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门边的小隔间里坐着两位妇人,听到声音就走了过来,一位是美伦妮夫人,另一位夏特利不认识。
美伦妮夫人笑眯眯地说:“是你呀!小少爷,昨晚你睡得好吗?”
“好极了,可是我怎么会睡在这呢?我记得我和爷爷在书房谈话的呀。”夏特利伸了一个懒腰,有点儿奇怪。
“噢,昨晚你睡着了,是这位陶森太太抱你过来的。”美伦妮夫人指着那位妇人向夏特利介绍道,“这个屋子是你的卧室,以后呢,陶森太太会照顾你的起居,如果有什么需要,你喊她就可以了。”
夏特利一骨碌爬了起来,伸出了手跟陶森太太握了一下,他的举止十足是个小绅士的模样。
“谢谢您,美伦妮夫人,也谢谢您,陶森太太,我什么事都会做,妈妈都教过我的。”
陶森太太听了夏特利礼貌的称呼非常的高兴,她慈爱的说:“小少爷,您别客气,这是我的工作,以后您每天起来换好衣服后就到那个小隔间用早餐,我会给你准备好的。”
美伦妮夫人也接着说:“对,小少爷,您就把这当自己的家,有什么事叫一声,陶森太太都会做的。来,我们用餐去吧。”
夏特利换上一套老伯爵为他准备的新衣服,是一套有着小领结的小格子衣服,夏特利穿上它是又帅气,又可爱,连他自己都忍不住多照了几下镜子。
美伦妮夫人还有其他的事情先去忙了,陶森太太便陪着夏特利到隔壁房间里用早餐,夏特利边吃边跟陶森太太聊天,他的问话又可爱又聪明,陶森太太真是太喜欢他了。陶森太太也是那种又温柔又慈祥的妇人,夏特利也立刻喜欢上她了。
他知道陶森太太的丈夫和他的父亲一样也是个军人,只不过牺牲了,还有一个儿子在海轮上当船员,长年都在海上漂泊,一年难得回来一次,但是儿子很孝顺,每一次回来都陪在她身边。夏特利还听说陶森太太的家里还珍藏着许多儿子从世界各地带回来的各种纪念品、小饰品,这让夏特利很感兴趣,他甚至想到陶森太太家去看一看。但是陶森太太的表情有点奇怪,听陶森太太说:
“少爷,您知道吗?这二楼的左侧还有一间屋子也是属于你的,你还没去过吧。”
“还有一间,是吗?我昨天才来的,一直和爷爷说话,什么地方也没去。那间屋子是干什么用的呀?”
“到了那儿你就会知道了,我一会儿带你去。”陶森太太看夏特利着急的样子故作神秘地说。
这更引起了夏特利的好奇心了,因为从昨天进城堡到现在为止,他见到的每一样东西都让他既新鲜又喜欢,他快快地吃完了饭便拉着陶森太太的手要去了。
陶森太太看着他的模样真是有趣极了,就领着他穿过门前的过道,推开了左边的一扇门,霎时,屋子里像是有一堆的金银珠宝发出的光芒照射得他双眼都睁不开。这一屋子里究竟是什么呢?原来,这一满屋子里全是孩子们最喜欢的玩具、书籍、画报啊,堆得到处都是,甚至墙上还挂着。看来为了留住小伯爵,道尔柯特伯爵的确费了一番心思,让下人采购来这么多的玩具布置了这一屋子。
夏特利站在门口不住的“啧啧”赞叹,满眼的羡慕。陶森太太向他递眼神示意他进去,他疑惑地看着陶森太太,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我?您是叫我进去吗?”
“对呀,这全都是给你的,这屋子也是为你准备的。”
“真的是我的?”夏特利又问了一遍,又回头看了看屋子里的一切,他实在太高兴了,他真想跳起来。
虽然他一直不敢相信这一屋子的玩具都是属于他的,但还是抵挡不住那些可爱的玩具对他的诱惑,他终于跑了进去,摸摸这个又抱抱这个,再拍拍那个。陶森太太看着夏特利的高兴劲,告诉他,这都是道尔柯特伯爵为他准备的,伯爵怕他一下子不适应城堡的生活会感到孤单、寂寞,所以准备了这些东西。
“爷爷真是太好了。你看,你看,陶森太太,这都是我最喜欢的玩具啊!”夏特利对爷爷真是感激极了,他对这屋子里的东西都太爱不释手,一会儿拿起这件给陶森太太看,一会儿又拿起那件给陶森太太看。他觉得真奇怪,怎么爷爷会知道他喜欢什么呢,为什么爷爷准备的东西让他这么满意。夏特利高兴地一件一件地清点着,摆玩着。
这时,爷爷书房的仆人来告诉陶森太太老伯爵要见夏特利。
夏特利一听连忙跳起来说:“我自己去!”就边喊着“爷爷”边冲向了爷爷的书房。
“爷爷,早上好。”夏特利的声音又响亮又高兴。
“噢,冯德罗,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啊?”老伯爵似乎也被夏特利的情绪感染了,问话里也充满喜悦的声音。
“爷爷,谢谢您!谢谢您送我那么多礼物,您真是天下最好的爷爷。”夏特利的话诚恳而又真挚,一点也不夸张的语气。
“噢,你已经见过你的玩具屋了,都满意吗?”
