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安皱眉问道:“曲杼?”
“是呀,恰好曲先生也在六安戏院看《长生殿》,我在门口碰见了他,你说巧不巧?”
“嗯,”沈如安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是很巧。”
如沐点着头笑道:“五妹现在是‘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情窦初开了呀!”
恰好这个时候大少奶奶牵着铮儿进小花厅,听到如沐的这句话,当下便接口道:“四妹,‘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这句诗可不是这么形容的。”
如涧这个时候正因为沈如沐的打趣而羞得满脸通红,听大少奶奶这么一说,便顺势道:“就是,大嫂你听听四姐说这话,哪有这样当姐姐的!”
哪知大少奶奶却是话说一半儿,却还有下半句没说完:“应该说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话音未落,如沐便大声笑了出来,抚掌称赞:“大嫂还是你厉害,这一句果然比我那一句强得多了。来来来,铮儿,看看你小姑姑的脸红不红……”
如涧跺了跺脚,羞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她是出国留洋回来的,倒也不是这点玩笑就经不起,只是她自小受的便是正统的大家闺秀的教育,这样的打趣到底还是会羞赧的。
铮儿咯咯咯地笑,如沐逗着他,忽然想着,问了一句:“五妹,你可还记得裴少?”
“裴少?”如涧怔了一下,有些不解,“我自然记得他的呀,可是他不是在部队么?你问他做什么?”
如沐道:“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他么?怎么又变成了曲先生了?我还是觉得裴少好。”
裴少,名叫裴粟铭,国民第四军军长裴春生家的大公子,北平城里出了名的第一公子,因是沈如安的好友,所以与沈家姐妹最是熟悉,沈如涧打小便喜欢跟着他,他们都以为如涧是喜欢裴少的,谁知,半路杀出一个曲先生。
如涧这一回是真恼了,红着脸,瞪圆了眼睛。“四姐你再说,我真生气了!”
大少奶奶眼见如涧真生气,便笑吟吟地说:“四妹你先别急着取笑五妹,大嫂可是要先向你道喜了!”
如沐不解:“何喜之有?”
看着大少奶奶眉眼含笑的样子,沈如安恍然。“咱们前些日子还提这事,今天苏家就有动作了,倒是挺会赶日子。”
大少奶奶道:“三弟你果然聪明,这事我还没说呢,你就先给猜到了。快走吧,爸爸妈妈在大客厅里等着你呢!”
沈如安这么一说,如沐和如涧也都明白了,这会儿倒是换作如沐脸红了。两姐妹便避到了房间里去。
大客厅里,沈如安和大少奶奶分别坐在沙发上,要先把如沐的事情给商量定了。
大少奶奶看着选的吉日,突然笑了起来。“这苏家也还真是会挑日子,下个月就是爸爸的六十大寿了,他们可巧就赶在这个时候先让媒人走一道。我看不如这样好了,跟苏家商量一下,就在爸爸过寿那天,给他们订婚,喜上加喜。您二老觉得呢?”
沈如安点头道:“大嫂这个建议好,我赞同。”
沈夫人道:“过两天苏师长和苏夫人会亲自过来谈这件事情,可以跟他们商量一下。总还要先交换庚帖的,订婚的事先不急。”
大少奶奶道:“苏师长和苏太太都是极开明的人,我想这事他们会同意的。”
沈如安喝了口茶,笑眯眯地说道:“这事是不必商量的,苏之平那个小子,讨好如沐还来不及,哪还敢违逆她的意思!”
大少奶奶道:“生辰八字那都是走个过场,要是真就八字不合,咱们还真就能阻止四妹和苏之平好?他俩本来就般配,咱们都中意苏家,那也就行了。妈您说呢?”
沈夫人道:“这话说得倒也在理,难得他们情投意合,当初我们也没有反对她跟苏之平来往,儿女的福气,那也不是全由生辰八字做主的。那就这么办吧!”
于是,便又全看向了沈老爷,沈老爷拿掉嘴角的烟斗,含笑道:“你们不用看我,对这门亲事,我是没意见的。苏家我满意,之平那个孩子我也满意,家世清白,门风好,如沐嫁过去,苏家自然也是不会亏待了她。没话说的!”
