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圣经-爱在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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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嫁给什么人不后悔

    女人嫁给什么样的男人才能无怨无悔过一生,内心常常充满服服帖帖的美丽感受呢?

    嫁给有钱的男人,食有鱼,出有车,豪华别墅,锦衣丽服,珠围翠绕,暗香弥漫,这种日子应该很不错的吧?可是,男人挣钱需要时间和精力,有钱的男人不是锱铢必较的商人,就是忙于应酬的权贵。商人的脑子里充满利益,每天算计投入和产出,缺乏温馨。许多年前的那个江州司马早已看透了这种男人的本质——重利轻别离。权贵男人的脑子里充满关系,每天衡量着该和谁近,该和谁远,缺乏柔情。有钱的男人往往没时间,会将女人冷落一边。嫁给这种男人的女人,等于嫁给电视机,嫁给美容院,要忍受长久的精神上的空虚,空有一份表面上的华丽,内心的苦涩有谁知道?

    嫁给悠闲的男人,每天都有人陪伴,他事情很少,记性好,你的生日,你们的结婚纪念日,甚至你妈妈的生日,他都会记得一清二楚。他每天按时回家,还做得一手好菜,愿意陪你逛商场,很会教育孩子。你每天生活在他的包围之中,应该了无遗憾了吧?不,这种男人往往能力有限,没有很多的钱,你必须千辛万苦和他一起打拼,才能获得一份温饱生活。看到别的女人养尊处优,年过四十依然面容姣美,十指纤纤,而你年纪轻轻,已经皮肤粗糙,玉手变形,就会不甘心——别人怎么能嫁个“钻石男人”,自己怎么嫁了个破铜烂铁?

    嫁给会说甜言蜜语的男人,你的心情会格外舒畅,这种男人聪明心细,善于发现女人的美。你换了一个发型,换了一件衣服,甚至换了一种牌子的口红,他都会及时发现,并马上赞美。他会别出心裁地夸奖你透明的耳垂,夸奖你浑圆的脚踝,你会在这种被人欣赏的感觉中陶醉——因为有些美你自己都未发现。可是,你应该清醒一下,这种男人也很善于发现除了你之外的其他女人的美。他会把甜言蜜语说给很多女人听,你甚至都不知道你是第几个听到他甜言蜜语的人。这种男人很危险,一不小心就会在外面竖起几面“彩旗”,在情感上与别人“分一杯羹”,你会内心充满痛苦和耻辱的。

    嫁给朴实拙讷的男人,你尽管可以放心,他对你忠心耿耿,毫无二心,对身边擦肩而过的美女绝对可以目不斜视。可是,这种男人往往迟钝得可怕,你换了一双新款的鞋子一周了,他都没有发现;你问他涂粉色指甲油好还是浅紫色指甲油好,他通常会一脸茫然。嫁给这种缺乏情趣的男人,你会觉得自己的女性之美形同虚设。

    你也许会说,嫁给既有钱又悠闲、既有情趣又有忠贞不渝的男人,肯定不会后悔。是这样的,但是,世间没有这么完美的男人。即使有,我们也配不上——因为我们自身不够完美。

    因此,嫁给谁都后悔,我们只能守着一份凡俗的婚姻,谁都不能幸免——因为我们都是有缺点的人。

    这很无奈,但这就是生活。

    也许谁都不嫁不后悔。不后悔,但,寂寞——对女人而言,这比后悔更可怕。

    彼岸有雨摆渡香愁

    江南有雨,两情遥遥

    三月的江南,琼枝如画,细雨如烟,似一个温柔绮丽的梦。

    烟雨中的江南是副千年不变的水墨画,无声无息、委婉缠绵的雨滴,一丝丝、一滴滴缓缓流入心田,浸润在斑斓梦幻里,触及到那缕含情脉脉的眸光,宛若当年古渡口的相遇。

    静静的回望往昔,距离用柔软缠绵的雨丝,润湿了整个思念,芬芳了走过的季节。烟云之外,一抹绿色飞过,恰是,纤柔飘渺的娇客,拈花揽笑,衣袂沾香,那流转的眼波几许娇羞、几许妩媚,寻找着前尘后世那个命定的人。

    十里秦淮河,烟雨蒙蒙,在你毫无知觉中,看你的青衫飘飘,看你悠闲自如;瘦西湖的琼树下,十指相缠如藤,看那船娘轻轻划开层层烟波,缓缓向湖心划去。意念间,那雨中的断桥水影,竟自在斜风细雨里弄娇柔;恍然间,一蓑风雨轻飞漫逸入梦中,从容自适身在其中、令人忘忧;驻足间,又不知真实但又简单的爱何时才能跨越地域的栅栏归来;不意间,雨丝湿了一帘记忆,激起香愁一片。

    江南有雨,两情遥遥,我独立寂寂阡陌,拾起一帘远古的痴梦!

    塞外无春,惟有呓语

    塞外的春天总是姗姗来迟,雨滴总在漂落的瞬间被黄沙击碎,寒风无情地摇晃着干枯的红柳,柳枝在寂寞里辗转,在挣扎中传吟着寒冬残留的呓语。

    街头那断断续的羌笛拔乱我本如水的心宇,涌现出心底那抹香软的痛,盈满思念的日子。承受千年风雨侵蚀的茶马古道,没有了往日喧闹;昔日娇柔美丽的楼兰姑娘,心头惟有一缕凄美的惆怅,任岁月风干了芳容;神秘的海市蜃楼,无奈朝来黄沙晚来风的重围,被遗弃在无边的清冷中没有旖旎的诗意。

    寒烟在大漠的上空肆意蔓延,黯淡了所有的心情,心灵的池水泛起层层涟漪,幽怀在野渡缓慢地舒展着,触动了沉寂的心湖。苍老的积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褪去了往日的清纯和圣洁,被岁月无休止的轮回中撕扯的千疮百孔,直面刺眼的针芒;房檐的冰凌在时光长河的两岸摆渡着,拉开的距离把身心弄的支离破碎,然后变成滴答作响的雨水,落在睫上,落在人的心坎上,寂寞而凄凉。

    塞外无春,惟有呓语,我立于红柳之下,采撷了一捧惆怅的胭脂泪。

    彼岸有雨,心事如莲

    彼岸有雨,经历岁月变迁,不经意间冷落了曾经的欢颜。心事如莲,千里之外的楼台,还会有你期盼我款款身影的眼神么?我风雨兼程的寂旅里,还会有你陪伴的脚步么?

    收集往昔点滴,独奏一曲婉约的忧伤,蹒跚的心事在指尖飞舞,念你的心在红尘里潜行,寻找你久违的温度,细数着斑驳往事,悲欢离合的情思在笔底惆怅了春季,把那一帘香愁悄悄锁在唐诗宋词里。

    一缕孤烟飘过,泪眼凝眸处,唤醒千年的承诺,悄悄走进你的脉脉文字里,你跳跃的思绪恰似江南的细雨,澎湃的激情温润了一缕青丝。

    避开漠漠寒沙,远离凡尘的喧嚣,将万千烦恼挥手成雨中的一滴水花,望见了你眼底如昨那湾明澈的闪亮,还有那雨中含笑的对望。

    彼岸有雨,我蜷缩在柔柔的梦里,领略花开花落的极致……

    人生总是在雨中前进,相见与分离总是相依相伴,轻敲下这些散乱的文字,留给往昔某个生活的片段;人总是在雨中渐渐懂得,生活中必须承受着某些牵挂,无论风雨都将一直前行!

