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微微沉思,蹙眉道:“不可能。郭美人龙胎若出事,太后必唯她是问。何况武贵妃为人精明,若真要谋害皇嗣,绝无可能会留下把柄。御药房做事向来严谨,为何这次竟会如此马虎送错药,又正巧被妹妹发现安胎药中掺了山楂。妹妹不觉得这一切太过巧合了么?”
珍妃心中一凛,道:“姐姐意思是武贵妃故意命人送错药到我房中?她为何这么做?”
明月食指轻扣着花梨木桌,淡淡道:“一来以此试探妹妹的忠心,二来若你我果真中计,向太后揭发她谋害皇嗣,必会被她反咬一口,到那时太后必会治我们一个诬陷嫔妃之罪。”
珍妃脸色微微发白,颤声道:“好险。若不是姐姐心思缜密,看穿她的诡计,我险些就着了她的道。”
阿满怒道:“武贵妃真够阴险的。姐姐,我们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武贵妃狡猾多端,城府深沉,没那么容易让人轻易算计了去。”明月以手支颐,秀眉微蹙,“何况她是太后的亲侄女,又手握摄理六宫之权,如非必要,我们不要与她正面为敌。”阿满撅着嘴不说话。
珍妃不安地道:“姐姐,她对我已起了疑心,接下来会不会对付我?”
明月安慰道:“不会。武贵妃生性多疑,才会对你多番试探。你只要按兵不动,在她面前如往常般谦卑温顺。经过此事,她必视你为心腹。”
珍妃松了一口气,道:“但愿如此。”
明月犹豫片刻,道:“妹妹取得武贵妃信任后,暗中留意她身边是否有一个右手有六根手指的内监。”说罢又将柔嫔下药害她及栽赃嫁祸诬陷她杀死荣妃之事简略地说了一遍。
珍妃颔首,手指轻轻地摩挲着青瓷茶杯:“姐姐觉得柔嫔是受武贵妃指使么?”明月冷声道:“除了她,还有谁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
珍妃呷一口茶,悠悠地道:“上得山多终遇虎,我就不信她不会失手。”
明月叮嘱道:“武贵妃狡诈狠毒,妹妹在她身边多加小心,莫露出什么马脚。”
珍妃点点头,又坐了半日,方起身告辞离去。用过午膳,明月亲自做了一碟芙蓉糕,携着阿满去往含元殿。走至螽斯门,忽见宫女内监簇拥着武贵妃,郭美人迤逦而来。
三人见过礼后,武贵妃客气地问道:“妹妹可是去含元殿?”
明月颔首称是。郭美人轻轻拔弄着皓腕上的嵌宝金腕钏,哂笑道:“娘娘怕是要白跑一趟了,德阳郡主正在含元殿里,皇上下旨谁也不见。”
明月微笑道:“多谢美人提醒。”
武贵妃柔媚一笑:“美人此话差矣。宸妃妹妹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岂是你我可以相比?皇上即使不愿见任何人,也断断不会将宸妃妹妹拒之于门外。”
郭美人轻轻地哼了一声,不再说话。明月秀眉微蹙,不愿与她们多费唇舌,转身提步欲向前行去。
“郭美人前些时日得罪了妹妹,皇上因此恼了美人,即便美人身怀龙胎,皇上也是不闻不问。”武贵妃叹了一口气,道,“太后将郭美人的龙胎交于我照顾,我一时一刻也不敢怠慢。本想奏请皇上让钦安殿的法师做一场祈福大会,可去得不是时候,吃了个闭门羹。妹妹若见到皇上,还请妹妹多为郭美人美言几句,劝皇上消消气,好歹看在皇嗣份上,原谅美人年幼无知。”
明月婉声道:“娘娘言重了。皇上政务繁忙,难免会有所疏忽。郭美人怀有龙嗣,皇上岂会不紧张。”说罢向武贵妃福了福身,扶着阿满的手离去。
刚走出十来丈远,阿满忽道:“姐姐,我的丝帕掉在螽斯门了。”
明月顿住身形,含笑道:“我在这里等你。你快去捡回来。”阿满点点头转身向来路奔去,穿过螽斯门,只见武贵妃一行人正在前面不远处,忙加快脚步追上,平一平气息,屈膝行礼道:“贵妃娘娘万福金安!美人万福金安!”
武贵妃客气地命她起身,问道:“你匆匆跑来找本宫,可是宸妃有什么事?”
