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嫔低垂着螓首,眸中闪过一丝轻蔑,言不由衷地道:"是。"
荣妃眸中闪过一抹厉色,阴恻恻地道:"和本宫作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熙嫔一直保持着屈膝的姿势,两条腿隐隐酸痛,垂首道:"嫔妾谨记娘娘教诲。"
荣妃递了一个眼色给翠雨,翠雨立即会意,双手捧着只朱漆描金长方漆盘,漆盘内一只黄地三彩花卉杯,绿幽幽的茶水似一汪上好的碧玉,热气袅袅,茶香四溢。
翠雨径直走向熙嫔,躬身道:"奴婢恭喜两位娘娘前嫌尽释。请熙嫔娘娘敬茶。"
熙嫔心下大怒,什么前嫌尽释,竟变着花样让她敬茶认错,无非是想借机羞辱她。袖中的手紧紧地握成拳,忍了又忍,硬生生地逼回眼中的泪水,抬起头已是一脸的平静,静静地接过漆盘,趋前奉上茶水,平静地道:"娘娘请用茶。"
荣妃轻蔑地望着她,端起黄地三彩花卉杯,忽惊叫一声,亟亟抛掉杯子,熙嫔闪避不及,滚热的茶水淋漓了一身,狼狈不堪。
荣妃厉声道:"你想烫死本宫么?"
熙嫔知道若一意反抗更加给她借口刁难自己,不如默默忍受,便跪下道:"娘娘恕罪。"
荣妃轻抚着粉腮,冷冷地道:"熙嫔,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本宫大不敬。以下犯上,给本宫去殿外跪两个时辰。"
熙嫔一语不发地走到殿外直直地跪在地上,膝盖触到坚硬的花岗石,微微作痛。脸上却保持着淡然宁静的微笑,仿佛此时此刻她不是在受刑,而是在享受秋日美好的阳光。
荣妃脸色铁青,如此百般地羞辱熙嫔,却没有看到想象中的害怕求饶,反而挂着一脸清浅的微笑,不禁阴恻恻地吐出两个字:"疯子。"说罢再不看她一眼,径直走进暖阁。
两个时辰后,杜鹃搀扶着熙嫔离开。杜鹃眼眶微红:"荣妃这般作践娘娘,奴婢去求皇后为娘娘作主。"
熙嫔淡淡道:"她是妃,我是嫔,她有权教训位分比她低的嫔妃。皇后即使知道也不过不痛不痒地训斥她几句。"
杜鹃揉一揉酸楚的鼻子:"娘娘为了宸妃而得罪荣妃,以后的日子只会如履薄冰。娘娘这么做值得么?"
熙嫔轻轻一晒:"得罪了又如何?以荣妃这般尖酸刻薄浅显无知的个性,若不是开国功臣之后,凭她岂能身居妃位?一个没有君恩的女人却仗着家世飞扬跋扈,不懂得收敛,简直是在自掘坟墓。阖宫上下想要荣妃死大有人在,即便我不出手,迟早会有人替我除去她。"
杜鹃闻言大喜,悄声道:"荣妃若死了,奴婢定要放几个炮仗庆祝一下。"
熙嫔莞尔一笑,拢一拢鬓边凌乱的发丝,眸中闪过一丝锋芒:"我姜沅汐发誓绝不忘今日之辱!"回到宫中,重新绾了一个惊鹄髻,簪一支攒珠累丝金雀钗,换过一袭烟紫色银线绣海棠纹罗裙。眼见天色不早,便匆匆赶向长乐宫向太后请安。
熙嫔甫踏进殿中便看见明月投来关切的目光,报以暖暖一笑,右手状似无意地抚过腰间垂下的白玉平安佩,明月心领神会地一笑,便移开目光。
太后今儿的兴致特别好,拿出新上贡的银芽雪茶赐给众人品茗。正巧花房送来两盆"绿牡丹",便命人搬来供众人观赏。"绿牡丹"是菊花中难得一见的名贵品种,花色碧绿如玉,晶莹欲滴,花冠如牡丹般雍容富贵。
众嫔妃不住口地称赞。太后含笑地望着傲视群芳的花朵,脸上掠过一丝伤逝:"这么美的花,可惜不能长开不败,终有凋谢的一天。"