    让爱再一次靠近

    芙蓉有一个不快乐的童年。

    当芙蓉还是个孩子的时候,爸爸莫名其妙地离开家了;从此没有音信,像是凭空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一样。芙蓉记得,爸爸离开的那段日子里,妈妈每天以泪洗面;家里来来去去许多债主,他们都只有一张嘴脸,就是要钱。

    房子被法院查封了,银行里再也没有存款,妈妈开始到百货公司里站柜台卖衣服,赚钱养这个只剩母女俩的家。在庞大的压力下,妈妈的头发不停地掉,芙蓉常常在打扫的时候,扫出一团又一团妈妈的落发;芙蓉害怕极了,她多么害怕爸爸不见了,妈妈又离开她。就是这个梦魇,逼迫着芙蓉长大;在她的小小心灵里,爸爸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他抛弃了芙蓉和妈妈,让他们背负沉重的生活负担。

    七年后,奶奶辞世,葬礼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男人。男人戴着墨镜,站在送葬的队伍里,臂膀上还戴着重孝;尽管多年不见,芙蓉还是知道,那是她的爸爸,那个生她而不养她的父亲。她拉着妈妈的手,离开了奶奶的葬礼。她们母女好不容易有了新生活,芙蓉不要这个男人再介入她们的家庭。

    但是,葬礼的后几天,爸爸在叔叔和朋友的带领下,踏进了芙蓉家的门。那是一个窒闷难耐的秋天,芙蓉放学回家,注意到家门口多了几双男人的皮鞋。早熟的芙蓉猜到,是爸爸来了,她站在门外,看着那些男人们的鞋子。

    因为爸爸的缘故,她讨厌所有的男生,她认为男生都是粗野的,都是不负责任的;但是当她看着那些皮鞋,却又升起一股奇异的玩心。她挑了一双最像爸爸的鞋子,偷偷地将自己的脚套进鞋子里。鞋子闷闷的,热热的,有一种腥臭味低徊不去。荚蓉小小的脚套在爸爸大大的鞋子里,这么多年了,她终于感受到一点点爸爸的温暖。

    但是,芙蓉并没有走进家门,她背着书包,到附近的小公园去流浪,在秋老虎的肆虐下,芙蓉心中也涌起一把怨火。她想起这些年来她和妈妈相依为命的日子:亲戚远离她们,深怕被借钱;邻居逼着她们搬家,深怕那些债主闹事。这些苦难,这些折磨,都是因为爸爸当年的不告而别。她恨爸爸,她恨他当年丢下她们母女,没说什么就离去;她恨他没有尽到做爸爸的责任,现在又回头来找她们母女。

    芙蓉多么渴望有一个爸爸,但是,她不要这个离开她们的男人。

    回家以后,妈妈说爸爸回来了。她说爸爸当年是因为生意失败,不想拖累她们母女,才悄悄离开的;这些年爸爸在香港经商,赚了钱,还清债务,才敢再跟她们联络。妈妈说,爸爸虽然在香港有了别的家庭,但怎么说也是芙蓉的亲生父亲……

    “不是!他不是我爸爸!我没有爸爸!”芙蓉生气地说道,“如果不是奶奶死了,他一辈子也不会理我们的!不是吗?”

    这是第一次,芙蓉跟妈妈顶嘴。

    她不知道妈妈怎么了,过去受过的苦,吃过的亏,都忘了吗?那些妈妈流过的泪,落过的发,都没发生过吗?芙蓉不懂,也不明白,为什么妈妈平和地接受了一切,难道妈妈没有委屈,没有埋怨?

    那天夜里,芙蓉来了初潮,她抱着肚子疼痛了一个晚上。豆大的汗滴冷冷地覆着芙蓉全身,她痛得低低呻吟着;妈妈抱着她,安抚着她,芙蓉却仍然感觉自己一片一片地剥落了。

    童年结束了,芙蓉没有让爸爸重回她的生命里,相反,她连妈妈这个盟友都失去了。

    后来,芙蓉的爸爸偶尔从香港回到台北,到芙蓉家坐坐。只是,芙蓉总离爸爸远远的,不说话,不打招呼,当他是一种无形的存在。爸爸送她的礼物,她就堆在客厅,拆也不拆,看也不看。朋友来家里,她就要朋友自己挑,自己拿。

    妈妈对于芙蓉的恨意,也没法子。她告诉芙蓉,爸爸从小就疼她,现在看到她这样,会很伤心的。

    “那我需要他的时候,他在哪里?”芙蓉质问着。

    芙蓉总是看似没有包袱,其实很有负担地爱着。她爱那些感觉起来像父亲,愿意呵护她的人;爱那些眸子里隐埋了伤口,却又不轻易说出口的人。芙蓉在爱情里飘流着,她一边怀疑自己有没有定下来的勇气,一边又愈挫愈勇地爱与被爱着。

    芙蓉恨爸爸,却又常觉得,自己是为了爸爸而活。

    芙蓉从小功课就很优异,开始工作以后,更是努力表现,在广播界闯出一片天。她小时候的愿望,就是出人头地;她知道,惟有出人头地,才能让爸爸注意到她的表现,才能让他四处都可以看见她,才能让他再也无法忽略她。芙蓉要爸爸知道,他曾放弃过的女儿是那么优秀,那么无可取代。

    这回答应了香港电台的邀请,也是一样的。芙蓉要爸爸知道,她也在香港,却不跟他联络;她要爸爸知道,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她要在爸爸的视线里,尽情地跳舞,却不让他靠近。

    一晚,芙蓉主持的那档聊天节目已近尾声,导播示意她再接听一位听众热线。

    “再来是一位王先生,王先生你好,您要聊的是……?”

    “……芙蓉,我是爸爸呀……”

    “……王先生,我想您认错人了……让我们在乐声中,结束今晚愉快的相聚,朋友们,再见……”

    下了节目以后,芙蓉的耳朵里还是徘徊着那个声音。“……芙蓉,我是爸爸呀……”

    是爸爸。芙蓉确定。

    芙蓉很高兴,他终于注意到自己,却又隐隐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比如说,为什么他的声音听起来那么伤心?伤心的应该是她,应该是妈妈才对,不是吗?

    恍惚之间,芙蓉走到了电台大门。

    “芙蓉,”柜台小姐说,“有一位姓王的听众留了东西在这里,要我们转交给你。”

    柜台小姐捧出一只粉色纸盒,放在柜台上。

    芙蓉愣住了。

    她知道,那是爸爸拿来的。

    从前,爸爸送的那些礼物都被她送给朋友了,但是今天,异乡的一个夜,她突然有一股冲动,想要拆开这个礼物,她想知道,爸爸会送她什么?

