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庭光

    县城最繁华的那条大街，总能看到一个配钥匙的摊子。一个胡子拉碴的老头坐在一张破烂的藤椅上，似睡非睡地看着自己身边的摊位，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钥匙和钥匙坯子。老头脸上到处都是疙瘩，像癞蛤蟆的皮，路过的小孩子都会被吓哭，他——就是锁三。

    锁三不但脸上都是疙瘩，就连稀疏的头顶上也长满疙瘩。虽如此，但锁三配锁的手艺却是这个小城里最好的。一般配钥匙的师傅，必须拿出原来的钥匙才能够配上，可锁三对着锁就可以配钥匙。所以，那些丢了钥匙的，就可以拿着锁去找锁三。锁三配钥匙价格公道，也就是一条钥匙两块钱，这么多年，价格就没有变过。

    和锁三做邻居的是霞妈，对人非常友善。霞妈虽然已经五十岁了，可看上去一点也不像，特别有精气神。她的店就在锁三摊位的后边，只要经过，你老远的就能看到“霞妈翠屏”装潢的大招牌，她是卖窗帘的，经营多年，也算是这个小城最有名的。

    锁三的摊位是城管局分配的，这是照顾当地街坊，同时也是照顾锁三的生活。锁三是一个孤身老汉，家里没有其他人，独自一个人住在一间即将拆迁的老屋里。锁三每天早早地开工，他还带着一把大大的扫帚，把窗帘店面门前人行道打扫一遍。另外，当地的街坊，谁要是找锁三帮忙，锁三从来不推辞。锁三除了配钥匙，还会一些修理家电的手艺。比如那些手机啦，还有老年人的收音机，经过锁三一捣鼓，很快就能修好，大家佩服不已。

    锁三和霞妈虽是邻居，但说话的时候并不多，因为锁三知道自己太丑而霞妈太过漂亮。霞妈是街道出了名的大美女。社区走动，霞妈虽然热情，但从来没有正眼看过锁三一眼。倒是锁三，看霞妈的眼神，总是那么蒙蒙眬眬的。有人会问锁三：“三儿，你们是不是……”锁三见问话人那一脸暧昧的神色，脑袋急忙摇晃得和拨浪鼓一样。于是，大家都开心笑起来。

    找霞妈的人都是很有头脸的人物，锁三知道，这些人之所以有头脸，那都是经常上县城电视台的。锁三认识他们，可他们却不识锁三。你不要看锁三闭着眼睛，靠在藤椅上，谁从这里经过，谁去了霞妈那里，他可都一清二楚。虽然与锁三无关，但锁三心里其实也是酸溜溜的。

    一天，锁三照常开工，他惊奇地发现，霞妈的门市没有开门。接连几天，霞妈的门市一直关着，不知为啥，这让锁三心里空落落的。锁三不由自主地想，到底怎么了？虽然霞妈的门市上，有一个他从来没有打过但已经很熟悉的电话，但锁三没有勇气拨打那个号码。锁三知道，霞妈来不来，这不关自己的事，但总是吃不香睡不好。

    不知道过了多少天，霞妈回来了，样子一下子老了很多，脸上也多了许多皱纹，而且头上也多了许多不该出现的白发。霞妈坐在自己的门市里，悄悄地抹眼泪，这让锁三很是心痛，但是他不敢走过去，只能悄悄地看着霞妈。在他眼中，霞妈依旧是那么好看。

    锁三瞌睡的时候，闻到了女人身上的那股香气。锁三睁开眼，就看到霞妈坐在自己身边，这是霞妈第一次和锁三说话。霞妈告诉锁三，自己的男人进了大牢，霞妈哭诉男人怎么会背叛自己。“我辛辛苦苦地挣钱，就是为了这个家，可他在外边却拈花惹草。还贪污，贪污的钱都给了那些狐狸精，害得我也跟着蹲了几天大牢。”霞妈说完，大声哭起来。

    锁三这才知道，这些天霞妈为啥没有来，那些他认识的有头脸的人物为何没来。锁三这才知道，霞妈的爱人就是个锁三听说过的那个做大官的人。锁三看着哭泣的霞妈，觉得她好可怜，想伸手去抱抱她，给她安慰。锁三知道自己的身份，终究没有伸出手抱。锁三也跟着哭起来。

    霞妈的门市关了，锁三也莫名其妙地病了。之后，锁三再也没有去出摊，小城里便多了很多废锁。人们后来发现，锁三挨门挨户地贴广告，锁三被一家开锁公司聘请走了。

    以后的日子，在这条繁华的大街，没有最丑的锁三，没有最漂亮的霞妈，大家的生意却依旧兴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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