阿满恭声道:“常宁公主病情反复,宸妃娘娘忧心不已,亲自去钦安殿向法师求了一道平安符,希望可以保佑常宁早日康复。”一面从怀中摸出一道平安符,一不小心一件物事从怀中滑出掉落在地上。
银铃“咦“的一声,奇道:“这是什么?”正欲蹲下身去捡,阿满眼疾手快,已先她一步捡起木佩,急急地塞入怀中,神色微微有些慌张。
银铃笑道:“不过是个烧焦的木佩而已,又不是什么宝贝,阿满姐姐犯不着这么紧张吧?”
武贵妃双眸闪过一抹锋芒。柔媚地问道:“什么木佩这么稀罕?可否借本宫看看?”
阿满赔笑道:“只是一块普通的木佩。是法华寺的一位高僧赠给宸妃娘娘以保平安,挡邪崇。法师说此木佩要贴身收藏,不可让外人触碰,否则会失了灵力。”说罢恭敬地呈上平安符。
武贵妃若有所思地望着她,接过平安符,柔媚一笑:“替本宫多谢宸妃挂心。”
阿满低垂着头,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告退离去,匆匆奔回原地,向明月扬一扬手中的绢帕,微喘了一口气,道:“姐姐,走吧。”
明月望着她额上细密的汗珠,疑惑地问道:“为何去了这么久?”
阿满笑嘻嘻地道:“刚巧碰到一个熟识的小宫女,多聊了几句,让姐姐久等了。”
明月不疑有他,径直向含元殿行去。甫踏入如意门,便听到一阵悠扬缠绵的箫声: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阿满虽不懂音律,亦不曾念过诗词歌赋,却也听得出箫声所传达的绵绵情意,偷偷觑了一眼明月,小心翼翼地道:“姐姐,也许是皇上在教郡主吹箫呢?”可皇上什么曲子不好选,为什么偏要选一首情意绵绵的曲子来吹呢?
明月脸色微变,唇畔浮起一抹苦笑:青青子矜,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静静地听了半晌,淡淡道:“我们走吧!”
阿满望了望那碟芙蓉糕,笑道:“既然来了,好歹让皇上尝尝姐姐亲手做的芙蓉糕。”
明月淡淡一笑,道:“皇上现在不会有心情吃芙蓉糕,我们不要去打扰他。”说罢转身拂袖离去。
阿满望一眼近在咫尺的含元殿,叹一口气,疾步追上明月,冥思苦想了半晌,道:“姐姐,德阳郡主野蛮粗鲁,皇上绝对不会喜欢她。”
明月澹然道:“即便皇上喜欢她,我也无可奈何。”
阿满撇撇嘴道:“姐姐,皇上和别人不一样。一定是那个德阳郡主死缠烂打,皇上没办法才吹箫给她听的。”
明月抬眸凝望着天际,静默不语。
回到关睢宫,明月坐在暖阁里静静地思索着,阿满抓了一把苏合香放入错金博山炉中,一缕缕轻烟从镂空的炉顶飘出,香气袅袅。
阿满想了想,说道:“姐姐,俗话说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我们得想个法子将那个德阳郡主赶回北定王府,别让她老缠着皇上。”
明月不置可否,取过烧槽琵琶弹了半日,忽听殿外内监尖细的声音通传道:“皇后娘娘驾到!贵妃娘娘驾到!珍妃娘娘到!”
明月忙整衣起身至宫门迎接凤驾,心下颇觉蹊跷。皇后乃后宫之主,身份尊贵,一向极少到各嫔妃宫中走动,今儿和武贵妃一同前来,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须臾,皇后领着武贵妃,珍妃,郭美人及一群宫人鱼贯入殿。明月行礼如仪:“臣妾恭请皇后娘娘,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脸罩寒霜,也不叫她起来,径直在紫檀雕蕃莲纹宝座上坐下。武贵妃神色莫测,悠悠地呷了一口茶。珍妃眉目间似含着一丝不安与担忧,郭美人唇边勾起一抹得意的笑,阴恻恻地望着明月。
静了片刻,皇后肃然道:“唐玄宗的王皇后曾取霹雳木,刻天地二字,合而佩之,并念咒曰:“佩此有子,当如则天皇后”,以此祭祀南北斗。宸妃,你一向知书识礼,安守本分,本宫万万想不到你竟会如此糊涂,竟敢效仿王皇后佩戴霹雳木!”
明月遽然一惊,镇声道:“皇后,霹雳木乃厌胜之术,臣妾从不信鬼神之说,又如何会佩戴它?”
郭美人冷冷地笑了一声,讥道:“嫔妾亲眼看到阿满怀中掉出一块霹雳木,上面刻着天地二字。阿满说那块木头是法华寺一位高僧赠给娘娘,可保平安,挡邪崇。“佩此有子,当如则天皇后”,娘娘可是想当第二个武则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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