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仅仅是苏共和中共之间的分歧问题呀!”赫鲁晓夫脖子红了,声音也大了,“他们拿了我们的金子和粮食,可是反过来还骂我们,说我们是想控制他们,也太不像话了——”
无数只手举起了无数只酒杯,清凉纯透的白兰地在碰杯声中微微泛动光波,一阵悠扬美妙的俄罗斯旋律又奏了起来。宴会的气氛渐渐推向了高潮,祝酒声、碰杯声、说笑声在宴会厅内荡漾着。而此时的邓小平,却端坐在座位上,默默地思索着什么……
“不过,我想告诉苏斯洛夫同志的是,这面白旗是锦缎制作的,还镶有一道漂亮的金边,上面精心绣了八个红色大字‘真诚友谊、无私援助’,这就是实际情况。”
1960年的夏天,中苏之间的分歧与争论已公开化了。经过1958年和1959年的两次来华后,赫鲁晓夫终于明白以毛泽东为首的中国共产党是绝不会跟着他的指挥棒转动的。他们开始把两党之间意识形态上的分歧扩大到了国家关系上,撕毁合同,撤走专家,停止建设项目,使中国蒙受了经济上的巨大损失。但毛泽东为首的中国共产党人并没有吓倒,反而更加坚定地奉行着自己独立自主的方针,与之坚决斗争。
6月21日在罗马尼亚布加勒斯特召开的各国共产党、工人党会议上,以赫鲁晓夫为团长的苏共代表团突然向各兄弟党代表团散发了苏共中央同日致中共中央的一份“通知”,对中共代表团发起了突然的袭击。
这份通知称“列宁主义若干原则已经过时了”,同时对中共代表团大加指责,指责“中国共产党是教条主义……”
这次会议本来是为9月将在莫斯科召开的全世界共产党、工人党会议做准备的,但苏共却带了一个坏头,给即将召开的莫斯科世界共产党、工人党会议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也预示着中共代表团将会在莫斯科9月的会议上面临一场更严峻的风浪。
布加勒斯特会议后,中共中央认真地研究了国际政治形势的发展变化,并与苏共中央多次信件往来,还广泛听取了其他兄弟党的意见后最后同意由26国党的起草委员会9月先在莫斯科共同协商,起草一个会议文件,然后再来召开世界共产党和工人党代表大会。
赴苏参加26国党的起草委员会,这副担子的压力是不轻的,要在当时复杂的国际政治背景下既坚定又灵活地执行中国共产党人的正确主张,非得挑选一位智勇双全的帅才不可。
在政治局会议上,毛泽东提议由邓小平来“挂这个帅”,得到了中央的一致赞同。
中共中央代表团到达莫斯科后,受到的接待是高规格的,这大概是赫鲁晓夫记住了毛泽东在三年前与他谈到邓小平时说的“希望你们把他像我一样接待”那句话吧。
在邓小平还没有到达莫斯科之前,赫鲁晓夫就亲自在克里姆林宫里主持了好几次会议,与苏联的最高层领导研究与邓小平谈什么的问题。
会上,赫鲁晓夫不止一次地站起身来说:“我要与邓小平亲自谈,他是一个很厉害的人,不过我不会怕他的。他是总书记,我还是第一书记嘛……”
交锋,从欢迎国宴上拉开了序幕。
邓小平与赫鲁晓夫的正面交锋,从中国共产党代表团一到莫斯科的当天,就拉开了序幕。
苏共中央为中共代表团举行的第一次欢迎宴会开始了,叶卡捷琳娜大厅内一派灯火辉煌,偌大的水晶吊灯透射出明亮的光线,把镶着大理石的客厅地面照得反光耀眼。
在俄罗斯音乐旋律和热烈的掌声中,邓小平和代表团的同志们走进了叶卡捷琳娜大厅。他步伐稳健,神态自若地与等候在大厅前的赫鲁晓夫等苏共领导人一一握手,脸上微微带着的笑容,神态中充满了自信和坦荡。
赫鲁晓夫陪着邓小平一起来到主宾席前就座,记者们纷纷围上前去拍照。面对众多不停闪亮的照相机镜头,邓小平显得从容大度,坦坦荡荡,而赫鲁晓夫却始终在脸上保持着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微笑。
几次敬酒刚刚过去,赫鲁晓夫就开始了他的挑战:
“邓小平同志,阿尔巴尼亚劳动党那个霍查老爱自搞一套,弄得国际共产主义运动总是不团结,中国应该有个态度才对。”
他的这席话很显然是从阿尔巴尼亚入手,影射攻击中国共产党。
邓小平放下酒杯,直率但又是诚恳地对赫鲁晓夫说:“赫鲁晓夫同志,阿尔巴尼亚是个小党,但他们能够坚持独立自主的方针,你应该好好地尊重人家才对,不应该随便向他们施加压力。”
“可他们总和我们过不去。”
“在这一点上我们中国共产党与你们有不同的看法。”
“这不仅仅是苏共和中共之间的分歧问题呀!”赫鲁晓夫脖子红了,声音也大了,“他们拿了我们的金子和粮食,可是反过来还骂我们,说我们是想控制他们,也太不像话了——”
“赫鲁晓夫同志,”邓小平语调不高,“我们一向认为援助是为了实行无产阶级的国际主义义务,而不是为了干涉和控制别人。再说你援助了人家,人家也援助过你嘛!”
