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三十年-骆驼客和芨芨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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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来临了,我们划着木筏渡过湖水。

    日本鬼子沿着湖水向西面走去,没有了木船的他们,只能寻找桥梁。桥梁在草原上非常稀少,也非常简陋,只供转场使用。转场,就是人们赶着羊群寻找草场。一般一年两次,夏天一次,冬天一次。这种供羊群行走的桥梁,都是独木桥。

    我们划过湖水后,趁着夜色,向西面追赶。

    这是我第二次走进这片茫茫无边的沙地,而豹子却跟着师祖在这里生活了很久,黑白乞丐也多次在这片沙地上穿行。在这片沙地上,师祖他们在哪里布置了机关,哪里能够通行,豹子都很清楚。

    沿着湖岸向西走,只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有的地方是无法通过的沼泽,只能绕行;有的地方是密密的灌木丛和枣刺,也不能通过。日本鬼子不知道,但是我们知道。

    就在日本鬼子将他们打着绑腿的双脚试探着伸进沼泽地里的时候,我们已经兜了一个大圈,走到了他们的前面,拦截他们。

    日本鬼子人数比我们多,这不是优势;日本鬼子手中有枪,这也不是优势。要在这种严酷的自然环境中生存下去,优势是对这里自然地理环境的熟悉。

    我清楚地记得,当时,我们砍断芦苇,噙在口中,刨个坑,睡下去,只把芦苇管露出地面,用不了多久,风沙就会把所有痕迹淹没。我们选择的地点是在日本鬼子必经的路面旁边。日本鬼子来到这片沙地很多天了,又打了一场大仗,身心疲惫,这一路上走得有快有慢,我们专门干掉走在最后的那一个。

    日本鬼子休息的时候,清点人数,发现少了人,这才明白有人在后面盯上了。此后,日本鬼子走路的时候,再也不敢落单了,抱成团,一步一步慢慢走。

    向西走几十里,有一片树林,树林里有师祖他们布置的陷阱。削尖的木头绑成耙齿,架在树顶上。耙齿与细绳子相连,细绳子藏在草丛中,日本鬼子只要碰断了头发丝一样的细绳子,耙齿就会从头顶上掉下来,穿透身体。耙齿是一种农具,犁耧耙耱耩子铧,都是大型农具,现在都从村庄消失了。

    这一路上,日本鬼子惶惶不安,如同走在集市上的老鼠。

    日本鬼子好不容易找到了转场的独木桥,可是桥梁已经被我们做了手脚,我们把桥梁下面凿空了。日本鬼子走到桥中央后,桥梁断裂,他们全都掉了下去。

    我们藏在树丛中,看到其余的日本鬼子都被水流冲远了,只有一个人爬上了对岸。

    他一瘸一拐地走远了。那是老同。这个日本特务不一般,会游泳。凡是当年来到中国当特务的日本鬼子,都会几样本事。

    隔着湖水,我们只能看着老同像跛脚的鸭子一样,一瘸一拐地逃走了。我们决定以后再去找他。要找到老同,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哪里驻扎有日军,哪里有一个跛脚日军头目,那个人肯定就是老同。

    我们沿着湖岸,找到了藏在芦苇丛中的木船,划船过湖,然后去往格日勒。弹溜说过,在从古鲁奇到格日勒的途中,他总感觉到有人追赶,而过了格日勒,后面就没有了跟踪的人。

    古鲁奇,格日勒,跟踪的一定就是三师叔和燕子。因为弹溜抢了大钻石,三师叔和燕子在寻找大钻石。

    我们要去寻找三师叔和燕子。

    我们来到了格日勒。

    格日勒村外有一座丘陵,丘陵上有一群羊,白色的羊群在山坡上静静地吃草,远远望去,就像繁星点点。放牧羊群的是一个反穿羊皮袄的老头,他就像一头站立起来的老羊。他手中拿着长长的羊鞭,每当有哪只不愿循规蹈矩的羊跑远了,老头就甩响长长的羊鞭,鞭梢像游蛇一样,在空中扯出了嘹亮的声响。

    老人说:“格日勒正西方向,十多里外的一座小山上,有一片坟茔。那是周围十里八乡的关内人死后掩埋的地方。坟茔旁边有一座房子,住的是守护陵墓的人。可是,最近这几年,因为日本人占领了东北,草原上的汉人越来越少,这座房子就废弃了。几天前,有两伙人在那里打了起来。后来,都向西边跑去了。”

    豹子问:“那是些什么人?”

