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逃脱-无章节名: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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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

    我的探长生涯不容置疑地开始了。

    刚到警局报到这天,老冯正儿八经找我谈了一次话。

    老冯让我坐在他办公桌的对面,给我倒了一杯水,而后语重心长地对我说:“英姿啊,如果再不调一位女探长过来,警方的工作就要处在被动状态喽。你看,最近又出现了一桩凶杀案,全是因为第三者,现在的女人啊可真不像从前那么老实喽,丈夫有了外遇她就想方设法把他杀掉了,不像从前到处喊冤叫屈,找人申诉什么的。”说着,将一摞材料递给了我。

    我大体翻看了一下老冯递来的原始资料,着实吓了一跳。一位与丈夫离异的女人,跟一位靠小斧头卖肉的男人好上了,一天卖肉男人请女人打牌,同时带来一个更年轻的女人,并告诉她这是自己新结识的女朋友。女人立刻心生妒意,并择了一个时间与男人良辰美景,在男人的酒水里放了四十片安眠药,男人服下后却没死,女人只好在男人熟睡时狠狠掐死了他,且将死尸拖至床下,她自己又在男人睡过的床上大睡起来,两天后男人的尸体发臭了,女人便将死尸拖至卫生间肢解后装进包装袋丢进垃圾堆。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女人在做这一切的时候丝毫不害怕,并很有理由地为自己的行为做解释:“我恨他,所以就杀他。”

    材料令人毛骨悚然,看后我半天不语。

    老冯见我沉默,便说:“高科技、现代化使社会越来越复杂了,人也越来越疯狂了,办案人要具备一定的知识水准、经验水准才能破案,你恰恰是一位应运而生的女探长,这个运不是指你的运气,而是指你的知识准备,机遇总是垂青那些有所准备的人。”

    “老冯,你过奖了。”我淡淡地说,并悄悄释放着心里的紧张。说句真话,我并没把这个探长当成什么特别的待遇,在我眼里,这个位置跟我在警犬研究所是一样的,它需要的就是对事业的敬业和操守,其它一切于我都如浮云。

    老冯一笑道:“你别谦虚嘛,我的眼光是不会错的。”说着,又递给我一摞材料,“你再看看这个案例,一位女士的丈夫出国留学了,有天夜晚女士在路上突然被强暴了,不久女士发现自己怀孕了,女士弄不清这孩子是歹徒的还是丈夫的,去医院堕胎医生说她的身体状况会造成习惯性流产,女士只好把孩子生了下来,结果发现孩子不是丈夫的,丈夫回来后发现了这个孩子,于是一场谁之罪的家庭纠纷开始了。”

    “我已经结婚了,深知夫妻间的感情,那是一种真挚、血浓于水的亲情,这个两人组合的家庭突然面对了人生的意外,绝不是靠一些简单的大道理就能说服谁的。”我看完材料,内心突然发出感慨。

    老冯看看我说:“像这样的案子,这位女士的难言之隐,只有女探长能够深入虎穴得虎子,太细节的东西男士是不好过问的。”

    我暗笑了一下,老冯真把我当成齐天大圣孙悟空了。

    ……接下来又看了一些案例,感觉越来越复杂了。

    过去在警校学过的那些涉案分析,在活生生的案例面前竟显得浅薄且与实际脱节了。时代的发展真是一日千里,人们拥有的知识不断被更新着变幻着,固守从前肯定会被淘汰,要不断给自己补充新知识才能跟紧时代的步伐。我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叫与时俱进。

    于是,我跟老冯说:“我感到压力很大,探长这个位置对我来说是不轻松的。”

    老冯笑笑说:“年轻人嘛,就要进行磨练,我像你这个年龄的时候,整天穿山越岭地奔跑,两只脚很少有闲时候。”

    老冯又开始抖家底了。警局里的人都知道老冯是个转业干部,曾在黑龙江边境哨卡站岗多年,并活捉过偷越边境的不法分子,转业来局里的时候,光是奖章就装了一挎包,大伙儿都羡慕他有这么多光荣历史,老冯说那是用命换的。

    老冯身上有多处伤口,有冻伤也有枪伤,刚来那会儿,老冯四十几岁,身体还算硬朗,这几年他明显苍老起来了,脸上经常给人一种疲惫之色,不过他的侦案经验还是挺足的,至今都是局里一把好手。当然,老冯身上确实存在着一种局限,比如对女性案件他就比较被动,特别是涉及一些细节问题,他大多要调女同志帮助审案,为此大伙喊他老封建,老冯也不在乎,这一点倒让很多女同志对他特别敬重,因为有很多男警察都患有窥私狂的怪病,特别喜欢探听女犯的细节,甚至把一些细节回去跟老婆现场试验,有位年轻的男警察就做过这样的事情,他把女犯交待的细节回家跟老婆实验了一下,有次老婆跟他打架闹到局里,当着众人的面将事情说了出来,大伙儿背地里就管那个年轻的男警察叫“倒插花”。老冯自然不喜欢做这类败坏名声的事情,也就对女犯的细节不感兴趣。

    老冯推荐我来警局自然有他的道理,重任在肩,我只好全力以赴了。

    跟老冯谈过话后,我就写了大量的工作笔记,一是当下的工作情况,二是以后的工作情况……一二三四,总要有一个全新的部骤,否则工作是难以开展的。

    第二天,我就把自己的工作设想跟老冯讲了,并给他看了我的工作笔记,老冯看后说:“英姿啊,我这个人在看人这方面是很自信的,我推荐你当探长一定没错。”

    而后,我就按部就班地工作起来了。

    因忙于工作,我一直没给唯打电话,他也没给我打电话,十天以后,当我把新的工作步骤安排妥当的时候,唯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他显得消瘦了,也黑了。

    唯含情脉脉地看着我说:“当了探长,也不电话告诉我一下,我好分享你的喜悦啊!”

    “是谁告诉你我在这儿的?”我问唯,对他一下子找到我表示怀疑。

    唯笑着说:“真是职业病啊,现在就侦探起我来了,你想想,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在这儿呢?我去警犬研究所找你,人家感到很奇怪,居然连我都不知道你在哪里。”

    “猎猎见到你叫了吗?”我知道自己刚才的问话有点不妥当了,便急忙转移话题。

    “撒欢地叫,叫了半天,它真有点认识我了。”唯说。

    “那当然了,狗看主嘛!”我说,情绪随之安定了下来。

    唯见办公室没人,亲热地环住我的腰说:“想死你了,今晚没有任务吧?”

    我紧张地掰开他的手说:“这我可说不准,任务说来就来,探长这差事可不是好干的,你要有所准备啊,给探长当老公,守空房的日子多着呢。”

    “我早准备好了,娶你为妻我就不想过正常人的生活,我喜欢新鲜和刺激,那样才有创造力。”唯轻轻地吻了我一口。

    我急忙推开他,眼睛四处扫扫说:“发情也不分场合,要知道这是警察局。”

    唯执拗地说:“警察局怎么了?我老婆是探长,我吻老婆合法。”

    我扯了扯唯的耳朵,“行了你,别闹了,再闹我就没法在这个办公室呆下去了。”

    这时,门开了,老冯猫了一下头说:“下班了,回去休息吧,夜里还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呢。”

    老冯没太注意唯,他在这方面很不敏感,我也正好不再介绍了。

    我收拾了一下东西,跟唯走出办公室,唯是开着车来的,上车后,唯说:“今晚去小肥羊吃涮羊肉怎么样?”

    我本来不想去,但又不愿意扫了唯的兴,就默默答应了。

    开车途中,唯将一只手放在我的腿上,一股温暖之情突然跃上心头,我已很久没有享受男性给予的这种温情了。我的手悄悄跟唯的手握在一起,但我很快就将手抽了回来,我怕唯在开车途中分散精力。

    唯说:“你想过我吗?”

    我看着他说:“我哪里有时间想你呀,要是我有时间想你就不是探长了。”

    唯扫兴地叹了口气,“我现在才明白给一个警察当老公是很寂寞的,比我想象得还要寂寞,过去我觉得自己的职业太闹了,想找一个跟我的职业相反的女性共同生活,都说夫妻之间互补会幸福,可结婚以来,我好像没有感到过什么幸福。”

    “真的吗?”我反问一句,内心忽然生出一种不安的感觉,唯这番话实际上是道出了他的心声,这种信号似很不好。

    唯继续说:“我不骗你,这真是我内心的感受。”

    “那你要我怎样?现实就在面前摆着呢。”我又问。内心忽然很慌乱。

    “我能要你怎样?你在我身边时能像正常妻子一样就很不错了。”唯说。

    “我不像妻子了吗?我心里是很牵挂你的,只不过忙起工作来就什么都顾不上了,我连自己都顾不上,更别说是你了。”我理由充分地说。

    唯侧脸看了看我,忽然说:“对对,你的头发长了,该剪了。”

    唯的答非所问让我忍不住笑起来。

    ……

    车转过一个道口,小肥羊火锅城到了。

    十四

    回到家里,我和唯匆匆洗了澡,就亲昵地滚在床上。为了弥补因工作繁忙对唯的冷淡,我尽量发挥着女人的优势,将潜藏在心底的温柔全部释放出来。

    唯快活地吻着我说:“谁说女探长没有风情,我看你的风情不亚于演艺圈的女明星们。”

    我不吭声,闭着眼睛享受唯的爱抚,唯是个懂生活的男人,跟他结婚后我感觉着他正悄悄改变着我,将我身上的冷漠、寡言、冷静一点点蚕食,而将我身上掩藏起来的那些属于女人的东西挖掘出来。我顺从着唯,因为他是对的。

    唯在我的身上穿云破雾,我配合着他,生命在肉体的激情中澎湃。当我和唯的身体紧紧相拥时,我知道生命的高潮就要到来了,我们呼喊着,让激情穿越肉体酣畅淋漓。一会儿,唯喘息着从我的身上滚了下来,我潮红着脸,偎在他的臂弯里。

    唯吻着我的头发说:“英姿,多好!”