    谜底揭晓了。纸盒里一股清凉的香草气息袭上芙蓉的脸,透着一阵沁甜。那是一客黄澄澄的香苹冰淇淋,是芙蓉最爱吃的口味。

    唢呐声声父爱浓

    我6岁那年,母亲死了。我清晰地记得,母亲临终前,眼角挂着一滴泪。那滴泪在秋阳下抖动着、闪烁着,含满了对我和哑巴父亲的牵挂。

    母亲走后,生活的重担落在了哑巴父亲的肩上。父亲每天做“豆花脑”,来维持我们父子的生活。每天深夜,在昏暗的灯光下,父亲艰难地推着沉重的石磨转圈,洁白的豆浆从磨缝间流出,豆大的汗珠总使他的衣服湿透。磨完豆浆后,父亲还要把豆浆装入瓦缸,端上锅,生起火,在灶台边守候两三个小时。

    天不亮,父亲便出发了,挑着担子,领着我,走街窜巷地卖“豆花脑”。父亲不能叫卖,只能吹一把破旧的唢呐来招揽生意。那凄凉而又悠扬的唢呐声伴我度过了童年。那时,我很喜欢看父亲吹唢呐时的样子,高昂着头,精神而有力,像巨人一样高大。

    可渐渐的,上学后的我每当和同学们在一起的时候,总有人用手做唢呐状,发出怪叫。我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我知道他们在学父亲。从那时起,害怕被同学笑话的我再看父亲吹唢呐,已经没有了儿时的感觉,我开始尽量躲避跟父亲在一起。一次,几个同学一边学父亲吹唢呐一边胡乱比划着,我气极了,扑上去与他们厮打起来。结果被打得满脸是血,哭着跑回了家。

    父亲看到我这个样子,连忙拿着毛巾跑来,边擦边比划着问我,怎么了?

    我一把推开父亲,大声地向他喊:“你为什么是个哑巴?你为什么不能像别的孩子的父亲那样说话?”父亲虽然听不见我说什么,但他被我的表情惊呆了。他似乎从我的脸上读出了什么,默默地站在了一旁。

    那夜,父亲吹了整整一夜的唢呐,那唢呐声中带着哭泣,似乎在诉说着什么……

    以后的日子里,父亲卖“豆花脑”也开始尽量避开我上学的路,我知道,父亲一定是不想让儿子伤心。而那时的我却只有一个愿望,就是赶快考上高中,去城里读书。那样,谁也不知道我有一个哑巴父亲了。

    终于,我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县上的高中,一个多月才回一次家。每次回家,父亲都会打量我许久。每当他伸出手,想抚摸我时,又会怯怯地缩回去,他害怕我的拒绝及冷淡的目光。父亲脸上常写满失望,眼睛里闪过痛苦、无奈、悲哀……他老了,身体也不如从前了,但是为了供我念书,他仍旧每天赶做“豆花脑”。父亲一直记得母亲的牵挂,要让孩子上大学。

    此时的我也常在心里为自己的自私、虚荣感到难过和惭愧,却一直没有对父亲说出口……

    高二那年的冬天,我感冒了,周末没有回家。星期天中午,我正在宿舍里躺着,忽然,从远处传来了熟悉的唢呐声。那么熟悉,难道是父亲?我跑出宿舍,此时,天上正飘着雪花。

    在学校门口,我看见了父亲。父亲己被白雪覆盖,如同一座洁白的玉雕。寒风卷着雪花,不停地拍打着父亲单薄的身子,父亲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他用冻得红肿的手紧紧握着唢呐,边吹边向校园里张望着。

    看见我,父亲显得很兴奋,唢呐吹得更响了。唢呐是父亲的“嘴”,父亲在向我“诉说”着他的爱、他的关心、他的挂念……

    听看门的大爷说,父亲天不亮就来了,那时,雪下得很大。县城离家里有三十多里路,我不知道父亲是怎样走过那弯曲不平的山路的。看门的大爷不能和父亲交流,只能让他站在门外。这一站,就是整整一个早上。所以父亲才吹起了唢呐,他知道,儿子应该最熟悉这个声音。

    我想把父亲带回宿舍,让父亲暖和暖和。可是父亲没有动,他只是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我。然后比划着问我:同村的孩子说你病了,我不放心,来看看。父亲望了望我,又比划着:我一会就走,不进去了,免得让同学知道。

    我感到一阵揪心的痛,悔恨的泪涌出了我的眼睛。我无法体会父亲此刻的心情,但我知道,那是酸涩的。我比划着告诉父亲:“没关系,我要让所有的同学知道,我有一个多么好的父亲。”

    父亲的眼中除了惊喜之外,还闪着晶莹的泪光……

    后来我终于实现了父亲的梦想,考上了大学,但是父亲的担子却更重了。每次给父亲写信,我都会说上一句:爸爸,你的唢呐声是我听过的世界上最美丽的声音,我会常记在心,活出个人样来!

    命运的不公使父亲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使他不能用语言表达他对儿子的爱。但他的举止却让我深深体会到了……父爱无价。

    如果我老了,你会不会烦我

    父亲一个人在家,有了问题想不明白,就打电话给我。冬天的时候他问我,安安,你谈恋爱的时候是不是也没有嗅觉和知觉?对于这样奇怪的问题,我知道不需要回答,只要回问他怎么突然想到这样一个问题就可以了。然后他的兴致便会突然地提上去,讲起他一个人逛街,看到沿着小城冬天都会发臭味的护城河旁,有一对情侣,竟是相依偎着坐了三个多小时,你说他们不觉得那儿臭也感觉不到冷吗?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最后我总会无一例外地朝父亲发脾气:你也站在对岸朝人家看了三个多小时,对不对?!父亲便在电话那边笑,不像是从前,会对我的发火,硬对硬地吵一架。我听见他遥远又陌生的笑声,常常会忍不住,将语气柔和下来,问那句千篇一律的结束语:爸爸,你如果不喜欢一个人待着,就过来与我同住吧。

    父亲这次竟是犹豫了片刻,试探着问了一句:那不会打扰你吧。我笑,说,怎么会呢,我还希望你能过来帮我照顾小喜呢。

    父亲就这样成了小喜的“爸爸”。小喜是我从朋友家里抱来的一条小狗,永远长不大的那种,父亲的鞋子,是它最合适的小床。父亲几乎没用多长的时间,就收买了小喜的心。他把它放在上衣的兜里,露出小巧可爱的头来,然后带它买菜、逛街,到公园里极较真儿地跟别的老头儿比谁家的狗狗好。即便是不允许带狗狗进入的超市里,他也会教小喜暂时屏气凝神地在衣兜里埋头待上一会儿,等进去了,看见没有售货员看着,便让小喜露出头来透透气,还不忘征求一下它的意见,问它喜欢吃什么尽管说,“爸爸”有的是钱。

    我中午饭在单位吃,所以将父亲接来,其实并没有多少时间来陪他。幸亏有了小喜,可以让我心里的歉疚,因此减淡;甚至晚饭时看到他只顾着与小喜自言自语,会稍稍地嫉妒。有一天当我看见他笨手笨脚地给小喜缝制一件衣服时,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爸爸,我小时候你可是连块花手绢都不知道给我买呢,你太宠小喜了。父亲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只是觉得小喜没个伴儿,一个人太寂寞了。我在这里多待一天,就替你多照顾它一天吧,它现在进步很快呢,都知道跟我对话了。

    我不知道父亲是怎么和小喜对话的,他也不说,保守得像商业机密一样严密。问过两次之后,我便懒得去理了。我想慢慢老去的父亲,怎么竟越来越像个孩子,跟一个狗狗,都会有不可泄露的秘密?

