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缚之爱

    柳婷儿被打入冷宫，且即将面临被活活处死的消息传到龙御宫之后，一向以聪明镇定自称的凤九卿彻底傻眼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柳婷儿腹中所怀的胎儿，其父居然另有其人。这件事一旦被公布出去，那么轩辕容锦这个皇帝的面子可就丢大了。有生以来，她第一次感到自己这次的事情做得实在是太过冲动。初知柳婷儿怀有身孕的时候，她竟然被嫉妒冲昏了头，不管不顾地和轩辕容锦闹脾气使性子，甚至还产生了再次离宫出走的想法。

    如果柳婷儿真的被轩辕容锦下令处死，那么间接害死柳婷儿的罪魁祸首，就非她凤九卿莫属。

    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在凤九卿的焦虑之中，轩辕容锦终于带着小福子回宫了。

    她一头迎过去，没等她开口说话，铁青着一张俊脸的轩辕容锦便抬手阻止道：“如果你想替柳婷儿求情的话，那么我可以告诉你不必了。她犯下与男人私通的重罪，这种事不管是在民间还是在宫廷，下场都必死无疑……”

    因为这宫里侍候的太监和宫娥都是皇帝身边最重要的心腹。所以当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并没有顾及旁人的耳目。

    自从登基称帝之后，小福子和宫里其他几个时常侍候在身边的奴才，几乎对皇帝的行踪了若指掌。当年后宫纳了数十位貌美如花的妃子，可轩辕容锦这个帝王，却从来不曾翻过任何宫里娘娘的牌子。因为皇上心中始终有一个最牵挂的人，所以其他宫里的娘娘们，虽然锦衣玉食，吃喝不愁，却没有几个能真正博得帝王的赏识。

    直到凤九卿被带回皇宫之后，这样的情况终于得到了巨大的改变。被当成苦行僧修炼场所的龙御宫，因为有了凤九卿的存在而变得热闹起来。事实上，皇上专宠一个女子，在皇家法例上是绝对不允许的。自古以来，历任皇帝再如何疼惜一位女子，哪怕这个女子最后被赐封为皇后之名，一旦独得帝宠，也会招致百官弹劾。而且轩辕容锦自登基上位之后，膝下始终没有子嗣传承。如果大臣们想借着这个机会让皇帝继续在民间选妃子，或是废黜那些不能给帝王诞下子嗣的皇后或妃子的时候，弱势点儿的皇帝，也只能乖乖听从大臣们的附议。但如今坐北朝南，执掌天下大权的皇帝是轩辕容锦。在这个铁血帝王的观念中，很多古旧礼法是可以完全被废弃的。

    半年前还有礼部大臣就皇家子嗣问题，试图在朝中给皇帝发难，结果轩辕容锦一道诏书下去，直接摘了那礼部大臣的帽子。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敢对皇帝的私生活妄加干预。至于后宫里那些妃子们是否会得到帝王的临幸，吃过一次暗亏的大臣们也不敢再多加过问。

    眼下，皇帝专宠一个婢女的消息被人传得沸沸扬扬，就算有很多妃子或是大臣对此心生不满，也没有人敢当着皇帝的面提出半点儿异议。但是，皇帝可以不把后宫中的女子放在眼里，后宫里的女子，却没有资格枉顾皇上的威严。

    柳婷儿与人私通怀上孽种，这件事若是传出宫去，轩辕容锦绝对会因此而承受莫大的耻辱和嘲弄。

    这个道理凤九卿懂，但她却不能因此而释怀。“既然你并不爱后宫里的那些女子，甚至连碰都不想碰，为什么你不放了她们？”凤九卿试着和轩辕容锦讲道理。“我知道柳婷儿怀孕的事情让你十分震怒，可是容锦，柳婷儿首先是个人，其次是名女子。你已经剥夺了她寻找幸福的机会，不能再剥夺她生养孩子的权利。”轩辕容锦阴冷地笑了一声：“生养孩子的权利？这话听着真好笑。想当初朕昭告天下广纳妃嫔的时候，那些大臣们争先恐后地将自家的闺女往宫里送。这条路既然是他们自己选的，就要承担起自己身上的责任。”

    他睨了凤九卿一眼。“或许你说得没错，朕此行此举的确剥夺了她们的快乐。但柳婷儿无视朕的权威，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与别人私通背叛于朕。九卿，没有一个男人能忍受这样的耻辱，更何况，朕还是个皇帝。”

    “既然你觉得柳婷儿怀了别人的孩子对你来说是一种耻辱，那我可不可以认为，在你心里，是有柳婷儿的一席之地的？”

    轩辕容锦立刻瞪圆双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凤九卿轻笑一声：“既然不爱对方，就算对方出轨又能怎么样呢？你口口声声说柳婷儿背叛了你，那么容锦，我倒想问问你。彼此之间若没有爱情，又何来的背叛？”“这根本就是两码事。”“一码事也好，两码事也罢，总之事情既然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容锦，得饶人处且饶人。柳婷儿或许有错，但柳婷儿罪不至死！”轩辕容锦冷冷道：“已经晚了！”“什么晚了？”