    我一动不动,睡在他的臂弯里,享受着爱情。

    唯丝毫没有睡意,不停地抚摸我,一会儿,他的兴致又来了。

    我的精力却无法再集中,我突然想起老冯跟我讲过的那桩案例,于是便忍不住问:“要是你出国了,我有一天被人强奸了,并怀了孩子,医生还不允许打胎,我只好把孩子生了下来,你回国后天天面对这个孩子,会怎么样?”

    唯只顾享受生命状态的高潮,没在意我的问话,在他向我生命的纵深地带冲撞的时候,我对他大声说:“你听见了没有,我有个问题在问你?”

    唯在我的身上正势如破竹呢,我一喊,他惊吓得从我身上滚了下来,怔怔地看了半天,最后吐出了一句话:“你这个人真是莫名其妙。”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不该在人的生命享受激情的时候思想别的问题,可我这是下意识的,我的脑子里已被工作的信息装满了。

    唯再也没有心思理我了,他靠着枕头吸烟。他本来是不吸烟的。

    我一时不知怎么办,其实我心里是很渴望唯的,他打开了我心灵和肉体的另一半天空,影响着我的生活,跟他结婚以后,我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生活,尽管我没有时间经营这种生活,但唯至少让我知道了人生活的不同角度。

    房间的气氛显得很沉闷,烟雾弥漫在每个角落,唯不再看我,只看屋顶,对着屋顶吸烟。

    我突然有了一种女人的冲动,很想像刚才那样偎在唯的怀里,嗲嗲地跟他一起吞云吐雾。可我就是没有这样的行动,好像这事不应该是一个女探长干的,而是一个没有职业的三陪女干的。

    于是,我说:“吸烟有害健康啊。”

    唯像是没听到我的叫喊一样,吸得更厉害了。

    唯这种无视我存在的样子,很让我内心不平,我进一步说:“我的话你没听到啊?”

    “你的话?你的什么话?”唯总算是将脸侧向了我,他冷冷地看着我,阴阳怪气说:“今天我算明白一个女探长在床上的风情了,中国的女人真是不能从政,只要一从政,就变得一点女人味都没有了,不像国外,撒切尔夫人当了英国首相还照样给丈夫烤面包,台湾政坛美女璩美凤是国会议员,可是比演艺界的女人还风情万种……”

    “你怎么提到这个女人?”我打断唯的话,“她在台湾臭不可闻,私生活被她的情人偷拍制成影碟,在大陆都卖疯了,前段时间公安系统扫黄打非还专门清理过有关她私生活的影碟呢。”

    “可她是个真正的女人,谁能否认?”唯侧着脸反问我。

    我想起当初唯在外景地拚命追求我的情景,当时我就感觉我们之间的差距太大,职业差距,生活差距……可唯为了新鲜,一味地紧追不舍,直至跟我结婚,他都处在对陌生领域的尝试之中,现在他感到这个领域的索然无味了。于是,我说:“怎么样,现在感到后悔了吧?”

    唯两眼看着天花板,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也不想再多语,抱了被子睡到了沙发上。

    不一会儿,我就睡着了。朦胧中似听到手机响,起身一看,果然是值班室打电话来了,说东郊发现了一具死尸,因是女的,要我速去现场。我立刻穿好警服,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带了必要的工具。出门之前,我特意看了一眼床上的唯,他似睡得很沉,被子已掉在了床下,我走上前将被子拣了起来,轻轻盖在他的身上,唯的睡姿很美,脸上一片安静,也没有鼾声,我俯下身在他的额上轻吻了一口,唯有了感觉,懵懂地问:“你想做什么?”

    我的脸突然红了起来,像是跟陌生人接吻一样,匆匆地说:“又有任务来了,我现在就去现场。”

    唯睁开眼睛坐了起来,本能地说:“我陪你去吧。”

    “不用,涉案现场是不允许非职业人员进入的。”我打消了唯的念头。

    然后,我关上门,下了楼,开着吉普车就奔了东郊。

    老冯早已等在那里了,见了我,老冯喘着粗气说:“死者好像刚刚被强暴过,罪犯已逃离了现场,根据死者目前的现状,是在零点左右遭遇的不幸。这个地方处在城乡结合部,比较偏僻,已经发生过多起类似的案情了。”

    我边听老冯述说边走到死者面前,死者的身体是光裸的,衣服显然是被罪犯扒下来的,部分已经撕毁了,死者睁着惊恐的眼睛,满脸是血,两条大腿间也是血,罪犯将她掐死前在她身上胡作非为了很久。死者大致十八九岁,因满脸是血难以描述她的相貌。我拿出相机准备拍照,老冯说已经拍过了,但我还是从不同的角度又拍了几张。

    一会儿,警车呼啸着来了,法医从车上下来开始勘察现场并做尸检。

    老冯跟我说:“接到报警电话已经是夜里一点多了,一个男人报的警,是个拾垃圾的老头。”

    我看看四周,这个城乡结合部的地方,最利于罪犯潜伏,如果女孩一个人走在没有路灯的马路上,突然蹿出一个人,她一定会猝不及防地吓懵了。别说是反抗,连叫嚷一声的机会都没有。

    老冯取下帽子,搔着头发说:“城市治安现状越来越复杂了,外来流动人口太多,几乎每天都有死亡事件发生,特别是女性,当然这其中也不排除三陪女,因为价钱谈不扰,跟嫖客闹翻了,嫖客便动手杀了她。”

    我看看老冯说:“这位死者不像三陪女,好像是一个青年学生,你看她的服装,运动鞋加牛仔裤……太惨了,父母好不容易把她供养这么大,瞬间就消失了。”

    “是啊。”老冯感觉我的分析有道理,不由叹道。

    天快亮的时候,现场勘察工作基本就绪了。

    我回到警局,立刻投入了对案情全面的调查之中。这其间唯曾打过我的手机,询问情况,我说正忙着,没时间跟他多说话。直到下午,通过电视台发布寻人启示,死者的身份才被确认,果然是一位中学生,本来寄宿在学校里,听说母亲病了,偷偷从学校跑回来看母亲,路上竟遭遇了不测。

    傍晚时分,死者的父亲跑来了,中年男人泪水满面,进门就跪下了,一定要我们捉到凶手,替他女儿报仇。

    等死者的父亲冷静下来,我认真询问了一些情况,死者在学校里还是一名三好生,平时从来没时间回家,前几天给家里打电话时,听说母亲病了,便连夜赶了回来,想看看母亲就走。

    我准备到死者的学校去一趟,调查一下死者生前有没有男朋友。据说住校的高中生恋爱很普遍,也不排除凶手是他的男朋友或熟人。

    本来我是想连续工作下去的,办案期间最好不要回家,以免分散精力,有时候破案也需要灵感。但唯在家里,我必须回去看看,昨晚已闹得很不愉快了,我不能让一个男人过分伤心。于是我想先回去看看唯,然后直奔死者学校。

    我开车匆匆赶回家中,唯不在,床上的被子已经叠好了,唯肯定是出去了,他能去哪里呢?我看看房间,感觉唯应该留一张字条给我,但我找了半天也没有。我只好给唯打电话,手机通了以后,唯说:“我在你的女朋友这里喝咖啡。”

    “什么?你在于小菲那里,你是什么时间去的。”我问。

    “我刚刚到,咖啡还没喝上呢。”唯说,语气很轻松。

    这时,于小菲把手机抢过来说:“我本来打电话找你的,你不在,你的明星老公说你昨晚就出去办案了,怎么样?探长,这差事不错吧,有你忙的呢。你老公刚拍完片子回来,你不在家好好陪他,竟风风火火去破案,小心他被人抢走啊,他可是帅哥。”

    “你愿意抢就抢吧。”我冷冷地说。

    “哟,探长女士,你千万别吃醋,我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啊,你好不容易碰上了一个老公,又是大牌明星,我可不抢你的爱情,再说朋友夫不可辱哇!”于小菲越说越来劲了。

    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于小菲又说:“你快来吧,我已经为你沏好咖啡了。”

    我将沸腾的情绪调至冰点,想了想说:“这几天我要连续办案子,你把手机给唯,我要跟他说几句话。”

    当唯的声音在手机里响起来的时候,我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可我硬是把它咽了回去,并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唯,真不巧,这几天又要冷落你了,昨晚发现了一个案子,我要连续作战几天。我的职业就是这样。”

    唯说:“你去吧,不过要多注意安全。”

    “好吧。”关上手机,我一下跌坐在沙发上,半天没有站起来,今晚本来我是要见一见唯的,可我竟没有勇气说出口,好像他不是我的老公一样,竟这么坦然地把他交给了于小菲,而于小菲真的那么保险吗?上次吃饭时,唯告诉我于小菲曾勾引他,况且她的历史我还是略知一二的,虽至今未嫁,但风流韵事从未断过。……我不敢继续想下去了,索性开车回了警察局。

    十五

    值班室有一张床,可我一点睡意也没有。想到于小菲趁我不在的时候单独请唯喝咖啡,我心里感到很不踏实。

    索性坐在灯下整理今天的案例分析,死者是个高中生,如果是被凶犯强暴致死,倒也没什么复杂的悬念了,问题是就怕死者有一些背景,这个背景如果不彻底查实的话,很可能就掩盖了事实的真相。

    我在这个地方画了个问号,我想明天务必到死者生前的学校去一趟,将死者生前的所有都查个明白。

    第二天,我早早就起来了,匆匆吃了点早餐就赶到死者的学校去。

    学校在西郊,是一座新建的全封闭的学校,我赶到时学校刚刚上课,教务处长请来了班主任老师,班主任老师自从听到这个消息情绪就不好,几天没怎么吃饭了,脸色显得很憔悴。

    班主任老师见了我,开诚布公说:“肖小洁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女生,不仅学习好,还非常有责任感,她在班里是劳动委员,每天都要等学生做完了值日关好门窗才离开教室,我教过那么多学生,她是最有责任心的一个。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呢?我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说罢,班主任老师忧伤地低下了头。

    “她平时除了表现优秀以外,有没有出格的地方,不按学校规矩走的地方,比方早恋?”我问。

    班主任老师一愣,似没注意过这个问题。

    我进一步说:“从我初步调查的情况看,肖小洁是个懂事又早熟的学生,这样的学生往往会有两副面孔,一副面孔是听话,另一副面孔是出格。”

    “你是怀疑肖小洁早恋?”班主任问。

    “我只是随便问问,因为案情的方方面面都要调查详细。”我说。

    “这绝对不可能,肖小洁平时没有一点这方面的迹象。如果她早恋,怎么也应该有一点苗头露出来。”班主任矢口否认。

    “关于这个问题,我们以后再讨论。现在我能去她的宿舍看看吗?跟她的同学聊聊。”我说。

    “那要中午或晚上吧,现在学生们都上课呢。”班主任说。

    我只好一个人在校园里散步,等待下课的时间。

    校园很安静,转了一会儿,心里仍有一种找人聊天的想法,办案的人大多有一种经验,很多情况很可能从聊天中获得,这叫无心插柳柳成荫。

    门岗值班室有一个清瘦的老头儿,从我走进校园他就始终盯着我,开始我没在意,后来他的目光便引起了我的关注,我走近他,试图跟他搭话,他好像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一副既想接近我又怕接近我的表情,于是一种警觉油然而生,我立刻提高了注意力。

    我跟老头儿说:“你们学校的一位女生出事了,您知道吗?”

