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朋友。”
楚姜抓了抓糖糖头顶的毛，笑着说：“青天师弟，我来得也够久了，就不叨扰了。”
离开了纯阳，楚姜去了太原。
他站在与陆百里相遇的那棵树下，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可惜没有他的陆百里。
楚姜将眼角溢出泪珠擦掉，自嘲地说道：“年纪大了，越发地多愁善感了！”
离开了太原内城，楚姜沿着太原汾河河岸闲逛，他一直在想，师父究竟是从哪里把他捡回来的呢？河的上游还是下游？
就在楚姜分神的功夫，不远处传来了嘤嘤的哭声，楚姜嗅了一下鼻子，嗅到了纸钱的味道。
估计是哪家人在此拜祭吧，楚姜本想绕道而行，可是那哭声越哭越大，但是声音很单薄，似乎是个小姑娘，楚姜有些不放心，便循着声音而去。
走近了看，果然看到了一个蹲在河边上烧纸钱的小姑娘，那个姑娘不过十来岁的年纪，楚姜便说道：“三更半夜，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还不回去，却在这里烧纸钱？”
那小姑娘听到了人声，先是惊了一惊，然后看到了楚姜一脸和善的样子，便不再畏惧，带着哭音说道：“我家就住在这里，因为今天是爹的忌日，便来这边烧纸钱了。”
“你家大人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此？”
“我家里没有别的大人了。”
那个小姑娘往身后指了指，说道：“那里就是我住的地方，本来是跟爹爹相依为命的，后来爹爹落在汾河里淹死了，便只剩下我一个人啦。”
楚姜在夜色朦胧里看到了一间破落的小屋子，想着她一个小姑娘住在这里委实不妥，便说道：“你家还有没有别的亲戚了？你一个小姑娘住在这里怪孤苦的？”
小姑娘说道：“镇上还有一个姑母，只不过我父亲是死在这里的，到现在还没找到他的尸骨，我实在不忍心离去，总想在这里守着，也算是尽一尽孝道。”
楚姜说道：“原来留在此处是为了守着尸骨。”
“是啊，父亲的尸骨还在水里泡着，做女儿的怎么忍心离去？”
太原汾河的水深且凉，在这么长的一条河里捞一具尸骨的确不容易，楚姜本是不愿意多管闲事的，可是终究有些于心不忍，便说道：“我去帮你把你爹的尸骨找回来吧。”
小姑娘眼睛里闪着泪花，跪下便给楚姜磕头，“谢谢大侠，孝敬感激不尽。”
“原来你叫小景，你也不必谢我，我本是师父从汾河里捡回去的，跟汾河也算是有些渊源。”
如果大家都不管闲事，如果当年师父没有管闲事，就没有楚姜的今天。
楚姜将穆鸢赠送的避水丹含在口中，纵身越了下去，河水冰凉刺骨，钻得楚姜骨头疼。
他忍着水的寒凉，一直潜到水底，顺着水底往四周摸索，根据小景所说，她爹的尸骨应该就在这个附近了。
苦苦搜索了一圈，一无所获，如果能那么轻易地就被楚姜找到，小景也不至于要留在这里苦守了。
楚姜冻得直打哆嗦，寻思着等到了白天再下来找，说不定好找一点，便踩着水准备回到岸上去，就在他准备跃出水面的瞬间，感觉有一道光亮从他的眼角一闪而过。
小景看着楚姜双手空空的上来，眼里满是失望，父亲的尸骨这么久都没找到，她也不该对楚姜抱多大希望。
楚姜浑身冰冰凉的，爬上岸也不先拧干衣裳，而是问道：“小景，你爹身上可有什么信物？”
“信物？”
小景有些不明白楚姜话里的意思。
楚姜解释道：“就是你爹常戴在身上的，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
小景想了想说：“我爹从前找人算过命，说他容易犯邪秽，要戴个小铜镜在身上辟邪，这小铜镜我爹向来不离身的，应该可以算作是信物吧？”
楚姜听了之后点点头，便又准备越到水里去，小景一把将他拉住了，说道：“这位公子，我爹的尸骨找不到也不是这一天两天了，不急在这一时，你这么三番两次的下水，当心着凉了！”
楚姜怕等到第二天就找不到地方了，便说道：“不碍事，我下去看看便上来。”
楚姜循着刚刚闪光的方向游去，估摸着地方差不多了，便潜了下去，用手在不怎么透光的水里瞎摸了一通，果然摸到了一块小圆镜，他在圆镜的周围仔细搜寻了一遍，找到了一副尸骨，尸骨的一般掩埋在河底的泥沙之中。
