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昱犹豫着抬起手,手指刚刚触到面纱却又似碰到烙铁般迅速地缩回手,仿佛害怕眼前的人只是一个梦,轻轻一碰便会消失。却见绯衣女子静静地望着他,清澈的双眸如一湖春水,波光潋滟,令他深深沉溺其中不能自拔,心神激荡之下,右手轻挥,绯色轻纱飘落于地,肌肤细腻如瓷,容貌清丽无双,唇畔含着一缕清浅的笑,正是沈婕妤沈如玉。
南宫昱只是痴痴地凝望着她如秋水般清亮的双眸,轻抚着她春山般的黛眉,低低地叹道:“原来是你!”
沈婕妤双颊晕红,螓首低垂,羞涩地道:“嫔妾的剑舞只学会了五成,让皇上见笑了。”
南宫昱微笑道:“朕看得如痴如醉,一辈子都看不厌,看不够。”
沈婕妤心怦怦直跳,头垂得更低,双眸专注地盯着绯色裙裙上银丝线捻成的水仙花,四周寂静无声,仿佛整个世间只余了他和她。
南宫昱朗声道:“婕妤沈氏秉性柔嘉,持躬淑慎,着封为正二品妃,赐号“珍”,赐居昭阳殿。”
珍妃微微一愕,愣愣地望着皇帝。南宫昱含笑道:“可是开心糊涂了,连谢恩都忘了么?”
珍妃脸颊微红,盈盈下拜,声如莺啭:“臣妾谢皇上隆恩。”
南宫昱朗声一笑,轻握着她的手径直走向赤金九龙宝座,元喜极有眼色,早已命人在龙椅下首加了一席,珍妃坐定后,皇后及诸嫔妃纷纷举杯恭贺她晋升之喜。
武贵妃柔媚一笑,道:“臣妾恭祝皇上与珍妃妹妹意笃情深,白首偕老。”说罢举杯一饮而尽。
南宫昱微笑道:“爱妃安排的舞蹈甚合朕心,赐珍珠一斛。”
武贵妃娇媚道:“谢皇上赏赐。能让皇上身心舒泰是臣妾的份内事。”
南宫昱感慨道:“朕很久没有去看过常宁,等散席后,朕去陪陪她。”
武贵妃嘴角微微上扬,笑容妩媚动人。
此后,一连七夜凤鸾车准时地候在昭阳殿外,载着珍妃驶向含元殿。珍妃一跃成为皇帝的新宠,风头一时无两,甚至隐隐超过昔日的宸妃。
几个嫔妃心中颇有怨言,尤其郭昭仪私下里时常咒骂珍妃手段卑劣,狐媚惑主。武贵妃听到些风言风语后,当着众嫔妃的面严厉地道:“本宫可是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人,谁敢为难珍妃,便是与本宫作对。听清楚了么?”
众嫔妃唯唯喏喏地答应,唯郭昭仪冷冷地哼了一声。
珍妃端坐在紫檀木雕花椅上,身穿绯色广袖襦裙,月白色抹胸上以金线绣大朵怒放的芙蓉花,臂上挽一条银色薄纱绣芙蓉花披帛,乌黑如墨的头发梳成如意高寰髻,发髻间只簪了几件清雅的珠钿,螓首低垂,脸上维持着谦和有礼的微笑。
明月淡淡地望了她一眼,心底掠过一丝悲凉。
皇后亦温和地道:“珍妃性情温和,知书识礼,你们日后要和睦相处。”众人齐声答应,坐了片刻,便纷纷告辞离去。
明月甫走出仪门,忽听身后有人喊道:“姐姐请留步。”回首却见珍妃莲步珊珊走来,阿满双眸掠过一丝不屑,忍不住讥道:“珍妃娘娘不用陪贵妃么?”
珍妃脸色微微一红,双手绞动着手中的丝帕。明月微微蹙眉,轻喝道:“阿满,不得无礼。快向珍妃道歉。”
阿满心不甘情不愿地道:“奴婢知错了,珍妃娘娘恕罪。”
珍妃忙扶起阿满,怯怯地望着明月道:“姐姐可是在怪我?”
明月与她站得极近,闻到她身上一股淡淡的似麝非麝的香味,眉心微蹙,道:“我怎么会怪妹妹?只是贵妃一向对我心怀芥蒂,必不喜欢你和我太过亲近。”
珍妃双眸泛起晶莹的泪水,哽咽道:“姐姐是要和我生分了么?”