    老头儿忙说:“知道。”

    “这个女生您认识吗?”我问。

    “认识,肖小洁,她经常来收发室拿信。”老头儿说。

    “拿信?有人经常从外边给她寄信吗?”老头儿的话引起了我的好奇。

    “有,好像就是本市的,但地址从来不写,只写内详两字,从邮章上感觉寄信人就在本市。”老头儿如实说。

    “肖小洁多长时间来取一次信?”我继续问。

    “大约十天左右吧。”老头儿回答。

    我沉思了一会儿说:“现代通迅方式早就五花八门了,肖小洁还用书信的方式跟一个人固定往来,其实她完全可以上网发伊妹儿,或者打电话。”

    “是啊,开始我也很怀疑,以为是她家里的来信,或者是远方朋友的,后来发现肖小洁每次来取信的时候,都偷偷摸摸的,有一次我竟发现她躲在一个角落里看信,并偷偷地笑,我就觉得情况异常了,可又不敢拆开她的信看,这毕竟是犯法的事情。还有,肖小洁每周三都要跑出去一次,很晚才回来,她说是回家。”老头儿按着我询问的思路继续说。

    我忽然想起肖小洁的父亲说过的一句话:“小洁很少回家来,学习太忙了,如果不是母亲有病,她不可能回来。”

    我看看门卫老头儿,感到他提供的线索太重要了,肖小洁的死说不定与此有关。

    我说:“最近几天肖小洁来取过信吗?”

    “上周来取过一次。”老头儿说。

    中午到了,学生们不约而同涌出教室,趁学生去食堂打饭之际,我告别门卫老头儿匆匆赶到肖小洁的宿舍。几个女生正在吃饭,我一进来,全都愣在那里看我,我挥挥手,示意她们继续吃。

    其中一个女生站起来说:“您是来调查肖小洁的事吗?班主任老师已经跟我们打过招呼了。您看吧,这里都是肖小洁的东西,昨天就被学校封起来了。”

    我看了看肖小洁的床铺,被一张床单遮盖着,上面打了封条。掀开床单,里面露出她用过的被褥和枕头,在枕头下边压了几封信,但其中四封都是空的,只有一封里边有信,信很简单,三言两语,意思是很久没见了,想念,落款是老黑。信的日期跟肖小洁死去的日期相差两天,这就意味着肖小洁的死很可能与写信人有关,她很可能先去写信人那里,然后再回家看母亲,想不到中途竟遭遇了意外。

    如果按这个逻辑推理,这个叫老黑的人一定跟肖小洁的家相距不远,甚至在一条线路上,也就是说肖小洁的死或许跟这个叫老黑的人有关。想到这儿,我心里猛惊了一下,感到最初对案情的分析是有失偏颇的,说不定因为那种过于简单的分析而掩盖了事实真相。

    刻不容缓,我必须马上见到老冯。

    从女生宿舍出来,我驱车赶回局里,见到老冯,就把今天的所见所闻认真汇报了一遍,我说:“从目前的情况看,案情远没有这么简单,我们对案情所下的结论有点为时过早了。”

    听罢我的汇报,老冯感觉我分析得有道理,但如果案情推翻了重新审,会花费很大的精力。一旦劳而无功,又会被局里的人讥笑,老冯就曾干过这样的事,被人私下议论“简单问题复杂化”。如今他对这样的评价仍是心有余悸。

    我说:“一定要找到这个老黑,他很可能是真正的凶手。”

    见老冯仍很犹豫,我当机立断说:“这样吧,我一个人先去探探虚实,如果摸准了,再跟局里正式汇报。”

    老冯想了想,终是点头同意了。

    我立刻行动起来,脱下警察服,换上便装。

    在追踪这个案子之前,我想跟唯通个电话,因为一跑起案子来就会昏天黑地的,未必有时间关心他,说起来我身上真是缺少女人的柔性细胞,当初唯只是看中了我敢冲敢闯的力度,却没有在意我身上少得可怜的女人味,现在他感觉到了,他心里一定会为当初的情感冲动而后悔吧。其实,我心里是深爱着唯的,唯的英俊和艺术气质,已成为众多女孩追逐的偶像,对这样的男人我怎么可能不动芳心呢?但我确实不会表达对唯的爱,尽管我心里爱他很深,表现出来的却是冷冰冰的情感。如果唯不会从反面思考问题,他就很可能对我产生重大误解。

    我试着拨通家里的电话,估计他早已从于小菲那里回来了。电话响了很久,没人接,唯没有回来,还在于小菲那里,莫非真在那里过夜了?我心中异常紧张起来,赶紧打他的手机,这回唯说话了,唯说他正跟于小菲一起在大岛湖划船呢,湖光山色,真是太美了。

    于小菲夺过手机说:“探长女士,我在陪你的老公开心呢,到时候你可要支付我的陪护费呀。”

    “我并没让你陪他呀?”我冷冷地说,有点讨厌于小菲了。

    “你的老公非要我陪他不可,他说他心里寂寞,无法跟相爱的人在一起,你看人家那么爱你,你却天天在外边破什么案子,如果探长这差事把人的七情六欲都驱逐了,我看你还是别当为好。从前,你天天跟警察在一起,心里总牵挂着狗,现在你又被案子纠缠,这辈子怕是都活不出真正的自己来了。”于小菲喋喋不休。

    “行了,够了。”我不耐烦地关上手机,本来是想跟唯说话的,却被于小菲抢白了一通,陪着别人的丈夫在公园游玩,内心居然如此坦然,你以为你是谁呀?!我心里不满意着,但却没有心思跟她再争下去了。我必须出发,现在。

    我开着吉普车来到肖小洁死去的现场,四处环顾,左右都是田野,只有一条路通往肖小洁的家,在路的另一头是一片新盖的居民小区,房子刚刚建好,大部分人没有入住。我沿着这条路往小区走,但愿能发现一些意外的线索。

    十六

    小区已经有人在动手装修了,叮叮咚咚的声音使尚无人居住的小区显出了热闹,门岗早已有人值勤了,现代生活的一大特点就是居住在城市的人没有安全感,于是物业管理便发达兴旺起来了,这个行业因为与生活小区的人文环境密切相关,正成为方兴未艾的时髦领域。

    门岗值勤的人显然是这个小区中的物业管理人员,也叫保安。年纪三十几岁,身体健壮,一副保镖的样子。我刚一进门就被他拦住了问:“装修还是找人?”

    我看了他一眼说:“想打听一些情况。”

    “买房子吗?这儿的房子早卖光了。”他说。

    我不想跟他绕太大的圈子,便直接问:“小区里有人居住了吗?”

    “有几家了吧,是最早入住小区的房主。”他说。

    “这么早就住进来,不怕装修吵闹吗?”我问。

    “大概他们是真正的无房户吧。”他说。

    “你熟悉这些业主的情况吗?”我问。

    “有两家是好几口人住在一起,有一家只住了一个单身汉,人也不怎么出来,经常闷在家里,这个人很有点艺术细胞,会吹黑管,听说还写诗。”

    我立刻感兴趣起来,因为在肖小洁的宿舍里发现了一份《诗人生活报》,还有名字叫老黑的人写给她的信。

    如果肖小洁的死与这个小区的人有关的话,那一定是老黑,假如老黑住在这里。

    我问:“那个单身男人什么样啊?”

    “怎么,想给他介绍对像?打听这么详细呀。”保安看看我说。

    “不,随便问问。”我显出漫不经心的样子。

    “人很瘦,头发很长,大胡子,搞艺术的人好像都这模样。”保安形象地描述着。

    “他叫什么名字?平时有人跟他来往吗?”我又问。

    “姓白,白求恩的白,人长得可不白,黑死了,烧窑工似的。有没有人跟他往来我还不太清楚,反正他不怎么出来,整天关在屋里。”保安继续说。

    “我能去见见这个人吗?”我问。

    保安看了看我说:“你到底是干什么的?随便私闯民宅可是犯法啊!”

    到了这会儿,我不得不向保安亮明了自己的身份。

    保安看了一眼我的工作证,顿时紧张起来,说:“这个人犯法了吗?”

    我说:“距这个小区两千米的地方,前几天有个女中学生被人强暴后又掐死了。”

    “这事我已经听说了,你怀疑是他吗?”保安警觉地问。见我没吭声,保安又说“这人可不像凶手,吟诗弄画的人,好像下不了这个手。”

    “是吗?”我反问道,“那么他这几天一直没离开这吗?”