幸好有穆鸢送的避水丹，要不然在水底待这么长时间，楚姜非憋死不可！
楚姜双手并用，将泥沙刨到一边去，把尸骨小心翼翼地捧了出来，连着那块小铜镜一起交给了小景。
小景乍一看到自己父亲的尸骨已经没了人形，好一顿痛哭。
楚姜看着她的样子，也明白自己不宜久待，便悄然离去，一路上踩着轻功回到了客栈，浑身的湿漉漉的再由着凉风一吹，更是冻得冰凉。
他吩咐店小二打了一桶热水来，等店小二一离开，他便关了门，扒了衣服，钻到浴桶里去了。
等到热水的热气透上来，楚姜这才缓过气来，这天寒地冻的，在凉水里泡了那么久，他早就吃不消了。
浴桶旁边还有两壶用来加水的开水，等浴桶里的水凉了些，楚姜爬起来，又加了一壶开水进去。
他把头歪在浴桶的边缘处，闭着眼睛假寐。
“吱嘎”一声，房门被推了开来。
楚姜以为是送热水的小二，便说道：“小二哥，热水够了，你不必再给我送热水了。”
“小二哥”既没有应声，也没有退出去，楚姜有些好奇，睁开眼，却看到了唐川正站在他的房间里，他惊了一惊，从浴桶里站了起来，方才觉得不妥，又坐了回去。
楚姜坐在水里，双手状似无意地护着胸。
唐川倒是比他大方得多，从旁边的架子上取下一块干布，笑着说道：“别藏了，你是我从小带大的，我有什么没见过。”
楚姜这才红着脸从浴桶里跨了出来，唐川用那一大块干布将楚姜裹了起来，又取了一块干布来，帮楚姜擦干湿漉漉的头发。
楚姜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小时候，师父也是这般，每次帮他洗完澡，都会用一块干布把自己裹起来，防止他着凉。
唐川仔细地擦着头发，没注意到楚姜情绪上的变化。
“阿楚，一眨眼你都长这么大了，我还记得你小时候，头发又稀又黄，拿一块帕子随便绞两下，就绞干了，不像现在这样，头发又长又密，怎么擦也擦不干。”
“是啊，小时候我还总喜欢窝在师父怀里撒娇。”
唐川笑了笑，说道：“你永远都是我徒弟，你现在想撒娇，也是可以的。”
楚姜明白师父话里的意思，可是他心里已经有了陆百里，再也容不下别人，便回道：“可惜我长大了，而且我现在也不是你徒弟。”
唐川眼神一黯，明白了楚姜话里拒绝的意思，叹了口气说：“我已经求过蓝眉夫人了，只要你愿意，我便重新收你为徒，你依旧是唐家堡的人。”
“师父，覆水难收，过去的事便过去了，不必再提。”
“可是，阿楚你这又是何苦呢？你回到唐家堡，也算是有了一个倚靠，要不然你就一直这么孤零零地浪迹江湖，为师不放心。”
“师父，我明白你的好意，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待在唐家堡，他们是不会允许我跟陆百里在一起的。”
“但是你已经跟他分开了！”
“万一我们以后有机会在一起呢？”
唐川苦劝无效，只能叹了口气说道：“你这么执拗的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
楚姜笑了笑，“师父，徒儿并不执拗。”
唐川的心莫名地痛了一下，楚姜说得没错，他并不执拗，他是七个师兄弟中最好说话的一个。
楚姜这番铁了心的要脱离唐家堡，也只是因为陆百里对他很重要而已，重要到宁可自己孤苦无依，也不放弃那一丝一毫的希望！
唐川想得越多心便越痛，如果楚姜成亲的那一天他选择的是带着楚姜远走高飞，而不是独自离开，如果后来楚姜没有遇到陆百里，如果……
可惜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当初是他自己选择远走他放的，既然选择了，总要承担后果才是。
唐川拍了拍楚姜的肩膀，说道：“阿楚，你长大了，有你自己的想法，你说的话为师明白了，只不过你既然做了我徒弟，哪有那么容易就脱离师门的？”
“师父，你想如何？”
“你既然已经出了师，于情于理，师父自然得为了送上一份大礼！”
听到师父这么说，楚姜忍不住瞟了一眼唐川头上的发簪。
唐川摸了摸自己的发簪，说道：“你放心，你退回来的东西，我自然不会再送。”
“那师父，你究竟想送我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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