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停在那一边-秋是寂寞的清愁(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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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座谈会上,孙姐面对无数相机和摄像头侃侃而谈,她身后的玻璃柜里陈列着一副长两米三宽八十厘米的古代绢画。

    从西南考察回来,我每天不是跟在孙姐身后,就是把自己关在文物修复室做实验,查资料,全身心投入在绢画修复上。只因为这样可以分散我的精力,让我不再去想萧恺中。我们花了整整一年时间,终于在三天前让这幅化作无数碎片的绢画恢复了它本来的面目。

    孙姐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马上联系省内所有文物专家开了这次座谈会。报社和电视台的记者闻风而至,这场本该安静纯粹的学术会议在镜头下顿时多了一层娱乐八卦的味道。

    我也是听到潇潇姐和林强新聊八卦才知道,孙姐在考古界的地位和高翔在娱乐圈的地位一样,是眼下最热门的人物。一提她的名字“孙华阳”,但凡对考古有丁点儿研究的,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今年国内的考古杂志上,每一期都有关于孙姐的报道。国外好几家名头响亮的研究所也密切关注着她,想花重金挖她过去,她都拒绝了。

    “所以啊,”潇潇姐说,“今天到场的这些记者关注的,不仅仅是绢画那么简单。”

    “那他们关注什么?是孙姐会不会抵不住诱惑出国工作?”

    “这还用说?”

    “你真有文化,这都被你知道了。”

    “过奖过奖。”

    我们托着腮趴在桌子上闲聊,潇潇姐打了好几个哈欠,我以为她会睡着,结果孙姐一宣布会议结束,她马上比谁都精神。

    “我发型乱不乱?我的妆花了没有?”潇潇姐一边问我一边拿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开始整理仪容。

    我说:“不用照了,魔镜说你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

    “死丫头,就你会说话。林强新今晚在海鲜城请他大学同学吃饭,你跟我一起去吧。”

    我摆摆手:“不去,我晚上约了人,酒吧通宵畅饮。”

    潇潇姐啧啧两声,冲我暧昧一笑,然后婀娜多姿地拎着包出门了。走到门口她又想起了什么,回头道:“对了,忘了告诉你,我跟林强新下个月三号在凯瑞酒店订婚,到时候给你发请柬,一定要来哦。”

    潇潇姐要和林强新订婚了?我错愕好久才消化掉这个消息,这两人也真够神速的,订婚近在眼前,结婚还会远吗?

    潇潇姐走了之后,其他人也差不多走光了。我赶紧收拾完东西下班,开车直奔目的地。

    事情并不像潇潇姐想的那么暧昧,我去赴的是徐雪亦的约。她下午给我打电话,约我晚上七点去金宝的酒吧见面。她说有事要告诉我,我问她什么事,她半个字都不愿透露,神神秘秘的,吊足了我的胃口。

    到了艺术空间酒吧,我发现原来徐雪亦约的不是我一个人,小雅姐也在场,还有我讨厌的那个周敏丽。除了我们几个,酒吧再没其他客人。

    我把徐雪亦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问她:“这个女人怎么来了?”

    徐雪亦耸了耸肩,表示她也不知道。既然她不知道,那肯定是小雅姐自作主张带来的。

    “罗小姐。”周敏丽摆出一副娉婷美好的样子,跟我打招呼,“好久不见啊。”

    “是啊,好久不见。”我表面上微笑,却暗暗腹诽,最好永远别见。

    这女人太厉害了,当初为了讨好柯柠把我卖了,见了我却可以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要多自然有多自然,演技比徐雪亦这个专业演员还强。

    我心里藏不住事,喜怒一般全挂在脸上。周敏丽似乎看出我不怎么待见她,站起来作势要走,“小雅姐,罗小姐徐小姐,你们聊吧,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下次有机会我们再聊。”

    我们还没来得及说话,金宝眼巴巴从里面跑了出来,笑得比蜜还甜:“再见再见,周小姐有空来玩啊,随时欢迎。没空也可以给我打电话,我等你的电话啊……”

    直到周敏丽消失在酒吧门口,金宝还不忘提高声音喊:“周小姐,下次一定要来啊!”

    “别喊了,人家正眼都没看你一眼,瞎自作多情啥呢!”徐雪亦吼了他一声。

    金宝双眼冒着粉红色爱心泡泡:“小雅姐,这位妹妹长得真好看,介绍给我吧。”

    我往金宝脑门上一推:“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去,人家比你还大一岁呢,妹你个头。小雅姐,你怎么把这女人带来了,不知道我讨厌她啊?”