    “我还真没注意,这里装修的人多,来来往往的,我记不清了。”保安说罢,看了看我说:“我陪你一道去他家看看,就说是自来水公司的,你进去后查看一下水表、下水道什么的,也就瞒过去了。”

    “好吧。”我跟着保安往小区里边走,诗人家在顶楼,上边还有一间阁楼。保安指给我看。我边看边爬楼,一会儿便到了诗人的门口。

    保安敲门说:“白先生,自来水公司的人来了。说小区有根管道漏水,看看是不是在你家出的问题。”

    半晌,屋门打开了,隔着铁门,诗人正像保安描述的那个样子出现在我们面前,我感到他的脸色青黄,一副神经衰弱的神情。

    进屋以后,我假装进卫生间看水表,又看下水管道,并在纸笔上做着记录。

    诗人无话,也无表情,站在一边吸烟,不耐烦地等待我们走。我趁机环顾了一下他的房间,两间一厅外加阁楼的房子,陈设十分简单,几乎就没有装修,但房间里摆满了书,那把长长的黑管在他的书桌上放着,房间里的东西摆放得杂乱,家具也像是从旧货市场淘来的。

    保安跟他搭话说:“最近又在写什么诗啊?已经好长时间没听见你吹黑管了嘛。”

    诗人苦笑了一下,算是回答了保安。

    在他们两人说话的时候,我迅速将房间扫视了一遍,尽量寻找跟肖小洁有关的线索,可找了半天,却没发现什么令人生疑的地方。于是我给保安递了个眼色,保安立刻客气地跟诗人打了个招呼,我们匆匆走了出来,随后门哐啷一声就关上了。

    保安说:“怎么样,他那个样子像杀人犯吗?他根本杀不动人。”

    我未置可否。表面上是看不出什么破绽来的,但诗人的神情慌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这很令我生疑。关键是学校对学生的管理非常严格,肖小洁那份《诗人生活报》是从哪里来的,而且那上面发了许多很先锋前卫的诗歌,只有像白先生这样的诗人才能写出很另类的诗。可我刚才在他的房间里却没发现这样的报纸,我还特别注意了他的写字台、书橱以及堆放报纸的沙发。

    走到门岗,我跟保安说:“谢谢你的帮助,也许过几天我还会来,你最好还是注意一下诗人的行动,至少我们应该对死者负责任。一个女中学生,在学校里品学兼优,母亲正重病在身……很惨。”

    保安说:“这里原来是荒郊野外,盖了这个小区才有了一点人气。你说的那个路段,已经发生过不少类似的事情了,未必是人有预谋的杀害,很可能就是劫路的农民工所为。”

    “可有一点我不明白,那位女中学生夜里凭什么要选择这条路,难道她不知道这条路存在着危险吗?她正确行走的线路应该是坐公共汽车,在灯火通明的大路行走。她选择走这条路,就证明这是她那天晚上的必经之路,而除了你这个小区,没有任何地方跟死去的女中学生有联系。那条路是你这个小区通往她家的必经之路。”我提出自己的疑问。

    保安不说话了,他感到我的分析很有道理。

    我忽然意识到不该跟保安说这些,毕竟对他不了解,而且案情尚在朦胧之中。可我说出去的话如水泄地,已经不大可能收回来了。

    我想起老冯有一次曾经委婉地批评我说,你的性格中有一种急躁的情绪,这对办案不利,如果能克服掉这种情绪,你将成为出色的探长。我当时还很不以为然,心下认为老冯几十年的工作生涯使他变得太沉稳了,而这种沉稳有时也阻挠了破案的速度。

    现在看来,过急过缓都是人性格中的缺陷。

    我开车回到局里,将情况向老冯汇报了一下,老冯看看我说:“如果这样的话,暂且还不能给这个案子定性。”

    我将从肖小洁的宿舍里带回的一些遗物摊在办公桌上说:“您看这份《诗人生活报》,学校老师说附近从未卖过这样的报纸,月城零售报摊也没有卖的,那么这份报纸是订户从邮局订的,肖小洁的死会不会跟拥有这份报纸的人有关呢?”

    老冯表态说:“这好办,现在就去邮局查一下,看月城究竟有多少人订阅了这份报纸,一个一个排查,很可能就查出头绪来了。”

    这时我补充说:“可我没看到诗人的房间里有这样的报纸。”

    老冯说:“别急,我们现在就分别行动,我去邮局。”

    “那我去警犬研究所,我要带上猎猎和欢欢,它们对气味非常敏感,我带着它们先去肖小洁的宿舍,如果你在邮局查到诗人白先生订了《诗人生活报》,我就带上猎猎和欢欢去诗人生活的小区,猎猎和欢欢会嗅出诗人的家里是否有肖小洁留存的气味。”

    “思路正确,侦案的思路太正确了。”老冯忍不住夸我说:“我就知道你会成为一位出色的女探长,看起来我的推荐没错,我向局里推荐了一匹千里马啊!”

    我看看老冯,心存感激的话却没说出口。

    然后,我们就分别行动起来。

    我开车把老冯送到月城邮局,就直奔猎猎和欢欢,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过它们了,不知田薇将它们喂养得怎样了。车过闹市区,路经一家大型的豪华影院,影院门口贴着海报,是唯刚刚拍就的那部扮演警察的电影,上面有猎猎的镜头,海报上一身警服的唯正牵着猎猎,其实这个镜头的真实背景是我躲在镜头拍不到的地方向猎猎发号施令。

    我有意放慢车速,从车窗里瞥看海报。我看着唯,感觉他离我越来越远了,此刻在我心中装满了死者肖小洁,也装满了猎猎和欢欢,而给予唯的空间是太小太小了,如果这个时候唯移情别恋,我会哑口无言,如果于小菲将他抢走,我更束手无策。想到这些,我的心里似乎泛起了一种苦闷和忧伤,这种忧伤让我很难跟任何人表白言说,在别人眼里我一向是个情感淡薄的女人,就像谁也无法置信我嫁给了明星唯一样,在令人无法相信的事实面前,的确潜伏着一种难以言状的情感危机。

    我拿起手机,拨通唯的号码,我要把看到电影海报的喜讯告诉他,当然这在他听来可能不算是什么惊喜的事情,可我毕竟找到了一种跟他通话的理由,这理由不至于让我在他的声音中尴尬。

    喂——我拨通手机。

    唯说:“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你什么时候回来?我马上就去外景地了,要很久才能见到你。如果你总是把我扔给于小菲,你知道将会发生什么吗?”

    我说:“那不正好吗?”

    “好了,你最好现在回来一下,我很想见到你,真的,你毕竟是我的老婆,不要让玩笑弄假成真了。”唯恳切地说。

    从唯的话里推断,他心里还有我很大的位置,而且他马上要去外景地了,我真是不能不去见见他,他毕竟是我的老公,任何女人的陪伴都不能代替我,可我现在要去带猎猎和欢欢,我要争分夺秒地侦案。于是,我说:“两个小时后我回去,你务必等我两个小时。”

    我的声音一定很轻柔,我听见唯的回应:“OK!”

    我的心立刻踏实起来了。

    脚踩油门,吉普车奔跑如飞,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

    十七

    猎猎和欢欢见到我又叫又扑,我没时间跟它们嬉闹,简单地跟田薇交待了几句,就带上猎猎和欢欢从研究所出来了,它们卧在吉普车的后座上,虎视眈眈望着前方。

    我加大油门,试图让吉普车跑得快一点。急如星火,心里明白争分夺秒此刻对我的重要,我必须很快带着猎猎和欢欢去现场转一圈,让它们熟悉那种相似的气味,如果没有异常情况,我会抓紧时间赶回来跟唯见上一面,哪怕几分钟也好。

    路况变得越来越糟糕了。肖小洁生前所在的学校虽然是重点中学,但因是新建的校舍,偌大的校舍就建在了校外,校门前的马路正在扩建和改造,吉普车跑在路上颠簸不休,我回头看了一眼猎猎和欢欢,还好它们很正常。

    总算到了学校,跟门卫讲明了情况,大门打开后,我直接将吉普车开到学生宿舍门口,因怕太多的人发现猎猎和欢欢而惊慌,在宿舍区,当猎猎和欢欢从吉普车上跳下来时,还是有人惊慌地躲闪着,好在此时学生们都在上课,宿舍区的人寥寥无几。

    分管学生宿舍的后勤人员将肖小洁住过的宿舍打开了,猎猎和欢欢扑了进去,我示意它们在肖小洁的床铺前多嗅一会儿,将她特有的气味记在脑海之中,它们伸着红红的舌头,撕扯着肖小洁床铺上的东西,我在一边看着,打量着肖小洁的遗物。

    后勤人员胆怯地站在门外,看着肆无忌惮的欢欢和猎猎。

    我走到门口,跟他搭讪起来。

    “这个叫肖小洁的女学生虽然是学校的三好生,可她平时守规矩吗?”我问。

    后勤人员说:“除了每周回一次家外,应该还是守规矩的,她在学校没有早恋现象。”

    我想起肖小洁的父亲说过女儿已经很久没回家了,这显然跟后勤人员的说法有区别,如果是这样,肖小洁一定去了别的地方,也就是说她有另外一个秘密的寄身之处,谁都不知道。我又联想起那份报纸——《诗人生活报》以及距肖小洁遇难现场很近的生活小区,那个怪模怪样的诗人,一切都在脑海中浮现起来了。

    我未露声色,案情进行中一定要冷静。

    我装作有心无意地问:“学校里谈恋爱的同学多吗?”

    “不少。”后勤人员回答,脸上一副无奈的表情。

    “学校抓这件事吗?”我接着问。

    “抓得很紧,可是一点没用,学生照旧跟地下工作者似的谈恋爱。”后勤人员说。见我没吭声,又补充说:“现在的学生成熟早,自己心里有主意,很难管。”

    “肖小洁事件在校园的反响强烈吗?”我岔开话题问。

    “刚开始很强烈,没一个学生逃课,也没一个学生晚自习缺席。学生处在一种惊恐之中,特别是女生,可是最近一段时间又开始有苗头了。”后勤人员告诉我。

    “唔。”我略有所思地唔了一声,回头看看猎猎和欢欢,估计它们的侦察工作已经差不多了,便跟后勤人员打个招呼走了出来。

    猎猎和欢欢跳上吉普车,我一踩油门,出了院子奔向公路,下一站是小区诗人白先生的家,我带着猎猎和欢欢出现在他面前一定会暴露了行动计划和身份,如果案情真像我猜测的那样,只好将计就计了。

    白先生果然不在,门卫保安说已经好几天没看到他了。

    莫非打草惊蛇了?可我上次来并未露出声色啊!在未确定对方是真正的凶手之前,不向对方施加任何压力才是最得体的侦案行动。

    白先生莫名其妙地离开倒让我顿生狐疑了,于是我令保安打开白先生的门,保安摊开两手示意没有钥匙,这时猎猎和欢欢都扑了上来,朝门的缝隙使劲。它们的这个动作提醒我里边很可能真有什么跟肖小洁的气味相关联的东西,一种职业的敏感使我不容犹豫,我只好命令保安撬开锁。

    保安掉头去拿工具的时候,我又朝小区四周扫了几眼,这个小区从地处的环境来说显然开发得太早了,周围是一片荒郊野外,没有一点人气,门口的那条路又空旷又漫长,如果是夜晚,肯定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肖小洁如果不是必须经过这个地方的话,真没有必要到这里来,她选择这么荒凉的地方干什么?

