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贵妃秀眉一挑，笑道：“这有何奇怪？妹妹独擅专房之宠，宣妃心怀嫉妒，一早便存了除去妹妹之心。”
明月却不以为然，目注着南宫昱，道：“皇上，可以么？”
宣妃忽膝行到明月跟前，磕头道：“妹妹，我不是真的想杀你的。求求你救救我！”
南宫昱皱眉：“她这么丧心病狂，若突然发起疯来伤到你怎么办？”
明月笑了笑，道：“宣妃手无缚鸡之力，臣妾却练过几年武功，若真打起来，皇上觉得谁吃亏？”
南宫昱不由哑然失笑，向皇后等人道：“都跪安吧。”皇后虽有千言万语，也只好忍下，率着诸嫔妃行礼退下。
南宫昱含笑道：“我在暖阁等你。”
明月微笑颔首。宫人们簇拥着南宫昱离开，阿满亦退出去守在殿外。霎时殿内又恢复阴森死寂，宣妃伏在地上嘤嘤哭泣。
明月问道：“宣妃，毒真的是你下的？”
宣妃身子一震，抬起头，脸上涕泪横流，脂粉残退，又是点头又是摇头。明月被她弄得有些糊涂，问道：“你为什么要下毒？”
“我不是想杀妹妹，我只是想……嫁祸给别人。”宣妃忽抓住她的手，急切地道，“妹妹，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想要杀你。”
明月疑惑道：“你只是想让我中毒，并不想让我死？”
宣妃拼命地点头，道：“是的。我承认心里嫉妒妹妹，可那也是人之常情啊。自从妹妹进了宫，皇上眼里就没有我们这些人了。我虽然不满妹妹，可也没想过要杀了妹妹啊。”
“好，我信你。”明月蹙眉道，“你想嫁祸给谁？”
宣妃犹豫了片刻，道：“武贵妃。”
明月微微一愣，道：“为什么？你想让我和她斗个两败俱伤？”
宣妃面上肌肉一跳，双眸中掠过一抹狠厉的锋芒，悻悻地道：“我想借妹妹的手报我杀子之仇。”
明月惊道：“武贵妃杀了你的儿子？”
宣妃忽双手掩面，眼泪从指缝间汨汨涌出，凄然道：“宫里阴气太重，孩子不容易存活。皇长子的生母就是难产而死的。两年前我怀了身孕后，处处小心，可还是着了她的道。孩子五个月大的时候，有一天我喝了安胎药，到了夜里突然痛得死去活来，又大出血，孩子就这样活活地被打了下来。太医说那是已成形的男胎。”
明月不觉有些同情她，问道：“她竟然敢谋害皇嗣？皇上怎么没有处置她？”
宣妃凄然一笑，恨恨道：“皇上下令追查，有个小宫女出来自首，招认了在安胎药里加了一味红花。可不管皇上如何审问，她死活不承认受人指使，口口声声说我平日虐待她，所以怀恨在心趁机报复。后来那名宫女受刑不过，咬舌自尽了。”
明月道：“你觉得是武贵妃指使她下药？”
宣妃面容扭曲，狠声道：“除了她有谁能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这几年我与她面和心不和，无时无刻不想着让她偿命。恨只恨，我是个没用的母亲，没有能力为皇儿报仇。”
明月想了想，问道：“你说你下毒的份量很轻，根本不会死人？”鸩毒是天下至毒之物，哪怕只有一滴，也足以死人。
宣妃点点头，苦笑道：“我不过下了一点点的牵机毒，怎么可能死人？狱卒突然自尽后，我就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又一次被人算计了。”
明月脸色微变，道：“你下的是牵机毒？”
阿满明明中的是鸩毒！
宣妃神色有些呆滞，道：“我是自作孽，不可活。妹妹和皇上设局引我自投罗网，我不怪妹妹。我只求不要连累到我族人。”
如今死无对证，谁会相信她的话呢？在宫中若行差踏错一步，死的不仅是自个儿，还会搭上整个家族的命运。宣妃想到家中的亲人，脸色剧变，嘴唇微微发颤，以她的罪行最轻便是废为庶人，幽居冷宫。若被废黜名位只会令家族蒙羞，令父母永远抬不起头来见人。
一步错步步错！罢了罢了！
宣妃忽向明月磕了三个响头，乞求道：“我不敢求妹妹原谅我，只求妹妹劝皇上不要迁怒我的族人。”
明月安慰道：“你放心，皇上绝不会怪罪你家人。”
宣妃感激道：“多谢妹妹。”说罢站起身，飞快地朝着柱子撞去，“砰”的一声，嫣红的液体飞溅开来，有几滴落在明月的脸上，温热黏稠。