“我太喜欢了,爷爷您怎么会知道我喜欢的东西呢?屋子里的每一件玩具,每一本书都是我喜欢的,我都还没有清点完呢。您真是我的好爷爷。”
夏特利的连声称赞让老伯爵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因为老伯爵原本用意是要分散夏特利的注意力,让他早一点忘掉他母亲。因为每个孩子都是喜欢新奇好玩的玩具,夏特利也是个孩子,他也不例外,但夏特利并不知道老伯爵的这层用意,他都只当是伯爵疼爱他,特别用心为他准备的。
夏特利见到玩具的兴趣正浓呢,他建议老伯爵跟他一块玩一种叫做棒球的游戏,虽然老伯爵从来没有玩过什么小孩子的游戏,但他不愿扫了夏特利的兴,便答应了。
夏特利“蹬蹬蹬”跑到了玩具屋里,一会儿就抱出了一个大木箱:“爷爷,您看,就是这一箱呀。”
“棒球是美国的游戏吗?我不知道怎么玩。”
“不要紧,我可以教您的,从前我常和霍布斯先生玩,很有趣的。”夏特利一边忙着摆玩具球拍,一边安慰爷爷。
很快他就摆好了,他指着黑白两色的木牌对爷爷说:“这些黑色的木牌子是您的,白色的是我的,棒球一块有四垒,只要把球打出去就跑出来绕过前面三垒,跑到本垒就再赢一分……”夏特利比划着教爷爷打起了美国棒球游戏,很快他们就可以你一球我一球地开打了。
老伯爵一开始只是不忍心让小孙子扫兴,但很快他就被夏特利的快乐所感染。也许是这些日子以来,发生了太多奇怪的事情,他小小的心灵已经有些适应不过来了,所以今天一下子拥有这么多玩具,又可以和爷爷一块打棒球游戏,让他暂时忘掉了所有的不习惯与新变化。他像一只快乐的小鸟,嘴里不停地叽叽喳喳,激动地跑过来又跑过去,跳啊,叫啊,让老伯爵的情绪也跟着他愉快起来。老伯爵已经全然忘记掉自己的脚疼了,也忘记掉自己暴躁的坏脾气,他专心致志地打出每一个球,和夏特利一起思考一起欢笑。这是几十年来,道尔柯特城不曾有过的幸福场景,如果此时此刻走进一位老伯爵的朋友或者是其他贵族,一定会被老伯爵的行为大吃一惊的。可是有的时候孩子的纯真童心就有如此巨大的力量。
祖孙俩玩得正在兴头上,仆人敲门进来报告说教区的牧师摩丹德求见,也不知老伯爵有没有听清,他低着头专心地看着自己的球,嘴里说着:“叫他进来。”
摩丹德是可特洛地到道尔柯特城堡这一片教区的牧师,他的工作职责就是负责这一地区的教会活动,到各处举办募捐活动,或者到富翁或贵族家庭请求捐献,然后去帮助那些贫穷的家庭和贫穷的人。一般来说,他在哪一片区域接到穷人的救济,他就会向这一区域的人请求支持。今天他也是为这事来,他又接到道尔柯特城里有人求助,所以只好来找伯爵了。其实他太不愿意来了,他来几次便受几次气,不是被老伯爵骂出去,就是被老伯爵教训了一遍又一遍才给一点点钱。若不是因为那些穷人太可怜了,他才不愿意来受这个气。要说这位摩丹德牧师的涵养是非常好的,但有几回他都很想举起木棍子好好敲敲老伯爵的脑袋,让他别那么刻薄,那么吝啬。当然他今天是给自己鼓足了勇气,才会跨进道尔柯特家的。
可是,当他跨进书房的一瞬间,他傻了眼,揉了揉眼睛,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仆人,仆人的微笑才让他确信自己看到的是真的。今天老伯爵不仅没有生气或者谩骂,而且满脸笑容地和一个小孩子在玩游戏。
“看球……啊到了,到了。”
“哇,爷爷真棒,又得了一分。”
“……”
“哎呀,死球,死了,死了……”
摩丹德在那站了一会儿,发现老伯爵还没注意到他,于是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几步,然后清了清嗓子叫了一声:
“道尔柯特伯爵。”
“啊,摩丹德,你什么时候来的……进球!”老伯爵这才抬起头,打了一声招呼,奇怪的语气在摩丹德听来竟如此亲切。
夏特利听到有客人来,也停止了玩游戏,抬起头看着牧师。
“唔,伯爵,我刚刚进来……看您在忙……”牧师有点儿战战兢兢不知该如何开口。
老伯爵并不在意他的表情,而是很亲昵地摸了一下夏特利的头,对牧师说:“摩丹德,这是我孙子冯德罗,我在忙着和他打棒球游戏呢。……夏特利,这位是这附近教区的总管摩丹德牧师。”
夏特利很老练地伸出小手,跟摩丹德握了握手说:“很高兴认识您,摩丹德牧师,一切都好吗?”
“谢谢您,冯德罗阁下,一切都好。”摩丹德紧紧握住夏特利的小手,不住打量他。
“摩丹德,有什么事吗?是不是又要救济啊?”
“是的,就是艾基农庄的西金普斯,他的田租从去年到今年也还没付上,账房已经去催了好几次,但是他们家真的很困难,大人小孩接二连三的病倒,家里的钱也用光了,他们想让我来请求您给他们多些时间,他们一定会尽力补交田租的,不要赶他们走。”
“他们老是这样,不是这个借口,就是那个理由。”老伯爵脸上有些不乐意了。
“可是,伯爵,西金普斯真的是很勤劳的,只是去年秋天起他害了病一直到现在没好,加上小孩也病了,买药,买营养品各种开销实在应付不过来,如果要赶走他们,那他们一家老小就没法生活了。”
“哎呀,这和普丽家的情况是一模一样的。”
“普丽?”老伯爵和牧师两人都转身看着一旁的夏特利。
“普丽,就是玛丽的妹妹呀,爷爷,我不是跟您讲过吗?她的丈夫也是这样得了病,全家的生活困苦极了,房租也付不起,要不是您给我的钱及时地帮助了他们,恐怕他们到现在还很困难呢。”
“那你说该怎么办呢?冯德罗。”老伯爵忽然发现夏特利很关心别人的疾苦,便决定听听他的意见。
“如果是我来处理的话,我会让西金普斯继续租种那块地,再买些营养品给他的孩子们,帮助他们渡过难关。”夏特利想了想很认真地说,他见祖父没什么反应,接着说:“爷爷,我知道你也会这么做的,是不是?”
老伯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却问夏特利:“你会写字吗?有没有写过信?”
“妈妈有教我认一些字,但我写得不是太好。”
“没关系,来,今天由你给西金普斯写一封信,由你做一回小小的慈善家。”
“我?”
“对!走,我们到书桌上写,我读一句你写一句,好吗?”