    我正想着,保安拿来工具准备撬门锁。保安似有点犹豫,看看我不知怎么下手。

    我说:“这是正常执行公务,你不必多虑。”

    保安这时才开始撬门锁,当门打开的时候,猎猎和欢欢飞蹿进去,在房间里转了几圈,东嗅西嗅了一会儿,又蹿至内室,在白先生的床下狂吠起来,片刻猎猎用嘴叼出了一摞捆得很整齐的报纸,我走近跟前一看,竟是《诗人生活报》,心里忽然像找到线索一样欢呼起来,但我未露声色,跟着猎猎和欢欢继续查找,不一会儿欢欢用嘴拉开了白先生写字台左侧的抽屉,我看见了一枚女孩子用过的蝴蝶发卡,眼睛忽然一亮,想到肖小洁的齐耳短发,会不会是别在她直发上的装饰品?我收起发卡,就在这一刻,我预感到这个白先生就是凶手,他很可能负罪潜逃了。

    这时,手机响了,是老冯,老冯正在邮局查底根,已知白先生订阅了《诗人生活报》。我说这边也得到了证据。下面就是获取那种很直接的证据了,比方白先生做案时穿过的衣服,最好上面沾带着肖小洁的血迹,白先生做案时用过的凶器等等……。

    猎猎和欢欢在诗人白先生的房间天翻地覆了一阵,再也没有相似的气味让它们寻找了,便晃着尾巴看我。

    我带上那摞《诗人生活报》,还有那枚发卡。在我用手捏起那枚发卡的时候,我还发现了一根短短的头发,凭我的直觉这根头发不像男人的头发,像一个女孩子的头发。

    我将猎猎和欢欢送回警犬研究所,便直奔警察局。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唯说要坐晚上最后一班飞机离开月城,我必须在他离开之前回去见他。我将取来的证据一一放好,然后就写今天的侦案记录,写着写着,我想起肖小洁放在这里的遗物,法医在尸检的时候特意剪了她的一缕头发,我手里的这根头发如果跟肖小洁遗留的头发相似,就可以百分之百地证明肖小洁生前跟这个诗人白先生有过密切接触,其中不排除他是凶手的可能。

    我站起身,将肖小洁的遗物翻找出来,通过DNA测试,这根头发果然跟她留下的头发一模一样,这完全可以作为证据之一了,那么证据之二就是那张《诗人生活报》。仅此两项好像还不足以证明白先生就是凶手,现在只有找到白先生,才能做最后的定夺。

    我正做着记录,老冯回来了。

    我将在白先生那里取到的证据提供给老冯,说:“今天我的猎猎和欢欢可真是立了大功了,凭着它们的嗅觉一下子就找到了这些东西。”

    老冯看了看我提供的证据说:“立刻通知车站机场,通缉这个诗人白先生。”

    电话接二连三响了起来。

    老冯又说:“现在必须向几家大的新闻媒体发通缉令,将白先生的照片展示在媒体上,还有上网,在网上发照片。”

    我跟老冯汇报说:“小区的保安说已经几天没看见诗人白先生了,幸而那天去了一下,对他还有很深的记忆。”我说着,打开电脑,在电脑上绘制出白先生的相貌,将我捕捉到的他与众不同的神情绘了上去。

    老冯在一旁看看说:“这人肯定是个变态狂,这样的男人很可能玩弄的不是一个女孩子,他以诗人的身份当诱饵,对那些涉世不深的女孩的确是一种诱惑。令人担忧的是,如今社会上这样的人越来越多了,都说社会不安定,四十大几的男人不结婚,能安定吗?”

    任凭老冯唠叨,我只管闷头做自己的事情,我想尽快把事情做完,然后去见唯。担心我绘制的图像不准确,我试图将白先生的户籍和身份证调出来,结果发现他在本城没有户口,身份证也是假的,照片倒是与我绘制的相吻合。

    天色已经暗起来了,我有些心急,又不好跟老冯说自己的私事,只是心里切切的,想到唯匆匆回来,又匆匆而别,我们甚至连床榻之欢的时间都没有了,作为一个演艺界的大牌明星,唯会怎么想呢?

    天黑以后,我总算把自己的事情做完了。我跟老冯说:“想回去洗个澡。”

    老冯看看我,知道我提出的理由他无法阻拦,因为警局没有这方面的设施。

    于是,我驱车回到家中,屋里空空如也,唯已经走了,桌子上留了一张纸条,上面写道:

    “英姿:

    等到必须走的时间了,你还没有回来,估计你正忙,也不好打电话。此次来去匆匆,未来得及多交流,好在下次我还会回来,留着温情到那时再尽兴吧。

    你的工作又累又危险,保重!

    爱你的唯

    X月X日”

    我的眼睛忽然潮湿了,看着唯的字迹,令我亲切的字迹,上面温暖的语言证明他还未把我完全抛置脑后,我毕竟是他的妻子,即便于小菲万种风情,也不会被他摆上正儿八经的妻子位置。

    我立刻给唯打手机,我要跟他通话,如果此时他还没有上飞机,我是可以跟他通话的,我请求他的理解和原谅。

    手机关闭了,唯已经登机了。

    是谁送唯去机场的?于小菲吗?

    我又打于小菲的手机,手机通了,于小菲说:“你这个大探长啊,把自己的夫君都忘记了,告诉你吧,我刚把他送上飞机,没有我的热情,你的大牌明星此次回来就像遭遇一盆冰水一样,你得怎样感谢我呀?……”

    于小菲显然兴奋之极,话像爆豆子似的一句一句蹦出来,令我啼笑皆非。

    本来我是想讥讽她几句的,于小菲在这方面的行为我是太清楚了,她经常抢夺别人的丈夫或男朋友,有几个跟她关系不错的女孩子为此已疏远了她,可于小菲从来不把这些放在眼里,她随机应变说:“开心嘛,大家都开心不好吗?”

    我没说话,听于小菲说完,我就把手机关了。

    我累了,想洗个澡,好好睡一觉,在属于我和唯的大床上,一个人放纵四肢。

    十八

    我刚洗完澡,电话就响了。老冯说诗人白先生已经在本市的一个车站露脸了,警察正在跟踪他。老冯要我连夜赶回局里,说一旦诗人落网,很可能连夜审讯。

    放下电话,我简单换上了浆洗干净的警服,就赶往局里。路上我侥幸地想:幸亏唯走了,如果他在家,又赶上我出警,对他的床上风情该是一次多么沉重的打击。

    到了局里,老冯说:“诗人已经被抓到了,马上送到这里,我们先连夜初审一下,因涉及到女学生,还是你主审吧。”

    我按着老冯的吩咐一一准备好。

    半小时以后,诗人被警察押了进来,他阴沉着脸站在原地,不吭一声,当他从镜片后边的眼睛里看到我时,似曾相识地浑身抖动了一下,许是想起了那天我去查自来水的情景,脸色立刻陷入了一种灰暗之中。

    我按着惯例一一审讯起来,姓名、年龄、籍贯……最后,问题进入了实质性的阶段。

    我问:“你认识肖小洁吗?”

    诗人答:“不认识。”

    回答这句话的时候,他的情绪很平静,故意装出一种泰然处之的样子。而依我个人的推断,这越发证明了他的心虚。

    我又问:“你不认识肖小洁?她是你结交的诗友,几乎每周都从学校跑出来,到你那里谈诗。你将订阅的《诗人生活报》借给她看,她收藏着你写给她的信,你的笔名叫老黑对吗?”

    诗人一愣,很快机智地狡辩说:“这些情况都跟我无关,你们误解我了。”

    “误解你了?”诗人的话立刻给了我把柄,也就是说他已经知道肖小洁的情况了,否则不可能冒出“误解”两字,这两个字对审案的进程太重要了。

    我继续说:“你是否知道肖小洁已经被人杀害了?”

    “我不认识她。”诗人矢口否认。

    “你当真不认识她吗?你当真不是那个老黑吗?可她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去那个新建的小区,那个小区地处偏僻,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肖小洁不会去那里,她是去找老黑的,老黑是她梦中的情人,精神的支撑,她有很多生活中实现不了的欲望都寄托在老黑的身上,所以她才去那个小区,如果抛开上述的理由,肖小洁去那个小区是不成立的,她也不可能在距小区不远的路上被杀害。而这个小区里唯一订阅《诗人生活报》的人,只有你。”我按着自己的推理将话一句一句射出来,像子弹一样穿过空气,击在诗人的身上。

    诗人仍很镇静,无疑这是一个见过世面的人,毕竟人生的阅历已有四十个年头了,这四十年中她经历的东西也许是正常人的几倍,仅从阅历来看,他的一生是别人的几生。而对付这样的人,务必人证物证齐备,否则是不可能击中他的要害的。

    我拿出猎猎从他的抽屉里发现的那枚发卡,这枚发卡我已经问过肖小洁的父母,的确是肖小洁生前用过的,因为造型比较别致,肖小洁的母亲曾经特别打量过这个发卡。

    你见过这个东西吗?我举起发卡问。

    诗人的脸上掠过一丝慌乱的神情,但他很快摇头说:“没见过。”

    “你真的没见过?”我进一步问。

    “没有。”诗人坚持说。不过这会儿他的声音显然小了。

    “你的记性就这么差吗?要知道这可是警犬在你的写字抽屉里发现的。”我将发卡掷在诗人的眼前,不,更确切地说,发卡像一只蝴蝶飞到了他的眼前。

    诗人看着,默不作声。

    我又把那张肖小洁留下的唯一一张字条展开,那上面的落款是老黑,只写了几个字,想念肖小洁,很想见到她。而肖小洁就是在赴约的那天晚上命丧黄泉的。

    我指着纸条说:“这上面的字迹跟你的字迹一模一样,你看看,你刚刚进来时,在门岗签的字。”

