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含笑道：“飞天之舞，果然名不虚传。赏玉如意一柄。”一名宫女立即双手捧着乌木描金漆盘走至海棠跟前。
海棠恭敬地接过托盘内的玉如意，叩头道：“谢太后。”
右边第三席坐着一位年轻俊秀的贵公子，一双丹凤眼微微眯起，一瞬不瞬地望着殿中的海棠，正是平阳王世子袁晟。只见他起身开口道：“皇上，微臣有个不情之请。”
南宫昱身子微微前倾，微笑道：“世子有何所请？”
袁晟忽离席走至殿中跪下，目注着海棠朗声道：“楚楚姑娘的舞姿天下无双，微臣对楚楚姑娘一见倾心，恳请皇上将楚楚姑娘赐于微臣。”
殿中诸人微微有些惊讶，袁晟荒唐好色之名天下无人不知，他会向皇帝讨要一名舞伎并非奇事，只是平日里他总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难得见到他如此一本正经地跪在地上，所求只为了区区一名舞伎，仿佛皇帝不答应他，他便长跪不起。
南宫昱尚未来得及发话，右边第四席位上一道身影出列跪下，道：“皇上，微臣对楚楚姑娘亦是一见钟情，请皇上将她赐于微臣。”
袁晟恼怒地瞪着跪在身旁的男子，怒道：“是我先看中的。你凭什么和我抢？”
那人约莫二十岁左右，面皮白净，衣饰华贵，正是皇后的胞弟司徒良，亦是京都有名的纨绔子弟，懒懒地道：“你先看中的便是你的么？世子爷，你未免太猖狂了，这后宫的女人无论是宫女还是舞伎都只属于皇上。”
袁晟大怒，额上青筋暴起，双手紧握成拳，若不是太后，皇帝等人在场，他早就扑过去将司徒良狠狠地揍一顿。
司徒良又道：“上回皇上已赐你十二个南越美人。你还不知足么？这个美人怎么也该轮到我。”
袁晟脸色铁青，冷声地道：“你休想打楚楚姑娘的主意。”
司徒良好笑地道：“我偏要定了楚楚姑娘，世子爷又能怎么办？”
“都给朕闭嘴。”南宫昱神色不豫，冷冷地道。
诸人见两人竟当着皇帝的面为了一个舞伎争吵不休，不禁纷纷摇头。太后眸光微沉，脸上露出几分厌恶。皇后脸色略显尴尬，轻咳了一声，恼道：“阿良，今儿是太后的千秋寿，莫要胡闹，快回到席位上。”
司徒良自小被骄纵惯了，哪会将皇后的话放在眼里，忽瞥见司徒锋冷冷地盯着他，心下打了个激灵，可众目瞪瞪之下若这么灰溜溜地回去，他以后还怎么在京都混？遂打定主意拼着回家挨顿揍也要将美人抢到手，便挺了挺背脊纹丝不动地跪在地上。
南宫昱眉心微拧，道：“一女难嫁二夫。两位爱卿既同时看中楚楚姑娘，不如由楚楚姑娘自己选择。”
海棠却磕头道：“皇上，奴婢愿留在宫中。”
明月眉心一跳，果然是有所图谋而来。南宫昱素来便不喜袁晟，司徒良这等的纨绔子弟，遂淡淡道：“既然楚楚姑娘不愿意，此事便作罢。两位爱卿意下如何？”
皇帝开口，袁晟二人如何敢有意见。司徒良虽一脸失望，却也只能作罢，恭敬地行礼退回席位。袁晟神色淡然，眸底却闪过一抹伤痛，仿佛失去了一件心爱之物，默默地退回席位。
身为罪魁祸首的海棠脸上波澜不惊，似浑不知道适才有两个男子为了抢夺她而当众争吵，静静地行礼告退而下。
酒过三巡，管弦声再次响起，身着薄纱彩衣的舞伎们鱼贯入殿，如彩蝶般翩然起舞。明月心神不宁地端起白玉酒杯一饮而尽，一名绿衣小宫女趋前重新添酒，又将白玉酒杯恭敬地递给她，垂首：“娘娘，梅花酿初尝虽甘醇清冽，但后劲极大，娘娘请慢饮。”
明月微微颔首，接过白玉酒杯，掌心却多了一物，心头蓦地一跳，凝眸望去却见那名绿衣宫女低着头退了下去，秀眉微蹙，低头极快地扫了一眼手中的纸条：有事相商，清音阁一见。落款画着一枝海棠。
这张纸条是适才那名绿衣宫女递给她酒杯之时塞入她手中。
海棠约她商量何事？
宫中到底潜伏了多少细作？
明月沉思半晌，向阿满低声道：“我有事出去一会，你留在这里，若皇上问起便说我去更衣了。”
阿满点点头，道：“姐姐，快去快回。”明月轻轻颔首，径直步出殿外，向清音阁行去。
殿内，歌舞升平，觥筹交错。袁晟意兴阑珊地望着舞伎们卖力地跳着霓裳羽衣曲，神色寥落苦闷，猛饮了数杯酒，脑海中闪过一张冷艳无双的脸庞，更觉烦躁不安，将酒杯重重地搁在桌上，喝道：“添酒。”