    老人说:“不知道,打得那么凶,谁敢到跟前看?我只看到还有一个女人。”

    我的心揪紧了。

    我们来到坟茔的时候,坟茔里早就没有了打斗的痕迹。草原夜晚多风,风中带沙,只需半个时辰,地面上的所有印痕都会被风沙掩埋。坟茔大约有几百座,每座坟头上都长满了萋萋荒草和开得烂漫的野花。

    我心中难受,就顺手捡起一块石头,漫无目的地抛向一座坟茔。一只野兔从那座坟茔上窜出来,惊惶万状地窜出了很远,看到我们没有追赶,又满腹狐疑地停下来,掉头看着我们。

    在大同的时候,我曾经跟着师祖,带着虎爪家的猎犬撵过兔子。虎爪家的猎犬又瘦又高,四肢修长,奔跑非常迅疾,它有一个专门的名字叫“细狗”,据说秦汉时代就有带着这种细狗撵兔的习俗。这种习俗一直在陕西、河南、山西一带风行。

    师祖曾经说过一些细狗撵兔的窍门:“长卧梢,短卧腰,高卧低,低卧高。”如果这片平整的土地很长,那么兔子会在地梢打洞;如果这片土地很短,那么兔子会在地中间打洞;如果周围都是地势较高的山坡,那么兔子会选择地势较低的地方做窝;如果周围都是地势较低的斜坡,那么兔子一定选择在较高处做窝。兔子的天敌很多,有狼,有狐,有鹰,还有人。兔子历经了无数代的生存考验,才得到了这些躲避天敌的窍门,然后,代代相传,一直传到今天,而且还会传下去。

    突然想到师祖,我心中如同刀割一样。

    坟茔的旁边有一座石头垒砌的房屋,房屋残破简陋,一面墙壁已经坍塌了。白乞丐走进去,突然喊道:“你们快来,这是什么?”

    我急急忙忙跑过去,看到房屋地面的尘土中,有很多凌乱的脚印,这些脚印中,有穿着布鞋留下的椭圆形脚印,还有穿着皮鞋留下的花纹脚印。其中有一双脚印窄长小巧,显然是女子的脚印。

    那时候,无论是草原上的人,还是关内的人,都极少穿皮鞋。穿皮鞋的,只有日本鬼子。日本鬼子穿的鞋子是猪皮制成的,鞋底刻有花纹。在草原额吉的尸体旁,我曾见过这样的脚印。

    这间石头垒成的房屋里,曾经发生过打斗,一方是几名日本人,一方可能就是三师叔和燕子。三师叔和燕子势单力薄,寡不敌众,最后逃出石屋,奔向了西面。

    师祖他们在北面,北面是草原树丛,而三师叔和燕子却奔往西面,这是为什么?三师叔这样聪明绝顶的人,绝不会在匆忙奔逃中迷失了方向,可是他们为什么却要逃向西面?

    西面,是一片戈壁滩。

    远处,有两座山峰,像乳房一样平躺在地上,三师叔和燕子只会从两座山峰的中间穿过,而不会爬上高高的山峰。

    我们来到了那两座山峰的中间,看到有一处低矮的洼地,洼地里长着稀稀疏疏的低矮枯黄的野草。洼地边有一块树根状的东西,露出地面,走近一看,居然是埋了一半的尸体。

    这具尸体的脖子上插着一根箭镞,能够有这样精妙箭术的,一定就是三师叔。这具尸体穿得破破烂烂,显然属于丐帮中人。

    白乞丐在这具尸体上寻找着,撕开了他的衣裤,里面露出了一块包裹着裆部的白布。白乞丐说:“这是日本人,你们看看这裹裆布。”那时候的裤头还没有普及,中国人普遍不穿裤头,日本人普遍穿着裹裆布,也就是用一块白布包裹着吊儿郎当的裆部。

    追赶三师叔和燕子的,果然有日本人。

    然而,日本人也不会把尸体掩埋一半,就匆匆离开。一定是尸体掩埋好以后,狂风将地面上的沙土吹走,这才露出一半尸体。戈壁滩上有的是老鹰和野狼,这具尸体完好,说明掩埋的时间并不长。