武贵妃笑道:"太后容颜十年如一日,那才是长开不败的花呢。"
太后笑道:"就你这张猴嘴儿最会哄孤开心。"
武贵妃故作委屈地道:"臣妾岂敢哄骗太后。太后若与臣妾去京都街上逛一圈,只怕人人都会以为太后是臣妾的姐姐呢。"
太后撑不住大笑,众人亦跟着笑了一回,又陪着说了一会话,便纷纷起身告退。
明月刚退到殿门,正欲携同熙嫔一道回宫,却听太后沉声道:"宸妃,你留下。"明月眉心一跳,躬身道:"是。"
太后目光在两盆绿牡丹上流连,良久未说一语。静谧的殿中似有一股无形的压迫,明月垂手而立,只觉掌心沁出黏腻的冷汗,湿冷腻滑极不舒服。
案几上鎏金掐丝珐琅鹤纹熏炉里飘出一缕缕乳白色的轻烟,檀香香味淳和宁神。太后略略抬眸:"别拘着礼,坐下说话。"
明月欠身道:"是。"便静静地坐在太后下首的紫檀雕鹤纹椅上。
太后凤目凝注着她,微微蹙眉:"你入宫的日子也不短了,皇帝又专宠于你。这肚子怎么还不见动静?"
明月大窘,呐呐道:"臣妾……福薄,请太后恕罪。"
太后轻拔着腕上的伽楠木嵌金手串:"凡事讲究缘份,这事也心急不来。回去召太医请个平安脉,好好调理调理身子。尽早怀上龙裔,替皇家开枝散叶便是你天大的功劳。"
明月脸色一红,低声道:"是。"心知太后此话必有下文,便静默不语。
果然太后语锋一转:"皇家最要紧的是绵延子嗣。江山才能千秋万代。皇帝膝下只有一个皇子,一个公主,皇嗣单薄,如今三宫六院形同虚设,孤心急如焚,夜不能安寐,奈何皇帝却一意孤行。孤实在有愧先帝所托。"
明月微微一震,跪下叩首:"臣妾该死。臣妾会想法子劝皇上恩泽六宫,不令太后忧心。"
太后虚扶她一把,含笑道:"好孩子,快起来。皇帝没白疼你,果然是一个极明事理的人。"
明月压下心中的酸楚,垂首首:"太后缪赞。皇上雨露均沾,六宫祥和,皇嗣兴旺,那是大新之福。亦是天下百姓之福。而让皇上没有后顾之忧可以专心前朝政务那是臣妾的本分。"
太后赞叹道:"有你在皇帝身边,孤很放心。若后宫人人都似你这般的心性,孤大可以安心礼佛,不理俗事了。"顿了一顿,忽扬声道:"景秋,取白玉送子观音来。"
景姑姑答应着退了下去。不过片刻双手捧着一尊白玉送子观音进殿,躬身呈上。
太后微笑道:"宸妃,孤把这个送子观音赐给你,希望你早日梦熊有兆,为皇家绵延子嗣。"
明月接过白玉送子观音,只觉得如千斤般沉重,欠身道:"谢太后赏赐。"
太后想要的是阖宫嫔妃平分春色,广诞龙嗣,而非她明月一人独占君恩,享专房之宠。
是夜,南宫昱宿在关睢宫。芙蓉销金帐撑起一方小小的旖旎天地,帐顶鎏金并蒂莲镂空银薰球逸出丝丝缕缕的轻烟,清香宁神。
明月静静地偎在南宫昱怀中,墨玉般的青丝似瀑布般铺散开来,脸轻轻地贴在他胸口,耳畔传来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南宫昱眼眸半阖,神色疲惫而惬意,鬓角的发丝黏湿晶亮,明黄的寝衣半敞,露出一大片古铜色的肌肤。
明月轻声道:"皇上日日专宠于明月,可曾想过其他嫔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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