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铖接过金牌,双凤中间赫然刻着“宸”字,心中一沉,问道:“那名宫女在哪里?”
那名侍卫见他脸色突变,忙颤声道:“小人将她拦在营帐外面。”
秦铖紧紧地握着令牌,喝道:“还不快带路。”
那名侍卫忙小跑着在前引路,绕过几个营帐,秦铖见到一匹马倒毙在地,想必是没日没夜地赶路,口吐白沫,脱力而死。一名宫女奄奄一息地伏在马背上,身材瘦弱纤细,一头青丝逶迤于地。
秦铖疾步上前,扶起那名宫女,只见她容貌俏丽,脸色苍白疲惫,气息微弱,正是宸妃身边的阿满。
秦铖大惊,叫道:“阿满。”
阿满微喘了一口气,急道:“快带我去见皇上。”
秦铖见她疲惫不堪,似连站都站不稳,微一犹豫,便抱起她疾步向正中的大营帐走去。
营帐内,赤金双龙烛台上燃着十数枝通臂巨烛,地上铺着一张极大的牛皮舆图,南宫昱坐在上面蹙眉研究,忽见秦铖抱着阿满走进来,不禁腾地站起身,脸色大变,紧紧地盯着阿满,沉声问道:“是不是宸妃出事了?”
阿满挣扎着下地,扑到他跟前,哭道:“姐姐小产了。”
南宫昱愣怔片刻,犹似不信,呆呆地问道:“你说什么?”
阿满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滚滚而下,道:“前天姐姐从百花台上摔下来,到现在还昏迷不醒,整个太医院的人都束手无策。皇上,你快去救救姐姐!”
南宫昱冷俊的脸庞瞬间没有一丝血色,双眸如欲沁出血来,疾步朝帐外行去,秦铖大惊,跪下道:“皇上,再过几日便是鹿台会盟,皇上请以大局为重。”
南宫昱冷冷地喝道:“滚开。”
秦铖固执地道:“皇上,鞑靼汗王脱脱布挞三日后便会抵达鹿台,若皇上临时爽约,脱脱布挞定会以此为借口掀起战事。”
南宫昱望向元喜寒声道:“传朕旨意,命司徒锋代朕去鹿台会盟,脱脱布挞那边,朕自会修书向他解释。”元喜忙抖抖索索地跑出帐外传旨。
秦铖暗叹一声,闪身退让一旁。南宫昱疾步冲出帐外,大声喝道:“马呢?”一名侍卫忙牵了汗血宝马来,南宫昱认蹬上马,挥鞭策马疾驰而去。秦铖见劝阻不了南宫昱,只好领着一队精兵,紧紧跟随其后,向京都狂驰而去。
两日后的黄昏时分,南宫昱方赶回京都,一路策马狂奔,至景阳门前,翻身下马,金色铠甲亦未及换下,一阵风似地疾奔进关睢宫。
太医,内监,宫女等人猛地见到皇帝驾到忙唬地跪在地上,乌压压的一大片。南宫昱神色憔悴,嘴唇发白,箭一般地冲进寝殿。
殿内鎏金蟠龙烛台上燃着通臂巨烛,烛火煌煌,亮如白昼,空气中犹似飘浮着一股浓稠的血腥味。宽阔的紫檀大榻上,明月头上缠着极厚的白纱布,面无血色,双眸紧阖,整个人似一朵凋零的花瓣躺在堆锦叠绣间。
南宫昱的心口似被刀狠狠地戳了一下,跪在榻旁,伸手握住明月冰凉的葇夷,声音嘶哑:“明月,明月。”
死一般的寂静。
南宫昱心中惶恐到了极点,大声叫道:“太医,太医。”
杜子淳及其他几名太医忙跪在珍珠帘外,齐声道:“皇上有何吩咐?”
南宫昱双眸通红,似欲沁出血,问道:“宸妃为何还不醒?”
杜子淳擦一把冷汗,道:“回禀皇上,宸妃娘娘头部受到撞击,脑中有一块淤血,所以迟迟未能苏醒。”
南宫昱脸色骇白,双手微微发颤,声音亦是颤抖:“淤血?什么意思?”
杜子淳硬着头皮道:“若能除去娘娘脑中的淤血,娘娘便可醒过来。”
南宫昱颤声道:“你的意思是说若不能除去淤血,宸妃便永远也醒不过来?”
杜子淳垂首道:“是。”
南宫昱寒声问道:“可有办法除去宸妃脑中的淤血?”
杜子淳冷汗滚滚而落,道:“皇上恕罪,臣等无能。”
南宫昱如坠冰渊,半晌,方一字字地道:“你们若救不醒宸妃,朕要你们整个太医院为她陪葬。”
杜子淳等磕头道:“是。”
南宫昱轻抚着明月苍白的容颜,如万剑攒心般痛楚:明月,我绝不许你离开我。就算老天要带走你,我也要从他手里夺回来!
