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银合

    文坛新秀 誉称“神童”

    吴祖光（1917-2003），江苏常州人，出身世代书香家庭。祖父吴稚英曾任职清朝著名洋务派领袖张之洞幕府。父亲吴景洲毕业于张之洞创办的湖北方言学堂英文专业，有精湛的国学基础和深厚的西画及传统画功底，可谓学贯中西；他也是一个古玩收藏家，曾将倾其一生财物收藏起来的241件珍贵文物无偿捐献给故宫博物院，是建国以来社会人士向国家捐献文物精品的先驱者。吴祖光自幼就读于北京孔德学校，该校是蔡元培等人为实现新式教育理念而创办的，校园中洋溢着自由活跃的气息。这时的吴祖光已经显现出在文科方面的天赋，开始在报刊中发表文学作品。16岁时撰写的短文《广和楼的捧角架》就与老舍、周作人、钱玄同等前辈的文章一起收入“宇宙锋丛书”，引起文坛的注意。17岁撰写小说《宫娥怨》，18岁担任南京国立戏剧专科学校校长秘书并任艺术理论课讲师。

    1937年，20岁的吴祖光写下了第一部抗日话剧《凤凰城》，上演后轰动一时，成为全国戏剧界投向日本侵略者的第一把匕首。1939年，他创作了话剧《正气歌》，借民族英雄文天祥的事迹激发起人民复兴祖国的坚定信念和浩然正气，再次引起广大民众的强烈共鸣，仅在上海就连续演出了整整一年，并被周信芳改编成京剧继续在上海演出。

    1942年，吴祖光创作了迄今60多年来久演不衰的剧本《风雪夜归人》，从重庆演遍全国，成为中国话剧史上不朽的经典作品。周恩来在重庆就连续观看了7遍，一再肯定了剧本以高尚的情操、纯洁的思想、精美的台词讴歌了我国民族传统的精神美德。而当时他只有25岁，长得雪白粉嫩，唇红齿白，个头不高，性情憨淘却又顽皮异常，丝毫没有剧作家的“架子”。有一次剧场上演他的名剧《风雪夜归人》，他赶到剧场看戏忘了带票，守门人忠于职守，不许他进，他告诉守门人：“我是吴祖光。”那人上下打量他一番，“噢”了一声：“你是吴祖光的儿子还差不多。”自那以后，“神童”的美誉就在重庆文艺界渐渐地传开了，并伴随终身。接着他又创作了《林冲夜奔》、《牛郎织女》、《少年游》、《捉鬼记》、《嫦娥奔月》等作品。

    1947年，吴祖光在中共地下组织的安排下去了香港，他又根据话剧《正气歌》的剧本改编成中国第一部爱国主义电影巨片《国魂》，以借歌颂文天祥来激励广大民众的爱国主义精神，还编导了《莫负青春》、《山河泪》、《春风秋雨》和《风雪夜归人》等电影艺术片。

    1949年10月2日，吴祖光应周恩来的召唤，日夜兼程从香港返回北京，积极投入到新中国的建设中，陆续创作并编导出反映纺纱女工的电影《红旗歌》和儿童剧《除四害》等作品。1954年吴祖光奉周总理的指示导演了戏曲艺术电影《梅兰芳舞台艺术》上下集和梅兰芳的独创剧目《洛神》。1957年又根据周总理要求给程砚秋改编并导演拍摄了一部电影艺术片《荒山泪》，为两位京剧艺术大师留下了极其珍贵的艺术资料。以后他还创作了《武则天》、《三打陶三春》、《凤求凰》和《三关宴》等大量京剧剧本。仅一出《三打陶三春》在北京就演了400多场，随后在全国各地包括台北等地剧团纷纷演出，甚至在莎士比亚的故乡英国，创造了非常轰动的剧场效应，在澳大利亚各地就演出了50多场。后来又拍摄成电影在海内外放映。

    才子佳人 “妻画夫款”