夏特利坐在书桌前,老伯爵就站在他的身边,他像个小伯爵一样,拿着一支羽毛笔准备着。
“好,你就写‘西金普斯可以继续租种田地,田租延后再交。’,签名就写‘冯德罗’。
”
夏特利按着老伯爵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写了下来,有的字他还不会写,老伯爵就写在一旁,由他照着样子抄过去,他写得很缓慢也写得很认真,写完一个字还仔细看一看。
祖孙俩的举动真是让牧师感到奇怪,但他知道今天老伯爵是一定会帮助西金普斯的,所以他已经很高兴了,就耐心等着最后的结果了。
果然,摩丹德最后拿着冯德罗写的那一封信向西金普斯报喜讯去了。而且更让他高兴的是,他似乎看到了道尔柯特城可能要发生的变化,也许他以后的来访再也不会听到老伯爵的呵斥了,这可是比任何事情都值得庆贺的。
送走了牧师,夏特利不和祖父玩游戏了,他轻声地请求道:“爷爷,我今天可以去看妈妈吗?我很想念她,妈妈也一定很想我了。”
老伯爵没有马上回答,他想了一下说:“我先带你看一样东西吧。”
“但是……可不可以明天才看呢?我想现在就去看妈妈。”
“哦,那也可以,就让那匹小马先认识你吧。”
“小马?是给我的小马吗?它在哪,是什么颜色的?”一听说是小马,夏特利立刻来了精神。
“那我们现在去看它吧。”
“现在?……我一直梦想自己能有一匹小马,妈妈也知道的。以前我们住在纽约时,在隔壁三条街区,有一个小孩,他就有一匹小马。我们常常见到他骑着小马散步。妈妈要是知道我也能有一匹小马,不知道该有多高兴啊。爷爷您真是对我太好了。”但是,夏特利想了想还是说:“爷爷,我是非常喜欢小马,但我们还是先去看妈妈吧,我真的很想念她,从早上一直到现在。”
老伯爵皱了皱眉头有点不高兴,但他也没说什么,还是通知马车夫备车。两人上了马车就往城外去了。一路上夏特利还挂念着他的小马,小嘴不停地问着,老伯爵只是简单地应一两声,其余的时间都不怎么说话,有点儿严肃。但夏特利可能是太激动了,他没有注意到祖父的神情,还在继续说着。
“爷爷您真是太好了,我住进城堡里,您给我安排了那么好的房间,还送我一屋子的玩具。现在又送给我一匹小马,虽然我还没有见到它,但是我想它一定很棒的,您让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妈妈常说,为他人着想是最伟大的人,爷爷就是最伟大的人。而且爷爷不仅对我好,还热心帮助别人。现在已经有很多人得到您的恩惠了。除了我以外,今天又多了西金普斯一家人。爷爷,我真的越来越觉得您太了不起了,您让很多人都拥有了幸福和快乐。”
“你真的这样觉得?”
“是的!”夏特利非常肯定地说,“我知道有些人没有真正了解伯爵,他们以为贵族都是很傲慢,瞧不起穷人,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的。以前杂货铺的霍布斯先生也是这样认为的,我得写信告诉他,他的想法是错误的。”
“霍布斯都说了些什么?”
“他就是从报纸上看到一些报道啦、新闻啦,他就以为伯爵、子爵、侯爵什么的,都是又固执又残暴的,他还说如果有贵族进了他的杂货铺,他会赶他们出来的。可是,他如果见过您,知道您做了那么多帮助穷人的事情,他一定会改变看法的。我一定要写信告诉他,我要向爷爷学习,做一个崇高、伟大的人。”
“向我学习?”
“对呀,向您学习。”
夏特利的话让老伯爵又陷入沉思,他的双眼望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树木,思绪很久也不能停息。眼前这个孩子把他当成了天底下最好的人,还说要向他学习,这真让他觉得有些惭愧。在他统领的这块广阔的土地上,有人害怕他,也有人想陷害他。可是夏特利却是真真切切地敬仰他,佩服他,以他为榜样。他真的困惑了,他怀疑自己有那资格吗?这些年他暴躁的性格不知骂跑了多少人,他的刻薄与狭窄也不知让多少人在背地里骂他。这一切在夏特利的眼里丝毫也没有沾染,他从一开始就认为祖父是一个慈爱、仁厚的大好人。老伯爵的头脑有点儿乱了。
马车很快就到了可特洛地艾罗尔夫人的红色房子前停止了。夏特利迫不及待地推开车门就跳了下去,他转身要扶老伯爵下车,但老伯爵却坐着没动,他挥挥手说:“你自己去看你妈妈吧,回头我叫马车来接你。”
“爷爷为什么不见妈妈呢?妈妈见到您会很高兴的。”
“算了吧……车夫,走吧。”老伯爵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叫车夫赶马了。
夏特利不明白爷爷为什么突然变了态度,但他不打算细想,便叫着“妈妈”直往房子里冲。艾罗尔夫人听到马车声已经下楼了,又听见夏特利喊“妈妈”,也立即跑了出来,母子俩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远远的老伯爵回头看了一眼这拥抱着的母子俩,脸上似乎有些微微的笑容。
那一天摩丹德从道尔柯特家走了以后,径直就把冯德罗小伯爵写的信交给了账房的主管纽威克,然后拐到西金普斯家向他们报告了这个好消息。当然他没有忘记把他在老伯爵家所见到的情形描绘给他们听,说得西金普斯太太无比地感激冯德罗,她甚至想当面见见小伯爵,亲口表达他们全家人对他的感激。
很快这件事便一传十,十传百在城堡中每一个工人中间传开了,大家都很渴望能亲眼见一见小伯爵,但这不是件容易的事。于是大家便常在茶余饭后聊起小伯爵。
“你们知道吗?小伯爵又聪明又善良,让那个暴躁的道尔柯特老头都没了脾气呀。”
“是呀,我听说了,他还格外有礼貌,像他死去的父亲艾罗尔上尉。”
“还有啊,听说老伯爵不让艾罗尔夫人住进城堡,她现在还一个人住在城外呢。”
“艾罗尔夫人可是位高贵、美丽的夫人,要不怎么会教出这么可爱的孩子呢?”
