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一招棋错，满盘皆输。”
李辰恺这两天几乎都没有怎么睡觉，就是想着怎么办。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就算是留下他们……某些人会轻易放过吗！就不会想着斩草除根……白乐天还有一句诗云【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谁知道哪一天又会煽动着让他们步上后尘——”沐瑾希想要说拿名单换孩子的话都到嘴巴边又忍了回去。
老实说李辰恺还真的不是个有雄心壮志的人，好听点儿叫忍辱负重，难听点根本就是一事无成的窝囊废。
他前十几年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忽然某一天一切被颠覆，开始了长达数年的隐忍生涯，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成天不过是画画儿，看看书，无所事事的打发时光。如果没有人在背后怂恿的话，也不过是浑浑噩噩的度过余生而已。
“哪……怎么办？”李辰恺一把抓住沐瑾希的手，就好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
沐瑾希的手掌本来就有伤，疼痛下挥手用力推开他的手，“今天前来不过是看在大母往昔的恩情上，九郎至今生死不明……凭什么阿瑾要帮忙。”
“九郎……怎么了？”李辰恺从被擒拿下到押送进天牢里也不过是两天的时间，在这暗无天日的天牢里，连自己究竟待了又几天都不晓得，更不用说其他的事情。
“九郎另外一重身份是鹰卫……追踪契丹人到了大母赠送给阿瑾的大宅里被人暗算下毒。阿恺哥哥不要说什么都不知道吧！”沐瑾希略带讥讽地说道，看样子李辰恺从头到尾也不过是被人操控的傀儡而已。
“没让人去过大宅呀！那些人真是契丹人？还以为是故意捏造出来陷害……绮月不是说就是些跟她娘家兄长有生意往来的胡商而已……绮月她……不会的，这完全没有道理啊！——”李辰恺越说声音越没有底气，一下子瘫坐在那里。
沐瑾希差点一个耳刮扇到他的脸上，死到临头都不晓得自己是怎么死的，天底下居然有这么愚蠢无知的人。
“阿恺哥哥，下辈子投胎时到普通人家里吧！就算粗茶淡饭也好过生于帝王之家——”显然已经没有必要交谈下去的必要，沐瑾希站起身来解开自己的斗篷，转到李辰恺身后给他披上。
“阿瑾……就要走了吗？！”李辰恺明明有很多话想要说的，可是又无从说起。
“不去奔走——如何救得了阿恺哥哥的两个孩儿。这是当初一直想要的，留着吧！”不想再说什么去继续刺激李辰恺。沐瑾希顺手把那一幅卷轴画给放下，转身走到木栅栏门口边，拉着铁链子晃动几下。
很快典狱官跟秋水就从隔壁赶紧走了出来，其实因为角度的关系，这里的所有对话在隔壁都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想来当初设计时就想到利用这一点儿，不过沐瑾希倒也不在乎被人听见什么。
不等秋水收拾好食盒，沐瑾希就出了牢房。想了一下，向那个典狱官上下打量了一下，“安成郡王妃也被关在这天牢里吗？”
“……回……回禀郡主，不曾。郡王府里的女眷们被收押在京畿衙门里，能够被关到这里的多是犯谋逆主谋的罪人。”典狱官小心翼翼地回答道。虽然不曾见过，可是这位郡主杀破狼的八字世间罕见，大名早已经如雷贯耳。
“烦劳给郡王准备细致点的食物。
多添加些被褥——反正也不过是今明两天的事。”沐瑾希说着说着不知不觉眼圈都红了。不想在世人面前流露出懦弱的一面，她高高地昂起头。
“是——”
“陛下……下旨时可曾还有其他吩咐，不会……不会……”沐瑾希实在是说不出口来，按律这一类的囚犯会被斩首示众三天的。
“耶，示众三日——然后收敛后送到……景陵对面的山丘安葬。”典狱官从永安郡主吞吞吐吐的问话中猜测到她想要问的是什么。
“哦！”沐瑾希只是应了一声没有说下去，还好如此，到底最后没有做得太绝。一般情况下都不许埋葬，会被扔去喂野狗。
她顺手解开自己的荷包扔给那个典狱官，“尽心一点儿，终归是陛下的亲侄子。”
