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若兮抽抽噎噎地道:“娘娘,我不要去鞑靼,不要去和亲。求您救救若兮。”
明月惊问道:“皇上已经决定以和亲向鞑靼求和了么?”
南宫若兮哽咽道:“日前鞑靼汗王脱脱布挞写了一封书信给皇兄,要求迎娶大新国公主,两国结秦晋之好,永不开战。含元殿侍候茶水的小理子曾是我母妃的宫人,他念旧日之情,昨儿偷偷跑来告诉我这件事情,还说皇上和大臣们已经同意鞑靼汗王所请。”
明月暗叹:在世人眼中,公主贵为金枝玉叶,受万民参拜,享常人无法想像的荣华富贵,他们又如何知道无情最是天家,看似尊贵无比的公主往往会成为政治下的牺牲品,从汉代至今,为了维持边疆的稳定,牺牲了多少位公主的幸福?漠漠黄沙之下又埋葬了多少红颜枯骨?
南宫若兮泪如雨下:“我听说鞑靼汗王脱脱布挞已经六十多岁了,之前已迎娶过七八个妃子,可是最后要么疯了,要么死了,没有一个好下场。娘娘,我好害怕。我宁可去死不要和亲。”
明月心下一酸,安慰道:“皇上还没有下诏书,一切还有转寰的余地。”
阿满愤愤地道:“那个脱脱布挞已经一把老骨头了,半只脚进棺材的人还妄想迎娶年轻貌美的公主,真是想得美。”
裴曜叹道:“汉家青史上,计拙是和亲。社稷依明主,安危托妇人。戎昱一介腐酸骂得倒快痛快,可若真正两国开战,苦的是天下黎民百姓。皇上是一位贤明君主,自登基以来一直提倡休养生息,减轻徭役,为的就是让天下百姓过上安稳富足的日子。十多年前大新与大胤为了争夺天下,战乱不断,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惨不忍睹。大新平定天下后,百姓疮痍未起,此时若再掀战争,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南宫若兮适才只顾着伤心落泪向明月哭诉求救,却未曾注意到殿内尚还有人,偷偷地瞥了裴曜一眼,只见他眉目清朗,双眸清润明亮,脸上挂着如春风般温暖的清浅笑容,是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心猛地漏跳了一拍,忙垂下头,轻声问道:“你……你是……”
阿满嘴快,笑嘻嘻地回道:“他是裴太医,你被毒蛇咬了晕倒在地,就是他替你吸出毒血,救了你一命。”
南宫若兮脸颊蓦地红若朝霞,头垂得更低,几乎要埋到胸口,起身行礼道:“若兮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裴曜忙闪身避开,道:“疗伤治病是微臣的份内之事。公主毋须多礼。”
明月若有所思地望着裴曜,杨昭一心复国,大新与鞑靼开战不正是他苦心谋划的么?可曜哥哥所言似乎并不愿意看到战乱四起,不由对他生出几分敬佩之意。
南宫若兮低声道:“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若能以若兮一人换取天下百姓安定,若兮……若兮……愿意……”可最后两个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晶莹的泪水滑落脸颊,一滴滴砸落在金砖地上。
明月轻握着她微微颤抖的手,镇声道:“和亲也并不一定是公主。”
南宫若兮愣怔片刻,漆黑双眸掠过一抹喜色,瞬间又黯淡,闷闷地道:“可脱脱布挞指明要迎娶公主。”
明月微笑道:“他只是说要娶“公主”,可并没有说一定要娶先帝的灵仙公主。后宫中自会有不甘当白头宫女之人,若有人愿意和亲,皇上赐她一个公主的身份,脱脱布挞即便知道也无话可话。”
裴曜含笑道:“这倒是一个极好的主意。”
南宫若兮喜形于色,须臾,又犹豫着道:“皇兄他会同意么?”
明月温言道:“不必担心,我会说服皇上同意。”
南宫若兮感激道:“娘娘大恩,若兮没齿难忘。”
明月沉思片刻,向裴曜道:“和亲之事,迫在眉睫,我要立即赶去含元殿见皇上。公主脚受了伤,麻烦裴太医送公主回宫。”
裴曜微笑着颔首,双眸却黯淡如灰,心中涌起淡淡的忧伤,静静地目送着她离去。
秋日,碧空无云,秋风瑟瑟。明月疾步而行,髻边碧玉玲珑钗上垂下长长的珍珠串珠流苏,行走间珍珠流苏碰撞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离含元殿越来越近,明月却感到几丝紧张,心中竟生出想要逃离的想法。
阿满看她似有退缩之意,立即苦着脸道:“姐姐,那个鞑靼汗王都快进棺材了,万一公主嫁过去,他一命呜呼了,那公主岂不是要守一辈子活寡?”