总之,所有的话都是称赞这一对母子的,虽然没有多少人真正见过他们,可是每一个居民的心中已经给他们描绘了一幅最美丽的肖像。也许是这个原因吧,有好事的人居然打听到了艾罗尔夫人的住所并告诉大家,以至于常常有人经过那一幢红房子时都会恭敬地向艾罗尔夫人致意。艾罗尔夫人开始并不知道,一直以为是这里的人们民风淳朴,她也总是礼貌地回敬大家,这就更让大家爱戴她了。
星期天照例是教堂的礼拜,一大早就有很多人等在了教堂门口,因为大家听说这个星期老伯爵会带冯德罗来做礼拜,大家都想一睹小伯爵的风采。可能是大家来得太早了,便三个一群,五个一小伙地堆在一块聊天。忽然有人指着远处走来的一位妇人说到:“看哪,那位就是艾罗尔夫人,多有风度啊!”
顺着那个人指的方向,大家看到一位年轻的少妇正向教堂款款走来,她撑着一把小洋伞,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裙,头发高高的挽起,脸上是娴静、泰然的神情。她渐渐地走近了,人群中的一位老太太忍不住上前向她行了一个礼,深情地说:“夫人,上帝保佑您,祝您幸福。”
艾罗尔夫人稍稍一愣,立即微笑着还礼,柔柔的声音说道:“上帝也保佑您,谢谢您。”
所有的人立即被艾罗尔夫人迷人的风姿所吸引,大家都用又羡慕又敬仰的目光看着她,一时也都忘了去向她问候,直到艾罗尔夫人进了教堂,大家才回过神来。
这时,远处传来了“咕辘咕辘”的车轮声,一辆豪华的四轮马车出现在林荫道上,眼尖的人叫道:“那是道尔柯特伯爵的马车。”于是大家便伸长脖子,开始激动起来。
很快马车就停在了众人面前,马夫把车门一开,夏特利就从车里跳了出来,他没想到这么多人都站在教堂门口,有点意外,但他马上大大方方地向大家微微笑了一下,便站在马车旁等候老伯爵。
这时人群中传来了人们细小的交谈声:
“噢,您瞧他长得多英俊,那一身合体的礼服真神气。”
“真的,很可爱的。”
“而且很乖巧的模样,肯定会是个善良的小伯爵的。”
夏特利扶着老伯爵下了马车,他又像在家的时候一样,让老伯爵把手撑在他的肩膀上,祖孙俩很亲热地走在一起。
人们见老伯爵也下车了,纷纷脱帽微笑着向两位伯爵行礼。夏特利也学着他们的样子,脱下帽子一手抓着放在胸前不断地向大家点头致意。夏特利悄悄地告诉祖父:“爷爷,这里的人们都很友好,又很有礼貌,他们都向我们敬礼啊,大家都认识您,是吧?”“他们是喜欢你呀。”
“喜欢我?”
“对呀。”
果然夏特利听到了人群中有人在喊:“小伯爵,祝福你。”“小伯爵,上帝保佑你。”……夏特利连声谢谢大家,他心里真是高兴。今天是他与祖父第一次到教堂做礼拜,就遇到了这么多友善的人们,真让他想起了纽约后街的那些好朋友,他相信自己在这里很快也会有很多好朋友的。
大家跟在老伯爵和夏特利的身后陆续进了教堂,不一会儿做礼拜的人就坐满了教堂里的座椅。在牧师摩丹德的引领下,巨大的风琴弹奏起了圣歌,所有的人们都站了起来,微笑着倾听这圣洁的音乐。夏特利的心情非常的好,除了在教堂门外遇见的那些善良的人以外,他走进教堂时看见了妈妈,妈妈的笑容让他的心里暖融融的。只不过他们坐在前面,妈妈坐在后面,大家不能坐在一起有点遗憾,但他已经很知足了。尤其是现在他站在前排就可以感觉到妈妈在他的身后默默地看着他,他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合着琴声唱了起来。银铃般的歌声惊动了所有的人,祈祷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向他看去,老伯爵站在一旁也是无比得意,看着夏特利的眼神就像看自己最得意的一幅作品一样。
夏特利的歌声再一次打动了妈妈的心,这些天虽然都能和儿子见上一面,但她实在感觉到时间太短了,每一次相聚她都等不及听完孩子的讲述,城堡的马车就来接夏特利了。艾罗尔夫人有时真想多留夏特利一会儿,可是又担心老伯爵不高兴,而夏特利是那么懂事,让她不得不忍下一时的疼爱。今天在这教堂里,夏特利可爱的歌声让她想起在纽约时,她们母子俩去做礼拜的情形,虽然那时候去的那个教堂没有现在的这么大,也没有这么漂亮,但那时母子俩的齐声歌唱让每一次礼拜都那么令人留恋。
艾罗尔夫人定了定神,双手合抱胸前虔诚地祈祷,愿上帝保佑夏特利永远幸福快乐,愿上帝赐予他如此幸运的同时也赐予他永远的正直、坚强与勇敢。
礼拜结束后,仍旧有许多人向老伯爵和夏特利行礼示意,夏特利也礼貌地一一回礼。他好奇地看了看教堂的四周后对老伯爵说:“爷爷,这个教堂真大,真漂亮。不过,我可以问您那是什么吗?”夏特利手指的是一块大石碑,石碑刻有一些浮雕,是两个人正在祈祷的样子,旁边还刻了许多小字。
老伯爵摸了摸胡子,严肃地说:“冯德罗,那是我们的祖先,大约是在四百多年以前吧,我们的祖先在战场上建立奇功,受领了第一代道尔柯特的爵位。”
“哦,他们真了不起!”夏特利的话里充满了敬仰的口气,他还认认真真地看了那些刻着的小字,轻声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了出来:
“第一世……道尔柯特伯爵……乔治·亚塞及夫人爱莎·希尔加特……永眠于此。”
参观完石碑之后,祖孙俩走出了教堂,才走到门口,便看见一个衣着朴素、面容清瘦的男子向他们走来,没等道尔柯特伯爵开口,那个男子就在他们面前深深鞠了一个躬,说:
“老爷,孙少爷,谢谢您们了。”
夏特利觉得很奇怪,仰头问老伯爵:“这是谁呀?为什么要谢谢我呢?”
