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消息-泛彼柏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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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不只是意义渐失的收藏品,即便像《红楼梦》这样仍熠熠生辉的作品,因为时代的变化,其中不少部分也会失去生机,必须经过一次当下的刷新,陈旧的部分得以更新,潜藏的意义方彰显出来。这或许正是古人讲的损益的一部分意思。即便这损益有时候并不恰切,甚至南辕北辙,却也有着当下的鲜活气息。

    “虽然生命必定受时间之衰败的支配,但是衰败的过程同样也是结晶的过程,在大海的深处,曾经存活的生命沉没了、分解了,有些东西‘经受了大海的变化’,以新的结晶形式和模样存活下来,保持了对腐败的免疫力,仿佛它们只是等待着有一天采珠人来到这里,把它们带回到这个活生生的世界——作为‘思想的碎片’,作为某种‘丰富而陌生’的东西,甚至可能是作为永不消失的原现象。”

    有一些不是非常熟悉的古诗,经过“潜水采珠人”的采撷,放进文章中看起来不经意的地方,略加解说,便洗去了原先的暧昧模糊,豁朗朗在眼前清晰起来。

    二

    清初姚际恒在《诗经通论》中说,当时读《诗经》者习用朱熹《集传》,多以其言为区分比、兴的标准。斩截的二分,差不多才是姚际恒针对的主要问题,他根据自己的心得,把“兴”体立为两类:“一曰‘兴而比也’,一曰‘兴也’。”

    近代以来,因为对艺术作品“无利害性”的重视,以及由此发展出来的“为艺术而艺术”,空灵洒脱成了艺术的主潮,与神韵派相似的观点就明目张胆地大行其道,流风所及,也就难免今人觉得古注拙笨了。不过总觉得,看起来不够漂亮的承负之感,是诗的责任之一。

    三

    《诗经》中的邶、鄘、卫三国之风,因后来邶、鄘归卫,古注皆系之以卫事。随着“中国”越来越成为一个泱泱大国,后世“再没有一个小国家挣扎着要生存下去,挣扎着保有自己生活方式的世界”,也早就没有了孔子“兴灭国,继绝世”的微妙心思,邶和鄘这样的小国,最终可能只是“三国同风”中被同去的那部分,连着其中真正的贤良忧心。

    四

    钱钟书在文章中提出过比喻的“两柄多边”之说。在《管锥编》里,又引我国古籍,言镜喻之有“两边”,“一者洞察:物无遁形,善辨美恶”,“二者涵容:物来斯受,不择美恶”,“前者重其明,后者重其虚,各执一边”。后者的例子,用的正是此篇《柏舟》的“我心匪鉴,不可以茹”。取镜之“涵容”义,用来反对古注。

    五

    《柏舟》的诗旨,历来有两解,上引毛传,以为卫顷公时仁人不遇之诗。三家诗的鲁诗,则以为卫宣姜夫人不得于夫而作。两造各有强有力的支持者,前者历来影响毋绝,后者则有朱熹为之张目。

    宋李樗、黄櫄《毛诗集解》,更进一步把《离骚》和《柏舟》联系起来。清人牛运震于《诗志》中,则几乎定《柏舟》为《离骚》之滥觞。

    更早的,淮南王刘安《叙离骚传》,就把屈原跟《诗经》牵扯了起来。刘安以国风和小雅比《离骚》,班固以大雅与《易经》驳,孰是孰非,颇难一言而决,从中倒是可以看出两人评价系统的截然不同,也提示了我们解决前论镜喻问题的可能。

    《柏舟》中的仁人也好,皭然不滓的屈原也好,似乎都缺了一点涵容之量,并非如镜子般“虚而能受”,也就无法在镜喻层面向上比较——于是,毛诗显示了注解的宽厚,却忽视了修辞的一致。钱解虽在修辞上更胜一筹,却显得让仁人失去了本分。从二者的缝隙里,较之二南温熙的以上化下,此时上已“王道衰,礼仪废,政教失,国异政,家殊俗”,温柔敦厚的仁人君子也于此露出了小小的破绽,多了些怨怼,有了点讽喻,诗也就此“变化下之名为刺上之什”——履霜坚冰至,变风于此始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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