明月瞥见她发髻上簪着的羊脂白玉芙蓉簪,微觉不忍,温言道:“妹妹多心了,我只是担心妹妹和我走得太近,贵妃会不高兴。”
珍妃这才转忧为喜,婉声道:“姐姐过虑了,贵妃对我极好的。”
明月暗叹,武贵妃只是利用她来笼络南宫昱,岂会真心对她好。
两人携手缓缓而行,不觉走到御河边,平静如镜的河面清晰地倒映着两个影子,一样的绯色宫装,一样的身材窈窕,恍如双生子。
珍妃脸色微红,轻声道:“是贵妃娘娘让我这么打扮的。”又不安地扯下裙上佩着的香囊,“这个香囊也是贵妃娘娘精心准备的,一再叮嘱我必须日日佩戴在身上。”
明月暗暗一叹,珍妃与她三分相似,五分神似,这足以让南宫昱动情了。
珍妃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我心里明白,我不过是一件替代品罢了。皇上之所以宠爱我,不过是想在我的身上追逐姐姐的影子罢了。”
明月心下一酸,温言道:“休要胡思乱想。你是你,我是我,皇上会分得清。”
珍妃轻握着明月的手,真挚地道:“若他日皇上和姐姐和好如初,我发誓绝不夹在皇上和姐姐中间,让姐姐为难。”
明月微微一笑,拢一拢她鬓发:“傻妹妹,我和皇上永远都回不到从前,你就替姐姐好好照顾皇上。”
珍妃眼圈微红,关切地问道:“姐姐和皇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若有什么误会,妹妹愿意当这个和事佬。”
明月秀眉微蹙,沉默不语。珍妃见状便不再追问,犹豫了一会儿,低声道:“姐姐,武贵妃知道我的秘密。我不得不听她的话。”
明月微微一愣,问道:“什么秘密?”
珍妃双颊红若朝霞,赧然道:“进宫之前有人送了一个攒心梅花络给我,我念及昔日之情,日日佩戴在身上,却不留神被武贵妃知晓了这件事情。”
明月心中一惊,问道:“那个人是你的恋人?”
珍妃轻轻颔首。明月又问道:“入宫后你们可还曾联系过?”
珍妃忙摇头道:“没有。我虽然糊涂,却也绝不会做出有损妇德之事。”
明月松了一口气,正色道:“妹妹,进了宫便是嫔妃,身和心都是皇上的,若被他人知道你心有所属,无论你多受得宠,都会万劫不覆,永无翻身之日。”
珍妃静了半晌,颔首道:“我已是珍妃,过去的人和事都已是前尘往事。”
明月叹道:“你知道便好。”又想到武贵妃心机深沉,为人阴险奸诈,珍妃跟在她身边必定如履薄冰,遂道,“武贵妃生性多疑,城俯极深,妹妹日后要谨言慎行,莫再授人以柄。”
珍妃颔首:“我明白我只是她手中的一颗棋子,我现在对她还有用,她不会为难我的。”
夕阳的余辉如碎金子般洒落在河面,闪动着耀眼的光芒。两人沿着御河携手慢走,至白玉桥处分道而行。阿满撇撇嘴道:“武贵妃手段真高明。如今宫中除了珍妃,就数她最得宠。”
明月幽幽一笑,抬眸望着天际幻紫流金般的晚霞沉默不语。
迎面走来两人,当先一人着淡黄色衣衫,见到明月如老鼠见了猫般,第一反应便是逃跑,可是前后只有一条路,避无可避,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行礼请安:“宸妃娘娘万福金安。”
明月抬眸望去却是许才人,遂淡淡道:“起来吧。”
许才人战战兢兢地起身,又欺欺艾艾地道:“嫔妾多谢娘娘救命之恩。请娘娘看在嫔妾年幼无知的份上,原谅嫔妾。”
明月微笑道:“人非圣贤,孰能无错。只要才人真心悔改,以前之事便当从来没有发生过。”
许才人欠身道:“谢娘娘。嫔妾先行告退。”说罢行礼离去,走出一段路,碧纹不解地道:“才人,您不就是偷封信么,有什么大不了的,又没杀人放火,皇上何至于要这么重罚您。您难道就不恨宸妃娘娘么,若不是她,您怎么会落到如此下场,成为后宫的笑话,连带着您的家人也抬不起头来。”
许才人脸色铁青,贝齿轻咬着樱唇,一语不发地回到凝翠轩,却见小宫女青儿坐在台阶上抹眼泪,不由心头火起,怒道:“哭什么哭?我还没死呢,你哭给谁看?”
青儿胡乱地抹了把眼泪,慌忙跪下磕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许才人骂道:“不是让你去内务府领些胭脂水粉么,却躲在这里偷懒,是不是真觉得我好欺负?”
青儿委屈地道:“奴婢刚从内务府回来,他们不肯给我胭脂水粉,还笑话才人您已经失宠,用不上这些东西了,奴婢气不过就和他们吵了几句。”
许才人粉脸顿时涨成猪肝色,上前狠狠地打了青儿几下,骂道:“一定是你这个贱婢办事不力,得罪了他们,便胡乱地扯到我头上来开脱。”
青儿忍着痛不敢哭,只一个劲地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许才人打累了便停下手,气呼呼地走到房中,怒道:“好啊,一个个都欺到我的头上来了。”越想越气,猛地一把掀起织锦暗花桌布,“哐啷”一声,茶壶茶杯摔落在地上,幽绿的茶水洒落在金砖上忽地发出“咝”的一声,冒出一缕极淡的烟雾。
许才人脸色煞白,颤抖着道:“这茶为何会冒烟?”
碧纹惊骇道:“才人,这茶被人下了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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