沈夫人道:“那这事就这么定了,我等下去找如沐说说。”
如沐的事情是说定了,但还有一件事。沈老爷的六十大寿怎么过?
“下个月是爸爸的大寿,要大操大办。咱是在家里办,还是在六国饭店包场地?”
沈老爷皱眉道:“不必大操大办,就在家里,现在恰逢乱世,国难当头,咱们一切从简,切记不可张扬。六国饭店,那是中国人丢祖宗脸的地方!看看给洋人糟蹋成什么样子了!我是绝不去那种地方的!”
沈夫人忙点头。“好好好,从简,一切从简。你们可听到了?”
老爷子动怒,沈如安也不再多说了,只顺着父亲的意思。
“那明天就要开始着手准备了,在家里办,可就累着大嫂了。”
大少奶奶道:“只要爸爸高兴,无论如何都算不上累的。”
沈家准备着给沈老爷办寿宴,忙如沐订婚的事情,六安戏院里《长生殿》照常热热闹闹地上演,淮泗儿也依旧清冷淡定,不向任何人低头。
只是沈家的包座上却少了那个青衫看客。
有人好奇,这沈家三爷怎么就不来了呢?
立刻便有人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下个月呀,是沈老爷的六十大寿。这沈家自大爷死了之后,便是三爷主事了,老爷子过寿,他还哪会有闲心看戏捧角儿?”
“我说呢,怪不得连沈家四小姐都不来了呢!”
“这你就更不知道了,前几天,苏师长请媒人去沈家提亲,说是要替长子求娶沈家那位四小姐,昨天还听说苏师长、苏太太去了沈家。你说,这都要嫁到苏家去当大少奶奶了,这沈四小姐她还能再抛头露面,让人说闲话吗?自是不能,不为沈家的脸面,也得为苏家呀!”
淮泗儿站在大红的幔布后面,听着六安戏院里的两名杂役在谈论着这些无聊的事情,向来清淡的脸上,没有别的表情。
还剩下一场,把这一场唱完了,便要开始准备和曲杼结婚的事宜了。那晚沈如安的话让她心里很不安,既然他能说出那样的话,那么她与曲杼之间便是存在着变数的,她真是怕极了那种未可知的变数。所以便决定不再拖了,尽快地和曲杼结婚。
她现在管不了曲杼是什么样的人,也不管将来会如何,她只要确定一点,曲杼是真心对她好,真心想和她过日子,那便可以了,她不强求太多的。一旦她嫁给了曲杼,那么便不再怕沈如安还想再做什么了,他总不至于夺人妻室吧。他不是这样的人。至少这一点,她还是知道的。
小盐这两天在她面前一直吞吞吐吐,有些什么话,想问又不敢问,显得有些鬼鬼祟祟的样子。
这天,帮淮泗儿卸妆的时候,小盐终是忍不住了,鬼头鬼脑地跑到帘子外面,见四周没人,便跑到淮泗儿面前悄声地问:“姐,你跟那个沈三爷……”
淮泗儿侧脸看她,眼神平静,不见一点情绪。
小盐犹豫了一下,道:“我觉得那个沈三爷对你真的……嗯,真的很好的。”
“你想说什么呢,小盐?”
小盐对着手指,低声道:“我总觉得,沈三爷要比曲先生对你好。”
淮泗儿一笑。“小盐,你为什么会觉得沈如安要比曲杼对我好呢?曲杼对我好,是咱们班子里所有人都知道的。”她的妆还没有卸,头上的行头还未拿下,仍旧是一副杨太真的模样,但这一笑却再无杨妃那风华绝代的妩媚,只余一抹清雅淡然。
小盐摇摇头。“我也不晓得为什么会这样觉得。”说着她一把抓住淮泗儿的手,双眼亮晶晶,“姐,要不你就不要嫁给曲先生了,你嫁给沈三爷吧!那晚我就看得出来,他是真心想娶你呢!又不要你做姨太太,这多好呀!沈家是那么有钱的一户人家,你嫁过去,自然就是天天享福啦!也只有沈家的三爷这样的男子才配得上娶你!”
