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孩子,把一身白衣穿到了极致。再没有人能够像他一样,洁净出尘。
在宽敞的大马车里,静妃一个劲儿地盯着羽轩看,越看越觉得,这就是她的孩子,不用辨认,便可以确定。
“孩子,你能把你的袖子撸起来,让我看看吗?”满脸的恳求,一点儿不像平时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
“好。”羽轩不忍心拒绝她,把袖子撸了起来。
一个醒目的殷红朱砂,出现在了静妃眼前。
静妃脸上悲喜交集,珠泪滚滚。
“孩子,我可怜的孩子。”她把羽轩揽进自己的怀里,泪珠大颗大颗地滴在羽轩的脸上,滚荡滚荡。
这便是母亲的怀抱,他从未享受的怀抱。此刻,他觉得很安心,非常的安心。
现在,他总算,知道了自己的母亲是谁。
“走,我带你带宫,去看你的父皇。”静妃迫不及待,她吩咐承侍的太监,即刻驰往宫中。
马车直抵长乐宫,静妃几乎失了所有的礼仪,她牵着羽轩的手,满脸惊喜藏掖不住。
“母妃?”李承钰在练剑,看着自己的母亲牵着南宫羽轩的手,把众随侍远远地甩在身后,很是诧异,惊叫道。
“钰儿,进来。采青,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得进来打扰。”
“是,娘娘。”大宫女采青点头应是。
静妃不管不顾,只拉着羽轩的手。
“陛下,陛下。”一进殿,她便急急地呼起来。
“怎么了?静儿。”大风帝正在睡觉,他现在比起之前,已经苍老了许多。自己最爱的儿子被拘押,现在更是亡命在外,他在这一瞬间便苍老了十岁般。原本保养得宜的身体,此时已垂垂老矣。
“陛下,你看这是谁?”静儿喜滋滋地把羽轩拉到他的面前。
大风帝抬头,用审视的眼睛看了羽轩一眼。
“朕还没有老到认不清人的境地,大胆南宫羽轩,见了朕还不跪下。”大风帝虽然已经没有实权,威严却丝毫未减。久在高位之人,惯于高高在上的看人,此刻,他对于羽轩立在他跟前却不行君臣之礼,很是不满。
“草民,南宫羽轩拜见陛下。”羽轩跪了下去,双膝着地,分外实在的一跪。大风帝是他的父亲,即便他不是皇帝,也当得起他这一拜。
“平身!”大风帝虽然不满意羽轩之前的表现,但看到他如此听话到甚是满意。
“轩儿,你怎么还称自己是草民你,你明明是……”静妃看着他给大风帝行了礼,看着他们俩有些相似的轮廓,眼泪又流出来。
“皇姐,皇姐……”门外传来承钰有些无奈地叫声,他一边拉着仪琳,一边急急地叫着。母妃摒退众宫人,定然是有什么要事,不能让别人知道的。可是仪琳一进长宫乐,也未通传,便要往母妃寝殿跑,他不得不出手阻拦。
“承钰放开我,我要见父皇。”仪琳在外嚷,静妃只好停下还未出口的话。
“承钰,让你皇姐进来。”大风帝对外说道。
“是,皇姐请。”李承钰松开仪琳的手臂,仪琳一甩,推开门便进去。
“父皇,我要你立刻让我与南宫羽轩成婚。”
仪琳不知道刚才静妃拉着南宫羽轩在马车上说了些什么,直觉觉得并不是什么好事。看到他们的马车进了宫,她便也快马进宫了,一进宫便直奔这长乐宫。她想清楚了,不管南宫羽轩愿不愿意娶她,她都非嫁不可。她很喜欢他,没有他,她觉得自己就活不下去了。再说了,天下人都知道她与他订了婚,皇家的颜面,岂是能够丢得起的。她认定,南宫羽轩敢逃婚,父皇和二哥一定会追他到天涯海角,即使不能强逼着他娶她,定也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这样的局面,她不愿意看到,所以,她只有先强逼着他娶自己。
“不可。”还未等羽轩作答,静妃急急地先开口。
“母妃。”李承钰出声制止自己的母妃,自父皇被逼退位起,母妃就告诉他,定要忍让,待到了自己可以开府的时候,便早早离开皇宫这个是非之地,去过自己平静的小日子。可是,现在母妃却未何要插手这件事。
“为什么?”仪琳脸色难看地转向她,质问道。
大风帝一言不发,坐在榻上等静妃给出个合理的解释。要知道,仪琳和南宫羽轩早已定婚,成婚是早晚的事,他也想知道,静妃为何在这个时候提出反对意见。
“他不能娶你,因为他是你哥哥,亲哥哥!”
