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开始变得模糊，感觉有人在拽着他，他的身体突然变得好重，只听到“哗啦”一声，他的身体从飘飘然的状态落回地面，浑身的骨头疼成一节一节。
“我不松口，你怎么敢去死！”
师父留下这句话，便走了。
后来，长老们对楚姜犯下的错既往不咎，代价是师父自断左臂。
楚姜忘不了师父躺在冰冷的地上时那苍白的脸，血流了一地，小六子抱着师父断的那截胳膊哭得撕心裂肺。
师父勉强地扯出一丝笑，对着楚姜说：“哭什么，师父不疼！”
小六子忍不住扇了楚姜一个耳光，“都怪你！你把师父完完整整的还我！”
楚姜常常自责，什么时候才能还自己一个完完整整的师父？大概从那时候开始，楚姜变得优柔寡断，自己一不小心做的一个决定，可能最坏的结果不是要自己去承担，而是自己犯的错报应在别人身上。
他已经失去了师父的一条胳膊，他不能再失去更多。
他沉浸在水里，逼自己去回忆曾经的每一个画面，逼自己去记着师父那张苍白的脸。
头皮突然一紧，他被提出了水面。
“唐川，你不要吓我！”
陆百里那双清澈的蓝眼睛正看着他，“唐川，你半天没动静，我以为你被淹死了。”
楚姜眨了一下被水泡得酸涩的眼睛，说道：“放心，我没事。”
陆百里在他的眼下摸了一把，问道：“你刚刚是不是哭了？”
“我没有。”
“你骗人，你明明就是哭了！”
楚姜不理会他的胡搅蛮缠，从浴桶里走出来，头发像瀑布一般垂在脑后，还在往下滴着水。
陆百里看着水珠从他的发梢滚到他的腿上，再沿着修长的腿慢慢地滚向他洁白的脚跟，喉结忍不住动了动。
楚姜从旁边的屏风上拿过一件白色的中衣，裹在身上，一回头发现陆百里在盯着他看，便问：“你还有什么事么？”
“你头发这么长，我帮你弄干吧。”
楚姜从架子上拿过一块干布，丢给陆百里，“那就谢谢了。”
陆百里拿着干布帮楚姜擦着头发，他的头发上有一种特别的香气，不是脂粉香，而是类似于竹叶般的清爽味道。
头发将楚姜的衣服濡湿了一大片，贴在他的皮肤上，还能感觉到他衣服之下脉搏的跳动。
陆百里只觉得口干舌燥，但是看着楚姜端端正正坐着的背影，实在不敢做出越矩的行为。
等到头发半干，楚姜随意的用发带将头发绑成一束，转身看了一眼陆百里。
“百里兄，你怎么流鼻血了？”
陆百里用手背擦了一下鼻子，解释道：“最近天天吃烤兔子，火气有点大。”
“原来这样，倒是我思虑不周，一会儿我们去吃素面吧。”
甄时过来敲门，“唐师兄，你洗澡洗完了么？”
“嗯，好了。”
楚姜打开房门，甄时看到陆百里也在，面色闪过一抹不自然，“哦，原来陆兄也在，陆师兄怎么流鼻血了？”
陆百里面色不渝地说道：“你来找唐川干什么？”
“正准备喊你们一起去吃饭。”
“那你怎么只喊唐川，却不喊我？”
甄时有些莫名其妙，指了指前面的一间房，说道：“陆兄的房间不是那一间么，我从里面那间房过来，正好先经过唐师兄的房间，自然顺路先喊唐师兄了。”
陆百里想了想，觉得他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这才点了点头，说了声“哦”。
楚姜帮陆百里点了一大份青菜面，多放青菜多放面，一点荤腥都不沾的那种。
陆百里一边啃着碗里绿油油的菜叶子，一边偷偷看着楚姜碗里的鱼片，还有甄时碗里的牛肉，两只眼睛都直了。
就连糖糖都吃上了鱼汤泡饭！
他不满地轻轻踢了一下糖糖，抱怨道：“你好歹还是只猫，我都活成一只山羊了！”
小二走过来，端出一碗糖水藕，放在楚姜的面前，“客官，你要的糖水藕。”
楚姜将那只大花碗推向陆百里，“进城的时候在路边上看见了，寻思着你喜欢吃，就让小二去买了一碗来，正好藕吃了也不上火。”
陆百里将糖水藕塞了个满嘴，囫囵着说：“乃卜次么？（你不吃么？）”
楚姜摇了摇头说：“你吃吧，我不爱吃甜食。”
陆百里不忌口，什么都吃，甜的酸的咸的辣的，只要是好吃的他都爱吃。
甄时突然抬头，往窗外指了指，说道：“你们看，那个大和尚不是蓝牙大师么？”