淮泗儿失笑。“真是个傻孩子,要是凡事都如同你想的这般简单,那这世间便也没有那么多的忧愁事了。你还当我是天仙呀?人人都争着娶?快些帮我卸妆吧!”
小盐动手帮她卸下行头,嘴里边却还嘟嘟囔囔:“我就觉得角儿是天仙,角儿扮什么都像,比真人还像!哪能随随便便地就找人嫁了,自然要找一个配得起的。”
淮泗儿说:“可我就觉得曲先生好,就他配得起,我就嫁他了。”
小盐撇了撇嘴,哼了一声,拿起脸盆去外面打水,临走前说了一句:“我看你是鬼迷心窍了!”
淮泗儿笑道:“你还不快去打水,等下师父揪你耳朵你别怪我不护着你!”
小盐拿着盆走了出去,淮泗儿嘴角的笑意却一点点地消失了。她看着镜子里这张粉墨胭脂覆盖了的脸,看不出本来的面目,在台上一出一出演着别人的故事,是悲是喜是哭是笑都不是自己的。背着这下九流的名声,听着一句句从猥亵的嘴里说出来的关于她的事情,谁会拿平等的眼光来看待她?卸了妆后的悲凉,又有谁能替她在台上演给别人看?
她所坚持着的尊严,在现实中,又还能再撑多久?
她这样的坚持,又是为了什么?为了她自己的尊严,也为了……
心里想着这些事情,却忽听出去打水的小盐在门外讷讷地叫了一声:“曲……曲先生……”
她忙走到门口,一掀开布帘子就看到曲杼阴沉着脸站在外面,也不知他在外面站了有多久,方才她跟小盐的那番话,也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
她推了推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小盐,示意她去打水,然后对曲杼说:“你来了多久?进来吧,我就快好了,待会儿我们一块儿走。”
曲杼冷冷哼了一声,转身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盐急得都快哭了,拉着她的水袖,带着哭腔,道:“姐,我真不知道曲先生在外面,要不然我也不敢说那些话呀!怎么办怎么办?他肯定要气死了!姐,怎么办呀?”
淮泗儿含笑安抚她说:“没事的,你先去打水吧,让我先把妆卸了。”
“可是……可是曲先生……”
“没事,你不必担心。去吧。”
小盐忧心忡忡地端着盆走了,她一个人站在门口,无声地叹了口气。旁边化妆室里的姐妹探出头来,不解地看着她。她笑笑,掀开帘子进了里面。
对于和小盐的那一番对话,次日淮泗儿也没有同曲杼解释什么。这种事情,只会越描越黑,与其费心解释,还不如绝口不提,只等和他结婚来安他的心。
这些日子,曲杼除了脸色难看之外,这事倒也是没有多说,但淮泗儿背着他跟沈如安见面,却让他极为恼怒,再加上第一场《长生殿》时,那些看客嘴里面说的话,他在后台也都是听到了的,哪个男人会乐意听到自己的女朋友被别的男人这样猥亵羞辱?这跟戴顶绿帽子又有什么区别?于是,心里这个疙瘩也就越来越大,越来越不舒服。
这日,淮泗儿跟他商量着是不是要先准备结婚用的东西的时候,他却只是冷冷一笑,道:“我现在既没工作又没钱,拿什么娶你?倒是人家沈如安,捧着大把的银钱等着你过门,你怎么就不心动呢?我都心动了。”
淮泗儿的脸当场就变了,她沉声问:“曲杼,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曲杼一侧头。“没什么意思!”
淮泗儿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怒气,道:“曲杼,你若是有什么话,有什么不满,你就同我说,不要总这么阴阳怪气的。为一个沈如安,我们这样争吵,你认为值么?”
曲杼沉默了一下,才慢慢地道:“我只是,见不惯他那财大气粗的样子,我更不喜欢他出现在你面前。”
淮泗儿低低地叹息,主动握住他的手,轻声道:“他出现在我面前也没有用,我想嫁的人是你,又不是他,任他想干什么,我们不必理会就是。”
曲杼想说一句,说得轻巧,但话到了嘴边,只换成了轻叹。
“那么,泗儿,你要答应我,以后不要再见他,一定不能。”
淮泗儿微笑着点了点头。“嗯,我以后都不见他了。”
然而,以后都不再见他,这句话真就是说得轻巧。
最后一出《长生殿》唱完,淮泗儿长长出了口气,终于要离开班子了,一时间心里面也说不清是喜还是忧。
她自小跟着师父学唱戏,从跑杂,到青衣,再到旦角儿;从默默无闻,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名动京华,岂是说放下就能放下?