静妃的话无疑是晴天霹雳,震得在场的除南宫羽轩以外的其他人都张大嘴巴,半天没有反应。
“大胆静妃,怎可如此胡说八道。”先回过神来的是大风帝,他满脸怒容,对静妃怒斥道。
静妃流下泪来,说:“陛下,轩儿是我们的孩子,千真万确。臣妾之前也只是将信将疑,可是看了轩儿手上的胎记之后,臣妾便可以确信,他真的是我们的孩子。”
静妃走到羽轩身边,拉起他的袖子,指着上面那殷红朱砂说道:“陛下您看,这颗朱砂,臣妾看过一眼,便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二十年来,每日午夜梦回时,臣妾都能够看到它。那鲜亮的红,让臣妾时时刻刻都记着,我还有一个孩子。他刚一出生,他们就说他死了。他生下来的时候,臣妾还看了一眼,活蹦乱跳的,可是第二天,他们就告诉臣妾他死了。只不过是早产了几十天,怎么那么轻易就死了呢?臣妾不信,要找陛下替臣妾作主,可是陛下却迟迟不肯来见臣妾。只到两三年后,陛下才肯往长乐宫走。”
静妃字字血声声泪的控拆着当年她遭受到的不公平待遇,李承钰用心疼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母妃。小时候,他经常能够在半夜醒来时看到母妃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他的床头默默垂泪。那时候他只是以为母妃因为不得宠所以难过,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她看着自己,想到那个早夭的哥哥。
“母妃。”他走过去,抱住静妃。
大风帝则愣愣地,一下子,又仿佛苍老了许多。若不是静妃提起,他怎么想得起来,他还有一个早夭的儿子。那个孩子比大皇子李承昊早出生一天,因为兰妃生产的时候异常凶险,他待在待产房外一天一夜,后来确实有人来报说,静妃生了一个儿子,因为早产早夭了。他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把一颗心都系在了兰妃身上。等兰妃把孩子生下来之后,因为母亲的体子虚,孩子也有些天生不足。宫中有些老人就建议说,把静妃的死因尽快烧毁,免得晦气蔓延,波及这个无辜的孩子。他当即想也未想,就交待宫人去办了。
可是现在静妃却声色俱厉的跟他说,那孩子没有死,就是眼前的南宫羽轩。
大风帝又细细地眼神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打量起这个美男子来,仪琳喜欢这个男子,他一直认为是因为他的姿容,曾经还特别不以为是。但他只有仪琳一个女儿,自是视为掌上明珠,便也随她任何而为,只要她高兴便罢了,但对南宫羽轩,他还真是从未正眼瞧过。
这一次,他看得很仔细,非常仔细。越看,越在这张脸上找到了一些兰妃、静妃和自己的影子。
莫非,这个孩子真是自己的?
“陛下,请看。”
不知何时,静妃手里拿来了一个包裹。她打开,把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来。
一件已经很旧的明黄肚兜,一封信,还有一二两件饰物,另外,再有一幅大大的画卷。
大风帝颤抖着手一一看完,看到最后的画卷时,手已经抖得拿不住那画卷了。
李承钰上前帮忙,一打开便“咦”了一声。
“姨母?”
是的,画卷正是林如月大夫人摘下烟雨堂的那一幅快马送来的。她趁书轩还在替南宫傲施救的时候,便派人送出这些东西。不早不晚那送信之人刚好比羽轩他们早了两天,但因为速度比他们慢,所以这些东西也是在今晨一早才到静妃手上的。
“陛下,这下应该信了吧!轩儿是您的孩子,承昊是姐姐和南宫傲的孩子。陛下,您终其一生,竟是爱错了人。”
“不……不……不会……”话未说完,大风帝便昏厥。
羽轩掏出身上的银针三两下便把他救治过来,等他悠悠醒转之后,又替他搭脉。身体并无大碍,不过,人老了,身体明显已经大不如前了。
“怎么会如此啊?”大风帝仰天长叹。
两样觉得难以接受的还有仪琳,她流着泪拼命的摇头,若不是承钰抱着她,说不定她早就有过激的行为。
“不可能,怎么会?”
“造化弄人啊!”静妃也仰天哭了起来。
李承钰看着难受,这一屋子的人都各自伤心欲绝,他不乱,他要镇定。他强迫着自己不去激动,不去胡乱想法其它的乱七八糟的东西。等思路渐至清晰后,他便想到自己这个哥哥和仪琳皇姐竟是早有肌肤之亲,也有婚约在身,若是现在认了这个哥哥,以后皇室怎样才能去堵天下臣民的悠悠之口。
“母妃,此时不能声张。”他冷汗涔涔,急急地对静妃说道,“若是让天下臣民知道羽轩大哥是我亲哥哥,那仪琳姐姐怎么办?羽轩哥哥以后怎么办?我们皇族的脸该往哪里搁?”
一边串的反问出自一个十五岁孩子之口,不由得不让人对他刮目相看,这个弟弟还是一个很冷静很睿智的人,假以时日,定能成大器。羽轩用颇为赞赏的目光看着李承嗣。
经李承嗣一提醒,静妃才想到事情的严重。可是,这羽轩是她的孩子,她好不容易找到他,岂有再把他推出的道理。
她止了哭,急急地奔到羽轩面前,用力的揽着他,生怕他在自己的面前消失。这是她好不容易才失而复得的孩子,她真得不想再失去她了。
羽轩站着,任由她抱着。这是他的母亲,从他一出生,她就失去了他。她为此流了很多很多的眼泪。他是心疼她的,可是却实在也不能太亲热起来。血再浓于水,可是经过时间的洗刷之后,炙热的情感也会渐渐变淡,何况他们母子俩人本就没有什么太多的情感。
“母亲。”他叫她,反手揽着她的肩头,“母亲。”他又叫了一声。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我会离开皇宫,再不在京城出现。你们就当作这世界上没有我吧!”良久之后,他轻轻地推开静妃。
“不,不,不……我的孩子。”
静妃想要伸手去拉,却被李承钰拉住。
“母妃,这是最好的办法。”他劝她。
“他是你的哥哥,同父同母的亲哥哥。”静妃拉扯着他哀嚎。
“我知道,可是母妃,这是唯一的办法。”李承钰抱紧她,在她耳边一字一顿地劝着。
大风帝坐在床上,像风化了的石头一般,一动不动,双目直直地看着前方。
仪琳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泪流满面,像个破布妹妹般,了无生机。
羽轩转身,大踏而向外走去。至门口的时候,转身,跪下,对着静妃和大风帝磕了三个响头。
这是谢他们生他之恩的,三个响头之后,他便决定自己和大风和大风的皇族再无关系了。
拉开门,再不回头,削瘦的身影消失在了眼前。
静妃挣脱李承钰的怀抱,跌坐在地上,哭得分外伤心。
李承钰丢下众人,向外飞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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