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景只是想一想那样的热闹场景,他浑身都要激动起来了。这蠢货丝毫没有察觉出近几日楼归的不正常处,还在兴奋的喋喋不休。
苍敔流跟在楼归身后,手上把玩着睡醒的白玉,指尖在暗蓝色的冰冷蛇鳞上缓缓抚摸。
“我们若是要去明月城的话,中间还有个永安城,更别提其间的城镇和村落。这得什么时候能到啊,别到时去了才发现朝火节已经过完,那才叫不甘心 ……诶?楼归公子,习御,你们怎么不说话呀?”他眨着黑亮的眼睛,想了想“说起来你们这几日好像真的没怎么说话,你们肿么了?”
如今夏日炎炎,烈日刚空,虽说并不急着赶路,因此三人走的都是官道。这官道 都是朝廷拨下银两修建的,虽说比那野路要好走,实际上也是用石头铺就,泥土被马蹄与行路人踩得很严实,官道两旁是青青绿草,他们已经走过了一片野田荒草,正往这片有名的‘歇一脚’的竹林里去。
这竹林特意被劈出一条两骑宽的碎石铺成的路,路两旁是翠绿一片的高竹,绿荫凉爽,空气清新而带着竹香。
这竹林不远处便有一条窄溪,窄溪旁设了个茶摊,这茶馆不仅卖茶,还卖汤面馒头,许多过路人都会在那茶摊上歇一脚,久而久之这竹林也被人戏称‘歇一脚’了。
这夏日已经热起来,像是在脚下点了火似的。楼归虽说常年行走体魄康健,但也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此时也是浑身冒汗,取出随身带着的帕子往额角鬓发处按了按。
虞景的情况更为夸张,他大张着嘴喘气儿,红着脸,用力的巴拉自己曲裾的衣襟,苦不堪言:“这女子的衣裳包得可真严实,热死人了!”
他一转眼珠,不满的看向苍敔流:“你怎么一点也没出汗。”
楼归正热得难受,听到这话下意识的去看他这徒弟,果真是一脸平静,即便是穿着三叠的深衣,行走了数十里的路,他衣袂与下摆都还是一尘不染,一头长发编成一根辫子垂在脑后,他的肤色是一种寒冷的苍白,像是寒冰上的碎雪,若不仔细看,绝对不会注视到那种雪青色,不像活人的颜色。
楼归伸手抓住他左手,白玉顺着胳膊往衣袖里钻。
“怎的如此冷!”楼归皱着眉用有着汗渍热气的手搓揉,“身子可有哪里不适?生了病你怎的也不说!”
苍敔流果断的回握住这热的出汗的手,拉着人往茶摊的方向走:“师父的手好暖。”
楼归清冷着一张脸被这只冰凉的手握住,那一瞬间就想要贴上去。勉力压下这股蠢蠢欲动,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又看了看前面的少年,挣扎了许久,轻轻的抽了两下没抽回来,也就任由他去了。
而到了茶摊,竟遇到了个颇为出乎意料的人物。
那人气血虚弱,身上还有着血腥之气,衣着整洁却沾着灰尘。他坐在茶摊撑起的布棚下的椅子上,正垂头吃着一碗热面。
此人便是那名叫做无仇的男子,而他对面坐着的是一个水粉色衣袍笑眯眯十分风骚的男子 ,这男子是上次在郊园调戏虞景的人。
虞景看着这男的就是背脊一冷,立刻躲在了最后面。
这茶棚此时人不多,宗梶自然是注意到了这三人,眼睛眯得更厉害了,嘴巴一直往上裂开。
“哟,三位客官,是喝茶解暑还是来碗面食填腹?”这茶棚是一对中年夫妻,迎上来的是老板娘。
楼归走下后立刻抽出自己的手,对着老板娘问:“来三碗凉面……来两碗凉面一碗热汤面,再上两碟馒头。”
苍敔流见他如此在意,也不与他解释自己没病。他只抬起手看着手心不属于自己的渍渍汗水,用手指沾上,捻了捻指尖。
楼归看到他这番动作,一把将他的手拍下来。
虞景睁着两大眼泡子看两人,完全搞不懂究竟发生了什么。气氛有点怪怪的啊……
苍敔流被他打了一下,忽然笑了一声,看了眼自家师父,没有说话。