终究,也还是有些不舍。
然而,跟往后的平安日子相比,这些所谓的风光无限却又算不得什么了。再风光,那也只是个遭人唾骂的戏子。只要往后能幸福平安,那之前的风光便都化作了灰烬,不值一提。
卸了妆,她没有急着回去,而是坐在这个专门配给她一个人用的化妆室里,看着搭在架子上的那一套套行头,慢慢回想着她这十余年的皮黄生涯,心中先是悲喜交加,而后归于平淡。
再浓墨重彩的辉煌,也比不过柴米油盐的平淡日子,而她所期待的,也无非是平稳二字。
阳叔慢慢走进来,在她旁边坐下。
淮泗儿叫了声:“师父。”
阳叔应了一声,低着头,似乎是在琢磨着怎么开口。过了会儿,方才慢慢地道:“泗儿啊,之前,师父是跟你说好了的,唱完了《长生殿》咱们就把班子解散了,不唱了。”
淮泗儿嗯了一声,仔细看着阳叔的表情,心里突突地跳了一两下,说不上什么感觉,只是隐隐觉得,似乎是要变卦了。
“可是在散之前,阳叔还想跟你商量件事儿,想请你答应。”
阳叔出口便是这样的一句,让淮泗儿心里越发地没底了,不管阳叔最终说的是什么事,但这样的语气这样的态度,都让她不能不答应。
“什么事?师父您就说好了。”
淮泗儿这样说,阳叔也不好兜圈子,便照直了说:“是这样,沈三爷近几场一直都没有来,我想你也知道,因为沈老爷六十大寿。”淮泗儿默然,心里隐隐猜到了几分。但其实她心里也清楚,沈如安不来看戏,一是因为沈老爷过寿的事情;这二来,只怕也跟那晚他俩那一番争执有关。
“沈三爷对你有恩,这咱们都知道。甭管他现在抱的是什么心思,但他救过你这总归是事实。所以,他请咱办的事,咱不能不办,咱得对得起人家。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淮泗儿不语。
“昨儿他来找我了,跟我商量着,想让咱们班子在沈老爷寿宴的当天去搭个台子,沈老爷和沈太太想看戏。我琢磨着,不管他们给不给钱吧,总归是当咱们还了沈三爷的情,当然了,这沈家自然也不会差咱们这点钱。我就想,不如就等沈老爷办完了寿宴,咱们再拆伙也不晚,你看呢,泗儿?”
淮泗儿想,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又何必问我怎么看呢?
“阳叔,您是已经答应他了,是吧?”
阳叔说:“我答应了归我答应了,但如果你不同意,我就再跟他们去说,就推了,也不晚。”
淮泗儿心中叹息,还有什么好说的?
“既然阳叔您答应了,那咱们就唱,只当是还他的情了。”
阳叔这才露出笑脸来,道:“你答应了就好。天晚了,让小盐陪着你先回去吧。我明儿还得去趟沈家,和沈三爷还有大少奶奶商量几出戏。”
她应了一声,站起身说:“师父,那我就先回去了。”
她今天穿着一袭雪缎的旗袍,素雅的颜色,在电灯下面显得有几分惨淡。阳叔不忍看,便道:“今儿外面冷,你还是穿上外套吧。”
淮泗儿应了一声,从架子上取过一件洋呢子的大衣,便出了门。她没有叫上小盐,还是喜欢一个人走路。
北平不像上海,越是到了晚上越是热闹,这里每到了上灯的时候,路上已经少有人迹了。空旷的大街上,风呼呼地吹着,倒也是吹出了几分冷意,她紧了紧外套,走得仍是不紧不慢。
路边上有黄包车在揽客,追到她身边热情地说着:“姑娘您要坐车吗?要去哪儿我都能拉您去,这四九城里,没咱不认识的地儿!”