“哦,他就是你帮助过的西金普斯呀!”
“西金普斯?”
“是的,孙少爷,多谢您的好意,才让我们全家可以继续在这里种地。”西金普斯连忙说道:“账房的纽威克一收到您的信就告诉我们了,您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哪。”
“您别那么说。”夏特利有点儿不好意思,“我只不过是按爷爷的意思给你写了那封信,你要谢应该谢爷爷,全都是他的主意。”
“是的,是的,我们全家都感激不尽老爷的恩德。”西金普斯连连点头。
“现在您太太好吗?孩子们也都好吗?我爷爷还一直挂念着你们全家呢,现在好过一些了吗?”夏特利像个大人似的关切的话语让西金普斯更加的感动。
老伯爵听过这些话,表情有些奇怪,他斜着眼睛看了一眼西金普斯,语带双关地说:“西金普斯,怎么样?你们是不是有些误解我啊,如果真想知道我的为人,冯德罗小伯爵是最了解的,可以问问他呀。”说完,拉着夏特利的手往马车那边走了。
伯爵的话让西金普斯不知所措,站在那傻傻地看着马车绝尘而去,心里“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日子过得真快,小伯爵陪伴在道尔柯特伯爵的身边已经一月有余了。这一个多月来,纯真善良的夏特利给这座古老的城堡带来了从来没有的轻松与快乐,他不仅用自己的开朗与坚强带来了欢笑,更让老伯爵的内心感受到了亲情和真情。他的俊朗与聪明让老伯爵骄傲与自豪,他的乖巧与善良正一点一点化解老伯爵的顽固与暴躁。他像一股清泉或一缕轻风,无声无息,不知不觉就融化了冰山,不得不让人敬佩。
老伯爵一天比一天更加的疼爱他的小孙子,他已经可以非常肯定地说夏特利就是他们赫赫有名的道尔柯特家族当之无愧的未来的伯爵。一贯严肃的他开始只是在心底里默默地宠爱夏特利,可见孩子的影响力是巨大的,过不了多久,道尔柯特伯爵便常常满脸笑意。一向中规中矩、古板老套的他竟也时常跟夏特利进行孩子般的交谈,这是让城堡中每一个人最感惊讶也最让人惊喜的事。
夏特利在城堡里的生活已经越来越习惯了,达卡和他成了好伙伴,园子里的各种小动物成了他的好伙伴,甚至一花一草也都是他的好伙伴了。更让人喜悦的是他已经可以骑着小马在小树林里大胆地奔跑了。每当老伯爵看到自己的爱孙骑着小马矫健的英姿,他就忍不住地点头微笑,早已把自己的病痛忘得一干二净了。直到今天,他还牢牢记得夏特利学骑小马的过程,因为夏特利的勇敢与机智给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也就是夏特利央求祖父让他去见妈妈的第二天早上,老伯爵让马夫带夏特利到马房牵马,然后在书房窗前的大草坪上练习,他因为腿脚不便,就坐在书房里透过窗子往外看。
那匹小马是红棕色的,因为是给孩子骑的,所以还是匹小马驹,身架也不高。夏特利牵出它的时候,别提有多神气了,他一点也不怕,还亲热地拍拍马脖子说:“小马驹,我就是你的主人啦,我会好好待你的。”
马夫将夏特利抱上小马,教他将脚套进脚蹬,两腿夹紧马肚子,然后先由他牵着马驹在草坪上走。夏特利认真地按照马夫的指示去做,他骑在马上喜悦的心情溢于言表。
老伯爵透过窗子看到了这一切,他挥挥手向夏特利表示鼓励。
在草坪走了几圈之后,夏特利有些不满足了,他冲着书房的窗户向老伯爵喊道:“爷爷,我可不可以让威金斯先生松开手,让小马儿慢慢跑,我一个人骑呢?”
老伯爵说:“你能行吗?”
“我想试试。”
“那好吧,你就带他出去绕一圈吧。”
马夫跨上一匹黑色的骏马,跑在前头,一手还是牵着小马驹的缰绳,领着夏特利往小树林里跑去。马儿开始是慢跑,然后慢慢加快速度,夏特利努力地让自己镇定,然后夹紧马肚子,尽量让自己的身子摇晃得不是太厉害。但是,因为是初次骑马,没有经验,也不怎么习惯,所以马儿跑起来的时候,夏特利在马背上东倒西歪的,不一会儿他就气喘吁吁、满脸通红了。但他丝毫不害怕,而是紧跟着马夫,始终保持自己的坐姿。
等到他们跑回来的时候,夏特利的帽子不小心掉在了树林里,金黄色的卷发散乱着,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老伯爵不知什么时候也下楼了,他看着夏特利的样子,觉得他似乎对骑马没有恐惧感,而且还很兴奋。他走上前摸了摸马头对夏特利说:
“怎么样?累了吧,要不要休息一下?”
“没关系,我不累,只是刚才摇晃得厉害,我把帽子掉在树林里了,我想多练习一下会骑得更好一些。”
夏特利休息了一下,又催促着马夫出发了。两位骑马的身影很快闪入树林,“得得”的马蹄声也渐渐远去。老伯爵看着马背上夏特利幼小的身影,不禁笑着点了点头:“这孩子不服输,好样的!”
