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妄之灾-任仁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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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仁杰骑着辆自行车,不知不觉已经游荡了近两个小时。他从那栋废弃的单身楼出来后就开始心烦意乱,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在昏暗的路灯下往前骑行。以他现在的状态,回家也不合适,他母亲最近特别敏感,儿子身上一丁点儿风吹草动也都让她坐立难安。

    现在正值一年中最冷的几天,深夜空荡荡的街道上风也呼呼刮得慑人,拜这寒风所赐,任仁杰的双手双耳此时红得发紫,可他全然察觉不到因此而来的痛楚。任仁杰脑中正回放着刚刚发生的一幕幕,每一帧画面都清晰得让他心惊。

    任仁杰站在父亲殉情的房间里,面前有一张小圆桌,桌上立着一支快要燃尽的蜡烛,两瓶未开的红酒。接着,有人从房间连着的小卫生间里走了出来,手上提着两个还在滴水的红酒杯。

    一瓶红酒被打开了,对方递给任仁杰一小包东西,笑着说:“这是乌头碱,几毫克就能要人命的。”

    “什么意思?”

    “当年我差点把这玩意儿放到你爸的酒杯里。”

    对方笑得阴毒,任仁杰怒目圆睁,几乎要上前挥拳。

    “蜡烛快烧完了,我去校门旁边的小卖部再买几支上来,咱们喝几杯酒,把过去的恩怨都清算了吧。”然后,那张阴毒的脸消失在任仁杰眼前。

    任仁杰低头看着手上的毒药,这些年因父亲的死而受的委屈、奚落全部化为愤怒一股脑涌上心头,他迟疑了几秒,把纸包里的粉末全部倒进了已经打开的红酒瓶里。

    买蜡烛的人回来之前任仁杰已经离开了,他一直骑着自行车漫无目的地在这城里穿行,已经不知道自己骑到了什么地方。

    任仁杰突然停下来,调转车头,朝来的方向狂奔而去。他想知道那个曾试图毒害自己父亲的人是否已经喝下了那瓶毒酒。此时,他心里很矛盾,虽巴不得那人已经死了,而杀一个人的心理负担他又自问承受不起。

    任仁杰使出全力踩着自行车回到了那栋废楼前,他抬头望,看到304室还亮着烛光,便直接甩开自行车,冲进了楼道。

    当任仁杰奋力推开304室的门时,里面的情境让他瞬间僵在原地动弹不得,腿突然像是失去了支撑力,整个人直接跌坐在地上。任仁杰开始像个女人那样号啕大哭。

    圆桌上的一瓶酒已经空了大半,另一瓶原封不动地立在那里,一个还有酒渍的红酒杯倒在桌沿处,另一个酒杯已经掉到了地上,摔得粉碎。任太太一动不动地仰面躺在圆桌脚下,两眼睁着,瞳孔一大一小,透出死寂,她双手紧紧拽着自己胸口处的衣服,表情狰狞,在烛光的映照下整张脸显得异常扭曲。毫无疑问,任太太死得很痛苦。

    任仁杰已经哭得全身瘫软,嘴张得大大的,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他已经完全崩溃了。在任太太溺爱下长大的任仁杰,那个常被人嘲笑太过阴柔的任仁杰,终于咬了咬下唇,就义般朝母亲的尸体爬了过去。

    任仁杰伸手试了一下任太太的鼻息,已经没了。他缩回手,低垂着头,万念俱灰。对任仁杰而言,最残忍的事实是,他往那瓶酒里投了毒,他就是间接杀死自己母亲的凶手。

    任仁杰艰难地抬起头,望着桌上那瓶剩下小半瓶的红酒,愣了近半分钟,突然起身,抓过酒瓶,仰头喝光了瓶里的酒。

    他顿时感到异常平静,在母亲旁边躺了下来,拉着她的手。这对母子现在的样子,像极了当年殉情时的任杰和甘霖。

    任仁杰觉得胸口很闷,他知道自己就快死了,以下则是他死前几分钟脑中闪过的若干记忆片段:

    任杰拉过还只有十二岁的任仁杰问道:“儿子,如果爸爸离开你,你会恨爸爸吗?”任仁杰当时还搞不清父亲所谓的“离开”是什么意思,他摇头说:“不恨,你会给我带《全职猎人》吗?”任杰慈爱地笑笑,拍了拍儿子的头,算是承诺……

    任太太给任仁杰夹了一块大大的排骨,问道:“小杰,谁是世界上对你最好的人?”任仁杰埋头啃着骨头,说了声,“你啊。”任太太便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着:“对啊,不管怎样,我还有儿子……”

    任仁杰对着父亲的遗像,他已经十二岁了,早就清楚遗像代表着什么,可母亲却坚持说父亲只是“离开”了。任仁杰这才明白,原来父亲所谓的“离开”就是死亡……

    任仁杰已经进了四中的高中部,父亲殉情的阴霾跟了他三年却仍未散去,班上一个胖子指着前方瘦小的女生说:“你看,那就是你爸骗到手的女生吧?你爸够亏的,命都不要了!要不你去追她再甩掉,为父报仇啊!”胖子说完还用力拍了一下任仁杰的背,笑着跑开了……

    任仁杰打开了邮箱,发现自己收到了一封莫名其妙的邮件,发信人让他去一个同学会见见害死父亲的女人,他去了。聚会结束前,一个叫郑媛的女人给了他一个手机号码,还告诉他他父亲的死另有蹊跷……

    郑媛坐在任仁杰对面,给了他一摞打印的文稿,他浏览了几行,像是小说。郑媛告诉他,“这是个根据你父亲的殉情案改编的故事,大部分情节都是我根据亲眼所见写下来的……”

    一个网络编辑打电话给任仁杰,告诉他郑媛已经死了,她的死可能跟她要发表的新小说有关……

    任仁杰站到了这间小宿舍,手上拿着一包乌头碱,然后,他把乌头碱全部倒进了一瓶红酒……

    任仁杰全身开始抽搐,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更紧地握住母亲的手,渐渐地,他感到意识正在脱离自己,他已经抓不住它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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