    诗人把头低下了。

    “说吧,我想听听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我镇静地看着诗人。

    诗人仍是不开口,石英钟在墙上发出嘀哒哒的声响,时间一分一秒地迈着无情的步子。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陈述着最普通的道理。想起老冯说过的话,审案不能太温和,特别面对当事人的时候,你如果太温和,他会不买你的账。我们局里第一次担任审案工作的年轻人,大多温文而雅,不停地重复着几句话,诸如“你不说我们也有证据了”,“你的态度很不老实”等无伤痛痒的话。有一次,当街逮到了一个小偷,交给一位新来的小警察审问,小警察几句温和的话一出口,小偷突然笑了出来,恰被老冯看到了,他当即啪地一拍桌子,吼道:“你他妈到底说不说,人证物证你还想抵赖,你以为这是酒巴歌厅吗?再不说,看我怎么收拾你!”老冯这么一咋呼,小偷吓得屁滚尿流,原原本本把什么都交待了,还提供了一桩警局久未破案的凶杀线索。事后,老冯对年轻的警察说:“小家伙,要记住对这些犯罪分子不能温文而雅,审案不是请客吃饭,软硬兼施才能奏效。”这事在局里风传了很久,“软硬兼施”成了审案时的公用态度。

    “证据在握,你到底说不说?”我啪地拍了一下桌子。

    诗人似乎没在意我的动静,仍是低着头。

    “软硬兼施”,这家伙似乎不吃硬,这回我来点软的试试。

    这时我看到他的嘴唇干燥得起皮了,一副落魄的神情,便问:“你喝水吗?”

    他的嘴唇动了一下。

    我起身用一次性杯子给他倒了一杯纯净水,他咕咚咕咚喝了下去,忽然抬头看看我,问:“我会死吗?”

    我没有吭声,过了一会儿,我回答:“法律用事实说话。”

    “那我就说吧。”诗人双手托着脸,慢慢地述说起来:

    “我和肖小洁是在网上认识的,她看了我大量的诗歌,主动找上门来跟我谈心,她说我的一组诗很能代表她的心情。”

    “在跟肖小洁相处中,我发现她有一种天性的忧郁,我问起她这种忧郁形成的原因,她说是因为父母感情不和,经常争吵,从小她就厌恶这样的家庭环境,她变得不爱说话,喜欢一个人默默想心思,上学后她一直努力学习,就是渴望有朝一日远走高飞,永远离开这个争吵不休的家庭。她在学校是三好学生,还是优秀班干部,这些都是她自己努力争取来的。她跟我说,她一定让老师器重,使自己在一个有荣誉感的环境中成长。”

    “我和肖小洁每周都要相见一次,她不到我的住宅来,而是在野外无人看见的地方,我们相见以后主要是欣赏诗歌,她喜欢朗诵我的新诗。在她面前,我经常装得煞有介事,因为我发现我心里已经喜欢上她了,并且生怕有一天在她面前失去魅力。要知道我也是四十出头的男人了,尽管我的头上有一顶诗人的桂冠,可这并不能解决我终身的生活问题,我想在身边留住一个女人,一个我喜欢的女人,我看中了肖小洁。”

    “出事的当天晚上,肖小洁第一次到了我的住所,因为天很热,她跑得满头大汗。我让她在我那里洗澡。肖小洁不肯,我就躲出去了。等我回来的时候,肖小洁已经洗完澡了,像个冰清玉洁的美人,我好想抱她一下,当时她正往头发上别发卡,她一慌乱,起身跑了出去,将发卡扔在我的写字台上了。她一跑,我的兴致更高了,一直在后边跟着她,天色越来越黑了,路上已经看不到什么行人往来,我追上她,一下子将她抱在怀里,肖小洁用力在我的胸前挣扎着,嘴里不停地说:‘你不要毁我,我马上还要回家看我妈妈,她生病了。’她越是挣扎,我内心占有她的欲望越强烈,那一刻,一定是有鬼魂附体了,我恨不得一下子钻进肖小洁的身体里去,就这样你推我挣,最后我还是以男人的力量占有了肖小洁的肉体。出乎我意料的是,她竟然在地上爬起来,一反常态地说:‘我要打110报警!’然后,她就奔跑起来。”

    “我感到事态不妙,拚命追上她,于是就发生了后边的事情,连我也不敢相信的事情。”

    诗人痛苦地捂住脸。继而又说:“我就是老黑,老黑就是我,因为爱吹黑管,我给自己取了这么个名字。”

    “就这些吗?”我问。

    “就这些,不过你们还想问什么尽管问好了。”诗人说。

    我打量他一眼,一股愤怒油然而生,我弄不清现代人都怎么了,一点不如意或者说一点冲动都可以把人杀掉,难道杀人者就不受良心的责备吗?于是,我问:“你在肢解肖小洁的尸体时,内心是什么样的感觉?”

    “只想把这事快点做完,别让人知道。”他说。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说话的欲望再也没有了。诗人应该是情感丰富、内心善良的人,想不到竟也有如此衣冠禽兽,诗对这样的人来说,不过是骗人的一种光环而已。

    ……

    审讯结束以后,第二天月城的大小报纸就对肖小洁的案情有了陆陆续续的报道,有一家报纸的法制园地专门采访了我,很快我就成为月城的焦点人物,人人都在议论一个神出鬼没的女探长。

    老冯最为得意,他认为他这个伯乐相了一匹正儿八经的千里马。他在局里不停地跟人说:“怎么样,我的眼光不错吧?”

    每逢人们射来赞许的目光,我心里就难过得想哭,谁能知道我的情感生活正处在一种危机之中呢?可表面上,我仍是镇静自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十九

    我成了月城的新闻人物,成了人们街谈巷议的焦点。可我并没因此而自豪,在肖小洁的案子侦破了以后,我想的更多的是唯,我很想去见见他,尽管他在遥远的外景地。

    于是,我给唯打电话,当我在电话里听到唯的气息时,却不知说什么好了。

    唯在电话那边喊:“喂,英姿,你有什么事情吗?你说吧,我知道你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是不会给我打电话的。”

    我说:“肖小洁的案子破了,你要是现在回来,我一定有时间陪你的。”

    “我知道了,于小菲早已经打电话告诉我了,她说你现在成了月城的明星探长了,几乎每天都能在报纸上看到你,祝贺你呀!”唯说。

    我心里苦笑了一下,唯也跟我打起官腔来了。然后,我就冷静下来了,于小菲怎么这么快就把消息告诉唯了,这证明他们天天通电话,于小菲给唯打电话比我给唯打电话频繁多了,真不知我是唯的老婆还是她是唯的老婆了。想到这些,我跟唯通话的兴致没有了,我想我应该到于小菲那里探探虚实,他们之间的情感是否已经水深火热了。

    我拨通于小菲的电话,她果然在,她在电话里说:“哎呀,我正准备请你做嘉宾呢,你倒自己找上门来了,是这样,台里有档法制栏目,台长昨天在会上说要请月城的女探长来分析一下当前女性犯罪的几大特点,你看看,连我们台长都知道你的大名了。”

    我打断了她的话说:“我们见面再谈吧。”

    见到于小菲,是在她的宿舍里。宿舍在电视台院内,是一幢老式的旧楼,于小菲单独住了一间房子,房子外表虽然破旧,但里面被于小菲收拾得富丽堂皇,一派奢华的气息。我知道这间房子里发生过很多故事,属于女主人个人的隐私,只不过我们彼此心照不宣而已。

    于小菲见了我就欢喜地说:“怎么样,答应我来这里做嘉宾了吧?我马上去跟台长汇报。”

    我在沙发上坐下,打量着她的房间,故意不看于小菲。过了一会儿,当我的目光与于小小菲的目光相遇时,我忽然板起脸说:“于小菲,你我是相识很久的朋友了,你也是我工作职业之外的唯一女朋友,今天我来是想问问你,你跟我丈夫唯的友情到底发展到什么程度了?水深火热?”

    于小菲一愣,转而笑了说:“噢,你吃醋了是吧?想不到女探长也会吃醋,吃醋好哇,吃醋证明你爱唯。放心吧,我跟唯的关系再铁,也不会胜过你们,你们是夫妻关系,受法律保护的。”

    我仍是板着脸说:“你们之间通电话频繁,我自己的消息唯知道得一清二楚,你有必要天天跟唯通电话吗?如果不是你的心里时刻惦记着他,你是不可能这么频繁地给他打电话的。”

    我看到于小菲的脸上露出一副尴尬之相,当她发现我在注视她的表情时,她机灵地一挑眉稍,满脸堆起笑容说:“我是为了你才对唯这么热情的,你是我的好朋友,唯从外景地回来看你,你没有时间陪他,我牺牲了自己的宝贵时间去陪他,这不都是为了你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男朋友。再说我们电视台主持人的时间多宝贵啊,对我们来说时间就是金钱,我们出去给大宾馆大公司主持一台节目,几千元几万元就到手了。而陪着你的丈夫唯,我能赚到钱吗?”