淮泗儿听着这样的话,忽然就笑了笑,摇摇头,道:“谢谢,我不坐。”
车夫不肯轻易放弃,劝道:“姑娘,您一个姑娘家走夜道不安全,不如我麻溜地拉了您去,又快又安全啊!”
淮泗儿却忽地想起了沈如安,想起他说的:在北平城里,只有他能护得住她。抿抿嘴角,又笑了笑。她知道,他说的这些,多少有男人的吹嘘成分在里面,可即便如此,这样的话,还是让她心里安定。所以,她在这北平城里,走夜道是不害怕的。也所以,她喜欢一个人慢慢走着回去。
车夫跟了一段,劝了一段,见她一副不理人的样子,便无趣地走了。
淮泗儿刚走到长安街的时候,小盐从后面气喘吁吁地追了过来,她转过身站住,看着小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忍不住笑道:“跑这么快做什么?莫不是后面有妖怪追你?”
小盐捂着肚子喘气,心里哀哀地叹着,这样一跑,算是一点姑娘家的样子都没有了。
“你怎么不等我?说好了我们要一块儿回去的。”
“我看你跟她们闹得欢,就没叫你。”
小盐将手里的围巾递给她。“喏,把这个围上。”
淮泗儿摇头。“现在才什么季节,围这个会不会太早了?”
小盐一踮脚,将围巾套在了她的脖子上,笑眯眯地说:“不早,晚上冷的。你看,我都穿袄子了!”说着转了个圈,将自己的新袄子亮给淮泗儿看。
淮泗儿笑着仔细看,称赞她:“嗯,挺好看的。就衬你的活泼劲儿。”
哪知小盐却摇头说:“可是我就想学姐的宠辱不惊。”
淮泗儿慢慢地往前走,抬头看天,长长吸了口气,再慢慢吐出来,缓缓地道:“我哪有什么宠辱不惊,不过是见识过人情,承受过冷暖,将一些东西看得淡了罢了。倒是你的性子,却是姐最羡慕的……小盐,你若一生这样,那便是幸福了。”
淮泗儿说的这些,小盐不懂。她只知道班子里,从阳叔到那些师兄、师姐,个个都说她性子太浮,不稳重,阳叔一揪她耳朵,整个班子里的人都能听到她的鬼叫。小玉天天说,真恨不得拿根针把她的嘴缝了。但淮泗儿却说她性子好,她就不解了,到底哪里好?
她没有再问淮泗儿这个问题。但有一件事,却总也想跟她说的。
“姐,昨天,我看到沈三爷到班子里找阳叔了。”
任何有关沈如安的事情,小盐总是想跟淮泗儿讲,一遍一遍地,在她耳边不停地讲着她所知道的有关沈如安的一切。说到底,私心里她还是觉得只有沈如安真正配得上淮泗儿,那晚她便看得出来,淮泗儿对沈如安,和对曲杼是不一样的,虽然不一样在哪里她没看出来,但确实是不一样的。
淮泗儿应了一声:“他是跟阳叔商量,沈老爷过寿的时候,想让我们班子去沈家搭台子。”
小盐大喜:“真的呀!哎呀,早就听说沈家是北平最有钱的人家了,我老早就想到他们家的宅子里去看看,没想到还真能去!真是好啊!”
淮泗儿看着她高兴,不自觉地也扬起了嘴角。这个孩子,总是容易快乐,她的快乐也总是这样的简单,心里不由羡慕,若她也能如这个孩子一般生活,那该多好。
可到底是天不从人愿。
淮泗儿将要去沈家唱戏的事情说给曲杼听,曲杼的不悦在她的意料之中。这一次,她仍是不愿多做解释,许是因为那晚看到小盐的快乐,忽然就觉得累了,不想再费尽心思地去安抚曲杼的不安。
——她本就不擅安慰人,也不是能够耐得下性子去哄人的人,这样的事,于她来说,太累。
在沈如安面前,他自卑,沈如安是扎在他心里的一根刺,这些她知道,可是总不能往后的日子,他们都要在这样一种不安与忍耐中度过吧?她甚至有些任性地想,与其这样,不如现在就一拍两散,至少在家国零落之前,她还能过上几年舒心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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