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秘密王牌·写作卷-殇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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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晓阳

    圣约翰子女

    “文革”末期我插队回城以后,与认识的一位女知青聊天时,她总爱说起一位名叫“高潮”的人,说她如何如何地有才情。后来我去了北京染料厂当学徒,这位女知青听说了很高兴地告诉我,高潮就在那个厂!并说高潮的英语很好,是她母亲教的。还说,她母亲毕业于上海圣约翰大学,只有这么一个独生女。

    “圣约翰?!”那是我国最著名和历史最悠久的基督教教会大学之一,除了中文,连中国历史课都是请英文教授来教。若非解放初期将其解散,至今该有一百三十多年的校史了,比北大还悠久。

    我到染料厂上班以后,和班组里的人混熟了,便请带班长毛毛有机会向高潮打个招呼。

    一天晚上下班洗完澡出来,见一女工在前面不远处昏暗的路灯下徘徊。她见我走过来便问:“你是刘晓阳吧?”

    我说:“是的。你是高潮?”

    她也点点头。我顺便打趣了一句:“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她早就听说过我,已经见到我来上班了。然后说:“我一看你就是干部子弟。”

    我很不愿意听这话。自从下乡以来,我一直在刻意隐藏自己的出身气质。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还能被人看出来。于是我也回敬了一句:“我一看你就是圣约翰子女。”

    她听罢大笑。

    同赴1977年高考

    不久,1977年高考恢复,我和高潮都报了名。她的文学和外语好,但数学不行。那年她考上了北京师范学院的外语系。我却因出身不好被刷下来了。高潮妈妈知道后亲自带上我,骑车到处找人疏通,但终是未能奏效。

    高潮在工厂上最后一班时,特地跑过来瞧我,鼓励我明年再考。我已经考过好多年了。每次的成绩都超过录取分数线很多,但总通不过政审这一关。越考脸皮越厚,反正考不上也损失不了什么,不考白不考;即使没人鼓励,我也不会洗手:“今年既不中,明年再来吧。”

    1978年再次赶考,小成中了商学院,我则仍旧名落孙山。直到这年10月,各校都开学一个多月了,又改变了政策,我这才算“范进中举”。

    飞来横祸

    录取我的那间大学刚复课,百废待兴,乱事如麻,不得不推迟开学。我办完入学手续的一天,班长毛毛忽然跑到我家,神色惊慌地告诉我:“高潮出车祸了,你知道吗?”

    我吓了一跳,问他是怎么回事,他也说不清楚。到了她家推门一看,只有高潮的姨妈在家。我冲口便问:“高潮怎么样了?”

    姨妈神色黯然地说:“高潮没有了。”“没有了”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死亡?!我的脑袋许久转不过弯来,只觉得心头一片茫然。后来知道高潮骑自行车在街上被一辆军用卡车的保险杠挂住了。司机是个新兵,刚学会开车,没有经验,一踩紧急刹车,高潮便飞了出去,头摔在水泥路面上,当即不省人事;虽然送进医院抢救,但终是没能醒来,几个小时后心脏便停止了跳动。

    她是著名文学家巴人的小女儿

    刚开学我便请假去出席追悼会,灵堂设在八宝山一号室。我选择站在染料厂的队伍里。

    工人的感情纯朴,大家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一朝永诀,都很伤心。高潮静静地躺在百花丛中,脸上虽然经过修饰,但仍有几块绛紫色的淤血。好好一个人,就这么突兀地去了。

    像高潮这么年轻的追悼会,我还是第一次参加。

    高潮全名叫王高潮,生于1956年1月23日。她是中国首任驻印尼大使、著名文学家巴人(王任叔)的小女儿。她个子不高,相貌中常,身体瘦弱,但很有情趣。后来我到了美国,和国内的人逐渐失去了联系。但见美国人骑自行车都戴头盔,我这才想起来,如果当时高潮戴着头盔,或许就不至于死了。

    (原稿有删节,原载于《南方周末》2010年7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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