    几个月后,我开始谈一场新的爱情。晚上下班后,男友有时在我的房子里待着,看到父亲,常常会觉得拘束。父亲看出我喜欢这个男友,便主动地对我说,爸爸还是回去吧,等你们谈好了,有了更大一点儿的房子,我再来陪你;现在的孩子谈恋爱,都喜欢独处,我一个老头子会破坏情趣的。我知道父亲这是在找借口,在小城里,他没有女儿,但有一大堆可以下棋的老友。但是在这里,除了小喜,还有我这个不太称职的女儿,他再找不到人来交谈。

    父亲走的时候,没带走小喜。他甚至在跨出门的那一刻,连头都没有回。而小喜,却在父亲走后,不安分地叫来叫去,连饭都不肯好好地吃。父亲还是不舍,到家两天后便打来了电话。跟我絮叨完一大堆废话之后,他突然有点羞涩地恳求道:我能和小喜说说悄悄话吗?我一笑,随即将小喜抱到电话旁边来,将话筒对准了它。小喜在父亲的呼唤里,突然兴奋地叫了一声。它绕着电话转来转去,似乎想把父亲从电话里救出来。起初听不清父亲在说些什么,在小喜的前爪不老实地动了一下后,父亲的声音突然地大起来。我猜想定是小喜不小心按了“免提”,但父亲却不知道,依然在说着他不肯让我听见的悄悄话:小喜,你最爱最想的人是不是爸爸?如果是,就叫一声让我知道;不是的话,就叫两声。在父亲的声音里温顺下来的小喜,果然温柔地“汪”叫了一声。然后我听见父亲继续絮叨下去:小喜,将来等你嫁人了,不会忘了爸爸吧?如果爸爸有一天老得走不动了,你也不会烦我吧?要是你有苦处了,一定记得最先和爸爸说,知道吗?还有,你要找个好人嫁,不要像爸爸,脾气坏,连花手绢都不知道给女儿买,记住了吗?

    我在小喜一连串的“汪汪”叫声里,突然地流出泪来。我老去的父亲,他给小喜的每一分爱,对小喜说过的每一句话,原来都是给他深爱的女儿的。

    父亲的眼睛

    有一个男孩,他与父亲相依为命,父子感情特别深。

    男孩喜欢橄榄球,虽然在球场上常常是板凳队员,但他的父亲仍然场场不落地前来观看,每次比赛都在看台上为儿子鼓劲。

    整个中学时期,男孩没有误过一场训练或者比赛,但他仍然是一个板凳队员,而他的父亲也一直在鼓励着他。

    当男孩进了大学,他参加了学校橄榄球队的选拔赛。能进入球队,哪怕是跑龙套他也愿意。人们都以为他不行,可这次他成功了——教练挑选了他是因为他永远都那么用心地训练,同时还不断给别的同伴打气。

    但男孩在大学的球队里,还是一直没有上场的机会。转眼就快毕业了,这是男孩在学校球队的最后一个赛季了,一场大赛即将来临。

    那天男孩小跑着来到训练场,教练递给他一封电报,男孩看完电报,突然变得死一般沉默。他拼命忍住哭泣,对教练说:“我父亲今天早上去世了,我今天可以不参加训练吗?”教练温和地搂住男孩的肩膀,说:“这一周你都可以不来,孩子,星期六的比赛也可以不来。”

    星期六到了,那场球赛打得十分艰难。当比赛进行到3/4的时候,男孩所在的队已经输了10分。就在这时,一个沉默的年轻人悄悄地跑进空无一人的更衣间,换上了他的球衣。当他跑上球场边线,教练和场外的队员们都惊异地看着这个满脸自信的队友。

    “教练,请允许我上场,就今天。”男孩央求道。教练假装没有听见。今天的比赛太重要了,差不多可以决定本赛季的胜负,他当然没有理由让最差的队员上场。但是男孩不停地央求,教练终于让步了,觉得再不让他上场实在有点对不住这孩子。“好吧,”教练说,“你上去吧。”

    很快,这个身材瘦小、籍籍无名、从未上过场的球员,在场上奔跑,过人,拦住对方带球的队员,简直就像球星一样。他所在的球队开始转败为胜,很快比分打成了平局。就在比赛结束前的几秒钟,男孩一路狂奔冲向底线,得分!赢了!男孩的队友们高高地把他抛起来,看台上球迷的欢呼声如山洪暴发!

    当看台上的人们渐渐走空,队员们沐浴过后一一离开了更衣间,教练注意到,男孩安静地独自一人坐在球场的一角。教练走近他,说:“孩子,我简直不能相信,你简直是个奇迹!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

    男孩看着教练,泪水盈满了他的眼睛。他说:“你知道我父亲去世了,但是你知道吗?我父亲根本就看不见,他是瞎的!”

    “父亲在天上,他第一次能真正地看见我比赛了!所以我想让他知道,我能行!”

    至爱无言

    一天,在校园中无意听到一首歌曲《父亲》。“父亲是那登天的梯,父亲是那耕田的牛,父亲是孩儿背后的大山,父亲是孩儿避风的港湾……”一句句歌词重重地击在我的心坎上,我的脚步再也迈开不来。回到寝室,我满怀愧疚之情拨通了家中那个久违了的电话……

    父亲一生命运不济。小时侯家境贫寒,学生时代又碰上那个令我们这一辈永远无法理解的时代,尽管成绩十分优秀却不得不离开学校。19岁去当兵,参加过越南自卫反击战,在部队上曾经被嘉奖13次。退伍后参加工作,在改革的大潮中成为下岗大军中的一员,便又回到了祖祖辈辈耕种的土地上,操起了爷爷留下来的农具,成为一个农民。

    也许是由于父亲自身经历坎坷的缘故,我和我妹妹小时侯,他对我们要求就十分严格,几乎到了“残暴”的程度,他留给我唯一的印象是狠。由于工作的原因,他一个星期在家里的时间通常只有一天,这一天便是我最难熬的一个日子。在那一天里,我尽量避着他。记得4岁时有一次我在哭,他对我大怒:“再哭一下,我就一脚踩死你。”吓得我马上就闭嘴了,再也不敢吭声了。童年时期我从来就没有在他怀抱里撒过骄,甚至没有和他主动说过话。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成长,造成了我内向的性格。但是尽管如此,我却从来都认为他是爱我的,因为他对我的学习很关心。

    好在我的学习成绩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从小学到初中都很好。在初三时,我只有一个念头:好好读,上了高中就不必每个星期都要见到他了。在那个一届只能考上几个高中的乡村中学里,我考进了重点高中。在我上高中的那一天,我竟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快乐和解脱。

    在高中时,也许是自己压抑得太久,再加上骨子里的那点反叛性格,年少不更事的我好象故意要和父亲作对似的,完全改变了从前好学生的模样,整天和一帮自认的哥们混在一起。从此,逃课成了我的家常便饭,大错没有,小错不断,成绩自然一落千丈。父亲开始以为我不适应新的环境,后来到学校一问,便怒气冲冲地回家了。那次在家里他对我举起了椅子。我以为椅子会砸在我身上了,但是他又重重地放下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根接一根地抽起烟来。我知道,我已经深深地伤了他的心。

    也许他注意到了和我沟通的不足,以后就主动和我交谈。关于我学习方面的话,一说就是一个多小时,我又厌烦了。有一次和他顶撞了起来:“不要说了,你说的那些如果我用笔写出来的话,绝对要生动一百倍。”他脸色铁青起来:“是呀,你文化比我高了,可以在我面前炫耀了。要炫耀就用大学录取通知书来炫耀。”我语塞了,要知道凭我那个时候的成绩,上专科都差一大截。我的心凉了起来,第一次感到了放纵自己所带来的可怕后果。