    于小菲反而责怪起我来了,她这一招真狠,这就是一个风尘女子惯用的伎俩。我鄙视地望着她,很久很久,只用这样的眼光看她。

    于小菲显然慌乱起来了,她从茶几上捏起一根烟递给我说:“吸烟吗?英国货,一位外国公司的老总送的。”

    我伸出手臂将于小菲递过来的烟搪了回去,我的这个动作很职业,就像一个正大光明的探长抵挡了敌人的糖衣炮弹一样。

    于小菲开始对我警觉起来了,她知道我只要无休止地板着脸,一种可怕的情景就要发生了。她站起身,尽量离我远一点,不正面看我,给我一个背影。她越这样,越证明她心虚,而一种被朋友抢夺了丈夫的耻辱风暴一样侵袭了我的内心,在这宁静的港湾,它再也不会平静了。

    我看着于小菲,义正辞严地说:“于小菲呀于小菲,要知道我跟你可是完全不一样的女人,我三十几岁了才结婚,要的就是公开的体面,而不像你要的是个人的自由,你可以随心所欲地生活,没人说没人讲,你的职业决定了你的生活性质。而我就不同了,我从前是一个女警察,现在又是女探长,我的职业是国家机器,它必须保证社会有秩序地运转。按我的职业和我个人的情趣,我不可能在婚姻上选择唯,可是上帝偏偏把这样一个男人送给了我,我知道世上有万千女人爱慕唯这个大牌明星,但他只选择了我,他爱我,而且我感觉他也是跟演艺界的花花公子们不一样的男人。我当时跟他结婚时,内心的确进行了激烈的斗争,后来我想不要把演艺界的男人都想得那么龌齪,任何有苍蝇飞舞的地方都会有蝴蝶,听说美国男影星戈力高里·派克就很不错,香港明星周润发口碑也很好……”我滔滔不绝地说着,连自己都想不到一下子竟说了这么多的话,我真是被一种怕失去唯的意念弄昏头了。

    “哈哈哈……”于小菲大笑起来,笑声里藏着一种讥讽,我能听得出来的讥讽。

    于小菲说:“难怪你能当探长,你真是太自信了,我还从未见过像你这样自信的女人。不过也难怪你这么自信,连唯这样的大牌明星都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了。”于小菲说完,又哈哈笑起来,边笑边说:“只怕是你的唯达不到周润发那样的境界,他一边扯着你的石榴裙,一边又弄着别处的风月。”说罢,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我太知道于小菲这话的意思了,她的这番话是告诉我唯并不像我意想中那么完美,起码他有小辫子攥在了于小菲的手里,于是我紧追不舍说:“请你把话说清楚,你对唯做了什么?”

    于小菲脸一扬说:“嘿嘿,你倒打一耙呀,你应该问问你丈夫对我做了什么?”

    “他做了什么?你说!”我站起身逼近于小菲,几乎将脸抵在她的脸上。

    于小菲将身子闪到一边说:“这要问你的丈夫了,你跟他关系那么铁,是受法律保护的夫妻关系,他应该对你无话不谈吧?”

    话说到这份上,我已经有失身份了。本来我是想探探于小菲跟唯之间情感的虚实的,于小菲如此一摊牌,我反倒被动了,下面不知该怎样收场。我冷着脸,沉思了一会儿说:“我对爱情对家庭都是认真的,如果唯真背着我作践感情,特别是跟你一道作践我的感情,那我一定跟他去履行法律的程序。”我站起身,扫了于小菲一眼,匆匆夺门而出。

    忽然,于小菲追出来喊:“英姿,你别当真好不好?我逗你开心呢,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喊声离我愈来愈远了,并且这声音很不真实,不像于小菲喉咙里发出的声音。

    不管于小菲在我的身后怎么喊,我都决定要到唯的外景地去亲自见他,有些话一定当面说说清楚,如果唯真让我了解了他的另一面,我一定跟他离婚,我们本来就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他的明星光环再耀眼,对我又能证明什么呢?

    我痛苦地靠在一棵树上,闭上眼睛,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情感为一个男人倍受煎熬,这证明我心里爱唯,只不过从不把个人感情外露的我,将这种爱深埋心中,而一旦发现这爱的扭曲,我便承受不住了,并且将这扭曲的爱视为一种剧烈的疼痛。

    唯知道我的疼痛吗?

    路上的行人很多,可我就像没有知觉一样,路灯闪烁,照在我痛苦的脸上,我的脸色现在一定很难看,人们都说我是个面无表情的女人,其实我痛苦起来的表情是很有深度的,我自己都能感知。要紧的是,我必须尽快见到唯,必须!

    二十

    回到警局,我跟老冯打了个招呼,说我身体不太舒服,想在家里休息几天。

    老冯一愣,奇怪地看着我,半晌才说:“是不是这段时间太紧张,你的身体状况出现了滑坡?我可从未听你说过身体不舒服之类的话,你是个连公休假都从来不休的女人,是个铁女人。”

    我未置可否,只待老冯同意我休息。

    过了一会儿,老冯说:“你休息几天也行,肖小洁的案子破了,这阵子好像还满平静的。”

    老冯的话音刚落地,我就说:“那我今天就休息了啊。”

    老冯说:“好吧。”

    我整理一下自己的办公室,就匆匆离开了。

    我直奔机场,唯在西北的一个影城拍外景,那个影城我略微知道一点情况,媒体经常报道,好像是一个文化名人做的,影城很有风水,每部电影只要在这个影城拍几个镜头,保准能在国外拿大奖,国内导演纷纷看好影城的风水,即便影城跟某部电影无关,导演也要生拼硬凑上几个镜头,为的是把影城的风水沾带一二。

    影城在西北工业重镇的郊区,月城有飞机飞往工业重镇,我在打车去机场的路上,就将票订好了,恰好有余票一张,老天真帮我的忙,想让我跟唯尽快团聚。

    三个小时以后,我在外景地见到了唯。

    这很出乎唯的意料,他怎么也想不到我会到外景地找他,而且是西北的外景地,天苍苍野茫茫的地方。

    唯这次扮演一个阔家少爷,长袍马褂,一顶黑色的礼帽,他正听导演说戏,猛抬头看见了我,远远地向我招了招手,估计导演问起了我的情况,很快唯就走过来了,他指了指远处的一排平房,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递给我,说:“你先去休息一下,从左边数第四个房间,我拍完今天的镜头就回去。”

    我接过钥匙,看了唯一眼,他黑了,黑多了,大西北的风沙将他一张白净的脸涂抹得粗糙无比。我心里动了一下,可我仍是没有表达,只说:“想不到我会来吧?我这个人专门干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唯亲热地拍拍我的脸说:“职业病。好了,先去休息吧,我很快回来。”

    唯的宿舍其实是临时搭建的几间简易房屋,宿舍里摆满了罐头和方便面,床上堆着乱七八糟的被褥,枕头上散落着唯的头发,唯开始脱发了。我的心动了一下。

    人人都羡慕明星的耀眼辉煌,其实他们拍片子时的辛苦一点都不亚于工地上的农民工,这一点我上次带着猎猎跟唯拍片时就感受到了,一部电影的成功,要演员反复揣摸自己的角色,有时候一个镜头要拍好几遍,甚至几十遍,据说一位国际大导演在拍摄一部电影时,仅剪辑的胶片就堆了一房间。

    我将行李放下,忽然不知道自己这次来见唯的目的了,本来是想将他和于小菲的关系弄个水落石出的,可赌物思情,心里全是对他的牵挂。

    我镇静一下自己的情绪,洗了个脸,想在唯的床上睡一会儿,可他的床上一股男人的体油味,好像是长时间不洗澡使然,我不太习惯这种味道。

    我锁上门,去了外景地。我想看看唯在现场怎么演戏。

    唯正在演的是一场感情戏,阔少爷恋上了贫家小姐,小姐偎在他的怀里,两人同倚一棵古树,树是制作的假外景,枝枝叶叶都做得很像。扮演小姐的女人姿色动人,长相俏媚,唯紧紧拥着她,表情很投入,也很内在。

    为了不影响唯的演出效果,我特意找了一个隐蔽的角落,不让唯发现自己。我在这个角落里,能够远远地观察唯。我发现,唯只要听到导演喊停,就不停地跟那扮演小姐的女人说话,要是那小姐摆了一个什么姿势,唯很快就纠正了那个姿势,另外再摆出一个像样的姿势,女人模仿唯的动作走到导演跟前,导演看看,满意地一笑,继续表演的时候,唯刚刚做过的姿势就成了导演试镜的首肯。

    我想起唯说过总有一天他要当导演,按着自己的思路排戏。

    而唯刚刚为那扮演小姐的女人设计的动作,一定是得到导演的肯定了。说不定这就是唯将来成为导演的起点。我心里一阵得意,来这里之前内心拥有的怨愤好像悄悄化解了。

    天快黑的时候,镜头终于拍完了,唯跟那个扮演小姐的女人往这边走,我从躲藏的地方闪了出来,迎面向唯走去。

    当我横在唯和那女人面前时,他们突然发现了我。女人一下子愣在原地。

    唯说:“我老婆,英姿探长。”

    女人上下打量了我一眼说:“女警察,英雄豪杰。”

    我这才发现自己仍然穿着警服,来时也没顾上换便装,不过我对便装真没什么兴趣,再名牌得体的便装也抵不上我对警服的热爱。

    我跟女人微笑了一下,我笑得很得体,笑容一点也不像演员那么夸张,因此我的笑都是真笑。

    女演员知趣地走开了,唯走上来用手搭着我的肩膀,将我搂在他的怀里说:“怎么到这儿来了,这太出乎我意料了,是想我吗?还是对我放心不下?”

    我挣开他的手,我似很不习惯在众人面前亲昵,而唯的这些动作已经职业化了。

    我说:“这两种因素好像都有。上次你从外景地回月城,赶上一桩案子的侦破,没时间陪你,于小菲代我陪了你,可她毕竟不是你的老婆。这几天,案子破了,我请假到这里看看你,也算是补偿一下吧。”

    唯打量了我一眼说:“在别人眼里你是个探长,一个硬梆梆的女人,可我心里直觉,你还是个很细腻很有情感的女人,正因为我透过现象看到了你的本质,我才决定跟你结婚。但你不能因为工作太冷落了我,要知道男人的心灵有时是很脆弱的。”

    “我冷落你了吗?”我反问道。

    本来这是一句撒娇的话,可从我嘴里说出来,就变成了掷地有声的质问了。

    我看到唯的脸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大概他很不习惯我这样的语言。于是,我继续说:“唯,我跟你相识的时候,是从未想过要做你的妻子的,你知道我这个人跟别的女人不太一样,我的工作职业决定了我的性格,跟你相比,现实多于浪漫,严肃多于轻松,保守多于开放,传统多于时尚,或许正是因为这种反差你才选择了我,既然选择,我们就要固守婚姻的道德,将婚姻进行到底。要知道西方人、特别是一些有钱人也把婚姻当成一生的成就感来认真地经营。我不喜欢那种所谓的婚外情,更不喜欢那种名存实亡的婚姻,要是你不喜欢我了,而我也不喜欢你了,我们一定分手。你应该知道我是一个特别认真的女人。”

    唯莫名其妙地看着我,说:“你今天怎么了,来见我就是要说这些吗?自从跟你结婚我也没听你说过这么多的话。”

    “不错,这些话眼下我不得不说了,真的,如果我不说,我们之间就会出现一道裂沟,像世界上最大的东非大裂谷那样,将我们真实的情感全部吞没。……”我义正辞严,好像在法庭上的陈述一样。人们都说干警察行当的人有一种职业病,特别是女人,看到谁都像审视犯人似的,久而久之,脸上就没有了温和的表情。此刻,我的表情就一定很可怕,我看到唯两眼瞪了我半天,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我们默默往前走,走到宿舍门口,唯停下来等我开门,我这才想起钥匙在我手上,于是我打开房门,将钥匙丢给了唯。

    唯关上房门,突然紧紧地搂住我说:“你千里迢迢跑来见我,就是要训斥我吗?”