    “朕已经颁下圣旨，一个月后，会赐三尺白绫给冷宫中的柳婷儿，连同她腹中的胎儿，一同被处死。”

    这一刻，凤九卿突然觉得身体没来由地打了一个冷战。她不敢相信刚刚那句话真的是轩辕容锦说的。两条性命，在他眼中居然如同蝼蚁，更何况这两条性命之中，还有一个尚未出世的婴儿。

    他怎么忍心？难道在他的眼中，别人的生与死，真的一点儿都不重要吗？“九卿，这件事朕已经决定了，不要再提，也不要再问。事情到此为止，这一个月里，朕会将处死柳婷儿的消息传扬出去，不管那个男人到底会不会出现，一个月后，朕都会如期夺去柳婷儿的性命。”

    “容锦，柳婷儿的表姐，是奉阳王的王妃，也就是我的好姐妹韩湘湘。”“那又如何？”“当年为了扶你上位，我已经欠了湘湘一个天大的人情……”“九卿，韩湘湘的人情，朕会替你偿还。”“好，如果你真想还湘湘这个情，就放了柳婷儿，还她自由。”“你明知道这不可能。”

    凤九卿突然冷冷一笑：“其实你心里明白，这皇宫守卫再森严，只要我想离开，没有任何人能拦得住我的脚步。”

    听闻此言，轩辕容锦顿时大怒，他一把揪住她的手臂，咬牙切齿道：“你若真敢离开，朕不介意亲手打断你那两条腿，让你一辈子别想再踏出这宫门半步。”

    凤九卿眯起双眼，半晌，她冷冷笑着：“如果你够胆，我不介意你现在就动手。”这话简直就是对轩辕容锦的挑衅和威胁，他狠狠地瞪着她，凤九卿亦不肯屈服地回瞪着他。

    此时，整个龙御宫侍候着的奴才已经被眼前的气氛吓得跪地不起，就连小福子也大气不敢喘一声，瑟瑟发抖地跪在一旁承受着帝王之怒。

    “凤九卿，不管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你果然时时刻刻都令朕对你刮目相看。”狠狠地放下这话之后，轩辕容锦一把放开她的手臂，头也不回地迈出龙御宫的大门。怔怔站在原地的凤九卿望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唇边溢出一个悲伤的浅笑。轩辕容锦，不管是梦境还是现实，你果然时时刻刻都令我凤九卿胆战心惊。眼角瞟到地上跪着的宫娥和太监，她轻声道：“皇上已经走了，你们都起来吧。”众人似乎仍旧没有从畏惧中缓过神来，唯有胆子稍微大点的小福子颤巍巍道：

    “凤……凤姑娘啊，您这又是何必呢？皇上想杀谁想留谁，那都是皇上的决定，干涉得太多了，对自己是没有半点儿好处的。”

    “奴才在这龙御宫里侍候也快两年了，自打跟着皇上之后，这两年来，皇上是怎么对待后宫、对待臣子，以及怎么对待凤姑娘您，奴才这心里都明镜似的。”

    “眼下那昭阳宫的柳妃娘娘犯下滔天大罪，这件事对皇上的名声影响极大，若皇上真的饶过柳妃娘娘，将来这偌大的后宫，皇上又该以何威严服众？”

    说到这里，小福子叹了口气。“凤姑娘，您也别怪我这个当奴才的在您面前多嘴，依皇上对您的宠爱与呵护程度来看，相信全天下的女子，没谁有凤姑娘的这份福分。既然皇上肯毫不吝惜地将这份独宠给了凤姑娘，您为何不坦然接受，试着做好自己的本职，别再有事没事地和皇上对着干了？”

    在小福子看来，皇上肯将这么重的一份帝王之爱送给凤九卿，这已经超出了一个男人对女子宠爱的最大限度。若是别的宫里的娘娘，怕是早就烧高香乐开了花，为啥这凤姑娘的性子就这么倔，凡事都想与皇上计较个是非对错呢？

    凤九卿瞥了小福子一眼，送给他一个无奈的笑容。“小福子，如果我凤九卿真的将这份宠爱视为上天的赐予，那么当年皇上登基之日，便已经是我被赐封为皇后之时了。”小福子微微一怔。

    “皇后这个位置并不是人人都能坐得稳的。更确切来说，皇上的女人，并不是人人都愿意做的。”