    “我下班搭了她的顺风车,顺便让她进来坐坐咯。”小雅姐说,“我又不像你们,一个个财大气粗的。我连一辆像样点的车都买不起。”

    “出息!只要你跟这女的绝交,我天天接你下班。”

    “好啦好啦,”徐雪亦拉我坐下,又去拉小雅姐,“今天找你们来是想开心一下的,别被不相干的人坏了兴致。”

    “你还没说呢,有什么事这么神秘,电话里都不能说?”

    徐雪亦故作神秘地眨眨眼睛:“聚会才开始呢,这事得到高潮才能说。来,我们先酝酿酝酿气氛,喝点酒--金宝上酒。”

    “好嘞!三位姑奶奶,想喝什么尽管吩咐。”金宝一副奴才样。

    我说:“不需要你。去把你们家最凶的服务员叫来伺候我们。”

    金宝“啊”了一声,嘴巴张得足以塞下一个鹅蛋。

    “去不去,不去我们换别家喝去了。”我唯恐天下不乱,“金宝你弱爆了,我们不在的时候你没少被那俩女的欺负吧?正好叫来让我帮你调教调教。”

    “别啊姑奶奶,你要喝什么我帮你拿就行了。”

    “你拿的不好喝,快把人叫来。我最喜欢跟悍妇打交道了,越凶越够味,这么多年没打架,姐姐我手痒。”

    徐雪亦见金宝一脸为难,赶紧打圆场,她说:“金宝呀,去年我送你的那只小狗呢?好久没见它了,抱出来让我玩玩。”

    没想到金宝一听这话,脸色比刚才还难看。他这人不会撒谎,凡事都写在脸上,徐雪亦一说小狗他就这副表情,傻子也能猜到小狗出事了。

    徐雪亦送给我们养的是混血小型犬,我家的果冻养了一年也没长大多少,但越来越调皮了,我一进家门它就跑过来咬我的衣角,让我跟它玩,小雅姐养的毛球也是小捣蛋鬼一个。正所谓狗随主人,金宝家的毛球虽然没有果冻和糖豆那么聪明,却也招人喜欢,看见我们就会黏上来撒娇。

    “小狗呢?上次来还好好的,别告诉我你把它弄丢了啊。”徐雪亦的脸色阴沉下来。她爱狗是出了名的。

    金宝支支吾吾:“今天早上……不见了。”

    “什么叫不见了!她们养得都好好的,你的怎么就不见了?”

    金宝见瞒不住了,只好坦白。他早上起床发现毛球不在店里,本以为隔壁餐厅老板的小女儿把它抱去玩了,可那小姑娘说看见马莉抱出去了。马莉就是金宝家那个凶巴巴的服务员。

    “那你问过马莉没有?”

    “问了,她说不知道。”金宝一副受气的小媳妇样。

    我一拍桌子:“不用说,肯定是马莉把它给扔了!马莉平时就喜欢欺负你,现在倒好,欺负你不够,还欺负起你的小狗来了。”

    “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徐雪亦比我更激动,“毛球虽然是你的狗,但它是我送给你的。欺负毛球就是欺负我!她这是在打姐姐我的脸呢。我不管,你把马莉叫出来,不问清楚今天谁都别想离开这里。”

    “别生气啊姑奶奶,有话咱坐下来好好说,喝茶,喝茶。”

    小雅姐突然插了句话:“你们说,那个长了张晚娘脸的马莉会不会把毛球掐死了?”

    此话一出,刚才还吵吵闹闹的我们全都闭了嘴。

    “我就随便一说……别当真。”小雅姐嘴角抽搐。

    徐雪亦单脚架在椅子上,脸色黑得跟涂了墨水似的。她搓了搓手,说:“她敢把毛球掐死,我就敢把她掐死。唱晚说得没错,这么多年没打架,姑奶奶我的手也痒了。要不今天姐几个练练手?”

    “别,别,姑奶奶别,”金宝就差没跪下磕头了,他喊了喊正在吧台上网的另一个服务员,“杨颂,你去楼上把马莉叫来,就说有点事问问她。”

    杨颂眼皮都没抬:“要去你去,我不想动。”

    尼玛这态度!小雅姐和我对视一眼,啧啧一声。

    “为什么不想动啊?”金宝一脸讨好的笑,“动一动正好减肥嘛。”

    “我不肥,不需要减。正忙着呢,别叫我!”