“耶！”典狱官弓着腰，双手捧着荷包，心想这可是永安郡主亲自赏赐的，拿回家得好好的供奉着才是。不是人人都在说是什么幸运郡主吗！任何事情到她那里都会逢凶化吉。
走出憋屈狭窄的夹道出了天牢，刺目的光线晃得人本能反应地避缩了一下，转开脸去等着视觉恢复，沐瑾希眯眼回头看向咣当一声被关闭上的厚厚木门。原本的艳阳天不知所踪，天空中也不知何时又笼上层层乌云。
秋水抬起手挡在前额处，“嘶，这天看着像是又要下雨了，真是奇怪，一会儿晴一会儿阴，又不是夏天。啊呀，怎么说下就下了……”
“是呀！很奇怪——”正月里居然连着下了好几场雨，不知是不是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在伤心流泪。
张擎执着油纸伞快步迎过来，刚才把他专门留在外面看顾马车了，没让跟进去。
自古以来的规矩都是探监不能走正门，需得从后面小门进入。沐瑾希就算贵为天之骄女也没有办法开这个先例，老老实实的从后门进去的。
“郡主……”
“去京畿衙门！中途遇见有卖点心的店铺停留片刻。”细雨纷纷扬扬落下，有那么一丝丝被风吹着滴落在沐瑾希的脸上。
几乎只是迟疑了一下，她就头也不回地踩着脚踏凳上了马车，一边吩咐道。
事到如今，事情的真相都已经不重要。就算知道李辰恺不是主谋又能怎么样，泰平帝如果不杀了李辰恺，恐怕有生之年是睡不好安稳觉的。至于同意留下两个小孩子也不过是泰平帝为了蛊惑民心，好证明自己的仁慈大度。
况且就算他们身体里流淌的是嫡出血脉又如何，从今往后背负上乱臣贼子的名声，于帝王之尊永远失之交臂。
从今往后，也不过是庶民而已。
车外淅淅沥沥的雨声越下越大，车内却仿佛静若无人一般，沐瑾希将头靠在车壁上保持着一个姿势很久也没动，只是面无表情的凝望车子内壁上的装饰。
老实说，她此刻显得异常的平静，连心都是如此平静，一切都是注定的吗？若是当日她没去那间银行或者是换一家银行，是不是所有的故事都会改写？若是她没有莫名其妙的穿越来到这个世界，此刻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这究竟是沐瑾希的人生还是沐望舒的人生，到底为什么而活着？就是为了看这些人丑陋不堪的表演？！
秋水坐在马车一角望着郡主许久未动时眼里满是担忧。
“郡主，前面有一间小店铺看着……”张擎停靠下马车，这几天不许做生意，很多商铺都上了门板，关门闭户的。
一路上走了这么久，才终于瞧见一家开着的点心铺子，都不晓得在人家究竟营业没有。
“去买些糕点……精致点儿的。”还没出正月，走亲访友什么的总不能空着手，所以应该有拿得出手的招牌手艺才是。
就算是三天没有营业，怎么也该有点可以存放得久一些的糕点存库。
秋水没有多问什么，下了马车进到店铺里，不多一会儿就回来了。
“郡主，店主是从巴蜀来的，店里只有些桃片糕和绿豆酥……这些可以放得久一点时间也不坏……说是还是年前准备的！因为不许开门，一直没有做其他的点心。”秋水提着用桑皮纸包好的点心上来，有些抱歉地说道。
“无所谓……”反正也不是自己要吃，不过是因为没有准备才临时找的替代品。
穿过一条又长又漆黑墙夹道，破败不足以形容这个地方，地面湿滑，四处都是散落的稻草，空气里弥漫着骚臭味让人作呕。又走了几步，经过一个囚室后能够感觉到弥漫着重重的血腥气，戾气也很深重。身形消瘦的牙婆（以前官府牙婆也兼差看守女囚）侧着身，低着头在前面引路，经过几个大牢房时，一些女人立刻哭哭啼啼的扑上前，有的大喊冤枉，有的嘻嘻哈哈的在装疯卖傻。那些女人大多头发散乱，有的还打着结夹杂着草屑，身上的衣服也破烂的。
这次沐瑾希把秋水留在外面看着马车，让张擎跟在自己的后面。大概是沐瑾希冷着脸的模样很严厉，倒是没有人敢去轻易烦扰她。张擎就有得罪受，不是被人拉扯住衣袖就是在躲闪时让人趁机乱摸了一把。害得他一个大男人走路还得躲躲闪闪的，恨不得把自己缩小一些才好。
一直到了监狱最深处，牙婆才停下脚步，指着前方的大牢房，“回禀郡主……前日里从安成郡王府，周侍郎府一干谋逆罪人家里羁押的女眷都在此处。”
也不敢抬眼看沐瑾希，牙婆低眉顺目的，没有了往常的飞扬跋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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