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云犹豫地道：“这……”
阿满知她担心什么，环顾四周，走到一块石头旁，道：“我会把疗伤药藏在这块石头下面。这一带僻静，很少有人走动，姐姐偷偷地取走药瓶，神不知鬼不觉。荣妃绝不会知道是我送疗伤药给姐姐的。”
翠云见她处处为自己打算，心下感动，道：“谢谢阿满姑娘。”
阿满叹了一口气，道：“我们做奴才的本来就命贱，连娘娘廊下的那只鹦鹉都比我们要金贵。有事就应该互相帮衬帮衬。说句不吉利的话，就算死了也有人给你收尸。”
翠云见她说得伤感，更是满腹悲酸凄凉，怔怔地落下泪。阿满轻握着她双手，劝道：“翠云姐姐，别伤心了，阿满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可我们身为奴才命如蝼蚁，只能任人宰割。若运气好，碰上个好主子，平平安安地做到二十五岁放出宫和家人团聚。若运气背，那也只能在宫里慢慢熬着。”
翠云脸色苍白，手指绞着腰间垂下的丝绦，半晌，道：“我出来很久了，该回去了。”
阿满见她心思略动，也不急着穷追猛打，眸中闪过一丝狡黠，故作善解人意地道：“翠云姐姐回去后千万别哭丧着脸，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尽心服侍荣妃娘娘，总有一日娘娘会记得你的好处。”
翠云感激地点点头，一瘸一拐地走了。阿满望着她瘦弱而卑微的身影无声地笑了笑，漆黑灵动的双眸闪过一抹悲悯之色。心下感叹了一回，慢慢走到鹅卵石小径，拿起竹篮，径直往瑶光殿而去。
阿满甫踏进仪门，只见熙嫔立在院中，纤手轻挥，一把米洒落在地上，引得鸟雀白鸽纷争啄食。因平日惯常相见，且熙嫔与宸妃交好，阿满趋前只福一福身：“熙嫔娘娘金安。”
熙嫔望着她篮中的桂花笑了笑，道：“是你家娘娘让你送这些花给我么？”
阿满嘻嘻笑道：“前几日奴婢听娘娘提起想要做桂花酿，今儿奴婢得空便摘了一篮桂花孝敬娘娘。娘娘可别小看这篮桂花，每一朵都是奴婢亲自挑选的，只取半开的花，但凡花瓣有一丁点枯黄的全部扔掉。”
熙嫔将手中的米盒递给侍婢杜鹃，走过去随意抓了一把桂花，果然每朵鲜嫩娇柔，笑道：“果然是费了心思。”又命小宫女画眉收下竹篮。
阿满得意道：“娘娘喜欢便好。”
熙嫔含笑道：“可是有事相求于我？”
阿满难为情地笑了笑，道：“娘娘费心思为我家主子做蘅芜香，奴婢感激得很。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这篮桂花权当回礼。”
熙嫔微微一笑，道：“蘅芜香已做好了，你正好可以带走，也省得我着人再送一趟。”说罢，莲步珊珊地走入殿中。
阿满亦跟着跨入殿内，熙嫔懒懒地坐在榻上，小宫女趋前奉上茶。杜鹃从寝殿内取来一掐丝珐琅缠枝莲花盒交给阿满。
阿满接过香盒，打开描金盖子，馥郁的香气兜头兜脑袭来，如置身于百花之中，四肢百骸只觉说不出的舒服。忽“咦”的一声，问道：“这蘅芜香怎么有些不一样？”
熙嫔呷了一口茶，笑道：“好刁钻的鼻子。我一直有咳疾的毛病，所以在蘅芜香中加了一些药。香味自然会略有不同。”
阿满嘻嘻笑道：“娘娘真是厉害，不仅会制香，竟连药理也懂呢。奴婢若能得娘娘一二分真传，将来即使出了宫也不致于饿死。”
熙嫔微笑道：“你别尽给我灌迷魂汤。你若想学，随时来我宫中，我必倾囊相授。”
阿满笑道：“多谢娘娘美意。只是学习制香并非一朝一夕的事，奴婢不敢叨扰娘娘。”
熙嫔拢一拢鬓边的细发，含笑道：“你绕了这么大个弯，还不肯说实话么？究竟有什么事想求我？”