    但是此后,我依然是父亲眼中不争气的儿子,老师眼中的差学生,哥们当中的好兄弟。父亲没有再说过我,好象只是在尽义务似的每个月给我生活费。但是高二暑假时,一件事情彻底改变了我自己。那是父亲的一个同事来我家里玩,告诉我们他儿子今年考上了大学,并且问我高中的成绩怎么样。父亲只是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有说。我赶紧低下了头。那夜,父亲睡下后,我因为有事到他的屋里去了一下,竟听到他在说梦话:“考上了,终于考上了……”我呆住了,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想了很多很多。作为儿子,我至今还没有体味到他的那份苦心。我给他带去的失望、伤害,他都深深地埋在心底,只有在梦中的时候,才能梦见自己的儿子考上了大学,才能释放出来。愧为人子呀!那夜,我没有睡好。在暑假中,我破例第一次翻开了课本复习起来。

    高三到校时,我对我的那帮兄弟表明了态度:我不再想混了,我要好好地读一年书。在老师和同学惊异的眼神中,我脱胎脱骨般地改变了。高中时代的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如初中时期勤奋好学的我。高考后,在被人看来是一个奇迹之中,我接到了自己的录取通知书。要知道,我高一高二的班主任都认为我能上专科线就已经是个奇迹了,而我的成绩却高出一批录取线26分。

    接到通知书那天的晚饭桌上,父亲第一次给我递过来一个酒杯:“来,陪我喝两口。”我们父子俩就边喝边聊,说了很多推心置腹的话。“以前是我不懂事。”“过去了,都过去了,这不,考上了。哈哈。”那晚,我从来没有看到他那样开心过。最后,他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说:“孩子,你也已经长大了,我也要把你看作一个大人了。”我望着父亲,白发已经爬上了他的头,脸上也尽显岁月的沧桑。父亲这一辈子没有什么大的追求了,只希望自己的儿子能过上另外一种生活,并且活得很幸福。

    上大学后,不管怎样忙,我都会时隔不久就写一封信回家。家里有什么事,父亲也打个电话要和我商量一下。现在回想起来,伴着我21年的父爱尽管显得很沉重、很别样,但是,却使我在这种无言的至爱中,从一个懵懂少年走向了成熟。

    奥古斯丁说:人的一切都是为着不确定的东西而努力的。而我的奋斗,我的挣扎,却是为了换取我父亲的欢欣,减少父亲的遗憾。六根当中,最难悟空的,大概就是这个“情”字了。

    爱到深处是不忍

    父亲40岁时有了我,我40岁时没了父亲。父亲三年前患癌症,去年端午节的第二天逝世,天刚蒙蒙亮。也许父亲直到最后离开我们时都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疾病夺去了自己的生命,这是我和父亲之间最大的秘密。我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对得起老人家一世的诚信。我偷偷地把眼泪往肚里咽。

    父亲的周年忌日快到了,我又想起这骨肉间惨痛的一幕。他的最后一面我没见着,哥哥说,父亲曾经特意叮嘱他,让他尽量设法,在他走的那一刻不要叫我在场。到底为了什么呀,父亲?多么残酷的一个谜啊!我非常难过。

    阎纲先生的《我吻女儿的前额》、《三十八朵荷花》感人至深,一次开会遇到阎纲,我问先生:阎荷走的时候最后要没要见见她的女儿丝丝?他说没有,“她执意不见,生怕吓着孩子,也怕孩子难受。”

    我的心猛一抽搐,继而释然——父亲拒不见我,撇下我走了,完全是有意!

    人在最后的时刻,纵然是死,也总得撑着一口气,见上一面自己最为牵挂的亲人,我哪知道,爱到深处是不忍!

    父亲很少谈及自己的历史,他的人生对我其实是一个谜。彼此深爱着的父女,直到生离死别,竟然煞费苦心、讳莫如深,决意将秘密埋入地下。1924年,父亲生于冀中平原一户殷实的农家,兄弟姐妹十人,父亲行三。他肤白眼大,身长貌美,常取红白喜事中金童的角色。他15岁离开私塾进城当学徒,其实是参加革命。我只知道他从事地下工作,至于地下工作怎么神秘、怎么危险,以后怎么被接二连三的政治运动牢牢拴住,最后又怎么平反昭雪说是冤假错案,风云变幻、一生荣辱,父亲也像做地下工作那样上瞒父母下瞒妻女。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相逢一笑泯恩仇。”他总是这样对付我的好奇。我想,他是不想把遭受精神摧残后的剧痛留给我。

    父亲达观幽默,待人接物细致周到,同事、朋友、邻居没有不喜欢他的。但全家人还是揶揄他一生有三大“失误”:一是为子女起名。1955年,姐姐出生,名“丽伟”,社会主义国家壮丽伟大;1958年,哥哥出生,名“跃伟”,欢呼大跃进的伟大;1963年,为我起名“卫宁”,保卫列宁主义。我对父亲说,你看看这三个名字,紧跟社会潮流,政治色彩浓厚,缺乏文化底蕴。父亲说,这正是我一辈子干革命的红色烙印。二是鼓动姐姐上山下乡。1974年,姐姐“中榜”,全市人民敲锣打鼓欢送她们,父亲对落泪的母亲连连说:“第一批光荣,第一批光荣!”尽管几年后知识青年大返城时姐姐又回到了我们身边,但她错过了太多的机会。三是不让哥哥考大学。哥哥高中毕业后进了工厂,父亲说他最满意的就是让儿女们当工人,当农民,心里踏实。1977年,全国恢复高考,父亲阻止哥哥报考,说工人有一技之长,不管搞什么运动都会有饭吃;不要当知识分子,不管什么运动来了都跑不了。1978年,幸亏母亲的支持、我的鼓动,哥哥瞒着父亲考上大学,进了一所部队院校,现在成了大校。

    记忆追溯到久远。4岁那年,我随父母上街,不幸走失,父亲找到我后紧紧地把我抱住,不停地说:“幸亏宁宁穿了一件红衣裳!幸亏宁宁穿了一件红衣裳!”此刻的父亲,个高,体瘦,一头浓密的黑发,蓝裤白衣,急急促促,一种从未有过的激动。我抱恨父亲把我弄丢,就往他的领子上蹭眼泪,使劲地蹭,想把他的白领子蹭脏,但却不知不觉记住了父亲身上的气味!这一记就再也没有忘。父亲从那天起好像落下病根,只要见我出远门,必嘱我穿红衣裳。

    父亲常自豪地对别人夸我5岁时第一次为他做的饭——一饭盒没煮熟的大馅饺子,厚厚的皮儿包着没剁烂没搁油的白菜渣子。那时国家正处于一个特殊的政治年代,父亲被监督劳动,从卡车上往下卸水泥,一不小心摔了下来,腰部受伤,住院治疗。病房里还住着其他两个病人。父亲分别给二人起了外号,头小腹大的叫鸭梨;头大腹小叫的大头。父亲挑出没馅的让我递给鸭梨,说肚子太大的人只配吃没肚子的;又挑出个头儿特小的让我送给大头,说头那么大只配吃个头小的,结果,饭盒里剩下的全是成个儿有馅的,父亲不住地说:自豪啊自豪,你们看看我女儿包的饺子多好啊多匀实啊!仨人为一堆歪歪裂裂的饺子笑闹不休。父亲平反落实政策那年,两位病友来家聚会,异口同声地说还吃饺子,又提起当年我的“杰作”,哈哈笑个不停,说现在是真乐,当年是苦中作乐,多亏了父亲的玩笑,仨人熬过了难熬的日子。

