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陪着老公孩子参加了一场婚宴。席间多是老公同行,律师们个个口才出众,从新人的恋爱秘闻扩大到明星艺人,又折回新旧相识,各种关于婚恋的情节迭出。大概是三四十岁的人居多,正是初尝人生荒凉之际,新人敬过酒后,故事越来越趋于感慨类型了。
她身旁坐的一位青年才俊说,昨天刚从某地(她的家乡)回来。会见了一名公职人员,职位不算高,挪用公款。只是说起来理由太意外,居然是厌倦。以为挣上一笔,就可以离开现有的一切了。可运气太差,估计这些钱他永远还不上了。可惜了他太太还在外面上窜下跳地打点,又大老远地来省城请律师。第一次会见后得知他已全部认罪,在看守所门口就大骂起这个“浑蛋和蠢猪”!才俊苦笑着说:“我没告诉那女人,她老公为什么这样做。也好,他也算是得救了,可以离开现有的一切了!”
话题到此,有人提前离席,大家说天已不早,都散了吧。
看老公喝了几杯,才俊热情邀请他们搭便车。车后座有书本案卷,她移开时一眼扫过档案袋上的名字,像是哪里被“硌”了一下。就随口问了句:“这是你刚才讲的那个人吗?”才俊回答说是,快开庭了,好歹也要再看一遍。虽然已经没有太大实际意义。其实昨天会见,也就是例行程序。才俊的感慨似乎没宣泄完,一路上又意犹未尽地叙述了许多他的见解。
“一瓶汽水都不肯喝!这是他对多年前女友的评价!这会儿还哪有那样的女人!真是……”才俊发出匪夷所思的感叹。
她忽然觉得心头拥堵,喉咙发紧。
那瓶汽水,她还记得,刚从井里捞上来,滴着水。他从背后递过来,葡萄架下。
儿子把正啃的糖葫芦塞进她嘴里。她从来没发现,糖山楂居然如此坚硬。
很多年了,她觉得早就忘了的人,像是又回来了。
那天晚上,她早早做完家事就躺下来。孩子慢腾腾做完作业去睡时,已经很晚。
枕前映着从窗帘一角泻下的灰白色月光,如同守着一抹温暖的探望。
多年前的女友?……她一直觉得,那只不过是她的暗恋,最多也不过是一场心照不宣或者心有灵犀的暗恋,既没有开始,也无所谓结束。
怎么可能厌倦?富贵有根的继续,理应有门当户对的权贵作保障。父母之命不也是孝道……
她想起他曾经为她修改的那幅画,老师的评价是画“油”了。过去她对“油”的感受一直停留在“俗”上,看来也不尽然。
那个冬月里,她常闻见蜡梅清幽绝伦的香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过了年,迎春花开了。她决定不再骑车送孩子上学。儿子背着书包不情愿地走着,她稍后一点,路过冬青、无花果树他都没有回头,可是看到地上杨树落的“毛毛虫”,他还是忍不住捡了起来。
谁的人生不是这样,就算没有人陪伴,也要学着自己看风景。
当年他为她描绘了风景,却没有陪着她去看,而是站在原处,化为风景里的一棵树。
周末,老公醉醺醺地回来了!酒后一向话多,从下午讨厌的女当事人,到晚上的同行聚会,絮叨不停。
“记得上……上……一次,刘……刘律师说的,那个,案件,吧?……公,公款全部退回,认罪态,态度好!猜,猜猜……判决结果?”
结果令这个古典理想主义派刑辩律师感觉无语。
许久,他感慨:“到底是……有家世,人家的女儿,排气量,足!”
临睡前,他忽然坐起来,大声说:“我,死都不娶,这样的……老婆!妈的!男人,一辈子……”
她给自己这个有点“二”的伴侣盖上被子,想了好大一会儿,都没明白,自己该替那个人高兴,还是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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