明月定了定神,淡淡道:“我既答应了公主,便一定不会食言。”
阿满嘻嘻一笑,道:“我就知道姐姐最重信诺了。”
又走了一段路,却见侯昭仪与许婕妤携手缓步而来,远远地便听见一阵环佩叮当之声。两人见到明月,趋前行礼请安:“宸妃娘娘金安。”
只见侯昭仪着桃红缕金百蝶锦缎裙,发髻上插一支累丝金凤步摇,灿灿金光映得一张俏脸华贵逼人,昭示着她如今圣眷优渥。许婕妤着嫩黄色银丝绣团花宫装,整个人便似一朵灿烂张扬的迎春花,神态间微露几分不恭,犹似记恨上回锦池之事。
明月命两人起来。许婕妤做作关心地道:“前段时日娘娘“不小心”落水,可有受了凉?”
明月含笑道:“本宫很好,劳婕妤挂心了。”
许婕妤哂笑道:“娘娘真的很好么?怕是口不对心吧?娘娘“落水”受了这么大的惊吓,皇上却连看也未去看过娘娘,白白浪费了娘娘的一番苦心。”说罢用丝帕捂着嘴轻笑。
阿满大怒,反唇讥道:“奴婢听说婕妤为了得蒙圣宠,不惜弄伤自个儿的脚踝,虽然婕妤成功地博得了皇上同情,可皇上不懂怜香惜玉,抱着婕妤没走几步竟然将婕妤直接扔在地上,不知道婕妤这一跤摔得疼不疼?要不要奴婢为您传太医呢?”
许婕妤气得七窍生烟,杏目圆睁,指着阿满道:“你一个奴婢竟敢出言嘲讽我?”一面作势欲掌掴阿满。
明月一把拉住她的手,冷冷道:“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婕妤难道连如此浅显的道理也不明白么?”
许婕妤脸色涨红,道:“你一个失宠的妃子凭什么来教训我?”
明月淡淡道:“本宫即便失宠,也是皇上正式册封的宸妃。你若再放肆,休怪本宫治你大不敬之罪。”
侯昭仪小声地劝道:“妹妹,她位分比我们高,我们惹不起的。”
许婕妤紧咬着樱唇,眼泪欲落未落,却也不敢反驳任何言语。
明月不再理睬她两人,拂袖离去,阿满临走前冲许婕妤做了个鬼脸,道:“婕妤难道忘了,宫中规定打人不许打脸么?”
许婕妤恨得咬牙切齿,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却又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人离去。
侯昭仪安慰道:“妹妹,算了,惹不起,我们还躲不起么?”
许婕妤恨恨道:“我就不信我斗不过一个失宠的妃子。”
到了含元殿门口,明月拢一拢鬓发,正欲提步上阶,却见小金子奔出来行礼请安:“奴才参见宸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明月挥手命他起来,微吸了一口气,方掀帘入内,甘甜醇厚的龙涎香兜头兜脑扑来,四肢百骸只觉说不出地舒服。紫金双龙戏珠大鼎逸出一缕缕白雾般的轻烟,殿内寂静无人。
明月问道:“皇上还未下朝么?”
小金子躬身道:“启禀娘娘,军机处有紧急事情,皇上刚刚赶过去。”
明月想了想,道:“皇上若回来,请转告皇上本宫有急事求见。”小金子答应一声,躬身送她出去。
回到关睢宫,明月坐到黄梨木桌旁,斟了一杯茶慢慢地饮着。阿满端着一斗彩莲花瓷盅进殿,道:“姐姐,我命人炖了一盅川贝雪梨,化痰止咳最有效。等会儿去含元殿,姐姐服侍皇上喝下吧。”
明月淡淡地道:“你先放在桌上。”阿满依言放下川贝雪梨盅。
约莫掌灯时分,元喜着人过来传话,皇上请宸妃速去含元殿。明月立即传了轿辇,匆匆赶去含元殿,那盅川贝雪梨却始终没有带走。
到了含元殿,却发现皇后及各宫嫔妃均在场,南宫昱端坐在御案之后,神色莫辩。殿内气氛凝重而压抑,似乎出了什么大事。
明月行过见驾之礼后,皇后轻咳一声,问道:“宸妃,你下午来过含元殿?”
明月颔首道:“是。”南宫昱闻言面上肌肉微微一跳,寂静无波的双眸似泛起一丝涟漪。
皇后又问道:“皇上放在御案上写给鞑靼汙王的书信不翼而飞了,宸妃,你可有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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