    上小学时,样板戏盛行,女孩儿们都喜欢留李铁梅那样的长辫子。我的头发又黑又密又粗,长到腰间,我天天臭美地洋洋自得。有一次,市里要在我们学校搞文艺汇演,我担任报幕员。那天一大早,父亲说:“今儿我给你编辫子,你自己编得松,脑袋乱蓬蓬的,上台不好看。”我站在立柜镜子前,看他把梳子蘸了水,从上到下把头发梳通,揪得紧紧的,编到下面他不得不蹲下,编好了,直起腰前后左右看,说不行还是不紧得重编,于是散开重编,如此反复几回,就在系好辫绳起身的一瞬,他曾摔伤落下病根的腰突然扭了一下,疼得大滴大滴的汗,我抱着他的头吓坏了。“没事没事老毛病了,你转过身去我看看辫子好看不?”我转过去从镜子里看到他一只手使劲按着腰一只手使劲扶着墙慢慢往起站,我的泪就落下来了。他强笑着:“傻孩子,这点儿事就吓哭了?这要在战争年代还没上老虎凳你就先招了,怎么当地下党啊你!”他整了整我的头发帘儿:“快去学校吧,报幕的时候声音大点儿,让我听见。”学校离家很近,操场上的声音常常传到家里来。演出完我跑回家,父亲躺在床上,母亲说单位大夫来看过了,不让动,得躺一些日子。我的眼睛又湿了。父亲说你报幕时说“下一个节目是……”的“下”字声音发劈了,不圆润。我说那是为让你听见才使劲喊的。那天下午我让姐姐陪我去了照相馆,把辫子放到胸前照了一张相,然后就让相馆的阿姨把辫子剪了,回家我对父亲说以后再也不梳辫子了。父亲眼角渗出泪,把头扭到一边。好多年后搬家,姐姐写信告诉我,在收拾父亲的皮箱时她看到了裹在塑料袋里的我的辫子,是那天父亲让她去照相馆找回来的,没想到他一直留着。我想,父亲是把辫子当成了他丢失过的爱女,怕再丢了找不回来。我为父亲痛剪了它,父亲为我珍藏了它。

    在那个年代,我曾为父亲谜一样的“历史”背上沉重的“历史包袱”,不料在我初中毕业那年,竟填了入团申请表,虽然还要报校团委审批,但是自豪自满甚至是自负的神情,还是挡也挡不住地挂在了我和父亲的脸上,父亲觉得他的历史再也不会影响女儿历史地成长了。没承想,未获批准。理由是档案中“家庭出身”的“地主”与我所填的“革干”不相一致,有欺骗组织之嫌。父亲怒吼道,当年我提着脑袋干革命不是“革干”是什么?怒不可遏,闯入组织部,大有咆哮公堂之势。当时出台一个政策,对出身不好但1949年前参加革命的干部,其子女的家庭出身均可改为“革干”。组织部门及时将相关的文件转发到我的学校,但校方疏忽忘记变更档案,不宜入团的结论稳稳地横在我的档案袋里。那天晚上,父亲带我去了一家特有名的馄饨馆,我问他是不是可以敞开肚皮吃,父亲说咱们今天就一个字:吃!父女俩一下子干掉了六大碗,外加六个油酥烧饼。桌子上的胡椒面、辣椒粉、醋等各色调料均锐减一半。

    自那以后,一直到今天,事不顺心的时候,我的心里就涌起那年的那一刻,何以解忧?唯有馄饨。

    我长大毕业了,分配到外地工作,“五一”回家,我对父亲说我有男朋友了,父亲问:对你好不好?我说好。怎么好?我说有一次散步累了想坐下歇会儿,他把钱夹给我垫着,走时忘记拿了,过后他说钱算什么,要是你的肚子受了凉那才算事呢!父亲笑了,问他家是哪儿的?我说跟咱一个市。父亲说你今天晚上把他带家来吧,吃个饭。又问他爱吃什么,我说:鱼。晚上,极少下厨的父亲做了一大桌鱼宴:红烧鲤鱼,干炸小黄花鱼,清炖鲫鱼……第二天,发现父亲的脸上手上全是红疙瘩,母亲说,其实父亲已经有好一阵子对鱼腥过敏了,但昨天做鱼他不让别人插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发现穿着白衬衫忙忙碌碌的父亲,变成了一个气定神闲、慈眉善目、身着宽松衫成天在家晃悠的老头儿。他开始练书法,说是要“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其实是待到三伏的大热天儿和三九的大冷天儿才研墨提笔,太热、太冷出不去,只好猫在家走“行草”。我常常取笑他如此的长性。

    三年前,父亲开始尿血。起先谁也不知道,后来母亲从父亲的内裤里发觉,全家惊慌。父亲从容镇定,说:“这点血算什么,大风大浪、枪林弹雨都过来了。”

    查出癌症。我们决定把病情铁桶般地瞒着父亲。身体受苦,不能让他精神上再受苦。

    那年父亲78岁,医生主张保守治疗,中药、西药、秘方,有用的没用的,只要是听说治这个病的,全买,全往肚子里头灌。父亲似乎有所察觉,拒绝吃药,拒绝去医院,说:“别瞎忙了,我心里有数,该住院的时候我会去的。”一天,他突然打电话给我,问:“你家新居客厅的墙有多长?”我告诉了他,心里却纳闷。过不几天,他写了一张“心旷神怡”条幅送给我,让我裱了挂在客厅,说:“心旷神怡者,心情舒畅、精神愉快也。”后来母亲告诉我说,那是父亲最后一次提笔写字。

    父亲住院了,他不知道癌细胞正在迅速地吞噬着他的身体。医生为他做全身“加强CT”。他躺在扫描室,我和哥哥隔着玻璃门看着电脑里扫出来的即时图像,医生说有亮点的地方就是癌块。扫过大脑,有亮点;肺,有亮点;腹部,有亮点……CT在一点一点往下扫,亮点也在一闪一闪地往出跳,医生说,这样的癌块很痛,老爷子受罪了。我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又不敢擦,生怕被玻璃门内父亲眼睛的余光所发现。忽然,我看到父亲的双脚在一勾一勾地动,那是他强忍着疼痛有意逗我开心。以后他从没当着我的面喊过痛。

    他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散步的脚步越来越慢,需要人搀扶,下不了床,翻不了身,后来只有胳膊和手能够动弹。他哆嗦着要下床,挣扎着不要扶,颤抖着自己走路……每一阶段身体状况的下滑都伴有那么多的不甘和无奈,都伴有我那么多的心酸和无助。

    不间断地输液,使父亲的双手浮肿青紫。我买来一个小毛绒玩具兔,白白的,软软的,那是我的属相。我让父亲攥在手里。父亲非常喜欢,整天捏在手里,医生护士都好奇地问是谁给你的呀这么珍贵,他笑而不答。他对我说:“‘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见事不好要躲开,莫伤别人莫伤己。’这是老爸为你做的《新编白兔歌》,要记住。”