    世家出身的吴祖光是文艺界公认的才子，而贫苦出身的新凤霞是著名的女评剧演员，老舍先生称她为“共和国美女”。因对艺术的共同热爱和追求，1951年他们成为恪守一生的终身伴侣。然而，1957年反右的政治风暴中，吴祖光的一番反对“外行领导内行”的意见，被人加上了《党“趁早不要领导文艺工作”》的标题，被打成文艺界最大的右派，遣送到北大荒劳动，新凤霞也受到株连。期间某领导鼓动风华正茂的新凤霞与他“划清界限”并离婚。新凤霞想，祖光是一个对党忠心耿耿、事业心强的好人，现在政治上受到这么严酷的打击，我怎么能离开他呢？她明确表示：“王宝钏等薛平贵18年，我要等他28年！”第二天，剧院的墙壁上贴出了一张大漫画：一个古装戴凤冠的女子抱着一个男人，流着泪水说：“我等你28年。”此后，大字报、大小批判会、个别谈话、“内定”右派等就像暴风雨一样向她袭来。新凤霞强忍种种压力坚持练功，不断提高表演艺术，除照顾好老人与孩子外，还经常给吴祖光去信，盼望互相团聚的一天。数年后吴祖光回北京，新凤霞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让儿女们写下“热烈欢迎爸爸回家”的大小字幅，贴在房间各处。新凤霞说：“祖光从冰天雪地来，我们要让他感到温暖，让他感到有光明的前途。”1963年，吴祖光与妻子新凤霞合作改编了评剧《花为媒》，并拍摄成电影艺术片。因为他那俗中见雅的绝妙唱词与新凤霞清新优美的唱腔的巧妙结合，形成了评剧舞台上的千古绝唱，以至到今天仍然流行全国，脍炙人口。

    “文革”中，受批、挨斗、抄家、隔离、游街、人身侮辱等接踵而至。新凤霞备受折磨，她的高血压病情被延误治疗，留下了难以痊愈的左半身瘫痪后遗症，及至最后只能与轮椅为伴。伴随她30年的戏剧舞台再也与她无缘了，新凤霞感到痛苦悲观，脾气也变得急躁。善解人意的吴祖光为她准备了笔、墨、纸、砚和颜料，又找出了父亲遗留的一些画，给她讲笔墨轻重、布局疏密的画理。看到新凤霞的画终于有了一定的水平，吴祖光就高高兴兴的在画上题款，并适时的夸奖她的进步。有时新凤霞拿着自己的画作叫他题款，他一看连忙摇头：“这太满了，那太空了，这朵花神态不好，那根草用笔没到位……”“得得得，咱不求你，不就是几个毛笔字吗？自己练！”“好，早该好好练字了。”于是吴祖光为妻子找出了一大堆字帖，真的手把手地教她练字……只是到最后，新凤霞的画还得吴祖光题款，人们把妻画夫题叫做“夫妻画”，出版有《新凤霞、吴祖光书画集》。吴祖光温馨的关爱、鼓励和帮助让她的生活充满阳光。

    1979年，吴祖光以妻子新凤霞为原型，成功地创作了描写旧社会穷苦艺人生活的话剧《闯江湖》，获得一致好评。不久，他又在耄耋之年，写出了电视连续剧本《新凤霞传奇》。他与夫人新凤霞相亲相爱、为文习画、甘苦共尝，把新凤霞这个扫盲班出身，大字不识一斗的民间艺人，培养成了著作等身的作家，并且加入了中国作家协会，成了全国戏曲演员民间艺人转到专业作家队伍中的第一人，也是唯一一人。他们的恩爱情愁演绎出一串串感人的故事，已成为民间口头文学，永远传诵。他们的老朋友黄永玉先生称之为“钢铁般的恩爱夫妻”。他们被各媒体称赞为20世纪中国最经典的“才子佳人”。2001年情人节期间，国外报刊媒体把他们的事迹与温莎公爵并列，誉为20世纪世界最伟大的爱情之一。

    一生耿直 受人尊敬

    “中年烦恼少年狂，南北东西当故乡；血雨腥风浑细事，荆天棘地也寻常。年查岁审都成罪，戏语闲谈尽上纲；寄意儿孙戒玩笑，一生缠夹二流堂。”这是吴祖光对中年时期“二流堂”事件的回忆和自白，也是他率真耿直的个性写照。“不屈为至贵，最富是清贫。”吴祖光才华横溢，一生坎坷，但始终不失艺术家的纯真质朴。他一生磊落，坦诚，从无背人言，从无背人事。因此他备受世人的爱戴和尊敬，也得到了周恩来、彭真、陈毅等中央领导的支持与呵护，而梅兰芳、老舍、夏衍等前辈对他更是真诚以待。

