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南笙忙在旁边谄媚地替安太后拍着后背，又大呼小叫的让栖云宫的宫女们给太后娘娘端来热茶。王雪凝一脸踟蹰地站在屋子中央，回过头，看见婉音带着紫鸳从屋外进来，脸上怔忪的神色骤然缓和了。
“嫔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婉音扫了一眼屋子里的情境，忙行礼问安，“早上的时候听说太后娘娘身子欠安，嫔妾还特意熬了些白果粥，预备凉凉给您送去呢。”
“嗯，平身吧。”安太后耷拉着眼皮，脸上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可是一双眯缝着的眼睛透出的寒光仍旧阴冷阴冷的，让人不敢再看。许南笙有些得意地坐在太后娘娘下首地红木雕花椅上，手上的粉色纱帕百无聊赖地扭着。
“好了。人到的都差不多了。”安太后挥了挥手，示意王雪凝与婉音都在下首的座位上坐下，才道，“今儿个哀家把你们召集到栖云宫，是因为哀家听说了一件事儿，一件骇人听闻却又十恶不赦的事儿。有人说，王充容的肚子里根本没有怀龙种，而是为了争宠，假装有喜，并在衣服里塞了包袱卷儿，装作有孕的样子，意图日后从宫外抱来个孩子，混淆皇室血脉。”
安太后的话说得极慢，一边说着，她的目光一边逡巡着从每一个人的脸上划过。最后，她看着王雪凝，道，“这样的荒唐话，哀家本不愿意相信，但是因为关系到皇家的血脉，关系到天家的体面，哀家也只能选择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了。所以，哀家是想亲自验证一下，王充容你肚子里是否怀有龙种。”
安太后的话才说完，王雪凝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太后娘娘，嫔妾入宫也有四年了，这期间经历皇儿早夭和自己大病种种磨难，本已无意于荣华富贵。嫔妾又怀龙种，是皇上体谅，上苍乞怜。既然如今有这样的传闻，嫔妾愿意让太后娘娘搜身，以示嫔妾清白。”说着，王雪凝竟哽咽不已，泪水横飞。
太后娘娘点了点头，“好。屋子里也没有外人，就在这里验吧。清儿，帮王充容宽衣！”
清儿应了一声忙走到王雪凝面前，施身行礼，“充容娘娘，得罪了。”
王雪凝点了点头，配合清儿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外袍，又展开了自己的内衫，只留下了一层粉红色的绸缎肚兜。王雪凝的肚子高高隆起，可是她的衣服中却并没有塞加任何类似包袱卷儿的东西。很明显，她是真的怀了龙种。
许南笙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她站起身来，不敢置信地冲过去，甚至不惜掀开王雪凝身上的肚兜。王雪凝挣扎着，“昭仪娘娘，昭仪娘娘，请您放开我。昭仪娘娘，您，您这是做什么？”
“昭仪娘娘，您这样抓着，充容娘娘很容易摔倒的。娘娘，有什么事慢慢说，您，您快放手。”清儿见形势不好，忙半拖着劝许南笙松开王雪凝，并将她拉到一旁。
许南笙看着王雪凝鼓满的肚子与肚脐，只觉得不敢置信。她向后倒退了几步，目光直直地看着王雪凝，口中喃喃地道，“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是这样呢？你们，你们骗我！你，还有你，还有，还有那个吴秀如！你们合起伙儿来给本宫下套，对不对？”许南笙气疯了，她伸手指着面前的王雪凝和婉音，一双眼睛都被气得通红。她横冲直撞地又要冲过来，却被清儿和其他几个宫女给拉住了。
“啪”，安太后走上前来，一个巴掌打在许南笙的脸上，许南笙立时就醒了。
“还不跪下！”安太后满面怒容地看着眼前的许南笙，“你也算是出身名门，又在宫中高居昭仪之位。每日里不思量着如何伺候好皇上，替皇上分忧，专门无事生非做些挑拨刁难之事。哀家忍耐你许久了，你以为不理会于你，哀家就不知道你做的那些丑事么？哀家看了，丢了天家门面的不是别人，而是你！”安太后那带着金指套的手指堪堪就要戳到许南笙的额头了，“许南笙，哀家说过多少次了，让你们少花些心思在那些无用的事情上，而你，就是屡教不改。看来，是哀家平日里待你太纵容了些，才惯得你目无遵纪，甚至当着哀家的面儿就发起疯来。为惩治你的过错，哀家特罚你禁足半年，抄经十卷！”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求您饶恕嫔妾这一次吧。太后娘娘，嫔妾，嫔妾是被人下了套子，上了别人的当才做出这样的事情的。