很快马蹄声又由远而近了,两位骑士已经飞奔着跑了回来,这一回可比上一回的速度快多了,夏特利挥挥手中的帽子说:
“爷爷你看,我又把帽子捡回来了。”夏特利边说边喘着粗气,可满脸是掩饰不住的快乐感。
这时,马夫跳下马走到红棕色小马驹身边,梳理了一下马鬃对老伯爵说:“老爷,孙少爷真是勇敢胆大又细心,他没有表现出一丁点儿的害怕,我教过许多贵族少爷骑马,可是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他。”
老伯爵捋着胡子不住地点头。
从那以后,每天下午就是夏特利固定的练习骑马的时间了。无论是阳光灿烂的晴好天气,还是微雨绵绵的阴翳日子,夏特利和马夫威金斯的身影总会出现在道尔柯特城的乡间小路上。他们已经跑过许多地方了,有时在小树林里追逐野兔,有时漫步在田间、果园看农人们耕作。善良的人们看到骑着小马的夏特利纷纷向他招手致意,城堡里那些可爱的孩子们更是每次见到英姿飒爽的小伯爵便欢呼雀跃,这真是让夏特利得意极了。那匹红棕色的小马自然也成了夏特利亲密的伙伴,夏特利每次骑上它的时候都要拍拍它的脖子,轻轻跟马儿讲几句话,小马驹也像听懂了似的,摇头摆尾地回应他。
在这练习骑马的过程中还发生了一件感人的事情呢。那是一个天气晴朗的傍晚,威金斯和夏特利正骑着马儿往家里走,一路上他们有说有笑的,当走到小学校门前的十字路口的时候,他们遇上了拐了脚的巴士蒂家的孩子。看样子是才放学,那拐了脚的小孩拄着一根木棍一瘸一拐的非常困难。夏特利看见了连忙拉紧了小马驹的缰绳对威金斯说:
“威金斯,我要送那个小孩回去,看他走的多困难呀。”说着他就下了马。
“孙少爷,还是让那个小孩骑我的马吧,我送他回去吧。”
“不,威金斯,你的马太高了,他没办法骑的,还是骑我的小马吧。”一边说着,夏特利一边扶着那小孩子上了小马,巴士蒂家的孩子开始有些胆怯,不敢骑上去,但夏特利笑着鼓励他说:“不怕,我的小马很乖的。”
威金斯也连忙下马,跟着走在他们的身后,夏特利一手牵着马缰绳,一手插在裤袋里,一副很老练的样子,还不时跟那小孩说话。
当他们三人到达巴士蒂家时,正遇上巴士蒂太太站在门外,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脸色变得苍白,结结巴巴地问:“怎么了?”
“太太,你们家的小孩走路不方便,我顺路送他回来了,我看还是请我爷爷买一对拐杖送给他吧,这样他走得会舒服些。”
“噢,不,不用了。谢谢您小伯爵,怎么敢让您送他回来呢?”巴士蒂太太有点不知所措。
“没关系,太太,再见了。”
几天以后,夏特利果然和老伯爵一道坐着马车来到了巴士蒂家的门前。车夫开了车门以后,夏特利跳下马车,他的肩膀上搁着副专门给小孩子用的新拐杖,老伯爵没有下车,看着夏特利把拐杖交到巴士蒂太太手中,巴士蒂连声称谢。
回到马车上,老伯爵问道:“冯德罗,你刚才跟她都说些什么?”
“爷爷,我代您向她问好了,还说您希望她的孩子的脚快些好……她不停地谢我们哪。”
“你快成了爷爷的小使者了。”老伯爵看着如此善良的小孙子,心里像蜜一样甜。
祖孙俩的朝夕相处,让他们之间的感情越来越亲密。脾气暴躁的老伯爵也因为小孙子的乖巧性格竟有了很大的变化。这首先是城堡里的仆人们感觉到的,以往城堡里很少有欢声笑语的,不是冷冷清清听不到一点声音,见不到一个人,就是老伯爵严厉的责骂声和仆人们战战兢兢的哀求。现在因为夏特利的到来,老伯爵居然常常脸上挂着笑容,更令人惊奇的是他长年的脚疾,竟很长时间没有再听他提起来了。仆人们因为伯爵的愉快心情,他们也大胆地释放自己的快乐心情,所以现在的城堡里常常让人感觉一种暖融融的气氛。但是,夏特利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因为在他的心目中,爷爷本来就是一位仁慈、善良的好人,而且在一天天的接触中他对此更加的深信不疑。
——夏特利的生活规律而有序,每天早上他都会在祖父的安排下读书写字,因为老伯爵跟他说过,要想做一名高贵的伯爵要博学多才,所以每天的功课他都是非常认真的。功课做好之后,他会陪老伯爵做做游戏或是聊聊天什么的。午睡后他不会忘了去见妈妈一面,告诉妈妈城堡里的生活。自从那次老伯爵见他回去看妈妈的愿望是谁也不能阻挡的以后,老伯爵再也没为这事不乐意过,只是老伯爵还是不肯见艾罗尔夫人。夏特利好几次都想亲自问问爷爷,但想起妈妈的交待,不能惹爷爷生气,就把这件事又压回了心底。到了周末的时候,他还是照例和爷爷去做礼拜。这也是夏特利最高兴的事,因为在教堂里他总能看到妈妈的笑脸,只是做完礼拜之后,他看着妈妈独自一人走路回去时的背影,心里总会有点儿难过。不过他相信总有一天爷爷要接妈妈来和他们一块住的,因为爷爷是个好心肠的人,他一直都这样认为。
这一天傍晚又到了夏特利去看妈妈的时候,可是家门口却不见了他和老伯爵常坐的那一辆大马车,停着的是一匹白色的马托着金黄色的漂亮小马车。夏特利奇怪地问爷爷:
“我们今天坐这辆马车去见妈妈吗?”
“是的,不过不是我们,今天你一个人去,这辆马车是你送给你母亲的礼物。”
“我?送给妈妈的?真的吗?”夏特利惊喜地睁大了眼睛。他跑下阶梯,在马车边左看看右摸摸,忍不住回头又问了老伯爵一遍:“是真的?爷爷?”
