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拿起碧色琉璃珠细看了片刻，忽“咦”的一声，道：“我仿佛在哪里见过这些珠子。”
沈婕妤颔首道：“嫔妾也觉得很眼熟，只是想不起来。”
明月极力思索，猛地想起，道：“我记得侯昭仪腕上戴着一串碧色琉璃珠。”
沈婕妤微微吃惊，道：“确实很像侯昭仪手上那串珠链。”
阿满怒道：“一定是她。荣妃生前处处与宸妃作对，她一定害怕受到报复，便先下手为强。”
沈婕妤皱眉道：“侯昭仪不像是这么狠毒的人。”
阿满却不以为然地道：“昭仪娘娘，知人知面不知心。”
明月微微沉思，道：“这事不见得便是候昭仪做的。”
沈婕妤犹豫片刻，道：“不管是谁做的，此事既是冲着娘娘而来的，娘娘千万要小心。”
明月颔首道：“今儿多亏婕妤机智，让那人奸计不能得逞。”
沈婕妤淡淡一笑，道：“娘娘保重。”行礼后便告退而去。
回到关睢宫，明月紧紧的握着琉璃珠，坚硬的珠子冷冷地硌着手心，背上寒意侵骨，她们竟是这般地急不可耐！
阿满低声道：“姐姐，侯昭仪毕竟是荣妃的亲妹妹，我们不能不防着点。”
明月沉吟半晌，道：“你去请侯昭仪来一趟关睢宫。”末了，又叮嘱道，“千万不要在她面前露了破绽。”
阿满拍胸脯道：“姐姐放心，演戏我最拿手了。”说罢便匆匆奔出殿。
过了半日，候昭仪应邀前来，眉目间颇见几分喜色，福一福身道：“娘娘万福金安。”
明月留意着她的神色，微笑道：“昭仪请坐。”
侯昭仪落座后，彩蝶趋前奉上茶，候昭仪伸手接过，揭开白瓷描金盖，只觉清香扑鼻，轻轻呷了一口，甘醇清冽，齿颊留香，不由赞不绝口。
明月微笑道：“昭仪既然爱喝，本宫便送你一些。”
侯昭仪喜道：“多谢娘娘。”
明月微微一笑，目光落在她皓腕上的琉璃手串，问道：“昭仪腕上的琉璃手串很别致呢。可否借本宫看一下。”说罢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侯昭仪闻言忙褪下手串递给明月，道：“这琉璃手串不值几个钱，不过是嫔妾母亲留给嫔妾的遗物，嫔妾便一直戴在手上，一刻也不离身。”
明月见她脸色略有哀伤，却没有一丝的慌乱与惊恐，不似作假，便道：“果真是一刻也不曾离身？”
侯昭仪颔首道：“是啊。即使沐浴也不曾摘下过。”
明月轻轻拔弄着琉离手串，碧色的珠子泛着清冷的光泽，默了片刻，将手串递还给她，道：“既是你母亲的遗物，便妥善保管好，莫要遗失了。”
侯昭仪颔首，小心地将手串戴到腕上，犹豫半晌，终于鼓起勇气说道：“娘娘，嫔妾有一事相求。”
明月含笑道：“昭仪请讲。”
侯昭仪小心翼翼地道：“娘娘与皇上鹣鲽情深，嫔妾不敢生争宠之心，嫔妾只是想尽绵薄之力，为娘娘分忧解劳。”
明月淡淡道：“昭仪的好意本宫心领了。你我同为皇上嫔妃，理应和睦相处，互相扶持。”
侯昭仪脸上掠过一丝喜色，又略坐了片刻，见明月微略疲色，便起身告辞。明月命人取了一包日铸雪茶送她，又着人送她至仪门。
阿满问道：“姐姐，候昭仪是否有可疑？”
明月沉吟道：“应该没有。我刚才说到琉璃珠，她没有丝毫的紧张与心虚，反而沉浸在对亡母的思念中。”
阿满歪着脑袋想了想，道：“也许她伪装得很好。”
明月呷了一口茶，道：“她眼中的悲伤很真实，不像是装出来的。她日日戴着这串琉璃珠，想必很多人都见过，这种琉璃珠本就普通，弄几颗一模一样的珠子不是什么难事。我猜有人是想制造事端然后嫁祸给她，我和荣妃不睦宫中人尽皆知，荣妃又死得不明不白，若说她因荣妃之故而加害我，任谁都会相信。”
阿满恨恨道：“这个人倒是狡猾得很，倒懂得找这么好的替罪羊。”
明月蹙眉不语，忽瞥到黄梨木桌上放着一个肚兜，大红缎五彩丝线绣龙凤呈祥，十分精致，不觉问道：“这是谁送过来的？”
阿满一直紧绷的脸终于露出灿烂的笑容：“姐姐，说出来吓你一跳。是冷宫的废婉贵人托小全子送来的。”
明月惊讶道：“她的失心疯好了？”
阿满叹息道：“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就和常人没什么两样，疯起来的时候谁也不认识。”
明月想了想，道：“吩咐备轿，我去看看她。”