一旁侍立的绿衣宫女似受了惊，端着酒杯的双手微微颤抖，竟将刚刚斟满的酒全数洒在袁晟身上。
袁晟本来就一肚子火，不由怒道：“你怎么当差的？”
那名宫女眼见闯了祸吓得脸色发白，跪在地上道：“奴婢该死。”一面掏出丝帕替他擦拭着锦袍上的酒渍。
袁晟不耐烦地挥手令她退下，忽觉一只柔软的小手在他手心一摁，微微一愣，待回过神来那名宫女已垂首退了下去。
悠扬缠绵的管弦声里，舞伎们舞姿翩飞。袁望着手中的纸条唇角微微扬起，起身离席而去，身影瞬间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
左边第四席侯昭仪舀了一匙酒酿珍珠圆子含在嘴里，微笑着欣赏着歌舞，贴身侍婢英儿忽捂着肚子，焦急地道：“娘娘，奴婢肚子疼，想出去解手。”
侯昭仪眉头微皱，挥手道：“快去。”
英儿忙急匆匆地奔出殿，刚穿过长廊却见前面花树丛中依稀立着两个人，仿佛是一男一女，心头一跳，忙躲在廊柱后面藏好身形，探出半个脑袋好奇地望着那两个人，离得较远看不真切。
“……世子爷，别……”风声中隐隐传来女子的只言片语。
英儿大惊，世子爷？莫非是那个荒淫好色的平阳王世子？他竟敢在宫中幽会佳人？这个佳人是谁？难不成是后宫嫔妃？心下又是紧张又是害怕，理智告诉她应该有多远躲多远，若被那两人发现小命不保。可脚下不听使唤，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又鬼鬼崇崇地探出半边身子，竖起耳朵。
“……娘娘……”
英儿吓了一大跳，娘娘？世子爷真是色胆包天，连皇帝的女人也敢染指。心下大是好奇，这个娘娘究竟是谁？不由努力地伸长脖子，依稀看到皎洁的月色下那名女子着绯色广袖襦裙，身形极似宸妃。
宸妃竟然与世子爷有染？英儿心怦怦怦直跳，耳畔又传来零星的话语：“……这里……去……音……阁……”
英儿又惊又骇，虽然只听到几个字，却也明白大概意思：这里不方便，我们去……音阁。再也顾不得肚子疼，蹑手蹑脚地走出一段路后疾步奔向重华殿，匆匆走至侯昭仪身旁俯下身低声述说了一遍适才所见之事。
侯昭仪双眸一凝，语不传六耳地问道：“此事当真？”
英儿郑重地道：“千真万确。”
侯昭仪望向旁边的席位，后宫诸嫔妃言笑晏晏，却独独不见宸妃，又望了望对面第三席空荡荡的位置，神色颇为踌躇。
英儿低声道：“皇上近来忙于国事，十天半月都歇在含元殿，难免冷落了宸妃。而世子爷生得极俊俏，又惯会哄女子，宸妃一时寂寞难耐，未必不会对世子爷心动。”
侯昭仪唇边勾起一抹冷笑，轻声道：“袁晟是风月场中的老手，他若想要一个女人还从未失手过。”
英儿压低声音道：“想不到宸妃竟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子。”
侯昭仪双眸掠过一抹锋芒，心下有了计较，道：“我过去看看。你在这里留意他们的动静。”英儿轻轻地应了一声。
侯昭仪悄悄步出殿外，向左而行。墨色的天空缀满钻石般璀璨曜眼的星星，一轮下弦月高高地悬挂在枝头，春寒料峭，晚风吹在身上颇觉几分冷意，侯昭仪扰了扰衣襟，转了两个弯果然看见前面一名女子行色匆匆，身材纤瘦，着一袭绯色宫装，与宸妃宴席上所穿衣裙一模一样。不由精神一振，忙提步跟上，又怕被发现形踪，终究不敢跟得太近，只好远远地缀在宸妃身后，穿过一个拱门，宸妃的身影却消失不见了。
侯昭仪气得直跺脚，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光，若再快一步就不会把人跟丢了，那么难得可以逮到宸妃的把柄却又功亏一篑，如此无功而返终是不甘心，环顾四周，只见前面有几间庑房，庑房两侧各有一道拱门，沉吟片刻，决定走左边拱门，遂提步上前。
“你来了？我等你很久了。”男子低沉的声音忽从旁边的庑房里传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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