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微微颔首，“不错，正是她。本宫记得那一日她的舞姿宛若仙人，甚是出众。”
常姑姑也点头称赞，道，“娘娘说的极是。依莲裳的舞跳得确实出众，只是，只是……”常姑姑犹豫着，话也说得有些吞吞吐吐。
“只是什么？”一旁的宁遥忍不住问道，“既然如此，常姑姑还犹豫什么呢？”
常姑姑微微叹了一口气，道，“娘娘有所不知，这依莲裳舞姿虽然飘逸美丽，可是这丫头的性子却着实让人头疼。老奴真怕她一时使起性子来，坏了皇上的大婚不说，再者，那日她的一支舞已经引起皇上和太后娘娘的重视了。娘娘可还记得？当时太后娘娘可并不中意于她啊，老奴想着，何苦惹得太后娘娘不快呢？”
德妃闻听此言也想起了那一日安太后说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话来，立时点了点头，道，“你说得倒也不无道理。只是，那你这太乐署除了这个依莲裳，再无他人可以胜任了么？”
那常姑姑听德妃如此问来，却躬身道，“也多亏娘娘提醒，老奴此刻倒是想起一个人来，依着老奴对她的了解，她定能胜任领舞一职。”
“哦？此人现在何处？”德妃听了此话，忙放下手中茶盏，急切问道。
“娘娘莫急，老奴已经派人去叫她了。老奴说的这人不是旁人，正是那依莲裳身边侍候的宫女。”
“常姑姑，你是在说笑吧？一个粗使宫女，如何禁得起如此重任？”宁遥听了这话有些不信任的道。
“婕妤娘娘有所不知，这个叫香儿丫头初时确实是个粗使丫头，不过，后来依莲裳将她收为徒弟，将身上的本事倾囊相授。这香儿虽然学艺晚了点儿，好在是个能吃苦的丫头，才两年多的光景，如今，已将依莲裳的舞技学了个六七分。想必在皇上的大婚宴上做个领舞还是没有问题的。”
依莲裳的舞姿，德妃是亲眼目睹过的。此时听了常姑姑的话，脸上的神色也缓和了几分。她淡淡笑了一下，道，“若是如此，那是再好不过了。”
不多时，派去请香儿的宫女回来了，而她身后款款走来的，除了一身姜黄色宫装的香儿，还有一身红色舞衣的依莲裳。那香儿微微垂着头，步履缓慢却又带着几分不情愿。而依莲裳，则是一脸冷肃，给她那张美艳的近乎妖冶的脸上平添了三分侠气。
常姑姑看到依莲裳，脸色变了变，但是转瞬恢复了平静。她笑着迎上去，道，“阿裳你也来了啊。这不是皇上大婚缺一个领舞的么？挑了大半日也没找到合适的人选，我就想到了香儿。”
依莲裳遥遥的往德妃她们那边看了一眼，声音依旧冷的渗人，“香儿不适合。”
常姑姑被红衣舞姬的这句话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她偷眼看了看垂着头站在那里的香儿，脸上赔着笑脸，道，“阿裳，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再说，就当是帮帮常姑姑吧，我刚才都跟德妃娘娘夸下海口了。”
“香儿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她行还是不行，我自然知道。”依莲裳的脸色仍旧是那种近乎苍青色的白，一双双带着寒凛气息的目光冷冷的扫过来，唇角却难得勾起了一抹敷衍的笑痕。
常姑姑为难的搓着手，犹豫的问道，“阿裳啊，如果不让香儿去，那，那这整个太乐署能承此大任的，恐怕就只有你了。你，你愿意么？”
她们说话的地方其实离德妃与宁遥坐着的地方并不太远，春日的清风拂面，将她们的对话也隐隐约约的传到德妃她们这边来。德妃一边不停的数着自己手里的珠串，一边往依莲裳脸上看去。而她身边的宁遥，则眯着眼睛，饶有趣味的看向依莲裳身后缩着的香儿。
那香儿身上穿着一件姜黄色的宫装，瑟瑟缩缩的站在那里，瘦弱的一张杏仁脸涨得通红，拼命的隐忍着眼里的泪水，看那样子仿佛快要哭了似的。感受到宁遥的目光，香儿抬起头来向这边望了一眼，然后又飞快的垂下了自己的头。仅仅是这一瞬间的功夫，宁遥还是看到了香儿含泪的眼中迸射出的一股怨毒又隐忍的光。那样的目光，对于宁遥来说，太熟悉了。每一个她听说皇上头一晚宿在青梧院的清晨，她都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眼中透着的，那样怨毒的目光。无论嘴角如何努力的撑起一个宽宏的笑，那眼中的怨恨却是自己才知道的。