    一天,父亲叫我,我俯身床前,他艰难地抬起手缓慢地无声地抚摸着我,先是额头,然后眼睛,然后双颊,然后鼻、嘴、肩膀和胳膊,最后握住手,大滴大滴的眼泪躲过他尖削的颧骨顺流而下,流到枕头上。这是我头一回看到父亲流泪。我强忍着剧痛,笑对父亲:“毛主席教导我们‘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老爸你教导我们‘心旷神怡者,心情舒畅、精神愉快也。'”父亲哽咽,说:“老爸还有一句:出远门,必红衣!”那天,我把沾满父亲泪水的枕巾和着我的泪水在水房里拼命地搓呀搓。泪水无价,但此刻我却不愿保留。

    父亲饭量越来越小,昏睡越来越长。一天傍晚,我在家突然感觉心慌难受,马上打电话到病房问病,母亲说父亲一直在睡,不吃东西。我急了:“你叫醒他、叫醒他,别放电话,我要听见你叫醒他。”我担心父亲昏迷。母亲开始叫父亲,说宁宁让你吃饭,醒醒!宁宁让你醒醒,吃饭!一会儿,我听到两声“啪啪”的扇子开合的声响,我的心这才一松,挂断了电话。父亲常说生命在于运动,只要能运动生命就不会停止。到他最后仅有两只手能听他指挥的日子里,他为自己找到唯一的运动方式,就是让檀香扇在双手之间开开合合。这一开一合的声音在女儿听来,堪称世界上最动听的音乐。

    万万没想到,这一次,却是父亲用尽仅存的一丝气力为自己奏响的安魂曲。六小时后,父亲去世了。我把他的檀香扇留在我的手里,把我的小毛绒兔放进他的骨灰盒。

    办完父亲的后事,母亲拿着一个小铁盒,里面是100元100元的钞票,她强行塞给曾经帮助过父亲的朋友们,说“这是宁宁的一点心意,谢谢你们对她爸爸的好!”事后,我奇怪,问母亲怎么回事,母亲说:“你这些年给爸爸过生日的钱他都没花攒在铁盒里,临走时说那里面一共有3000多元,让我用你的名义谢谢照顾过他的好心人。”

    父亲终于撇下我去了,舐犊情深的日子再也找不回来了,一个个困扰我一生的谜底永远永远地被他带走了。

    父亲在时,我不便探问底细,仿佛对于父亲不愿意公开的事好奇的追问是一种罪过。父亲走了,我才醒悟到自己对父亲的陌生。我自责对父亲特殊的心灵理解了多少。父亲走了,他又回来了,梦里,我问父亲:为什么对自己的光荣历史秘而不宣,对文革的冤情淡然一笑;为什么叮嘱我谨慎笔墨,“见事不好要躲开”;为什么让仨子女“不要当知识分子”;为什么灵魂升天、永别时刻唯独拒不见我,且千方百计不让我见?

    父亲把爱渗透到女儿生活中的一点一滴,而女儿体味他的仅仅是难忘的气味。我爱父亲,却始终解不开父爱之谜直到永别!多么深不可测的父爱啊!我很幸福,我又很痛苦!

    天渐渐地热了,中午的作息时间延长了。我把父亲的躺椅和褥子搬到我的办公桌旁,每天午休时躺在上面,总能感受到父亲的气味。我不由自主地想,父亲走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他告别这个晨曦微露的世界时,最后的一瞥,是否看到了正在安然熟睡的爱女?那是他对女儿最后的保护。

    那年我丢了,父亲找到我;而现在,父亲丢了,我却找不到他。父亲没了,以后还有谁能把我再找回来呢?

    女儿的礼盒

    一个母亲惩罚了自己5岁的女儿,因为她把一整卷精美而昂贵的包装纸剪坏了,是那种很少见的金色。当看到女儿用这卷包装纸包好的礼物盒放在圣诞树底下时,想起家里极不稳定的收入,这位母亲越发生气了。不管怎样,在圣诞节那天早晨,女儿还是把她精心用金色包装纸包好的礼物送给了妈妈:“妈妈,这是给您的礼物。”很显然,妈妈这时因为前一天生气的举动而十分尴尬,当她打开礼物时,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她非常生气,一把把女儿拽过来,皱着眉头高声说道:“小女孩,难道你不知道,送别人礼物时应该在盒子里装上东西吗?”小姑娘很委屈,噙着眼泪对妈妈说:“不,妈妈,这个盒子不是空的。我把它包上之前,在里面装了满满的吻。”妈妈呆住了,她走近小女孩,慢慢蹲下身子,紧紧地把女儿抱在怀里,“对不起,原谅妈妈好吗?是妈妈错了。妈妈不该这么生气,这么粗鲁地对你。”

    之后不久,一次可怕的事故夺去了小女孩的生命,而这位母亲一生都把这只金色的盒子摆在床头。每当面对非常棘手的问题或是缺乏勇气的时候,她就会打开这只盒子,想象着接受女儿的吻。

    事实上,我们每个人,都已经收到了这样一份礼物,有着非常珍贵的包装和内涵。这是我们的家庭、朋友给予的无私的爱和亲吻。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比爱更珍贵,更值得收藏。

    母亲的爱,为我点亮心中的灯

    学校运动会的前夕,母亲从常州回来,说:腰疼得厉害,吃不下饭,脚肿得鞋都穿不下。看着母亲因疼痛而苍白的脸我顿时慌了神,不知道怎么去安慰母亲,不知道如何去代替她的疼痛,泪水止不住的在心里流着……由于要工作,便让母亲一人去医院检查了,整个早晨我忧心忡忡,没上好课。中午回到家,见母亲还没回来,又一阵胡思乱想开了:这几年,母亲明显得老了,脸上的皮肤一天天松弛开来,那双曾经光滑的手,摸在手里已不再白皙饱满,再加上前年因劳累过度落下的腰椎肩盘突出症和严重的胃病……好在母亲很坚强,把家里的里里外外打典得温馨和睦,她就像一把安全的伞撑起了我们全家人心中一片蔚蓝的天,又像一面挡风的墙尽可能地为我们遮挡住尘世的纷纷扰扰,更像一眼辽阔的海包容了我们多少酸甜苦辣的情绪。

    我的身体一直不好,工作也不太顺心,每次回来她都要絮絮叨叨心疼很久,也免不了总要为我鼓鼓劲,她总说有份正式的工作多么不容易,要好好珍惜;弟弟受网络游戏影响较深,经常放学以后很久不见人影,为此母亲不知为他伤了多少心,流了多少泪;而父亲由于更年期的早早到来,再加上为这个家的辛苦操劳,又失眠得厉害,脾气变得一天比一天暴躁。母亲有整日整夜担不完的心,每次见到母亲,似乎她眉宇间的纹线从未真正舒展过,如今,成家立业的我,只要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母亲定是第一个出现在我面前的人。还记得这个暑假的一次吵架,我和颜儿差点决裂,我在电话里哭着喊着母亲,然而泪水潸然而下,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没过多久,母亲放下一切,急匆匆地来了,一切也就好了。她说:不是千里的缘分不会走到一起,两个人一定不能辜负老天的心意,要彼此体谅,恩爱到老。事后想想,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那些婚姻生活的琐碎小事却总因为一点虚伪的自尊,成了过不去的坎儿!