“这——”赫鲁晓夫一下子语塞了,涨红着脸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邓小平的这些话打中了他的要害。正是在他的旨意下,苏联刚刚单方面背信弃义地全面撕毁了对中国的援助合同,撤走了专家,中断了几百个正在建设中的大型项目,这种国际交往上罕见的不守信用,已经严重地伤害了中国人民的感情……赫鲁晓夫不再谈援助了,不再谈阿尔巴尼亚的事了,他直接把矛头对准了面前的客人发难。
“邓小平同志,你们中国共产党为什么在斯大林的问题态度那么前后不一致呢?”赫鲁晓夫的粗暴性格现在又展现出来了。
邓小平显然不买他的账,很干脆地回答说:“不对!我们的态度是一贯的。”
“不!你们开始赞成我们,后来却又在反对我们。”
“赞成什么?反对什么?这个原则问题是要说清楚的呦。反对搞个人迷信我们过去赞成,现在也赞成。在我们党的八大上,对这个问题早有明确态度,刘少奇同志向你们的尤金大使讲明了我们党的态度,你问问米高扬同志,他到北京来时,我们对他讲过没有?”
邓小平随即把目光落在一旁的米高扬身上,这位苏联领导人有些不自然地与赫鲁晓夫对视了一眼,忙调开了目光,端起杯子到别处敬酒去了。
赫鲁晓夫气得用手拍打了一下桌子:“对斯大林的问题,我们是不能让步的,他犯下了罪的……”
“不应这样一概而论!赫鲁晓夫同志,我们赞成反对搞个人迷信。斯大林的功绩和错误怎样看待,这不仅关系苏联国内,也关系到整个国际共运。斯大林的错误当然要批评,但成绩也一定要肯定,我们反对的是全盘否定。”
“你知不知道?我们苏共比任何人对个人迷信的体会都更深切,我们受害也最深。”
“个人迷信要批判,但对斯大林不能全盘否定。尤其不允许借反对个人迷信来攻击其他的兄弟党。”
邓小平毫不含糊,把气势汹汹的赫鲁晓夫弄得一下子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了。
大厅里乐曲声还在回荡,宴会进行到了一半时间了。赫鲁晓夫用指头轻轻弹了弹酒杯,突然他的思维又跳到了另一个问题上,他脖子一直,说道:“你知道的,高岗是我们的一位好朋友,可你们中央却清除了他,这就是对我们的不友好。但高岗仍然是我们的朋友。”
“这可是你说的啊!”邓小平的语调一下子变得严厉起来,他抓住赫鲁晓夫这句话里的轻率和不负责任,庄重地说,“今天我们都要把你的这个讲法记录在案的。”
赫鲁晓夫旁边的苏共中央几位领导都不约而同地投来一种极不自然的目光。但这位说话往往不计后果的苏共中央第一书记话锋一转,思维又跳到了另外的一边了……
“邓小平同志,你们不是喜欢莫洛托夫吗?你们把他拿去好了,我们把他给你们。但高岗是我们的朋友。”
“赫鲁晓夫同志,你怎么可以讲出这样的话来呢?”
“你们喜欢的人,我们就给你们,这难道不好吗?”
“荒唐!简直是无稽之谈。”邓小平觉得没必要多谈下去了。
可赫鲁晓夫似乎还觉得语犹未尽,当他还想同邓小平纠缠不休的时候,几位苏共领导人也实在认为太失脸面,忙纷纷站起身端着酒杯上前来为他们的第一书记找台阶下。一阵碰杯和寒暄之后,赫鲁晓夫终于把话题转向了别的事件上……
两天后,苏共中央再次举行欢迎宴会,这次是为迎接二十六国兄弟党的代表团来莫斯科赴会。
在辉煌的大厅内不断响起阵阵的碰杯声中,赫鲁晓夫借敬酒的时机,向中共代表团的康生发起了攻击。
“现在我们在关于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许多看法上,与中国同志有分歧。根据中国发表的《列宁主义万岁》这篇文章来看,我们说,中国有许多错误的观点。”赫鲁晓夫说到这儿,用眼角瞟了邓小平一眼,见邓小平似乎很坦然地在听着,他便继续对康生说, “听说这些文章都是出自你的手笔。”
康生刚要说什么,只见邓小平不紧不慢地端着杯子走过来,对赫鲁晓夫说:“赫鲁晓夫同志,关于对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看法,是当前各国兄弟党都面临的重要问题。各党都可以有自己的看法,不能以你划线。”
“这种观点我不能接受。”赫鲁晓夫显然又冲动起来了,“你们说社会主义阵营要以苏联为首,但我方提出的意见,你们并不接受。”
“可我们也从没有强迫要求你们接受我们的观点呀!”