阿满惊道：“姐姐，她的疯病还没完全好，万一又发起疯冲撞了姐姐怎么办？何况冷宫是不祥的地方，尽关着一些疯疯颠颠的女人，姐姐也不怕沾惹秽气？”
明月笑道：“无妨。”心中却是另一番心思，废婉贵人曾是大胤皇宫的舞姬，当年南宫鼎攻入皇宫时，见她貌美便纳入后宫为妃。也许从废婉贵人口中可以知道很多关于父皇母后的事情，也许可以帮助自己唤醒沉睡的记忆。
阿满无奈道：“我要留在宫中煎药，让花奴陪着姐姐去吧。”命人唤来花奴，细细地叮嘱了一番，又不忘向明月唠叨道：“姐姐快些回来，不要误了吃药的时辰。”
明月微笑颔首，扶着花奴的手步上轿辇。轿辇出了上林苑一路向西，入目景物逐渐荒凉，房屋也是又矮又破。站在冷宫残破的大门前，一股阴森的冷风迎面吹来，隐隐夹着似哭似笑的声音。
静了片刻，明月提步向前行走，只见墙角里躺着几个蓬头垢面的女子，神色呆滞，目光空洞。明月每踏前一步，只觉步步惊心，深深地体刻到后宫争斗的残酷血腥。这些女子曾经也是明妍亮丽，锦衣华服，可一旦败了，便生不如死。若早知道会有这样的下场，她们可还愿意去角逐竞争？
一个女子忽地一骨碌地爬起来，双眸放光，冲到明月跟前，问道：“是不是皇上派你来接本宫出去？”
看守冷宫的老内监忙大声地喝骂，那女子似乎很害怕，吓得躲到墙边瑟瑟发抖。那名老内监又向明月赔笑道：“娘娘，她们都是一群疯子。”
明月淡淡地望向花奴，花奴会意，忙掏出一袋银子塞入老内监手中，道：“公公，她们也是可怜之人，有劳公公多多关照她们。”
那名内监将沉甸甸的银子揣入怀中，谄笑道：“姑娘放心，奴才一定会好好照顾她们。”
明月不再理他，径直向前行去，听到吵嚷声匆匆赶来的小全子乍见到明月，喜得跪在地上连连磕头，不住地道：“娘娘万福金安。”
明月含笑命他起来，小全子起身，眼泛泪光，道：“奴才多谢娘娘照拂婉贵人。”又冲着右边的一间屋子直嚷道：“婉贵人，你看谁来看你了。”
明月暗赞，一口一个婉贵人，这个小全子倒是个忠心耿耿的好奴才。
废婉贵人闻言从屋内走出来，明月见她着灰色粗布衣裙，虽旧却十分干净，发髻亦梳得纹丝不乱，看来失心疯已好得差不多了。
废婉贵人见到明月一时愣怔，目光紧紧地盯着明月，半晌，双眸忽绽放奇异的光芒，扑到明月跟前，惊喜地喊道：“皇后娘娘，你是皇后娘娘。”
小全子急道：“婉贵人，她是宸妃娘娘呀，一直暗中照顾你的宸妃娘娘，你不是天天念叨着要见见她么？”
废婉贵人摇头道：“你胡说。她明明是皇后娘娘。”又猛地紧抓着明月的手，道：“皇后娘娘，我是婉儿呀，你不记得婉儿了？你以前最爱看婉儿跳舞了。”
花奴脸色微变，低声喝斥道：“疯疯颠颠的胡说什么。”
小全子急得满头大汗，结结巴巴地道：“娘娘，她刚才还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又犯糊涂说糊话了。”
明月见她神智不清，也不以为忤，温言道：“你认错了，我不是皇后。”废婉贵人忽扑通跪在地上，磕头道：“皇后娘娘是不是在生婉儿的气？是婉儿对不起皇后娘娘，婉儿明知道她们要害您和小公主，却胆小害怕，不敢阻止她们。”
明月心中一动，她口中的皇后难道是指大胤皇后，也就是自己的母后？不及细想，只听花奴向小全子喝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堵上她的嘴，她再这么疯言疯语吓着了宸妃娘娘，你们还要不要活命。”
小全子冷汗直冒，忙捂上废婉贵人的嘴，道：“娘娘不要见怪，她的失心疯又发作了。”
明月蹙眉，看来废婉贵人已经记起以前的事情了，才会错把她当作母后，口口声声地唤她为皇后。
花奴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环顾四周，见无人注意到这边，松了一口，又向明月道：“娘娘，快到吃药的时辰了。”
明月微微沉思，废婉贵人的失心疯尚未痊愈，再由她这么叫嚷下去，难保不引起他人怀疑。不如先回宫，命杜子淳医治好她的病再来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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