宗梶瞧着他们那一桌子十分有趣 ,眯着眼笑道:“那边穿着女裙的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这茶棚虽说人并不多但也有些江湖人在这里落脚,而此时穿着曲裾的也只有虞景这蠢货一人,顿时四面八方看过来的视线变得微妙起来。
虞景面色猛然涨红,只当做没听见,又往苍敔流身边躲,凑得近了,他忽然惊咦一声。
“你身上好凉快!”他手顺着深衣的阔袖往里面伸,简直想将苍敔流的整个胳膊都砍下来抱在怀里才好。
一身桃色的曲裾,还做出这等动作。四周的视线更加诡异起来。
楼归脸一黑,恨不得一巴掌将人拍在桌子上。
苍敔流无视了虞景的撕心裂肺海枯石烂的泪目,伸手将人推开,淡淡说了句:“你身上汗味儿太重了。”
虞景立刻心碎。
老板娘也终于将面食端了上来。其中一碗热汤面放在了身体冰凉的苍敔流面前。
宗梶一直保持着诡异的眯眼笑,无仇唇色发白的将汤面吃完,又从腰侧取了个小瓷瓶,倒了两粒黑色的药丸吃下,面色才好上一些。
宗梶眯眼看着那边的三人,放在桌子下的手轻轻动起来。
“别乱来,你难道忘记门主的命令了么!“无仇迅速一把抓住他桌下的手,口吻严厉忌惮。
宗梶哼笑一声,从眼缝中看他,手没有再动任由他掣肘自己,“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你该庆幸没有将重要的东西落在红伊那女人的手里,不然你以为你还有下次不成~”
这两人在这茶棚里用罢饭后也不走,似是在等什么人。一直到苍敔流三人相携离去,他们依旧坐在茶棚里。
在宗梶诡异的笑容与注视下,三人逐渐远去。幸好这是夏日,夜里露宿也算是寻常。概因已经商定了线路,何处有村落可以借宿,何处只能露宿在外也都有了定论,毕竟这种逍遥日子过了六年,很是谙熟。
而楼归,在经过了山涧风景密林小溪,这日三人正好要翻过一座山。这山路崎岖窄小,砂石较多,大多是长着旱树。这里人迹罕至,鸮鸣孤绝,所望指出无不是巨大的山壁,粗糙豪迈的青石。
楼归坐在青石上,左面的高远空阔的天空,山下的几座茅屋犹如几颗红豆一般,微风中满是夏日的燥热与树木野草的自由之味。
他眺望远方的高山与遥远的天际,只有每当这个时候,他才有一种真正徜徉在生命中的认知。他忽然新生豪勇之情,那股感情令他想要放声高歌。
取出琵琶第一弦刚拨气,楼归眉头一皱。
苍敔流也同样听到了方才的弦音,他走过来一手撑在楼归的腿边:“是哪里出了问题。”
五根弦紧绷而整齐的排列着,这是一柄很华贵静美的琵琶。楼归提着琴颈翻看,叹了口气。
“音孔裂开了。”他垂着头伤感的看着已经坏掉的琵琶,“这琴是弹奏者的半身,它跟了我十三年。也的确是时候了。”
他五岁学琵琶,七岁得了这琴,就连他离开游园戏班也带着它,十三个年头,即便坏了再也不能弹奏,他此时却也舍不得扔。
他垂着头,浑身都笼罩在悲伤之下。这琴是他的半身,如今却再也不能弹奏。
苍敔流看着他,静静的不言不语。将手安慰的放在他的脑后,微凉的墨黑发丝与冰冷的苍白手指。他用手指顺了顺这发丝。
“半身么……”苍敔流将他抱着的琴取过来,伸手把自己背后的给他,“那我们换吧。”
楼归还在自己被徒弟摸了头的震惊中,此时怀里被塞了个用青布包裹仔细的琵琶,立刻黑脸。这琵琶可是他这个师父送给徒弟的,此时被用这种方式又送回来,总觉得手痒想要抽人。
“胆敢摸你师父的脑袋,你小子是愈发不懂规矩了。”楼归一巴掌打在他后脑勺上,与方才被摸的位置那是一模一样。
只是力气一个没掌握好,手掌一阵疼。再看看那面不改色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小子,心里更气。
“师父手疼不疼。”苍敔流见他自己偷偷摸摸的揉手掌,脸上还要摆出师父的高冷表情,神色有些心疼。
将他手拿过来,这手很热,被苍敔流冰凉的手指一揉,也不知这小子时怎么揉的,立刻麻了一片。他认真的低头给外表冷清内里略炸毛的师父揉手:“我给你揉揉。”