“邓小平同志,苏美戴维营会谈你们就唱了反调。”
“我们是唱了反调!”康生冷冷地接过话来说,“没有中国参加签字,你们签字的任何条约对中国都没有约束力的。”
“为首为首,我们为首不是只能出面召集一下会议,这样的为首我们不当了。”赫鲁晓夫脖子又涨红了起来。
“为首也不是老子党,可以随便发号施令,任意规定别的党怎么做。”邓小平显得沉着镇定,与赫鲁晓夫的激动形成了鲜明对比。
听着主宾席上中苏两党的领导这番唇枪舌剑,在座的各国代表神情各异,没有一人插话,大概他们谁也没想到赫鲁晓夫会在今天这样的场合公开向中共宣战吧……
赫鲁晓夫放下酒杯,用手巾揩揩嘴角,避开了邓小平那双犀利的目光,把头调向了康生,说道:“我看有的党口头上宣传社会主义阵营以苏联为首,但背地里却拆我们的台,在和平过渡,东西方缓和,裁军和美苏首脑会晤这么多的问题上都和我们唱反调。你搞的那些东西就是教条主义嘛。”
“又来了,你给我扣了一顶教条主义的帽子;我也送给你一顶机会主义。”康生板起了脸孔,冷冷地回敬赫鲁晓夫。
而此时的赫鲁晓夫觉得气氛是太尴尬了,他眯缝起眼睛,转开话题,起身端起了一杯白兰地,大声说道:“算了算了,不争了,还是让我们互祝身体健康吧。干杯。
“干杯。”
“干杯。”
无数只手举起了无数只酒杯,清凉纯透的白兰地在碰杯声中微微泛动光波,一阵悠扬美妙的俄罗斯旋律又奏了起来。宴会的气氛渐渐推向了高潮,祝酒声、碰杯声、说笑声在宴会厅内荡漾着。而此时的邓小平,却端坐在座位上,默默地思索着什么……
苏斯洛夫意识到遇到了一个真正的对手。
与邓小平直接谈判的苏方首席代表是苏斯洛夫。谈判中,苏斯洛夫吸取了赫鲁晓夫败在邓小平手下的教训,每次他发言都显得比较慎重沉稳,往往用一种讨论式的口吻来对中国共产党进行指责和评判。
在一次会谈中,苏斯洛夫对邓小平说:“苏联专家在中国已经很难开展工作,这是我们不得不撤回来的原因之一。”
“为什么呢?”邓小平反问道。
“现在中国的气氛已经不适宜我们专家工作了,比如你们的大跃进拔白旗。在重庆发电厂的苏联专家也让你们送了一面白旗。这证明你们对苏联专家的态度使得他们无法工作了,撤走专家的责任并不在我们,恰恰是你们的做法造成的……”
苏斯洛夫说得不紧不慢,很有依据,在场的中方人员一下子被他谈到的情况弄愣了。邓小平悄悄示意工作人员立即向国内挂个紧急电话,对上述情况进行核实,然后,有礼貌地听着苏斯洛夫的继续发言。
当工作人员赶来把向国内核实的情况向他作了汇报后,他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轻轻用指头掐灭了手上烟头开始发言了。
“同志们,刚才苏斯洛夫同志说,我们给重庆发电厂的苏联专家送了白旗,这是造成苏联撤走专家的原因。我们刚刚做了核实,确实是送了面旗也的确是白色的。”邓小平说到这儿,略微停顿了一下。
“不过,我想告诉苏斯洛夫同志的是,这面白旗是锦缎制作的,还镶有一道漂亮的金边,上面精心绣了八个红色大字‘真诚友谊、无私援助’,这就是实际情况。”
苏斯洛夫一下子不知所措了,他把目光不自然地调开,耸耸双肩,做了个表示遗憾的神情,双手不住地搓动着。
邓小平继续用一种深沉而极有分量的声音说:“苏斯洛夫同志,可见你们掌握的情况与事实出入有多大的距离呀。”
“这……这也许是些不值一提的枝节问题。”
“那我们也来说说重大问题吧。”邓小平的目光中闪射出了一种义正词严的光亮,语调也显得严厉起来了,“那么,你们到底为什么撤走专家呢?你们撤走专家时我们一再挽留,因为这涉及了我国各重要的经济部门,造成的损失是难以估量的,你们片面地、单方面违反国际准则撕毁了合同,到底要达到一个什么目的?你们的做法不仅给我们经济建设造成了巨大的损失,而且严重损害了中国人民的感情。你们在这个问题上不要近视,要有历史的目光才行!”
邓小平的话字字如千斤,重重地击在人们的心上,会谈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格外凝重起来,与会的代表都能掂量出邓小平这番话的历史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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