    徐雪亦没忍住,问她:“你什么态度啊?”

    杨颂挑衅地看着我们:“我觉得我态度很好啊。”

    “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我--态--度--很--好!”

    “咣--”一个杯子砸了过去。小雅姐猛一拍桌子:“唱晚关门,我他妈今天不教训教训这贱人死都不瞑目!”

    金宝急红了眼:“姑奶奶,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别伤了和气。”

    “滚一边去!”看得出来,小雅姐是真动气了。

    我关了酒吧所有门窗,放下了窗帘。而就在我做这些事的同时,小雅姐把杨颂给打了。马莉听到声音从楼上下来,还没来得及跑就被小雅姐揪着头发拖了过来,连扇了好几个巴掌,“啪啪啪”的声音在空旷的酒吧中尤为刺耳。

    我怕隔壁的人听到,赶紧把音响声音开到最大。

    徐雪亦捋起袖子,想上去帮忙。小雅姐伸手拦住她:“晶晶你一边去。怎么,小看我啊?就这俩货色,我庄静雅动动手指头就能把她们捏死!也不睁眼看看我是谁,我他妈当年砍人的时候她们还在写情书玩呢!”

    小雅姐这话是对着徐雪亦说的,却是说给马莉和杨颂听的。

    我明白小雅姐这么做的用意。现在的徐雪亦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能跟我们拉帮结伙喝酒打架的徐晶晶了,她是大明星,是公众人物,如果今晚她动了手,被有心人拍了照发到网上,舆论压力会把她的前程彻底断送。徐雪亦不在乎,但我们在乎。

    好在徐雪亦私底下和镜头前判若两人,马莉和杨颂都不认识她。

    “你们敢打我?”马莉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她指着金宝对我们说,“这窝囊废不过是给我表哥打工的而已。他只有这酒吧的六分之一股份,剩下的六分之五全是我表哥的。不怕他被扫地出门你们就使劲打吧,可别后悔!”

    徐雪亦脸都快气炸了,“哎哟,我好怕好后悔!那么请问‘六分之五’的表妹,毛球是不是你丢掉的?”

    “你是说那只蠢狗啊?没错,是我和杨颂弄死的,早就埋了。”

    “你们混蛋!”我再也没忍住,冲过去狠狠甩了马莉一巴掌。

    小雅姐推开我:“唱晚你也一边待着去,谁都别插手!”

    我好多年没见小雅姐这样打人了,她学过空手道,马莉和杨颂还抵不过她一只手,很快就被扭到地上了。金宝怕事情闹大,一个劲地劝。小雅姐根本不理,她不许我们任何人上前,对着马莉和杨颂又是扇巴掌又是用脚踹。她们尖叫声连连,很快就淹没在火爆的音乐声中。

    “高翔和苏洁白恋爱了。”徐雪亦说得轻描淡写。

    我们四个并排靠在窗口的大沙发上,柔和的钢琴曲如溪水般流淌,整个酒吧安静而温馨,任谁都猜不到这里刚打过架。但安静只是暂时的,我们刚打了人,明天会有一堆事情等着我们处理。偏偏徐雪亦嫌不够乱,来了这么一句。

    小雅姐还没打过瘾,她说:“不就一苏洁白吗?姐姐明天吆喝一帮人帮你揍她去。把她脸给划了,看高翔还要不要她。”

    “姑奶奶你省省吧,你害了我还不够,还想害晶晶啊。”金宝有气无力。

    “你放心,”小雅姐拍拍他的肩膀,“你那些事都不是事。你是怕这俩小贱人去报警还是怕她那个六分之五的表哥找你麻烦?别忘了有唱晚在呢,凭顾家和罗家在C市的地位,谁不买三分面子?再说了,人家唱晚背后还有萧恺中这尊大神。萧恺中是谁呀,那可是C市的超级大BOSS,他跺一跺脚整个C市就会摇一摇……”

    “小雅姐别说了。”徐雪亦使劲拽她的袖子。

    小雅姐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赔笑看着我:“哈哈,唱晚你别介意,我就随口一说。”

    我不想听到跟萧恺中有关的任何事,也不想小雅姐往心里去,遂主动把话题扯远。我问徐雪亦:“你怎么知道高翔和苏洁白在一起了?”