    还记得青春年少时,总觉得母亲的唠叨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想摆脱的事;然光阴荏苒,年齿渐增,母亲反成了我生活的守护神。这种血农于水的情感竟一天天根植于心中,无法替代更难以释怀。有时候真想让母亲长命百岁,永远生活在我身边守护着我,守护一个完整的家……

    现在母亲病了,心里好难受,好无助,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该怎么办?我们全家人怎么办?果然,母亲回来了,医院的检查结果是左肾长了14mm的结石,堵住了输尿管。我一听饭也吃不下了,母亲却安慰我道: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已经打听好了,明天去无锡的肾病医院碎石就行了,快吃饭,没什么大不了的……听母亲这么一说,我心里的石头才总算放下了些。下午赶紧去学校请了一天假,这次无论如何我都要陪母亲一天。第二天清晨,我们就出发了。一路上买票,问路,扶母亲上下车,虽然整个行程眼睛里总酸酸涩涩的,心理还是不停地担忧,可第一次作为母亲的家长陪母亲去医院的我,心里显得那般难言的轻松与莫名的负重。碎石前,由于种种原因对医生这个职业的不确信,再加上母亲体内结石之大,情急之下便塞了200元在医生的口袋里!“别这样,这是我们的天职!”他又执意地塞在我手里,“我会尽力的!”好久,因尴尬而激动万分的我都未曾回过神来……不过,我还是没有忘记对他说:这位,是我的母亲!!!他会心地点了头之后便开始了。由于医生的通融,整个碎石过程我都陪伴着母亲,我一边轻抚着母亲的手一边安慰着:妈,忍着点,一会就好了……还记得多年以前,母亲也是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和同样的语言安慰着病床上的我……现在,母亲因电击的疼痛而汗如雨下,而我早已泪如雨下……不知当年的母亲看着我病痛难受时的情景是怎样……

    多少年了?多少年了!一直是母亲在呵护着我的成长。从呱呱坠地那一刻起直到我读完书找到工作再成了家,母亲一直未能好好喘息过……而我,也一直在这种无边的关爱中不断的汲取着养分。仔细想想这些年来我又为母亲做了多少事情,尽了多少孝心?母亲在身边的日子,袜子都不用洗,不要说做饭洗衣拖地之类的活儿,我们这一代人真是太幸福了,只要管好自己的学习和工作,其他的一切父母亲都可以包办代替,很难想象我们这幸福的一代等有了自己的子女怎样去从容?这也正是导致我和颜儿产生矛盾的主要原因,我太娇嫩,太娇气了,虽然我善解人心,也懂得世间的孝道,妇道,人道,可当这一切真正来临与我面对时,我却又那般手足无措,慌了阵脚……自然,母亲这时又会别有用心地用自己独特的方式让我们感受到:要善于为生活付出,更要善于对生活宽容,对爱人多一份理解,这样生活才会向我们露出笑容。

    家庭的担子一天天压上肩头,世界也正一点点向我展开它本来的面貌,而我愈发懂得了母亲这么多年一路走来的艰辛与不易,幸而我在她身上终于体会到了爱的深情与责任的意义——责任之所以显得伟大,是因为它情系人间的大爱,它是一种真爱的付出,子爱的表率,友爱的连理。它是历史上世世代代爱的孕育与延续,这个世界因为有爱才有了一切,因为有责任才有了这不断更新,生机勃勃的景象,因为有爱的责任,有责任的爱,人类社会才得以生身不息地繁衍发展……

    放心吧,妈妈——这次我一定好好照顾您,直到您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那一天。弟弟我会认真教导他;爸爸我会好好安慰他;工作我会好好干;颜儿我会好好照顾他的生活和心情,并宽容他理解他支持他信任他;我也会照顾好我的身体,为家人也为自己。这次我一定要亲手为您卸下身上的担子,让您好好歇歇脚,好好喘口气。女儿在您的怀抱中享尽了爱的温暖,如今已经茁壮,我将从您——我伟大的母亲手里,接过爱的火种,把它好好播种,让它好好延续……

    六元买下的爱

    公司规模扩大后,他就很少回家看望母亲。想起来时,就打个电话,跟母亲说上几句话,大多数时候,都是匆匆忙忙的。甚至有时候,母亲话还没说完,他这边就因为处理手头上的事情,把电话掐断了。

    他不知道,电话那头的母亲,握着电话线的手僵着,然后微笑着摇摇头,叹了口气。

    那个夏天,他乘飞机回家办事,正好回趟家看望母亲。回到家也没别的事,主要是陪母亲看看电视,聊聊天。

    第二天,母亲说,咱俩去买鸡蛋吧!

    他一听就笑了。在公司里,他是大经理,有专门的秘书与司机。但他点点头说,好。

    随母亲出了门。母亲说,去某某超市。他问,附近不是有家超市吗?母亲眨眨眼,有些得意,说,某某超市的鸡蛋便宜,一斤三块二,附近的这家要三块四。他咋了咋舌。

    走到路边,正准备抬手打车,母亲说,坐12路车吧。他问,为什么坐12路?母亲说,12路车是某超市的专用车,免费,坐别的公交车,还要花两块钱。他又笑了,说好。

    坐上12路大客车。车上差不多都是些老头老太太,跟母亲很熟了,听说他是陪母亲买鸡蛋的,都用暖暖的眼神看着他,好像他是大家的儿子。他的心里,也暖暖的。

    买了10斤鸡蛋。母亲拉着他在超市的休息椅坐着,说,我们在这里等一小时。他惊讶地问,一小时?母亲点点头说,下趟12路车回来,还得一小时。他觉得有着急的火苗在心里“噌”地蹿起,但还是忍了,用耐性将火苗熄灭。

    母亲跟他东拉西扯,说起他上学时的一些事。一小时的时间,过得倒也不算太慢。

    终于坐上12路。下了车,他拎着鸡蛋,嘘出一口气。母亲看起来格外高兴,扳着手指算,1斤鸡蛋省两毛钱,10斤鸡蛋省两块钱,来回的车费,两人省四块钱,加起来共省下六块钱。

    他脑子里也迅速计算,从出门到现在,共用了四小时,四小时的时间,在公司里,他可以创造出上万元的价值。他在心里叹了一下。

    快到家时,走过一个水果摊,母亲用六元钱买下一个大西瓜。

    回到家,西瓜切开,露出鲜红的瓜瓤。他早就渴了,拿起一块,迫不及待地吃起来。西瓜甜极了,他吃得“呼噜呼噜”的,像小猪一样。

    好久没有这样痛快地吃水果了。一抬头,母亲正看着他,眼睛有些潮湿,脸上却是极大的满足与疼爱。他的心,像琴弦被拨动了一下。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

    小时候,家里非常穷,他又馋得很。他常常在傍晚,偷偷去捡别人吃剩的西瓜皮,拿到河水里冲一下,便贪婪地啃起来。母亲知道了,用了三个晚上编织草绳,又用编草绳挣的钱给他买西瓜,然后看着他小猪一样吃着。

    他怔怔地看着母亲,将满嘴西瓜咽下。那一刻,他忽然理解了母亲。艰难时,母亲靠着勤劳与节俭,供他上学,将他养大;富足时,勤俭作为母亲的生活方式,依然能带给她满足与幸福。而现在,富足的他却换不来时间陪母亲说一会话,母亲用这四个小时换来的,是与儿子共同相处的时光!

    他的脸上露出笑容,庆幸今天终于耐住性子陪母亲省下六元钱。这六元钱,跟自己在公司创造的上万元相比,是等价的。因为,许多时候,时间与金钱就该为爱而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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