    赶紧追。

    前面的地面上,出现了一支犬齿倒钩箭镞,显然属于没有射中三师叔和燕子而落在地上的。这种箭镞非常阴毒,我就曾经中过丐帮这样的箭镞。

    追赶的有丐帮的人,也有日本人。

    穿过了两座乳房山,前面就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沙漠。

    阳光很旺,照耀得沙漠闪闪烁烁,每一粒沙子都像一面镜片,让人头晕目眩。四周是巨大的寂静,静得时间都像是凝固了。

    沙漠像大海,走进沙漠中,就像在大海上一样,海上的风暴会将人瞬间撕裂,沙漠中的阳光会将人慢慢蒸发。然而,为了燕子,为了三师叔,我没有丝毫犹豫就走了进去。身后传来了鞋子与沙粒摩擦的细碎声响,回头望去,看到豹子和黑白乞丐都跟了上来。

    我们一个跟着一个,低头向前走着。没有声音,四周是巨大的团状的黄色,硬生生地塞进我们的眼中,让我们的眼睛肿胀、疼痛。我们就像一头老牛,拉着装满麦捆子的架子车,艰难地爬坡,每迈出一步,就会距离清凉的被树荫包裹的打麦场近一步。我们只能走着,满怀希望地走着。如果我们停下脚步,沉重的麦车就会将我们拽倒,再也爬不起来。

    我们走着,汗水很快就洇湿了衣服,衣服变得像盔甲一样沉重。我解开扣子,想要脱下衣服,但被白乞丐制止了。

    白乞丐说:“你脱了衣服,用不了一袋烟工夫,皮肤就会晒得裂开。”

    可是我被酷热的阳光晒得难受,身体里有无数的火苗在乱窜,我慢慢走到了他们后面。豹子说:“呆狗,别掉队。”我说:“不会的。”

    走在他们的后面,我悄悄脱下了衣服,感觉身体轻松了很多。

    然而,没过多久,皮肤就像刀割一样疼痛,我揉了这一块,另一块地方又在疼痛,我像一个挑着破桶的少年一样,总在徒劳无益地想用手掌捂住桶壁上的窟窿。

    黄昏时分,太阳滚下了远方白色的地平线,天凉了下来,四周很快就变得一片漆黑。因为担心会在这样的暗夜迷路,我们不得不在一面沙丘的下面,停住了脚步。

    这天晚上,我直到半夜才睡着。白天被烈日暴晒的皮肤,像裂开的鼓面,又像干涸的土地,每一寸都在撕裂般地疼痛。

    我刚刚睡着,突然就被豹子摇醒了。我蒙蒙中觉得有千军万马呼啸而过,无数打着蹄铁的马蹄肆意践踏着我的耳膜。我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豹子就一把扯下我的衣服,包在我的头上,搂着我趴下身去。

    无数沙粒像鞭子一样扑打在我的背脊上,我明白,沙尘暴来了。海上有风暴,沙漠中有沙尘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地之间渐渐恢复了宁静,我们抖着满身的沙粒,站起身来,这才发现下半身被埋在了沙子中。天上,一轮圆月像崭新的洗脸盆一样,月亮边细长的云朵像流水。

    沙尘暴过去了,我们头枕着沙丘,继续入睡。

    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几十米开外,豹子和黑白乞丐围成一团,正在商量着什么。我走过去,突然看到他们中间的地面上,放着一面颜色鲜艳的头巾。头巾上用黑色的丝线绣出来一只展翅欲飞的燕子。

    这是燕子的头巾。

    既然沙尘暴能够把燕子的头巾吹过来,那么说明燕子就在附近,或者从附近走过。

    北方的四季,风向很有规律,夏季东南风,冬季西北风。昨晚的沙尘暴从东南方向吹来,那么燕子一定就在东南方向。

    东南方向会有什么?他们为什么要去东南方向?

    我们继续向东南方向追赶。

    这一路追赶得很急,随身携带的水囊喝得不剩一滴水,牛肉干也早就吃完了。走到中午,我们又饥又渴,喉咙干得冒烟,连动一下喉结的力气也没有。我望着远处,不知道前面还有多远,也不知道还需要走多远,我的嘴里满是黄色的沙子,这些沙子要是麦面馒头该有多好。远处的地平线飘飘忽忽,像是一条流动的河流,我想,我可以一口气吸干那条河流。