楼归手指僵硬的抽了抽,一直从胳膊麻到了半边脸。
对于这种气氛古怪的时刻,虞景从一开始的神色别扭一直到现在面不改色,甚至还可以在一旁默默的围观,眼睛里的八卦之光简直可以亮成两个小太阳。
“你给我松手!”瞥见角落里的虞景,楼归压低声音,想要将手抽回来。
这小子不知怎了,最近这一两月时不时的过来摸自己两下,硬生生的将大半年前在寒城的那一夜的记忆给他勾了出来。
苍敔流没松手,指尖轻轻的捻动他中指的两侧,指侧的肌肤向来敏感,楼归的脸立刻有些发红。
“怎么了师父,你不是手疼么。”他死人脸一张,平静的目光很是坦城温和,竟然令楼归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起来。
明明以前是个冷清之人,生生被苍敔流给弄得想炸毛。楼归压下自己暴躁起来的心情,可惜没成功:“揉什么揉,当我是女子妇人不成!滚远些。”
苍敔流乖乖放开手一手提着坏掉的琵琶,一手在身侧暗处轻轻摩擦指尖。
楼归迅速抓住自己被揉了的手悄悄的狠劲搓了搓,这小子给揉了两下将浑身的鸡皮疙瘩都揉了起来。他背过脸后才露出了一个心惊胆战的表情,想了想自家徒弟平静无辜的死人脸,不由的责备自己起来。
真是的,事情已然过了七个多月,还想它作甚么。
虽然是这样说,但是记忆这东西就是这么不可控,你愈是想要淡忘,它就愈是深刻。况且身边还有个不断接近不断不动声色撩拨他的苍敔流,这愈想就愈变扭,尤其是在这臭小子叫他师父的时候。每当这个时候他就开始不由自主的回想起那天夜里那个充满欲.火的低沉性感的声音,在上方用力的撞击是还在温和的轻声唤他。
“师父……楼归……”
停停停!楼归捂脸,他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真是要疯了……”他轻声的低语中满是无奈的挣扎与羞耻。
“师父,你怎么了。”站在不远处的苍敔流静静的看着他。
“没什么!”楼归立刻站起来,快步往前走,“我们该走了。最近追着我们走的也不知是何人,还是别耽搁了。”
说到此事楼归便疑虑重重,在他们进入了一个叫做黄石镇的地方,还没有歇两天,不知从哪里杀出三人。这三人武力高强,头顶都带着罩纱斗笠,身手了得神秘非常。他们在夜里冲进黄石镇灭了共十一户人家。
这事情原本就与住在镇上唯一一家客栈的他们毫无干系,可也不知这些人吃错药了还是怎么的,走在街上好好的,那三人其中一人忽然上来挑衅,随后便拔刀非要将他们给杀了才甘心。而有一个会音攻的徒弟在,那三人自然没有得逞,可也一路从黄石镇追了上百里路,就是死盯着不放手。
楼归自然察觉到其中的怪异,此事来的太过蹊跷。可无奈他们三人除了这徒弟都是没本事跟人干架的,一路逃窜,虽说狼狈却也好歹没丢了性命。
楼归揉着额角只觉得整个人都要炸了。一面被无故追杀,一面还被自己羞臊非常的记忆折磨。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觉着,还不如随处找棵歪脖子树吊死算了,这日子简直没发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各种吃豆腐小剧场:
楼归:这整日里被徒弟占便宜,日子没法儿过了!(咬牙)
苍敔流:师父小心。(扶住腰,手掌放在挺翘的屁股上)
楼归:小心什么你这个孽障!只是个小山坡你说我要小心什么?!(冷脸瞪视)把你的手拿开你这个孽徒!
苍敔流:师父,山上碎石多。来,我扶着你。(捏捏挺翘的屁股)
楼归:(一巴掌扇过去)你给我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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