疼爱,现在的友爱。

    那时我们都12岁。现在25。记得当时年纪小,你爱谈天我爱笑。十多年过去,几经辗转,少年终于找到他的爱人。

    在KTV里,在某个安静的瞬间,我有恍惚错觉,我们身在槐树下的课堂上,一切清凉如昔。我们一直在努力向上飞,一直在努力,接近幸福。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

    在成都呆了几天,会了几个旧同学旧校友,很多人都提起了沈微微,关于她的话题,在在几次小小聚会中,都掀起了一阵小高潮。

    她和法国男人分手了,获得房子和车子,她转手就把房子和车子卖了,用卖房卖车钱,自己开了一家旅游公司,专门办理中国人去法国出境游,或是法国人来中国旅游。生意红得跟冬天里的一把火似的。

    这一切,说起来,还要好好感谢她那三脚猫水平的法语!

    她上大学时,学的是经济管理,外语当然是英语。但她却买了磁带随身听资料书,自习法语。同学们都笑她,没有底子,发音也根本不标准,没有语境,将来也无用武之地,纯粹是耽误时间。

    她却一直坚持下来。也许她的法语确实不地道,也没拿到什么证书之类的,但就是她那点法语,帮她成功结交到了法国男人,完成了她的原始积累。

    她一直都是目标明确的姑娘,雄心勃勃,志在必得,知进退,懂分寸,从不拖泥带水。她和骆驼,自从她来张庙见了骆驼妈妈之后,她就已经为他们设计了一个老死不相往来的结局。

    阳宝没有来找我。

    她在电话里说,珠三角跑了遍,累了,倦了。我回到他身边了,糖果,回家的路好难,就像是穿越人山人海,才终于抵达他身边。

    我只鄙视地说了她一句,丑人多作怪!

    她在那头,嘻嘻笑,有几分得意。

    这个清晨,我和西米露还有骆驼,搭上了回小镇的长途汽车。以前的沥青路已变成水泥路,天空灰冷而干净,山坡上有野棉花盛开,几只小羊跳跃着穿过田野。西米露坐在我旁边,我们肩靠着肩,轻松而温暖。

    这是一个暖冬。

    小镇新修了几条商业街,但水泥街和老街都还在。水泥街热闹如常,车来车往,扬起一阵又一阵的尘土,人人都喜气盈腮,并不空气的质量。青石板路依旧凹凸不平,石板缝里的小花已经开过了季节,只有老墙上青色的苔藓,湿漉漉的,水分饱满。

    我妈没有变老,她的头发依然乌黑,闪耀着光泽,她依然膀大腰圆,笑着在杂货铺里忙上忙下。她有了空就不忘八卦,她做关心状,你和苏小子什么时候结婚啊?她又做严肃状,你也得注意点身体!她还做八婆状,呀,某某已经嫁人了,嫁了一个老板的儿子,要出国啦,你,你,你……

    更多的时候,她是做妈妈状,站在杂货铺门口假装不经意地张望,然后一边转身往里走一边说,这小子啥时候来呀,马上就过年了,这臭小子。她也会无限无奈地看着我说,你呀,你!你!

    他爸在年轻时候学过木工,会做点小茶几小板凳小玩具什么的,已经荒废了这么多年,他却雄心大发,买了全套木工工具,以及小零碎,整天在院子刨刨钉钉,刨得脚下堆满了刨花,满院子都是木头的清香。榆木,香樟,柏木,还有柳木。我妈每一次路过,都会笑着说,老头子在给你做嫁妆呢!

    2007年立春这天,清晨,我还没醒,在被窝里收到杨美丽的信息,她说,糖姐姐,今天苏哥哥辞职了,他说要来重庆跟你在一起。请好好爱他。

    我打了个冷战,呸,关你P事,这是老子的男人。

    她接着发来第二条,其实我要谢谢他,谢谢他没有牵我的手也不曾亲吻我,虽然失落,但也没有伤害。

    这还像个正常的待字闺中的姑娘说的话。我又装大尾巴狼回她,嗯,妹妹,你好好的,保重。

    我从被窝里坐起来,很响亮地骂了句,苏长信你这个坏人!还是这样,非要把事情全都弄妥帖了,才对我说,嗯,饭已OK,下来咪西咪西吧。

    那你就这样吧,我认了服了。

    我仔细地洗脸,梳头,穿上苏长信给我买的毛衣和裙子,靠在我爸做的藤椅上,耳朵里塞着他给我买的MP3,开始等待。

    如十年前立春时一样,我身后从老家院子搬来的蔷薇,已长满了架,翠绿枝叶间,已缀满花蕾。立春日薄薄的阳光,倾泻在我脸上。风依旧柔滑如绸缎,混合着阳光,轻轻扑过来。一只花白的猫咪走到我的脚边来,靠在我的脚踝边睡去。我抱起它,放在膝盖上,它就在我的膝盖上睡去,面带微笑。

    MP3里,是苏长信给我下的歌,是VITAS的歌剧,他的声音如此华美,纯净,仿若天籁,我不舍得一人听。我关掉MP3,微微地闭上了眼睛。

    旧时光,所有的旧时光,全都安静汹涌地扑了过来。那些汗水,眼泪,花瓣,谎言,伤害,鲜血,子弹们,像一张张底片,在时光里上下翻飞,最后,它们如花灼灼怒放,随着时光一起,一点点漂远。

    脚步声响起,由远而近。磴磴磴,磴磴磴。

    我没睁开眼睛。

    一个人在我面前停了下来,他弯下腰,握紧我的手,蹭蹭我的额头。

    烟草味,槟榔香,气息凛冽。苏长信。

    我又便得蠢蠢的,笨笨的,内心一片澄明柔软。苏长信,全世界我只听得见你的声音,你说,我来了,从此后,没有你,我哪里也不去。

    这个世界纷纷扰扰,没有人知道,有多少人,多少事,多少山,多少水,多少年华,阻隔在你和你爱的人之间,只是所迈出的每一步,都清晰地记录着彼此的真心。是的,谁不是穿越人山人海,才将彼此抵达呢?

    两个人,若是爱彼此爱到甚于自己的生命,便没有任何东西,能将你们分开。是的,我是说,任何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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