明月呆呆地望着手中的半截衣袖，她万万料不到宣妃竟突然萌生死意，震惊之下只来得及拉住她的衣袖，眼睁睁地看着她惨死在眼前。
宣妃倒在血泊之中，眼睛睁得很大，似乎死不瞑目。
明月落下泪，哽咽道：“你永远都是宣妃。”
宣妃双眸轻轻阖上，唇角含着微笑。她以她的死来换取家族的荣耀。
阿满在殿外听到响动，立即推门进来，看到眼前的情景，不由“啊”地一声惊呼，道：“姐姐，她……死了？”
明月唏嘘道：“她自知难逃惩罚，宁愿以死来赎罪。”
阿满撇撇嘴道：“她活该。”
明月秀眉紧蹙，叹道：“她不是真正的下毒之人。”
阿满奇道：“怎么不是她，她自己都承认了。”
明月撕下一幅雪白纱帷，轻轻盖在宣妃身上，低声道：“她只是下了份量极轻的牵机毒，你中的却是鸩毒。她本想嫁祸给他人，却不料被人将计就计换了毒药。”
阿满变色道：“真正下毒的人是谁？是不是武贵妃？”
明月摇摇头：“不知道。那个人心机深沉，十分狡猾，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阿满愣了一会，忽跳起来：“我去告诉皇上。”
明月闪身拦住她，无奈地道：“就算告诉皇上也无济于事。宣妃，狱卒都死了，已无从查起，我们只有暂时隐忍不发，以免打草惊蛇。”
阿满想了想，道：“好，我听姐姐的。”
宣妃既死，南宫昱亦不再追究她的罪行，下旨按妃礼下葬，一切丧仪从简。
永徽四年初春。南宫昱率领阖宫嫔妃及文武百官前往春兰围场狩猎。
大帐内，南宫昱坐在赤金九龙宝座上，着明黄缂金十二章衮服，顾盼之间尽显王者风范。皇后端坐在右侧，头戴九龙四凤冠，气度雍容高贵，左面各席是王公大臣，右面各席则是后宫嫔妃。
酒过三巡，明月忽起身道：“皇上，有酒无舞未免有些乏味，臣妾愿舞剑助兴。”
南宫昱手执金堑云龙杯沉吟未语，明月有些焦急地望着他，不知他为何又犹豫不决？
温宗道饮了一口酒，含笑道：“昔年公孙氏一舞剑气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可叹老臣生不逢时，未能目睹公孙氏风姿。老臣久闻宸妃娘娘武功高强，若娘娘舞剑必定精彩胜于公孙氏。”
武贵妃亦起身，柔媚地道：“皇上，臣妾也曾学过公孙氏的剑舞，臣妾愿与宸妃妹妹一同舞剑助兴。”
明月暗道不好，她怎么跑出来搅局。忙用目光示意南宫昱阻止武贵妃献舞。
南宫昱却似没有看懂她的目光，微笑道：“两位爱妃既有如此雅兴，朕就依准了。”
明月有些疑惑地望向他，南宫昱却没有看她，微微侧过身，与温宗道把酒言欢。事已至此，明月别无他法，只好出席，接过内监呈上来的两把青锋剑。武贵妃亦手执两把青锋剑，微笑道：“宸妃妹妹，请。”
管弦声响起，两人向南宫昱行礼后，舞动双剑，剑势如虹，摄人心魂。明月暗暗惊叹：武贵妃舞姿矫健敏捷，飞若游龙，翩若惊鸿，看样子曾下过苦功练习过公孙氏的剑舞，怪不得要一意出来舞剑争出风头。
管弦声转急，明月一面挥舞着双剑，一面用目光示意南宫昱。为何还不掷杯？南宫昱仿佛沉醉在惊心动魄的舞姿中，恍然未觉她频频传来的目光。
激越的管弦声中，场中的两人时而挥剑交击，时而剑舞得密不透风。在场诸人无不心提到嗓眼，一瞬不瞬地着场中。漫天剑光中，两条纤细的身影翩然飞舞，已分不清哪个是宸妃，哪个是武贵妃。忽听“啊”的一声娇呼，管弦声骤停，只见武贵妃摔在地上，满脸痛楚，右手紧紧地捂着粉颈，嫣红的血从指缝间汨汨渗出。而明月却是一脸愕然，想伸手扶起她，手指刚触到她的衣袖，武贵妃却如避蛇蝎般猛地闪开身，惊恐地叫道：“宸妃妹妹为何要下毒手杀我？我从未想过与妹妹争宠，何况，妹妹的恩宠六宫无人能比，我不过空有协理六宫之权罢了，若妹妹连这点都不肯容下，我退位让贤便是了。”一面委屈地落下泪。
明月心中恼怒，好一个苦肉计。原来舞剑是假，真正目的是想陷害于她。当时剑光飞舞，两人身影交错，谁能相信是武贵妃自个儿故意撞到她的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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