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以为将俞皇后搬出来的话冀行箴会重新考虑,谁知他竟是微微一笑道:“没关系。只要你说不搬,我去与母后讲。”
见他这般笃定,阿音也有些急了,“哪能这样呢?我都已经七岁了, 再在景华宫住着像什么样子?论理或是论礼, 都不该如此!”
冀行箴静静地看了她片刻,不发一言转身就走。
君眉有些担忧,待冀行箴走远后, 她行至阿音身边,悄声道:“姑娘为何总和殿下过不去呢?万一殿下生气了, 那该如何是好?”
阿音不解地看着她, “这事儿怎地怪我?我哪里和他过不去了?”
原也是他先找茬。
本来没有他抢烧麦就没了这么多事情。本来她刚刚就是想和他打个招呼,谁料他大喇喇地挂着那个烧麦……
思来想去,又被君眉这么一说,阿音的心情也有些不好, 闷闷地回了景华宫,也懒得说什么做什么了,研习完功课就歇息下来。
一整个晚上,冀行箴都未曾过来寻她玩。阿音也没过去找他。
第二日是学画的日子。
阿音想昨晚已经是在景华宫住下的最后一个晚上了,往后的每天都会在清澜小筑醒来。再怎么样这些天冀行箴也很照顾她, 和他为了点小事闹别扭好像也说不去。
故而她一大早收拾停当后就去和冀行箴道别,与他说声自己要去上课,看他要一起过去还是说他晚些再去, 不一起走。
谁知到了正殿后却听径山说,太子殿下刚刚走了,不在这儿。
阿音有些火大,闷闷地直接去了崇明宫,到了屋子里后自顾自地埋头练习画画的线条。
这时候冀薇来了,看她在努力用功,赞了她几句,在她旁边的桌子上摊开纸与她一同练习。
阿音看着认真画画的冀薇后,忽地想通了。
她进宫毕竟是陪伴三公主的,最重要的是和冀薇一起把功课学好。至于太子殿下那边,他怎么想,她也没法干预不是?
顺其自然罢。
阿音画画尚算不错,这天过的也还顺利。待到薛先生说了“课就到这里”后,女孩儿们都欢欣雀跃起来。
大家都不住地相互交换着眼神。等薛先生离开屋子,就哗啦啦地绕到了阿音的身边,不住的恭贺她生辰快乐。
看着女孩儿们真挚的笑容,阿音心情豁然开朗。
有这么多人关心着她,她这个生辰再怎么样也得过得开开心心不是?
因着俞皇后在永安宫里设宴,几个女孩儿就说笑着往永安宫行去。
除了郑惠冉。
她自然不可能去参加阿音的生辰宴,随便寻了个借口下学后直接回了郑家,并未参与到祝贺之中,也并未随着一起去俞皇后那儿。
冀茹对此倒是并不太在意。
当冀薇悄声问她要不要去留一下郑惠冉的时候,冀茹直截了当地道:“我看还是不必了。她跟着去的话不够麻烦的,倒不如各玩各的,也免得都闹心。”
冀薇便未再多说什么。
此时冀若芙一手牵着阿音,另一侧走着的是常云涵。
冀茹见阿音旁边有空位,又看冀薇不过去,就先跑到了阿音空着的那边,问她:“今儿你生辰,是不是要吃长寿面?”
“是吧。”阿音笑道。
“那敢情好。我给你说啊,御膳房的厨子可过分了,做长寿面的时候只有面,没有浇头。等会儿你先要点能做浇头的菜搁在旁边,然后吃面的时候偷偷倒上去。滋味能好很多。”
常云涵听了她的话哈哈大笑。
冀若芙哭笑不得,“因为长寿面的汤是用猪骨熬了好几个时辰做的高汤,滋味自然鲜美,所以未曾多放其他东西。你倒是好,瞧不上那汤么?”
“有么。”冀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我怎么觉得那汤淡而无味的,所以每次都偷偷放了好多菜进去——”
“这就是了。”冀薇跑了过来接道:“你放了很多菜进去,自然就吃不出本来味道了。”
几人俱都笑起来。
冀茹拉了阿音的手臂道:“我不管。反正我也是好心来着。”
阿音笑问她:“要不我分你点面汤,尝一尝到底是不是高汤做的。若真是鲜汤的话,往后你也就不用再添菜进去了。”
冀茹想了想,拊掌道:“这敢情好呀!就这么说定了!”