    我不吭声,感受着他身体的温度,男人的温度,这久违的温度正是我心里渴望的,可我却羞于也不知怎样表达这种心情。

    “你说,说呀!”唯将脸靠在我的脸上,并将嘴巴轻轻拱过来,吻我。

    唯的嘴唇很柔软,温情得好像没有线条一样,如果不睁开眼睛看着唯的面孔,一定会感觉这是个女性,娇小的女性。有人说夫妻之间常常具备一种互补的因素,恰恰是这种互补,才会被对方吸引。唯当初看中我的就是这种男性化的气慨和豪迈,而女人身上具有男人的性格因素证明她的雌激素是很低的。可能正因为这一点,我在床上的感觉特别呆板,就像一座死火山,没有喷发的激情。好在唯对我很有耐心,总是他主动地开发我,有时候他的积极主动很令我难为情,内心里也感到对他有愧,可如果让我将体内的柔情全部释放出来,我就没有这种主动性了。唯有次做完爱,体贴地跟我说:“美国有部电影叫《月黑风高》,不知你看过没有,是写监狱里的犯人的。犯人们在里面呆了二十年,一旦释放出来,反而不适应外边的正常生活了,他们习惯了那种非正常生活,被那种非正常的生活弄得体制化了。于是,在监狱里没死的人,反而在正常生活的状态中寻死上吊了。其实,你也是被工作性质弄得面目皆非了,本来你是个很有女人味的女人,表现出来的却是男性化的东西。可我偏偏对你的这一点着迷,真是怪了。”

    跟唯在一起的夜晚是很美好的,尽管我床上的表现令他扫兴,而一旦他将我身上女人的东西开发出来并满足了自己,他仍是对我的兴趣不减。当然,我也不怀疑他的爱情,跟唯拍片子的时候,我感觉他的情感还是执着的,不像别的男人,花心满天。

    现在,我被唯搂在怀里,感受着他的温存,一个男人的温存。我也想吻他,可我的内心好像命令我不许表现热情,我只好闭着眼睛,接受他的亲吻。

    一会儿,唯停下来说:“你说话吧,我想听你说话。”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如果你想听的话,我还是要问问你跟于小菲的事情。”

    “你怎么没完了?你这个人神经真是有毛病了,我这么长时间的温存仍然换不来你话题的转移,于小菲在你我之间就那么重要么?”唯显得不耐烦了。

    我说:“当然重要了,如果不是为了于小菲,我还不会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呢,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孩你知道吗?她专门抢别人的男朋友,为这事她曾跟同屋的一个女孩子闹翻了。我怎么敢保证她不抢夺我的丈夫,不抢夺你!”

    “她这么坏,你凭什么还跟她往来,就不怕她的出格行为玷污了你的警服吗?”唯质问我,语气有点咄咄逼人。

    “要知道干我们这行的人需要了解社会,她是我了解社会的一个窗口,你以为我的心灵中真能容纳这样的女孩子吗?”我告诉唯。

    唯不看我,将目光转移到门口,门已经被他关上了,如果门很隔音,我们在房间里说什么外边是没有人能听清楚的。

    “你为什么不敢正视我的眼睛?你心虚了吗?跟于小菲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进一步追问。

    唯转过脸,扫了我一眼说:“一切都在你的想象中。你说有什么就有什么吧。”

    “啊?难怪于小菲在我面前那么自信,你果真给予了她爱,你的爱,一个男明星的爱。”我按着自己的推断继续说下去,我说:“如果真是这样,我们之间的婚姻关系很快面临着解体了。你是知道我的个性的,我之所以三十几岁还未嫁人,就是因为对男人的情感特别不相信。可你让我相信了你,骗取了我对你的信任,我们结婚才数月,你就把我的女朋友搞上了床,你让我怎么面对我这身警服,怎么面对我的同行,怎么面对天天打交道的社会?……”

    我喋喋不休地说着,忽然感受到什么叫气贯长虹了,我现在的状态就是气惯长虹,我在居高临下地跟一个大牌明星说话,而这个明星是多少女孩心中的目标,可我并没有特别地珍惜。

    唯再次搂住我说:“英姿,你是一个女探长,你的职业是很令男人生畏的,可我独独对你的职业着迷。尽管我们相识的时候,你还不是探长,但你训练的那群猎犬占尽了女人的风光,我生命中缺少的就是像你一样勇敢无畏的女人,我因此对你产生了敬意,并爱上了你,当时跟你结婚的目的也包含了对陌生领域的新鲜感。然而,婚后你给予我的东西太让我失望了,要知道我们演员的时间都是不属于自己的,一旦属于了自己就成了闲人,再也没有戏演了。你想想,我从外景地特意跑回去看你,你竟然为了一桩案子而对我置之不理,我的时间多宝贵呀,外景地停机一天就是几十万的损失。在你身边的那几天,我的情绪低落极了,我想不通你为什么要这样,难道案子比我重要么?幸亏你有个女朋友于小菲,她将我低落的情绪调至到最佳状态,这样我回到外景地以后,才以比较饱满的激情投入到角色的塑造中。”

    “这么说你跟于小菲之间的确发生了什么?”我打断他的话问。

    唯未置可否,一双眼睛不停地闪动着。

    我立刻挣脱了他,站在跟他有一定距离的对面说:“唯,你不要用演艺界那套放浪的行径来玷污我的生活,什么情人、第三者、同性恋、双性恋……污七八糟的东西,社会就是被你们这些人搞得污浊不堪,年年月月日日都有凶杀案,警力增加了又增加,社会秩安依然糟糕透顶。你想知道我最近侦破的一桩案子吗?一个女中学生被人强暴了,最初大家都认为是路遇歹徒,可是后来在死者的遗物中发现了一份报纸,这是一份行业性的报纸,顺着这个藤去摸瓜,终于抓住了真正的元凶。这个元凶竟是一个看似文弱的诗人,他用他的诗情骗得了一个女中学生的崇拜,后来他就是靠着这份崇拜把女中学生杀了。多残酷的现实啊,我能看着一个活生生的生命白白葬送在一个诗人手里吗?如果我不去侦破这桩案子,我的良心就会备受谴责,上级把我从警犬研究所调出来,就是为了增强女性案件的破案实力,我不能让自己的称号与现实不符吧?”

    唯看看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说:“你真是个不该结婚的女人,感情在你的生活中占的比例太小,几乎不及你事业的十分之一,男人是受不了这样的女人的。”

    “我当初可没遮掩自己吧?我跟你说的很清楚,我就是这么一个女人,是你硬缠着我不放的。现在我们分开,一点不晚。”我直白说,心里也不怕哪句话会伤害唯了。

    “我们还没到谈这个话题的时候,至少我心里对你并没感到厌倦。”唯说。

    “不,这不过是你的遁词而已,你已经厌倦我了,如果你不厌倦我,怎么可能跟于小菲有实质性的接触?这是很伤害人的,你懂吗?”我质问唯。

    “我们先不谈这个话题好不好?我们好不容易见面了,谈点别的吧?”唯乞求说。

    “不不,我这次就是为了于小菲的事来的,如果你跟她真有实质性的接触,我们离婚。”我的态度似很坚决,在说出离婚这两个字的时候,我内心剧烈地跳动了一下,这个信号告诉我,我是爱唯的。

    唯突然平静地说:“结婚离婚都是两个人的事情,要我们双方都同意才行,现在我告诉你,我不同意。”

    我看了唯一眼,没再吭声,好像他刚刚说出口的话正是我心里想听到的,也就是说我的内心深处并不想离婚,因为对我来说离婚就像结婚一样不容易。可我还是表明了自己不妥协的态度:“不离婚可以,但你必须离开于小菲,不能跟她有任何往来,当然也不能再有什么别的情人,我不喜欢这些污七八糟的东西。”

    唯笑了一下说:“好吧,探长,我一切都听你的。你可以在我的活动范围内装一个监控器,以便它随时向你报警。”

    我皱皱眉头,一点说话的欲望也没有了。

    我在唯的宿舍跟他住了一夜,不知是不是因为于小菲的存在,这一夜我反倒激情澎湃,一反常态地在床上频频爆着冷门。

    唯奇怪地看着我说:“我有点不认识你了。”

    我不以为然地说:“真有那么大的变化吗?”

    唯笑笑说:“女人是需要外部世界的刺激的,在情感上女人也应该实行竞岗制。”

    唯又流露了跟我思想之间的差异,这真是没有办法补救了。

    下一步,我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

    我很快就要离开唯,回到月城去。于小菲会不会继续跟他保持联系,而唯晓得了我当下的心态后,会把他们之间的往来隐瞒起来的。于是我不放心说:“如果你不想很快让我们的婚姻解体,请立刻给于小菲打电话,让她以后别再纠缠你。”

    唯一愣,怎么也想不到我会使出如此招数。他认真打量了我一会儿,无奈地摇着头说:“你真是一个别出心裁的女人啊!”

    然后,唯就拨响了于小菲的手机,于小菲听出是唯的声音,很兴奋地说:“我正想给你打电话呢。”

    唯冷着语气说:“请你以后别再给我打电话了,你是我老婆英姿的朋友,你们之间还是保持女人的友谊比较好。”

    于小菲刚要说什么,唯就把手机关了,转身对我说:“这下放心了吧?”

    我面无表情,我知道这不过是一种表面的形式而已,真正的面目,要让生活本身证明。

    第二天,当我告别唯的时候,心里仍然飘浮着层层疑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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