陆百里嘴里含着藕，大喊一声：“蓝牙大师！”
客栈里的人都转过来看他，外面路边上的大和尚却跟没听见似的，接着往前走。
楚姜说道：“估计看错了，人总有相似的，蓝牙大师没事跑到扶风郡来干嘛？”
甄时接口道：“唐师兄说得是，刚刚看第一眼，只觉得脸有些像，可仔细看他的气度形态，却是跟蓝牙大师毫无相似之处的。”
客栈大堂里有一对唱小曲的父女，在咿咿呀呀唱着让人听不懂的小曲，楚姜往他们的盘子里放了几个铜钱。
陆百里问道：“你喜欢听曲儿？”
“不喜欢，看他们唱了老半天的也挺不容易的，不过是些小钱而已。”
外面走进来一个彪形大汉，拉扯着那个女孩子便要往外走，女孩子哭哭啼啼地抱着门框不肯出去。
彪形大汉情真意切地喊道：“娘子，是我啊，娘子，不过半年多的时间，你怎么就不认识我了？”
那女孩子哭得更凶，说道：“这位官人，小女子实在是不认识您，您认错人了！”
彪形大汉却不依她，仍是拽着她要往外走。
女孩子的爹急了，拿着手中的二胡便往彪形大汉背上砸去，怒斥道：“哪里来的野人，我闺女儿还没嫁人，我也不认识你这样的女婿，乡亲们给评评理，哪有这样霸占别人家黄花闺女的事？”
掌柜的见自家客栈里闹腾起来了，赶紧跑出来说和，先对着那个彪形大汉说：“马二哥，你媳妇都丢了半年了，总不能见着一个模样像的就带回家吧？”
马二眼圈都红了，“她就是我媳妇，我媳妇我还能认错么？媳妇，你说说，是不是你身边这个老不死的挟持你了？你不要怕，只管说出来，为夫替你做主！”
那姑娘一听马二这么说，只管把脸埋在他爹胸口哭。
“马二哥，你看看，人家姑娘根本就不认识你！”
掌柜的说完马二，又充满歉意地对那对父女说：“这位老丈莫怪，你们初来乍到，不知道我们这个马二哥虽然长相凶了点，可确实是个好人，半年前他媳妇失踪了，至今未归，他如今已经有些疯魔了，还请你们父女二人不要跟他计较。”
马二一听掌柜的这么说，急了，脱口说道：“人有相似的，可是她连耳朵上的痣都跟我媳妇长成一样了，我能看走眼么？”
那位老丈把二胡往地上一摔，说道：“你要是再胡说八道，不要怪我报官！”
自古以来，与官家扯上的事儿都没几件是好事儿，掌柜的怕他们真的在自家客栈里闹腾起来，赶紧把马二哥哄出去了，哄完了马二哥又过来跟卖唱的父女告罪。
“二位，实在是对不起了，要不这样，小店准备些酒菜，给二位陪个罪如何？”
那个老丈是个傲气的，说道：“廉者不食嗟来之食，我们父女二人虽然贫困，却是不会收受这种食物的！”
说罢，一甩袖子，带着女儿扬长而去。
陆百里等到把嘴里的糖水藕吃完，愤怒地一拍桌子，怒道：“那个叫什么马二的，实在是太过分了，连这种弱女子都要欺负，看我这就去教训他！”
楚姜和甄时对看一眼，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
“你们两个人鬼鬼祟祟眉来眼去的笑什么？”
楚姜解释道：“我们觉得百里兄，太过冲动了。”
“冲动，我哪里冲动了！是你们太没有血性了！”
楚姜拉住陆百里，说道：“这件事，我们只是看了个热闹而已，谁是谁非还不清楚，百里兄还是不要妄下定论的好。”
“我怎么妄下定论了，事情还不明显么！明显就是那个马二疯疯癫癫的，想强抢民女！”
“可是你没听掌柜的说么，他妻子半年前确实走失了。”
“走失了，就可以乱抢人么？”
楚姜抽出无色折扇，摇了摇，慢条斯理地说道：“那倒不是，我只是觉得那对父女有问题。”
甄时说道：“我也这么觉得，且不说那个女孩子是不是马二的妻子，我就是单纯地觉得那对父女不像是卖唱的。”
楚姜点了点头，“正是，我也觉得他们不像。”
陆百里听得一头雾水。
甄时说道：“百里兄远从大漠而来，习惯了率性而为，自然不懂这其中的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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