大家又是一阵笑。
进到屋里的时候所有人脸上的笑意都来不及收起。
俞皇后见了,就与身边人说道:“看看她们几个。总在一处玩着,感情也是好得很。”
那少年简短说道:“是。”
见他也在,女孩儿们的笑容瞬间收敛。
冀若芙身为胞姐无需多礼,冀薇冀茹恭敬上前喊了声“三皇兄”,常云涵上前行礼唤道“太子殿下”。
阿音也要上前行礼问安,被俞皇后伸手拉住,“今儿你寿星,这些就免了。”俞皇后又侧首问冀行箴:“是不是?”
冀行箴的心情着实算不上好。其实从昨天见小姑娘非要搬走开始就心情很差了。不过,听径山说今日小丫头好似也不开心,且她早上还特意去寻他,他就有些心软,思量着两人间的状况这般冷淡,想必她也在难过。
于是他今日一直在想着见面后该怎么哄哄她。
结果倒好,相见之后才发现,她明明开心得很,眉眼弯弯的,笑得畅快。
冀行箴心情跌到谷底,眉眼愈发冷厉,说话时候的语气就也有些不善,十分冷淡地说道:“那就免了罢。”
这冰凉的语气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心底发寒。
俞皇后拧眉轻声说了冀行箴几句。
女孩儿们面面相觑,俱都慢慢退后坐到了位置上。
阿音坐下后小心地扭头看了冀行箴一眼。
谁知也是巧了,冀行箴也正好去看她。
少年亦是没有防备,眼中的冷意还没来得及收回。
对视之后,阿音当真被他眼底的凉薄惊到,赶忙收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心地不再乱看。
冀行箴片刻后回想起来,觉得自己刚才好像吓到她了,于是又缓和了神色朝她望了几次。可每次她都没有反应,也都没往他这边看。他心情更加烦躁起来,索性也只定定地看着旁边的花瓶不再理她。
一顿饭虽然吃得十分热闹,却也有些兴致缺缺。
冀行箴晚膳后就立刻回了景华宫。进了院门便发现万嬷嬷正指挥着宫人们搬东西去清澜小筑。他心情不顺,咣地一声踢开屋门,又咣地一声把门踢上。
一时间,景华宫内人人自危,大气也不敢出。
阿音原本在晚宴结束后想要和冀行箴道别,在院门口就被径山和云峰劝住了。她听闻冀行箴心情不佳就没再去叨扰,转而回了清澜小筑歇下。
自那日起,所有人都发现了一个异常。
原先好得不能再好的太子殿下和俞家五姑娘,仿佛一夜之间变成了陌生人似的,平日里只路上遇到了点点头打个招呼,平日里互相之间并无其他交流。
她也不往景华宫去,他也不往清澜小筑去。
冀若芙曾问阿音这是怎么了。吵架了?
