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着赶回客栈补觉,陆百里却依旧跟着他。
楚姜便委婉地说道:“百里兄,这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就此别过吧,他日有缘,我们必能相逢。”
陆百里笑了笑,露出他那两颗纯良无害的小虎牙,“我定下的客栈正好也在这个方向。”
巧得很,楚姜跟陆百里投的都是悦来客栈。
楚姜心中哀叹一声,这觉定是睡不成了。
他刚在天字一号房那张雕花的大木床上躺下,门就被人给敲开了。
“唐川,我来找你看日出!”
他也不管楚姜愿意不愿意,左手提着酒,右手提着楚姜,轻轻一跃,便上了屋顶。
楚姜勉强竖着脑袋陪他看日出。
他拍开酒坛上的泥封,大口地喝了两口酒,又把酒坛子递过来劝楚姜也喝上两口,楚姜耷拉着眼皮摇了摇头,拒绝了。
他坐在屋脊上,说道:“你们中原的酒,香倒是香,就是不够烈,几乎连酒气都没几分。”
楚姜瞅了眼那酒,呵呵,浙江绍兴黄!他再看了眼酒坛子,拍了拍陆百里的肩膀,问道:“这酒你不会是从厨房里‘借’来的吧?”
陆百里毫无愧色地说道:“店伙计都睡觉了,我便自去厨房取了一坛来。”
楚姜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教你汉语的师父有没有跟你说过,我们汉人有一种酒叫做佐料?”
陆百里讪讪地放下酒坛子,一时间有些尴尬。
楚姜摸着那酒坛子,问道:“你大老远地从大漠跑到太原来干什么?”
陆百里抿着嘴唇笑了笑,左颊上有个似有似无的小酒窝,“我听说中原的姑娘美如水,所以特地前来,想要见识一番。”
楚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正色道:“讲真话。”
陆百里眼神黯了黯,有些无可奈何地说道:“真话没人爱听,我也不想讲。”
他既不愿意说,楚姜也不好勉强,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突然他的眼神又亮了起来,“明日我便要赶去长安,去见一个朋友,听说这个时节,长安的花开得正好,不知道唐兄有没兴趣陪我走一遭?”
“没兴趣。”
楚姜已经很多年没有去过长安,那时候师父还在,他还年幼,师父抱着他坐在马上,也是一个花开的时节。
鲜衣怒马看尽长安花,大约说的就是他师父这样的人。
“唐兄还是一起去吧,在长安,我可是给你备了份厚礼的。”
“这……”厚礼都备下了,不去似乎不大好。
楚姜向来不是个意志坚定的人,只能点了点头,却之不恭。
好不容易看日出看到天明,客栈里的小伙计在厨房里嚷得唧唧哇哇的,说是一坛子料酒被人给偷了。
楚姜看了一眼陆百里,打了个呵欠,跃下屋顶回房间睡回笼觉去了,下屋顶的时候还不忘顺手把那坛子料酒带下去还给小伙计。
刚一回到房间,窗台边便闪进一个人来,正是楚姜许久不见的六师兄。
“田小六,纵算你有天大的事要说,也容我先把觉补足了再说!”
说罢,楚姜脱了鞋,钻进被窝里去了。
六师兄站在桌边,就着茶壶喝了一口凉茶,说道:“阿楚,我们这些师兄妹里,就你最没良心。”
楚姜用被子捂着耳朵,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继续睡觉。
“你知道最近我们几个都干嘛去了么?我们去查师父的下落了!”
楚姜后背僵了僵,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们去查,为什么不告诉我?”
六师兄说道:“是大师兄不让我们告诉你,大师兄说,师父生前最疼你,无论如何,师父都不希望你为他涉险。”
楚姜沉默了。
六师兄接着说:“我瞒着大师兄来找你,这是我自己的私心,师父最疼你,比疼我们六个加起来还要多,你若这么对师父的事不闻不问,我替师父不甘心。”
六师兄说完这些话便走了,楚姜唤来店小二,换了壶热茶。
窗外有绵绵的细雨飘进来,他站起来关窗,一低头正好看到楼下的陆百里从我窗前走过,陆百里抬头看见他,笑着向他打招呼,“你还没睡啊,我先去定马车,下午再来找你!”