    “安姐说的。公司非但没有异议,还很赞同他们在一起。顺应民心呗。”安姐是徐雪亦的经纪人。

    我笑了笑:“是啊,他们一出道就是金童玉女,外界对他们在一起的呼声很高呢。不过她苏洁白不是傍上了……傍上了萧恺中吗?怎么又跟高翔好上了?”

    没想到我不经意间还是把话题引向了萧恺中。

    徐雪亦看白痴一样看着我:“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萧恺中没跟你说过吗?苏洁白是他表妹。苏洁白的妈妈和萧恺中妈妈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

    我差点没一口水喷出来。萧恺中的妈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他从来没跟我提过他妈妈,我也没问过。萧栋一直对这位去世的太太讳莫如深,外界没人敢八卦这个话题。所以我不知道苏洁白和萧恺中的关系,再正常不过。

    “你别当演员了,改行当狗仔吧,”我对徐雪亦说,“这都能被你扒出来,别浪费自己的天赋啊。”

    徐雪亦白我一眼:“不是我扒的,是苏洁白自己跟我说的。你还看不出来吗?萧恺中对你就是欲擒故纵,找苏洁白配合他演戏激你呢!萧恺中不来当演员也可惜了,浪费天赋啊。”

    我瞬间想明白了一切。怪不得萧恺中知道李慧茹黑他是我在背后捣鬼,敢情苏洁白当时是将计就计,一边向我自告奋勇去勾引萧恺中,一边跟萧恺中合力挖陷阱让我往里面跳。

    一涉及萧恺中,我的脑子就开始发晕。我甚至忘了徐雪亦今晚找我们来的目的是陪她不醉不归,高翔和苏洁白恋爱了,全世界没有人比她更难受。事后想起今晚的事,我由衷感叹,徐雪亦不愧是专业演员,她轻易掩盖了自己的痛苦,谁又能想到身边没有人的时候,她会怎样不顾形象地号啕大哭?

    (二)

    我数过,这一年里,我总共见过萧恺中十七次,无一例外都是在各种宴会上。每次见面我们除了互相点头微笑,再无其他,好像我们从来不曾有过那样的亲密。可是我知道,萧恺中和我一样,永远不会忘记去年在S镇发生的点点滴滴。

    分开以后我才明白,我对萧恺中的感情比我想象中的更深,相信他也一样。

    当徐雪亦告诉我,马莉和杨颂当晚就去报了警,也鼓动她表哥将金宝在咖啡店的股权收回去,但帮我们解决这一切后顾之忧的人是萧恺中时,我一点都不意外。我太了解萧恺中了,我们说好了划清界限,但萧恺中还是时刻关注着我,我每天在哪儿吃了饭,见了什么人,他比我还清楚。只要有我受邀的宴会,他一个不落,不管我去不去。

    从K市回来后,我开始热衷于各种大大小小的宴会。我让妈妈帮我准备各式各样的漂亮礼服,我学着让自己成为一个标准的名媛千金,谈吐优雅,举止高贵,在觥筹交错间对每一个人微笑,哪怕是我不喜欢的人。妈妈对我的改变很满意,同时惊讶至极。但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我做着这些只是为了能多见萧恺中一面。这些我曾厌烦至极的宴会,如今成了我能心安理得见到萧恺中的唯一途径。

    所以下个月潇潇姐和林强新的订婚宴我一定不能缺席,那不是什么盛大的场合,我却能比以往任何一次宴会更靠近萧恺中。

    我不知道自己是在怎样的煎熬中等到这一天的。再次见到萧恺中,发现他比以前瘦了,目光中带着疲惫。

    礼堂人很多,潇潇姐和林强新忙着招呼客人,四周吵吵嚷嚷,异常热闹。而此刻我眼前的世界是黑白无声的,唯有萧恺中被赋予了色彩。我站在礼堂的这一头,他站在那一头,我们中间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

    我像往常一样,笑着朝他点了点头。萧恺中却没回应,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动。

    订婚宴上没有正式婚礼那么忙碌,却很琐碎,潇潇姐和林强新从头忙到尾,都没顾上跟我说话。以往那些宴会我不是跟着妈妈参加,就是有柯柠陪伴,我很小心地不敢在他们面前表现出任何不对劲的情绪。唯独今天,我可以肆意宣泄心中的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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