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南生做的是品牌鞋，经常是三天不开张，开张吃三天。说起来前妻冯蓝还是他的师傅，是她教会了他如何做皮鞋生意，如何经商，如何赚钱。但冯蓝死后，生意着实淡了许多，似乎把好运也同时带走了，只是最近一年多生意才逐步恢复一些，但仍然远没有冯蓝在时火爆。
不过，今晚的生意却不错，不到九点钟，已经卖掉了三双鞋。生意一好，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好容易送走一批顾客，正坐下来泡了一壶茶要喝，手机铃声响了。他一看，电话来自施其畏。
施其畏很肯定地知道林南生就在店里，说要过来讨杯茶喝，林南生立即表示欢迎，虽然他内心并不欢迎。
三分钟刚过，施其畏已踏步进门，他仿佛换了一个人，热情得有些反常。
“林老弟，还是你的日子有滋有味啊，工作中有生活，生活中有工作，一边喝着茶一边就把生意给做了，真是妙不可言。”施其畏在古树墩做成的茶几下坐下，取过林南生用医用镊子给他斟好的工夫茶，一饮而尽。
“施队长过奖了，其实还是吃官家饭来得稳妥，像你们还有公共权力，谁见着你们都先让三分，你们是深受老百姓保护的人。”林南生说笑着斟茶，顺便给了施其畏一个软钉子，显然他是在对施其畏上次冷漠态度的小小报复。
施其畏心知肚明，浅浅一笑后转了话题：“我来你这里，一是喝茶，二是有一事相告。”
“你是想告诉我，死了一个人，抓了一个人，抓的这个人就是我的情敌王保民，不是吗？”
“你知道了？”施其畏小吃一惊,“哪来的消息？”
林南生推过桌面上的《高州晚报》，“公共资讯。”
施其畏翻开报纸，果然看到一行醒目的黑体大标题：《总经理死于非命，一嫌疑男子被刑拘》。施其畏拍了拍光脑门，说：“案件侦查才开始，媒体就在大造舆论，被动，太被动了。”
林南生熟练地换茶、泡茶、反复烫杯，过程如行云流水，像玩魔术一般富于观赏性。施其畏满是喜欢地欣赏着，末尾给了林南生一个高度评价：“你是一个智商很高的男人，你不仅会合理地使用力量，更善于使用脑子。”
林南生夹过去一杯茶，“我知道施队长是个大忙人，陪女儿买双鞋子都要掐着秒表计算，哪有闲工夫和我喝茶聊天啊。”
施其畏支吾一声作为回答，一口喝掉了功夫杯里的功夫茶。
“是不是我有了嫌疑？”
“不！这件案子与你无关，至少目前如此。”施其畏笑道，“到底是军人出身，反侦察能力特强。”
“好了，我该走了。”施其畏看一眼表，起身伸出手，“谢谢你的茶。”
“也谢谢你的提醒。”林南生看着施其畏渐渐走远的背影，心情一下子糟糕透顶。
他隐隐感到，有一些事情正走出预定轨道，走出安全地带，滑向危险的深渊。他望着窗外人来车往的街道和灯红酒绿的远处，一股寒流从脚底升起，直奔头顶而来。
晚上过了十一点，冯青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打来电话作些礼貌而冰冷的问候，她去跟朋友聚会，大概正投身其中，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林南生。让她尽情地玩玩好了，她是个精明与善良、开朗与忧郁互为交混的复杂女子，虽然他和她同床共枕，但她的内心犹如一口深不可测的竖井。
林南生正要收工打烊，回去泡个热水澡，睡个好觉，梳理一下心情，完成他的计划。忽然，也是在那天晚上几乎同样的角度，那张恐怖的橡皮脸再次出现了。他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了这个情况，片刻的惊讶后，他转脸正眼望去，却没看到任何异常现象，但他神态稍有分散，橡皮脸即刻悬挂在他视线的一角，反复数次，竟然阴影不散。他对自己的精神和意志十分自信，他绝对不会胡思乱想，给自己生出一个鬼来。
林南生不再理睬窗外的动静，他关了店门，锁死了，站在门口张望四周一阵，并未发现异常，便沿着左边的街道回家。此时凉风乍起，树影婆娑，街灯摇曳，光线照不到的地方暗影重重，偶尔驶过的汽车和匆匆赶路的行人更增添了夜晚的深沉。林南生不紧不慢地走着，半是悠闲半是赶路的意思，也就是说，他既不是忙着回家，也不是不忙着回家。第六感官告诉他，有一个人一直在后面跟着他，由于距离比较远，他无法看清楚那人的面相，但他知道这个人跟那天晚上并不是同一个人。他不回头看，他装着什么都不知道，借点烟的机会悄悄偷窥了后面一眼，果然看到那边桂花树旁站着一个人。可能那人看他站住了，也停了下来。就这样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林南生进了自己的住宅楼，果然看到马路对面的暗影里站着一个人。
洗过澡，打开电视，林南生侧卧在沙发上不断换频道，最后选定一部悬疑电视连续剧，一边看一边等冯青回来，他想对冯青说几句话，毕竟彼此很长时间没有交流了。其实他骨子里还是担心冯青的安全的，像这样夜不归家的情况并不多见。
过了凌晨一点，冯青仍没有回来，手机处于关机状态，林南生关了电视和客厅的灯，进卧室躺下。正迷糊间，隐约听到窗外有动静，一个激灵起了身，站到窗前一看，不禁一声大叫。
窗外，一张冷冰冰的橡皮脸正绽放出狰狞的笑容，脸对着脸，中间仅隔了一层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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