    爬上一道沙丘,我们再也支持不住了,全都坐在了滚烫的沙地上。突然,远处传来了驼铃声,一长队骆驼出现了。

    这是一群骆驼客。骆驼客,是和骆驼相伴、穿行在沙漠中的人。

    我向那群骆驼客伸出手臂,想要呼喊,可是喊不出一句话。我从沙丘上骨碌碌滚了下去。滚到沙丘下的时候,我没有力气爬起来。我伸开四肢,平躺在地上,身下是烙铁一样的沙子,我感到我就要被烙成了一股青烟。

    骆驼队里有两个人跑了过来,他们拿起水囊,倒进我的口中。我像一株濒临死亡的树苗突然得到雨滴的滋润一样,卷曲的叶片舒展了,低垂的腰身也挺直了。

    几滴水将我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我们来到骆驼客的队伍里,在这里意外地见到了三师叔。

    三师叔身负重伤,他的身上不但有箭伤,还有刀伤。那时候,三师叔奄奄一息,躺在空旷的沙滩上,几乎就要死亡了,一群老鹰在天空中盘旋着,准备冲下来啄食他的身体,恰巧骆驼客从这里经过,他们赶走了老鹰,救活了他。

    这群骆驼客有几十匹骆驼,他们来往于甘肃酒泉和察哈尔张家口之间,把张家口的皮货运往酒泉,把酒泉的药材运往张家口。这一路上,他们行走的几乎都是沙漠地带,要从酒泉到张家口,先要穿过巴丹吉林沙漠,接着是乌兰布和沙漠,沿着大青山的边缘,还有浑善达克沙地的边缘,才能到张家口。

    三师叔说,追赶他们的人有好几个,有的是丐帮打扮,有的是商贩打扮。从格日勒村开始,这些人就在后面出现。燕子去他们所住的蒙古包外偷听,听到他们是老同派来侦察师祖的,他们反复说起老同的名字。

    我说:“怎么又是老同?”

    三师叔问:“老同是谁?”

    我说:“老同是一个日本人,名字叫本田次一郎,这个人很坏,以前是日本特务,现在是日本军队中的一个头目,好像就是专门搞侦察的。”

    三师叔说:“他们要去找师祖,我们不能把他们带往师祖那里。抢走大钻石的人逃往北面,北面是沙地,几百里没有人烟,如果不熟悉地形,就会死亡,而这个人逃往那里,就说明他熟悉地形。沙地里只有师祖这一支武装力量,那么抢走钻石的很可能就是师祖的人。我和燕子,再加上这个抢走大钻石的人,都很可能不是这伙人的对手,我和燕子一商量,就准备不再去往北面,改向西面,把这伙人引到沙漠中。”

    我着急地问:“燕子在哪里?”

    三师叔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豹子扶起他,拍着他的背脊,轻声说:“慢点说,慢点说。”

    三师叔接着说:“格日勒村西面有一片乱坟岗,我们走进乱坟岗中,故意让这伙人看到。这伙人果然不再向北走了,而转向西面,跟了上来。乱坟岗旁边有一座石头房子,我们把周围的石头捡起来,码成一堆,造成了要抵抗的假象。那伙人来到石头房子前面,不敢贸然进攻。我和燕子趁机把房子后墙扒开了一个洞口,钻出去,逃进了乱坟岗里。我们走出了好远,回头看去,看到那伙人走进了石头房子里,找不到我们,气急败坏,又从后面跟了上来。”

    我问:“后来呢?”

    三师叔说:“我们一步步把这伙人引入了沙漠。他们总以为很快就能把我们追上,却发现追了很久也追不上。我在草原里生活多年,熟悉这一带环境;燕子自小练习武功,身手敏捷。这伙人想要放弃追赶,又不甘心,因为已经追了这么久,而且回去还有很长一段沙漠要走。还有,他们的脚印被风沙掩埋,即使回去,也可能会迷路,在沙漠里迷路,只有死路一条。就这样,我们不远不近地在前面带路,他们不离不弃地在后面追赶,一直追到了一个山谷里。”

    豹子说:“我们在山谷里看到了一具日本人的尸体。”

    三师叔说:“到了山谷后,我就准备设伏,干掉这几个狗娘养的。我让燕子在前面走,我们在前面会合。前面几十里远的地方,有一条暗河。到了河边,就一切都好了。我会游泳,即使燕子不会,我也能背着她过河。我藏在侧面一堆芨芨草丛中。那几个人来了后,并不知道芨芨草丛中有人埋伏,他们大模大样地走过去,我对准最后一个人射出一箭,将他射死了。”