“是的,乡下的路不好走,你妈妈有了这辆小马车会比较方便的,我会让驾车的马夫跟着过去照料车子和马的。你准备一下自己走吧,等一下我会让大马车去接你的。”
“爷爷,你真是天底下最好的爷爷!”夏特利乐得手舞足蹈,“那我现在就去告诉妈妈了。”
老伯爵微笑着点了点头。
夏特利坐上了漂亮的小马车,催促着马夫快走,马夫知道他着急,一路上紧走慢赶。可是夏特利还觉得慢,路旁他熟悉的小动物、小花草他没有一点儿心思去看,老是不住地问:“怎么还没到?怎么还没到?”连马夫也被他心急的样子逗乐了。
车子到达可特洛地时,夏特利没等马车停稳便急冲冲地跳了下来,他喊着“妈妈”冲进了红房子,屋子里的女仆告诉他艾罗尔夫人在后花园采玫瑰,他又一口气冲到了后花园。
“妈妈!妈妈!”夏特利高兴地喊着就扑向了母亲的怀里。
“噢,我的宝贝,怎么啦?”夏特利把头从妈妈的怀里抬了起来,拉着妈妈的手往门外拖。他把妈妈拉到了房子前的小马车边上,指着漂亮的小马车对妈妈说:“您看,这是我送给您的礼物,您以后再也不用走很长的路了。”
“噢,真漂亮,真是你送给妈妈的吗?”艾罗尔夫人微笑着问。
“唔,其实是爷爷准备的,他说这算是我送给妈妈的礼物。”夏特利有些不好意思,但他还是很高兴,“妈妈,来坐上去试试。”说着就拉着妈妈的手爬上了马车,艾罗尔夫人很了解老伯爵的为人,但夏特利的快乐又让她不忍心拒绝,她微笑着和夏特利坐上了马车。
金黄色的小马车上坐着这对善良的母子俩,他们在可特洛地稍稍跑了几圈,夏特利的小嘴就没有停过,他向母亲诉说了祖父做的许多善事,不住地“啧啧”赞叹。夫人对儿子的话不置可否,但是她又觉得有些匪夷所思,所以只好微微地笑了笑,没说什么。
晚上夏特利回到道尔柯特城的家中后,内心还是止不住的兴奋,他忽然想起了纽约后街的朋友。对,得给他们写封信了,我要告诉他们我的生活。说写就写,夏特利马上铺开了纸张,拿来了笔:
亲爱的霍布斯先生:
好久不见,您好吗?我已经在道尔柯特城堡生活了一个多月了,我跟爷爷住在一起,我见识了许多新奇的东西,也经历了不少事,我迫不及待的要告诉您。
我的祖父是个好伯爵,他一点也不像别人说的那样傲慢或是残暴。他非常的仁慈,不仅非常的疼爱我,还常常帮助那些穷苦人。比方说,西金普斯付不起田租,祖父就让我写信交待账房延期,巴士蒂家的小孩脚崴了,祖父便买了一副新拐杖让我送去;他还常叫美伦妮夫人带着葡萄酒和食物去慰问生病的人……还有很多我说不完。城堡里的居民对我们很敬慕,遇到我们就向我们敬礼,有些老太太甚至当着我的面祝福我呢。
祖父对我可好啦,我一到道尔柯特城他就送了许多东西给我。你可能会不相信,我一个人就有三个大房间,其中有一间装满了各种玩具和书籍。当我第一眼见到时,惊奇极了,也高兴极了。现在祖父不忙的时候就会跟我一块玩游戏,我还教他打美国棒球游戏,就是以前我们常常玩的那种。
还有,道尔柯特城堡又大又美丽,里面有各式各样的花草树木和各种各样的小动物,像个美丽的大花园又像巨大的动物园。我的马车夫威金斯还告诉我城堡底下还有大监狱呢,不过里面从没有关押过人。我想如果你来到这儿一定会像我一样喜欢上它的。
最近我学会骑马了,我的小马是一匹红棕色的小马驹,它很温驯,已经成了我亲爱的小伙伴了。
霍布斯先生,我很想念您,也常常想妈妈,因为妈妈没有和我住在一起。虽然我每天都能见到她,但我还是希望能和妈妈住在一起,除了想妈妈以外,其他的时间我都非常的快乐。
我很爱我的祖父,我想要是您见到他,也会喜欢他的。
希望能收到您的回信。再见!
想你的夏特利·艾罗尔敬上夏特利虽然只有七、八岁,但以前在纽约时艾罗尔夫人就已经教他认了许多字了。住进道尔柯特城后,老伯爵又请了专门的老师每天教他读书写字,所以他写了一封挺长的信。写完后,他自己又看了两遍,修改了一下写错的地方,便拿给祖父看。
“啊,写的挺长的呀。”
老伯爵接过夏特利的信认真地看了起来,一边看一边不住地点头,当他看到信的结尾时,眉头微微地皱了一下,他把信从眼前拿开问夏特利:“你一直都还想着妈妈吗?”
“是的,我常常想着妈妈,虽然我每天都能见上她一面,可是从前我和妈妈住一块,我时刻都跟她在一块的。”
“那你离开了我,会想我吗?”