那边常姑姑的问话引得香儿也不禁抬起头，小心的辨认着依莲裳脸上的表情。依莲裳淡漠的笑了一下，“常姑姑就不要强人所难了吧。”
“我哪里是强人所难，分明，分明是你为难我哦。”常姑姑见依莲裳又拒绝了她，不禁小声嘀咕着，愤愤的抱怨。
依莲裳抬手扶了扶她，“常姑姑莫急，我倒是觉得，绿莺可以承此重任。”
“绿莺？”常姑姑念叨了一句，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些，“好是好。只是，绿莺已经做了多年的舞姬了，她的舞，皇上和太后娘娘早就看腻了，恐怕再难有什么新意了吧。”
依莲裳脸上含笑，“绿莺年纪虽长些，可是胜在底子扎实。大不了我帮人帮到底，替她编出一支新舞来让她练就是。依着她的根基，一半天的功夫便能练得很熟了。”
“哎哟，若是如此，我可当真要谢谢阿裳姑娘了。”常姑姑听了这话，千恩万谢。正说着话，却听不远处德妃娘娘遥遥的朝着这边说了一句，“常姑姑，这领舞，到底还选不选？”
“哎哟”，常姑姑忙转过身子，一路小跑的挪到德妃面前，“启禀娘娘，选，当然是要选的。不过，老奴心中已经有合适的人选了。”
德妃诧异的朝着依莲裳与香儿的方向看了看，“怎么？不是说要让那个香儿试试的么？她怎么还不去准备？”
常姑姑讪讪的笑了一下，道，“若非依莲裳提醒，老奴还真差点忘了。这香儿虽然秉承了依莲裳七八成技艺，可是到底没经过大场面。皇上大婚非同小可，那是关系到国家社稷的，若是她一个差池，可怎生得了？老奴想着，不如还是让舞姬绿莺试试，只消编排个新舞也就是了。”
“哦，这样啊。”德妃杨艳茹了然的点了点头，望着红衣舞姬与香儿远去的背影，德妃的眼中透着隐隐的失望。
最后，皇帝大婚时候的领舞还是定了下来，由太乐署的绿莺担任。这绿莺算是太乐署里有名的舞姬，只是长了几岁年纪，缺乏些推陈出新的舞蹈罢了，功底倒是很深的。
德妃了了此事，见夕阳西下，天色渐晚，便招呼着宁婕妤回宫，“宁妹妹，也忙了大半日了，咱们也回了吧？明儿个，好向太后娘娘禀告呢。”
宁遥捏着月白色的帕子，轻轻拂了拂嘴角，“姐姐先回吧。妹妹看这太乐署的风景蛮别致的，想要绕一圈再走呢。”
德妃惦记着宫里的常平小公主和大皇子季弘，忙点了点头，“弘儿和常平也该用晚膳了，姐姐就先行一步了。”
“姐姐慢走。”宁遥浅浅的道了一句，待那德妃与宫女走得远了，她才回过头来，对身边的碧茗道，“去打听打听，刚刚那个香儿住在哪里。”
碧茗忙在甬路边上找了个小舞姬问了，然后又一路小跑跑回宁遥身边，“娘娘，奴婢已经问清楚了。这香儿就住在前面不远处的那趟耳房里。”
“嗯。”宁遥轻哼了一声，道，“那边的柳条长得不错，咱们往那边遛遛吧。”
“娘娘，您，莫不是……”碧茗侧过头来看着宁遥，口中的话犹豫着，最终没有说出来。宁遥淡淡一笑，“呵呵，那丫头有点意思。走吧。”
才走到绿柳依依的池塘边，宁遥一眼就看见了正在浣衣池旁浣衣的香儿。虽说她已经不再是专门浣衣的宫女，可是，依莲裳的舞衣，还是要由香儿亲自打理的。
“啪啪啪”，香儿扬起手中的浣衣棒，一下一下用力的捶打着那件红色的舞衣，直捶得自己头上沁出热汗，身子力气用尽，几乎扑倒在浣衣池里。
“呵呵，你就是把这件衣服砸烂了，也仍旧于事无补。”一个充满嘲讽的声音自头顶传来，香儿一惊，忙抬起头来，却见自己面前站着的正是刚刚坐在竹椅上的婕妤娘娘。香儿吓得忙跪倒在地，“香儿，香儿见过婕妤娘娘，娘娘金安。”
“呵呵。你恨依莲裳，对不对？”宁遥目光灼灼的看着香儿，脸上是温柔的笑。
“娘，娘娘您说笑了。”香儿垂着头，结结巴巴的解释着，“若非阿裳师父，奴婢，奴婢还在浣衣局浣衣呢。奴婢，奴婢怎敢忘恩负义。”
“废物！”宁遥牙根里咬出这两个字，脸上却是怜悯的笑，“恨便是恨了，连恨都不敢承认么？那又如何去找回本该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呢？”
“奴婢，奴婢不知道娘娘您在说什么。”香儿的眼睛骨碌骨碌的转着，头却依旧微微垂着。
“呵呵，算是你个聪明的奴才。”宁遥看着香儿，轻轻叹了一句，“你是叫香儿，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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