    惯于说真话的吴祖光，晚年曾为两个在国贸大厦商场被侮辱损害的青年女子鸣不平，坐上被告席。那是1991年12月23日，两位年轻女顾客在北京国贸中心所属惠康超级市场购物，遭到两名男服务员无端怀疑，并遭到解衣、开包检查，查实无辜始放行。当时，首都多家传媒对此案作了报道，吴祖光读了《红颜一怒为自尊》这一报道后，写了一篇题为《高档次的事业需要高素质的职工》的随感，发表在6月27日《中华工商时报》上。文章刊出后，国贸中心称他“内容失实，判断错误，并且采用了辱骂性语言……是对中国国际贸易中心有关工作人员的侮辱，严重损害了他们的声誉”。1992年12月，国贸中心以吴祖光侵害其名誉权向北京朝阳区人民法院提起诉讼，法院立案受理。这场官司从1992年年底持续到1995年5月才完结。在3年的案子审理过程中，吴祖光一直没有后悔过，他曾经说过，为消费者仗义执言，无怨无悔。最后庭审宣判时吴祖光特紧张，但知道自己赢了后，他却一句话都没说。吴祖光始终认为，身为一个文人，就该长着这样的硬骨；作为一个作家，只能讲真话，宁可丢掉一切，也不能丢掉真理。当然，真话不一定就是真理，但是真理必然孕育在真话之中；假话就是说一车皮，里边也没有一丝真理的基因。实际上这正是他的行为规范和人格独白，这场为受辱者讨公道的官司，十足地表现出他是文坛里的一个大写的人！其实那两个蒙受侮辱的年轻人，与他一不沾亲，二不带故——只是为了真理，他在挺身而出时奋不顾身！提起这件事，弟弟吴祖强就说：“这就是祖光的性格，看不得不真、不善、不美的东西，虽然和他没有关系，但是他也要说出来。事后，再提到这件事，他也只是哈哈一笑，没有放在心上。”

    2003年4月9日，吴祖光因病在北京逝世。在络绎不绝的拜访人群中，有不少只是住在附近的街坊，他们拒绝了在吴家的签到本上留名，他们表示：“我们不是什么名人，老爷子是太好的一个人，只冲着老爷子的为人，我们来鞠仨躬就走！”只要走在东大桥的这条马路上，所有人都会记住吴老，小区前面的道路、小区楼房的粉刷甚至楼道里的灯泡，都是吴老自己掏钱为大伙办的。有一次，老爷子在散步时被一辆自行车给撞了，可是老爷子摇摇手就让小伙子走了，回家之后家人发现吴老的腿上青肿了相当长的一道，一个星期都没好，可是老爷子说：“别找人茬儿，都街里街坊的！”

    作为备受尊敬的文化人，曾获“亚洲杰出的终身艺术家”称号的吴祖光走了。党和国家领导人胡锦涛、江泽民、温家宝、贾庆林、曾庆红、吴官正、李长春、王乐泉、王兆国、刘淇、刘云山、吴仪、张立昌、周永康、郭伯雄、曹刚川、曾培炎、乔石、李瑞环、尉健行、李岚清、刘延东、罗豪才和丁关根等以不同方式表示哀悼，对其家属表示慰问。

    吴祖光后继有人，儿子吴欢现为全国政协委员，有“京城才子”、“香江神笔”之称，现为香港著名作家、书画家。白石老人当年以“吴欢无不欢”赐名。他以一身兼小说、戏剧、政论、诗词、书法、绘画名扬海内外华人社会。1998年在港举办首次书画展，各界名流纷纷到场，引起极大轰动。1999年在中国美术馆举办纪念其母新凤霞逝世周年书画展引起轰动。京城盛赞吴氏为中国最大的文化家族之一，且后继之人，继续着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弘扬。哥哥吴钢是著名戏曲艺术摄影家，曾任《中国戏剧》杂志的摄影记者，1988年曾在北京和中国台北两地举办吴钢戏曲艺术摄影展，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大陆摄影家首次在中国台湾举办影展。现在他是中国摄影家协会、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他还是法国国家职业摄影家组织AGESSA成员，在法国享有艺术家居留权，同许多世界级的艺术家过从甚密。妹妹吴霜是著名歌唱家、剧作家。“文革”结束后曾考入中央艺术学院，后到美留学学的也是声乐，现成了剧作家。代表作有“光明三部曲”：《别为你的相貌发愁》、《女人漂亮》和《父女惊魂》，轰动剧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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