“那当然了,我肯定也会时时刻刻想着您的。”
老伯爵不说话了。夏特利的许多愿望都一一的实现了,只是他仍无法跟妈妈住在一起,这令他非常苦恼。他有时也会趁爷爷高兴的时候稍稍提起这件事,但一开口,爷爷就不说话了,而且脸上就显露出不高兴的样子,夏特利也就不敢再说下去了。他很想知道其中的原因,但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
惟一让他感到安慰的就是,每天临睡前他都要望一望可特洛地妈妈那儿散发的灯光。这是夏特利和艾罗尔夫人之间的小秘密。因为夏特利从前都是和妈妈住一块的,所以每天临睡前也是他最想妈妈的时候。艾罗尔夫人便和他约定,每天晚上八点钟艾罗尔夫人会点亮最明的一盏灯,挂在红房子的顶尖上。这样住在城堡里的夏特利就可以从高处往下望,看到灯光便是看到了妈妈,灯光一闪一闪的就是妈妈在对他说话,他也对着灯光跟妈妈说一会儿。
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三个月就过去了。在这短短的三个月里,因为夏特利的到来,道尔柯特城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变化,让所有的人感觉到光明与希望的来临。
首先当然是最先得到救助的西金普斯了,因为夏特利的建议,他得到继续租种田地的机会。他们全家的病都陆续好了,而且没有了精神负担,心情也一天比一天好,全家人努力干活,很快就摆脱了窘境。从这个月起他已经能慢慢还上一点欠下的田租了,他很有信心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的。
巴士蒂家的孩子已经医好了瘸脚,再也不用那副拐杖了,但他们全家都像爱护珍宝一样爱护着那副拐杖,因为那是他们收到的最珍贵的礼物。
还有其他许多助人为乐的事情,更是数也数不清啊。城堡里的居民都亲切称他“快乐的小天使”或是“可爱的小绅士”之类的。
艾罗尔夫人自从有了小马车的帮助,出行更方便了,她每天总要抽出时间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如果谁家有人生病了或是发生了困难,谁家的门前就一定会出现艾罗尔夫人那辆金黄色的漂亮的小马车。村子里的人都称这一辆小马车是“圣洁之车”,连阳光照射下小马车折出的光芒也被人称作“圣洁之光”。大家都非常爱戴艾罗尔夫人,无论她走到哪里都是祝福声一片,尤其是那些孩子,常常簇拥着艾罗尔夫人,渴望得到她的一两句问话或是轻轻的爱抚。
小伯爵母子俩的善良举动感动了城堡里的所有人,也激励着他们。他们开始热爱工作,热爱道尔柯特城了。他们都想让自己居住的家园更加美丽起来。
这时夏特利又做了一件事,这件事对于道尔柯特城来说是个惊天动地的伟大壮举,他给道尔柯特城带来了巨大的变化。
一天下午,夏特利练习完骑马回到家里,梳洗过后他就进了爷爷的书房,他的脸上有些忧虑但又很认真:
“爷爷,我在练习骑马的时候经过了一个很可怕的地方,那里到处破破烂烂,矮小的房屋一间挨着一间,有的已经塌了一半,比我从前住的纽约后街不知道要坏上多少倍。我上次到妈妈那,正好遇上妈妈外出回来,她说还没有换衣服,不让我靠近她。因为她刚刚到村庄的尽头去探望一位生病的妇人。她告诉我那里的环境糟透了,到处是腐烂的东西和污水,住着的小孩子常常死去,还有各种各样的细菌传播。妈妈说住在那的人实在太可怜了。我今天也亲眼看见了,觉得太可怕了。”
这些大人们才关心的问题从夏特利的嘴里一句一句地说了出来,让老伯爵觉得惊奇极了。
可没等老伯爵说话,夏特利又说道:
“爷爷,纽威克不是负责村子里居民的生活与劳作吗?他一定知道这件事,他准是没告诉您,我相信您绝对不会让城堡里还有一个这样的角落居住着困苦的人的。”
老伯爵还是没有说话,他的样子好像在想些什么。的确,老伯爵就在想着那个叫做爱尔科特的地方,其实纽威克早就向他汇报过那里的情形,摩丹德牧师也多次来请求过救济但他们的要求都被老伯爵毫无商量地回绝了。现在这些话又从夏特利的嘴里讲了出来,老伯爵确实需要认真地考虑一番了。他面对着七、八岁大的孩子真诚的率直的目光有些愧疚了。
他摸着夏特利的小脑袋,问道:“你认为该怎么办呢?”
“在回来的路上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爷爷您可以安排工人先拆掉那些旧房子,把周围的环境清理一下,再盖些规范的村舍。”夏特利一脸严肃地说,“妈妈说这件事要尽早做才好,她担心那里会发生传染病呢。”
“好了,我知道了,我们再商量商量吧。”
“太好了,爷爷,那我们明天就先去爱尔科特看看吧,这样好作规划。”夏特利一听爷爷愿意支持他的想法,立刻精神大振。
没有几天,老伯爵要修整爱尔科特的消息便传遍了全村。有人不相信:“这怎么可能呢?
爱尔科特已经十几年都是这个老样子了,怎么会说拆就拆了呢?”但更多人则抱着相信的态度:“那可不一定呀,最近冯德罗小伯爵可是给老伯爵出了许多主意帮助我们呀。我宁愿相信有那么一回事。”
又过了几天,真的来了一批工人,开始安排那里的居民暂住地,然后便动手拆迁旧房子了。顿时,整个村子的人都轰动了,大家奔走相告这件大喜讯,而且非常肯定地认为这一定是冯德罗小伯爵促成了这件事。这一下,夏特利再次成为全村人瞩目的焦点,大家提起他时总是竖起了大拇指连声称赞。
“多善良的孩子啊!如果他成了这一座城堡的主人,我们就不用担心没有幸福的日子过啦!
真是了不起呀。”
这要是当着夏特利的面说,一定会让他害羞得满脸通红的。
很快各种材料就运送进了爱尔科特,房子开始盖了。夏特利和爷爷每天都要骑着马去看看工程的进展。他的人缘本来就很好,加上这件事又是在他的提议下才得以实现的,所以工人们看到他的到来都格外高兴。他也总是很谦虚地向工人们请教打地基、砌墙砖、盖瓦片等有关建筑的事情,有时他也会描绘美国人盖房子的情形给工人听。很快他就和工人们结成了很好的朋友。
去了多次以后,他已经可以将盖房子的步骤说了个大概,他还跟老伯爵说:“多学习一些技能是很有用的,因为人的一生不知道会发生怎样的变故,如果有了技术就不怕没饭吃了。”他的模样一本正经的,像个小大人,伯爵听了也觉得有趣。
爱尔科特的改造工程进行得非常顺利,相信不出两个月就可以基本完工,老伯爵告诉夏特利在爱尔科特的新屋落成前,他要举行一个盛大的宴会作为落成典礼,到时他会请来许多朋友,他要借这个机会向大家正式介绍冯德罗小伯爵。对于老伯爵来说这可是件太意外的事了,因为几十年来他最最痛恨的就是会见客人,更别说请客了,但不知为什么这一次的打算却是他自己先提出来的。夏特利当然最开心了,因为他肯定又可以交许多新朋友了,所以他每天都数着日子等待着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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