佛堂。太后跪在杏黄九品莲花蒲团上,双眸微阖,右手轻捻着佛珠,嘴里喃喃念诵着。帘外忽响起悉悉簌簌的声音,太后微微蹙眉,沉声问道:“景秋,出什么事了?”若不是宫中出了天大的事情,景秋绝不会在礼佛之时来打扰她。
景秋的声音有些慌乱与急促:“太后,皇上回宫了。”
太后蓦地睁开眼,手中微微用劲,佛珠的绳子忽地断开,“叮咚叮咚”几声脆响,数十颗佛珠滚落于地。
景秋心中一凛,忙敛声屏息,恭敬地垂手侍立。
太后眸中精光一轮,寒声道:“不愧是先帝的好儿子!为了一个女人,他竟连整个江山也不要了!”
景秋不敢接话,默然无语。静了半晌,太后冷冷地问道:“可有查到在栏杆上动手脚的人?”
景秋垂首道:“奴婢无能。宸妃掉下百花台后,那名与宸妃离得最近的宫女便咬舌自尽了。”
太后冷笑一声,道:“既做下了这等杀头的大罪,又岂会留下活口来指证自己?继续给孤盯着那些人,任何蛛丝蚂迹都不许放过。竟然敢谋害皇嗣,不管她是谁,孤绝不容她!”
景秋躬身道:“是。”
京都。繁华依旧。大街小巷最显眼处贴着一张皇榜,百姓们围聚在皇榜前议论纷纷。
“这年头想要发财也容易,宸妃娘娘伤重昏迷不醒,谁能治好她,皇上赏金万两,还可封官进爵。”路人甲盯着皇榜两眼放光,一脸羡慕地道。
“若医不好,宸妃娘娘一命呜呼了,还不得跟着陪葬!”路人乙不以为然地道。
……
僻静的巷口立着一抹青色的身影,男子眉目清朗若山间明月,风姿秀逸,萧萧肃肃如松下风。海棠痴痴地凝望着青衣男子萧索的背影,目光灼热而温柔的,只有在他身后她才敢这般大胆而贪婪地注视他。
“公子,南宫昱已下诏寻求名医,公主必能安然度过这一劫。公子万万不可孤身入皇宫犯险。”海棠焦急而惶恐地道。
慕容昊的声音透着浓浓的哀伤与担忧:“能令整个太医院束手无策,她一定伤得很重。我是鬼医胡不才的关门弟子,天下间除了师傅,谁的医术能胜过我?无论如何我都要进宫去救她!”
海棠跪在地上,泫然欲泣:“公子,皇宫是龙潭虎穴,若被他们发现公子真正的身份,公子岂有命活着走出来?”
慕容昊淡淡地道:“我主意已定。你回去吧。”
海棠脸色惨白,清冽的双眸沁出几点晶莹,凄然道:“公子为了一个女人就忘了身上背负的责任么?忘了千千万万大胤百姓还在等着公子么?”
慕容昊脸上浮起一抹苦笑,眉目间是无尽的落寞与孤寂:“慕容昊早已死,是你们一直看不透,看不穿!”说罢径直朝皇榜处走去,身后传来海棠凄厉而绝望的叫声:“公子。”
慕容昊静静地穿过黑压压的人群,微笑着揭下皇榜,在众人的惊愕声里,跟随一名匆匆赶来的内监入宫。进入东华门后,内监领着他来到一所偏殿,一个穿褚色官服的老者蹙眉打量了他几眼,混污的眼睛满是狐疑,仿佛不相信他如此年轻竟身怀绝顶医术。
慕容昊见他褚色官服绣白鹇,腰间佩着银鱼袋,猜想他必是太医院提点。果然,老者轻捋胡须问了几个疑难杂症,慕容昊均对答如流。老者原本狐疑的脸色越来越凝重,最后双眸放光,满脸激动,立即命人备轿,领着慕容昊匆匆赶向含元殿。
南宫昱似乎几天几夜没有合过眼,面无血色,眼眶深深地陷进去,双眸中布满血丝,嘴唇干涸苍白,身上香黄缎暗云龙织金团龙袍有些褶皱,微显几分狼狈,全然无半分九五之尊的威仪。
慕容昊跪下叩首道:“草民裴曜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南宫昱紧紧地盯着慕容昊,声音嘶哑:“你果真有把握能让宸妃苏醒?”
裴曜道:“草民有一套祖传的金针之术,可以除去宸妃娘娘脑中的淤血,令娘娘苏醒过来。”在来含元殿的路上,他已听太医院提点详细说过宸妃的伤势。
南宫昱黯淡悲伤的双眸重新燃了一丝希望,如一个溺水之人紧紧地抓着一段浮木,沉声道:“你若能治好宸妃,朕必重重奖赏。”
裴曜垂首道:“谢皇上。”
南宫昱步下御座,命人传了轿辇,亲自领着裴曜,风一般地赶向关睢宫。寝殿,明月安静地躺在紫檀木榻上,脸白如纸,双眸紧闭,毫无生气。
裴曜每一步都似走在刀尖上,漆黑的双眸似凝聚了八荒六合的哀伤与悲痛:
明月,明月,我不过来晚了一步,却不料与你错过一生,远隔天涯。
老天为什么这么残忍,为什么人生总是充满着阴差阳错?
明月,明月,你可还记得你的曜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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