    “呃……”没等小福子搞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凤九卿已经转身离开了。

    兄弟相争

    对所有后宫里的女子来说，冷宫就形同人间地狱。这里破败萧条，到处弥漫着阴冷的气息。

    夏不遮阳，冬不避寒，被关到这里的妃子，不但被剥夺了荣华富贵，就连踏出冷宫的门槛，也成了一种莫大的奢望。

    这是凤九卿第一次看到冷宫的真实模样。她不敢相信，在这奢华的皇宫里，居然还有这么破旧的地方。放眼整个宫殿，连一把完整的椅子都找不到，就是民间的穷苦老百姓家，恐怕也要比这里富裕好几倍。负责看守冷宫的侍卫是由江虎所管辖的，虽然江虎并不赞同凤九卿没经过皇上的同意来这里探望柳婷儿，但凤九卿执意如此，江虎到底还是在私底下给她开了一张通行证。比起上一次看到柳婷儿，她此刻的脸色已经不能用憔悴、苍白来形容了。怀孕中的女子，需要的是良好的照顾以及各种营养的滋补。可皇上在下令将柳婷儿打入冷宫的时候，已经吩咐宫里所有的下人，绝对不可以对这个女子做出任何救济。“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

    当凤九卿看到眼前这副破败的情景时，她的心情没来由地泛起一层酸楚。她与柳婷儿无姐妹之情，也没朋友之爱。更准确来说，柳婷儿是她心爱男人的众多妻子之一，她实在没办法对拥有这样一层身份的女子产生半分怜惜。可柳婷儿之所以会遭受今日的磨难，却全是由她凤九卿一手造成。

    早已被扒去绫罗绸缎，扯去头上华丽的珠钗宝饰的柳婷儿，在看到凤九卿到来之后，仍旧保持着一贯礼貌的姿态起身向她微微一福。

    “凤姑娘不必如此自责，就算你没有在皇上面前揭穿我怀孕的事实，当我的肚子慢慢大起来的时候，也防不过这后宫之中的众多眼线。”

    她淡淡笑了一声，垂头，抚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初次得知我肚子里怀了孩儿，那种感觉真有说不出的奇妙，也许在别人眼中，身为帝王的妃子，却怀上别人的孩子是大逆不道，可是……”她抬头，看向凤九卿，口气无比坚定，“我并不后悔做出这样的行为，至少在我死之前，上天让我品尝到了爱情的滋味，对我来说，这样的恩惠，已经足够了。”

    这番话令凤九卿觉得异常心酸。爱情的滋味！

    如果不是自己当年的任性，轩辕容锦就不会在怒极之时广纳妃嫔。因为她的原因，导致后宫之中太多不幸姑娘们的苦难开始，造成这样的后果，她凤九卿难辞其咎。

    “凤姑娘，你真的不必如此内疚。既然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我会为自己的执着去承受这样的苦果。”

    凤九卿涩涩地看了她一眼，许久，才轻声问道：“你爱那个人吗？”提起那个人，她仿佛从柳婷儿的眼中看到了几分淡淡的光彩。“和他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是我人生中最开心的日子。所以，就算有一天必须面临死亡的责罚，我也不后悔与他相识一场、爱过一回。”“你身陷冷宫的事情，他会知道吗？”柳婷儿笑看了她一眼：“是皇上让你来问那个人是谁的？”“你这么认为？”

    柳婷儿微微一怔，随即又笑了起来。“别人或许会被皇上利用，可是我知道，凤姑娘你不会。”“谢谢你对我的信任。”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很快，就听到小福子高声唱道：“皇上驾到！”

    凤九卿脸色一变，柳婷儿也咬着下唇起身跪倒在地。片刻工夫，身着一袭明黄龙袍的轩辕容锦，在江龙以及几个内侍的陪同下踏进了冷宫的大门。他的目光冷冷地移向凤九卿，眼底仿佛闪烁着隐隐的怒气。“小福子，这冷宫环境实在太过恶劣，凤姑娘身娇体弱，还不把她送回龙御宫好生侍候着。”

    凤九卿脸色微变，起身道：“既然皇上也知道冷宫的环境极度恶劣，为什么还要将柳妃关押在这种地方？她怀着身孕，这样下去，无论大人还是孩子，健康都会受到影响。”

    轩辕容锦闻言，低沉地笑了一声：“那朕倒是省了那三尺白绫了。”

    “皇上，你就不能对柳妃网开一面吗？”轩辕容锦冷冷地摇头：“不能！”凤九卿被他决绝的模样气得浑身发抖。

    轩辕容锦向她走了几步，垂着头，在她耳边道：“所以你最好不要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耍花样，就算你有本事将她救出这阴森森的冷宫，她即将面对的，也是朝廷派出的军队对她展开的永无宁日的追捕。”

    说到这里，他冷笑一声：“九卿，如果你不想让她面对那种局面的话，就装作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因为朕是不会容忍一个让朕背上耻辱之名的女子，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的。”

    话音刚落，他便对身后的小福子使了个眼色：“还不送凤姑娘回宫？”小福子片刻不敢怠慢，急忙上前，赔着笑道：“凤姑娘……”凤九卿冷冷地看着轩辕容锦，轩辕容锦也面不改色地看着她：“怎么，你不想离开这里？”

    没等凤九卿回话，他又笑道：“九卿，不要再任性下去了，这冷宫原本就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就算你不想为自己考虑，也该为别人想想，再任性下去，连累了无辜的人，你就真忍得下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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