    芨芨草,我知道,这是生长在沙漠盐碱地中的一种植物,高大纤细,茂密丛生,生命力极度顽强,你以为它死了,茎干枯萎,挖出的根竟然是柔软的,它还活着。也只有沙漠盐碱地里才有这种植物。

    三师叔接着说:“那个走在最后的人倒下去后,前面的人还没有发现。我又引弓搭箭,瞄准走在最后的倒数第二个人。本来这一箭就会送他上西天,可是千巧万巧,我射出箭后,这个人弯腰下去,脱下鞋子,把鞋子里的沙粒磕出来。他一弯腰,箭镞就没有射中他,落在了沙地上。箭镞落下后,这个人就发出了杀猪一样的号叫,前面的人都发现了,就回过头来,这才看到地上有一具同伴的死尸。”

    我听得非常紧张,手心里全是汗。

    三师叔说:“尽管他们知道我就藏在一大片芨芨草中,但是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担心下一个死亡的就是自己,透过芨芨草的茎干,我看到他们全部趴在地上,四处张望,他们还不知道我藏身的具体位置。就这样,很快挨到了天黑。天黑后,我就能够撤离了。”

    三师叔的喉结上下抖动着,一个留着光头的骆驼客拿过水囊,三师叔喝了一小口,接着说:“那天晚上,月亮朦朦胧胧,看不真切。我在芨芨草丛中慢慢爬行,渐渐远离了那伙人。估计远离了他们的视线,我直起身来,向前走了几步。没想到这几步暴露了行踪。沙漠里白天气温很高,看起来光秃秃一片,没有任何动物,其实,很多动物都在洞穴里躲着,洞穴里很凉爽,太阳照不到。到了晚上,这些动物都出来找吃的。因为它们从来没有见到过人,所以见到人一点也不知道害怕。那天晚上,芨芨草丛中有几窝沙鼠。我一脚踩下去,踩着了一窝沙鼠。沙鼠吱吱叫着,惊惶逃窜,叫声暴露了我的行踪。”

    豹子咬着嘴角,看起来他也很紧张。

    三师叔说:“沙鼠一叫,那些人立刻围了过来,对着我所在的方位胡乱放箭,一支箭擦着我的脸颊飞过去,我没有感觉到疼痛。那伙人大呼小叫地追过来,我撩开双腿就跑,将他们甩在了后面。他们忌惮我的箭术,不敢追得过紧。我跑下沙丘,看到他们的背影衬托在满天星光中,一、二、三、四,一共四个。我估摸着我只需要四根箭,就能将他们送上西天。可是,右手伸向肩后,大吃一惊,刚才在芨芨草丛中匍匐前行,箭镞全部丢落在了草丛中。我当时悔啊,都想抽自己耳光。那四个人跑下沙丘后,我没有箭镞,只能转身逃跑。偏偏这时候,月亮从云层里出来了,将沙漠照耀得如同白昼,他们看着我的背影,一箭接一箭射击。我无力还手。后来,我跑到了一处悬崖上,他们也追到了悬崖上。悬崖深不见底,只感到风从脚下呼呼向上蹿。我手中没有武器,只能用弓和他们比拼。可是,我不是那四个人的对手。一个人手持短刀刺中了我的肩膀,我抱着他从悬崖上滚了下去,失去了知觉……”

    三师叔说了一大堆话,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我问:“燕子呢?”

    三师叔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说:“不知道,我们分头跑,燕子可能逃脱了,前面几十里就是一条暗河,燕子说不定正在暗河边喝水呢。燕子那么聪明,江湖经验又丰富,你放心吧。”

    听三师叔这样说,我有点轻松了。

    光头骆驼客说:“前天晚上,我们就露宿在悬崖下。天亮后,准备起身,发现两个人掉在悬崖下,一个是三师叔,另一个就是那个日本人,日本人的脖子被弓弦勒断了,血淋淋地耷拉下来,显然救不活了。三师叔还有呼吸,我们把金疮药倒在他的伤口上,喂了他几口水,他就醒过来了,跟着我们来到这里。”

    三师叔说,“总共有四个日本人,死了一个,还剩三个,那三个日本人呢?”

    光头骆驼客说:“我们没有见到。”

    沙漠里还有三个日本人,还有孤身一人的燕子,燕子会不会遇见他们?三师叔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很久,他知道前方有一条暗河,而这些日本特务盘桓在草原上也有很长时间了,他们难道就不会知道前方有暗河?如果都去前方找暗河,他们会不会遇到燕子?

    我的心又开始揪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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