阿音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课业那么忙,她每日里来来回回的,也没有去想那许多。
更何况,冀行箴的态度很冷淡,让她不知道该如何与他交流。几次三番下来,关系就慢慢冷了下来。
阿音犹豫道:“我毕竟长大了,肯定不能似以前那般罢。”
冀若芙想想也有些道理,就没再多问。
常书白和徐立衍也来寻过阿音。
徐立衍是怕阿音和太子闹僵后在宫里的日子不好过,所以前来探望。
常书白是就不见阿音,所以来寻她玩。
两人看小姑娘过得还算不错,思量着她年纪小问多问深了她也不明白,就没有多细究。和她聊了会儿后便离去了。往后两人也时常来看望。
没多久便到了年末。
宫中的课业到了年底也就停了。公主和皇子们要开始准备过年的各项事宜,伴读们都各自归了家,准备年后再进宫来读书。
阿音也在清澜小筑里收拾着。
她是伴读里唯一一个长住宫里的,与旁人回家过年时候的心情不同,她更为急切,也更为想家。
不过,想到自己将要好一段时间不在宫里了,她左思右想,决定再去景华宫一趟。
她画画还算不错,字也还算得上端正。前段时间的时候她画了寒梅图,旁人都说很好。她就想着把画送给冀行箴做新年礼物。
如今将要走了,倒不如把东西给他送过去。
到了景华宫门口,阿音并未直接进入,而是唤了守门的小太监,让他叫了云峰过来。
云峰看到阿音后十分惊喜,当即就遣了人去禀与冀行箴。
阿音赶忙阻止,“殿下不一定乐意看到我。”
“怎么会。”云峰笑得合不拢嘴,“殿下肯定会很高兴的。”
阿音一想到这几个月每次相遇时冀行箴那冷冰冰的神色,就觉得云峰这话是在安慰她,故而干笑了一声并未接话,转而说道:“这是我给殿下的礼物。”
想想自己这个礼太过单薄了些,并不厚重,而且也着实算不得特别出众,阿音就补充道:“你帮我看看他喜欢不。他如果不喜欢不想要,你就帮我偷偷拿出来,再还给我。”
毕竟是自己花费心血所画,而且是她近期最为得意的一张画作。如果被随意丢弃,还是很心疼的。所以如果他不要,她就再收回去。
“怎么可能。”云峰瞪大了眼睛,“殿下怎么可能不要姑娘的东西。”
阿音心里头还真没底,笑笑就也作罢。
因着今日收拾好东西就要赶紧回家,阿音又叮嘱了云峰几句就要离去。
云峰赶紧留她:“姑娘可别急着走。殿下许是马上就过来了。”
“不用罢。”阿音觉得冀行箴最近都不搭理她,不一定肯出来见她,就道:“我家人还在等我。就不多叨扰了。”
语毕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
云峰急了,直接使了功夫去拦人,“姑娘,再等等吧。”想想现在要过年了,他灵机一动,“不若姑娘和小的说说,过年需要注意哪些礼节,殿下又最喜欢什么最不喜欢什么。免得到时候行差踏错惹恼了殿下。”
话说到这个份上,阿音好歹也得把自己知道的那些说与他听了才行,就耐着性子一一道来。
冀行箴本是练武过后正在沐浴。
哗啦啦的水声中,他隐约听到径山在外头和人说话。旁的没留意到,“姑娘”二字却听了个清清楚楚。
他到底无法把这事儿完全忽略过去,就喊了径山进来细问。
径山本正想将事情禀与他,见他问起,就道:“姑娘来了,好似是来送殿下新年礼物。云峰正和姑娘说话拖着时间,想问殿下要不要去见一面。”
冀行箴闭了闭眼,慢慢问道:“哪个姑娘?”
径山就笑了,“殿下可是在开玩笑。景华宫里说起的‘姑娘’,不就是俞五姑娘么。”
听闻果真是阿音来了,冀行箴当即跑出池子,顾不上细擦,披了一件衣裳就往外冲。
径山没料到一瞬间太子就不见了人影,赶忙拿着衣裳在后面追,不住喊道:“殿下,外头冷。天寒地冻的,您这——”
话还没说完,再一抬眼,人都没影儿了。
阿音正和云峰说着自己如今能想起来的最后一点,正准备说完就道别呢,就听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又快又急,还有些凌乱。
阿音下意识地抬头看过去,便见少年气喘吁吁地停在了两三丈外的位置。
寒冬腊月里,他只批了一件外衫,头发滴着水,脚上鞋子也未来得及穿好,仅随意趿着。
许是天太寒冷给冻着了,又许是走得太急,他的鼻尖微微泛着红。最奇异的是,眼睛竟然也是快要和鼻尖一样的颜色了。
阿音没料到再看到冀行箴时居然是这个模样。
短暂的错愕后,她反应过来,赶忙说道:“你怎么这样就出来了?快进去!外头太冷,别染了风寒!”说着就伸手去推他。
冀行箴好似没听见她说什么一般,一把握住她的手,冰凉的指尖摩挲着她的手背,缓声问:“你怎么来了?”
而后,他又很轻很轻地喟叹道:“我还以为,你再不会理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阿音:这人到底讲不讲道理啊?……明明是你先不理我的!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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