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求您饶了嫔妾这一次吧……”许南笙跪在那里，双手死死地抓着安太后的裙角，声嘶力竭地哭喊着。禁足这等事情若换了德妃娘娘还好，不过是呆在自己的宫殿里不出门罢了。轮到许南笙身上，她可不是个好静的人，禁足这等事不啻于要了她的命一般难受。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送许昭仪回宫？”安太后眼睛斜睨过来，冲着身后的嬷嬷们吼道。一干粗壮的嬷嬷们听到安太后的吩咐，忙冲上前来，连拖带拽地将许南笙拉走了。很久了，还能听到许南笙高亢的嗓音，久久地回荡着。
见到王雪凝鼓满的肚子，安太后的脸色缓和了许多。她叫清儿等人帮王雪凝理好衣物，又道，“雪凝，你如今是有身子的人，最是应该注重休息，千万不要想太多其他的事情。”
王雪凝偷偷吁了一口气，微垂臻首，道，“是。嫔妾明白。”
“嗯，快坐下吧。”安太后脸上含笑地看着王雪凝，“最近身子可有什么不舒服？”
王雪凝摇了摇头，“总算还是好的，最近只是有些觉得口空，总想吃些什么有味道的东西。前些时候，孟夏妹妹送了些她们家乡特制的油泼辣椒，嫔妾就着那油泼辣椒倒是楞多吃了一碗饭。”
“嗯，有胃口是好事啊。”安太后说着，目光掠过面前的王雪凝，直直地看向婉音，目光阴冷而犀利。婉音被她看得心里有些发慌，忙垂下头去看自己的脚尖。不想，安太后却站起身子，吩咐王雪凝的贴身宫女巧莲，道，“好生伺候着充容娘娘，有什么事情直接去慈宁宫找清儿。”
巧莲忙轻声应着，“是。奴婢替主子谢过太后娘娘的恩典。”
安太后那苍白的脸上露出一缕笑容，“呵，你倒是个乖巧的丫头。”说着，安太后的目光又扫向婉音，“婉充媛，别打扰了雪凝休息，咱们走吧？”这话虽然是用了询问的语气，可是安太后的目光里却有不容置疑地命令。
婉音忙也跟着站起身来，“太后娘娘说得极是。雪凝姐姐，那妹妹就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婉音跟在安太后身后，缓缓地走出了栖云宫。安太后的身子仍旧有些不舒服，她由着清儿搀扶着，身子仍旧挺得笔直。
“尚仪局曹姑姑的事情，哀家也很悲痛。”没头没尾地，安太后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吓得身后的婉音一哆嗦。
安太后却扬起头来去看天上的太阳，声音慵懒而坚定，“你看这天上的太阳，偶尔也会被云层这档，可是，过不多久，它仍旧会透过云朵，仍旧停在那里。曹姑姑在宫里呆了二十几年了，一直勤勤恳恳，不声不响。她知道这宫里的许多秘密，可是她并没有因为掌握了谁的秘密而去威胁谁。与人无害的一生，许是容易得到旁人的喜欢吧。”安太后感叹了一句，别过头来别有深意地看了婉音一眼，道，“今儿个的事情，哀家就不深究了。哀家希望，有些事，你也一样。你是聪明孩子，别让哀家对你失望。”
说着，安太后撇下婉音，由清儿搀扶着往慈宁宫的方向走去。婉音站在甬路上，看着安太后逐渐走远的背影，莫名地觉得，眼前这个铁血太后的背影似乎有些苍老而单薄了。婉音叹息着，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身边的紫鸳，道，“咱们也回去吧。”
紫鸳看着婉音怏怏地脸，轻声问道，“娘娘，咱们也算是替曹姑姑报了仇了，那个灵舞也伏了法，您怎么还不高兴呢？”
婉音也学着刚刚安太后的样子，仰起头来，看了看天边那一抹红日，又垂下了眼帘。其实太后娘娘的话，婉音是懂得的。她自己又何尝不知道，报复这种事，即便成功了，也没有什么快感的，有的只是无穷无尽地虚空。
这是她第一次有意识地去给人布局，下套让人钻。也许以后，她还会这么做。安太后那样的老手，一眼便看出了端倪，可是，她并没有拆穿她。因为，如今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曾经也是这样一路跌宕着走过来的。
她只是想要劝诫婉音，劝说她再来得及的时候收手。明明知道并不可能，可是，安太后还是忍不住点了婉音一句。在这宫里，每天都在上演着阴谋，每一天都有人被陷害，又有人在陷害他人。
害人或者被害，主动或者被动。这只链条逐渐将宫里的女人们紧紧地捆绑在一起，再也动弹不得。婉音的手轻轻滴抚着腕子上的青玉镯子，遥遥地看着远处的宫门，眼睛里闪过默默地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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