楚姜冲他摆了摆手,说道:“我这就去睡了。”
陆百里轻轻地“嗯”了一声便走了。
楚姜看着他的背影从自己面前消失,心莫名地动了一下。
姜,性温,有使和顺之意,师父给为取名为楚姜,就已经断定了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杀伐果决的人,他不适合这个江湖。
师父在他成亲前一天说有要事,江湖上的“要事”无非就是打打杀杀,这些话师父不说,但是他都知道。
他喜欢的不过就是和风细雨,一壶茶一双人,三杯两盏淡酒,春天看花,冬天看雪。
江湖上的打打杀杀,来来去去,太寒凉了一些。
下午,陆百里果然来找楚姜,他已经定好了去长安的马车,此刻前来,正是邀他同行的。
重游长安城,景还是从前的那些景,只是身边换了人。
“百里兄,不要忘了你许诺给我的大礼。”
陆百里笑道:“那是自然,明日午后,你来胡玉楼便是。”
第二日,楚姜拾掇干净了,兴冲冲地赶去了胡玉楼,楼底下有个老乞丐,疯疯癫癫地唱着歌,他瞧着可怜,便往老乞丐面前的破碗里扔了几个铜板。
胡玉楼门口早有小二等着,一路把楚姜迎至二楼雅间,上了一壶好茶并几盘精致的茶点,便很识趣地退下了。
他等了半盏茶的功夫,终于有人进来了,来的却不是陆百里,而是一个美貌的道姑。
他微微错愕一番便明白过来,原来陆百里还记着纯阳道姑那事儿,上赶着替他说媒来了。
道姑生得极美,那一把细腰如杨柳,极其妖娆。
“你就是陆百里说的那位唐少侠?”
楚姜点了点头,“在下姓唐,少侠不敢当。”
美貌道姑不接他的话,自顾自地帮自己倒了杯茶,一双细长的凤眼波光流转,“听说,我们纯阳欠你一个媳妇儿?”
“谬传而已,姑娘不必当真。”
楚姜有些紧张,一紧张便抽出了他的无色折扇,摇得虎虎生风。
美貌道姑起身,那一抹别致的水蛇腰晃花了楚姜的眼,她在他身边坐下,一把抽过他的折扇,挑了他的下巴,不客气地说道:“怎么,嫌我不够好看?还是看不起我纯阳宫的人?”
“哪里哪里,姑娘貌若天仙,唐某人自觉配不上。至于纯阳宫,乃是泱泱大派,只有纯阳宫看不起别人,还未曾听说有谁敢看不起纯阳宫。烦请姑娘,既不是纯阳弟子,还是不要穿了这身道姑的衣服来戏耍唐某人才是。”
那个姑娘听他如是说,立即涨红了脸,一拍桌子,吼道:“别给你脸不要脸!”
“唐兄果然好眼力,这都被你看出来了。”陆百里从屏风后面走上前来,将姑娘手中的折扇拿回,递还给楚姜。
楚姜回了一句:“百里兄果然好功力,躲在屏风后这么久,我居然都没发现。”
那姑娘看到陆百里,也不恼了,反而好奇地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我不是纯阳弟子的?”
“纯阳道姑没有姑娘的这一把好腰。”
“哼!油嘴滑舌!”
楚姜笑了笑,对她的指责不可置否,转而问道:“姑娘既不是纯阳弟子,不知唐某人是否有这个荣幸可以得知姑娘芳名?”
“我跟着陆大哥姓陆,至于名字嘛……我也不记得啦,反正你们中原的名门正派都叫我小妖女,你也叫我妖女就是了。”
陆小妖女抽出腰间的双刀,咯咯地笑着,“我这双刀可是饮过不少人血的,你怕不怕?”
“姑娘这般貌美,我欢喜还来不及,实在不敢生出畏惧之心。”
他们三人重新叫了茶来,边喝边聊,楼下却乱了起来,原来是胡玉楼的伙计正拿着扫帚赶那在门前唱小曲儿的老乞丐,嫌他唱得太晦气。
“……错过时间,再难开口;错过时节,再难盛放;错过岁月,再难回头……”
老乞丐咿咿呀呀地唱着,楚姜就觉得这歌仿佛就是唱给他听的一般,便向着陆百里说道:“百里兄,你身上可有碎银?”
陆百里掏出一锭银子向他抛了过来,他伸手接了,推开雅间的门,唤来了伙计,说道:“这锭银子你且收着,帮我请楼下的老翁吃顿便饭。”
伙计拿着银子下去了,楚姜接着回到雅间里喝茶,喝了不多时,伙计来敲门,原来是那个老乞丐说什么也要来给他磕头道谢,他摆了摆手,对伙计说道:“磕头道谢就算了,不过举手之劳。”
伙计讪讪地说道:“就是,我早就劝过他别来道谢了,他那身乌七八糟的,也不怕冲撞了你们几个贵人!”
楚姜似笑非笑地着看着伙计,伙计脸色变得有些尴尬,连忙说道:“是小的说错话了,小的这就下去。”
伙计说完连忙退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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