阿满乌黑的眼珠子骨碌碌一转，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笺，笑嘻嘻地道：“奴婢想要一种独特的香料，不知娘娘可否替奴婢制作？”说罢，趋前呈上纸笺。
熙嫔狐疑地接过纸笺，目光瞥向笺中的字，微微一愕，瞬即恢复如常，微笑道：“你这鬼机灵又想做什么？”
阿满笑了笑，道：“宫中的生活太过枯燥烦闷了，奴婢实在是无聊，想弄些香料来玩玩。”
熙嫔微笑道：“你可是宸妃的人，凡事别玩过了头，连累了宸妃。”
阿满敛容道：“娘娘放心。奴婢可不敢胡来，被人捉了小辫子，白白丢了性命。”
熙嫔沉吟片刻，道：“三日后，你过来取香料。”
阿满笑嘻嘻道：“奴婢就知道娘娘是观音下凡，有求必应。”熙嫔不禁“扑哧”一笑，道：“油嘴滑舌的，你少惹祸，我就阿弥陀佛了。”说罢又赐了她一盘上贡的新橙。阿满谢过恩，请安退了出来。
出了瑶光殿，沿着甬道缓缓而行，经过箭亭时，忽心中一动，转身向太医院行去。找了个相熟的太医，东拉西扯了一番，方掏出怀中的蘅芜香，问道：“杜太医，你帮忙看一看，这个香料有无问题。”
杜太医郑重地接过香盒，用指尖挑了些香粉仔细嗅了嗅，半晌，缓缓道：“沉香七两二钱，栈香五两，鸡舌香四两，檀香，乳香各二两，藿香六钱，零陵香四钱，甲香二钱，龙脑香少许。”
阿满听得一头雾水，道：“这么一长串的，我可听不懂。”
杜太医微笑道：“这款香料十分珍贵，制香之人必定花费了不少心血。阿满姑娘放心，香料没有任何问题。”
阿满将蘅芜香揣入怀中，笑嘻嘻地道：“杜太医，多谢了。”又将熙嫔赏赐的贡橙尽数塞给他，笑道：“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请笑纳。”
杜太医毕竟年轻，脸色微微一红，推辞道：“举手之劳而已。阿满姑娘客气了。”
阿满故意拉下脸，道：“杜太医是不是看不起奴婢？”
杜太医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又怕惹阿满不快，赶紧收下贡橙。
阿满这才展颜笑道：“谁都有头疼脑热的时候，我以后麻烦杜太医的地方多着呢。”又胡侃了半晌，方告辞出来。
回到关睢宫，明月午睡刚起，阿满走过去侍候她梳洗妆扮。事毕，又抓了一把蘅芜香放入错金博山熏炉中，轻声道：“姐姐，我私下问过杜太医了，这蘅芜香没有问题。熙嫔娘娘果然是个很好的盟友。”
明月诧异道：“你不是一向称赞熙嫔善良大方，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么？你竟连她也怀疑？”
阿满讪讪地道：“人心隔肚皮，还是小心点为好。”
明月知她吃过一次亏后，行事便变得谨慎小心，步步为营。默了半晌，问道：“那个杜太医可靠么？”
阿满从妆匣中挑了一支碧玉攒珠钗，在她鬓边比了比，笑道：“杜太医医术精湛，可惜不懂为官之道，不会溜须拍马，如今也只是个郁郁不得志的小太医。一个不肯阿谀奉承的人，必定是耿直可靠的。”
明月想了想，道：“找个机会让杜太医给冷宫的废婉贵人瞧一瞧，看有无治愈的可能。”
阿满皱了皱眉，道：“姐姐为什么总要管这些闲事？不怕给自己惹麻烦么？”
明月叹道：“废婉贵人心智失常，若又跑出冷宫冲撞了别宫的娘娘，只怕会大祸临头。”
阿满无奈地道：“我会打点一下，让杜太医去一趟冷宫。”
侍候明月用过晚膳，阿满便寻了个借口出去，按约定将一瓶上贡的疗伤药藏在假山后面的大石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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