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阿姐！”“谢姐姐！”

    我们一出现在月华之境的入口处，立刻就响起好几声呼喊。迦兰第一个跑了过来，话还没说眼泪就吧嗒吧嗒地流，抓着我的手臂上上下下地检查：“窈窕，你没事吧？魔君说你跟上仙被困在月华之心里了。我跟阿越赶过去，怎么都打不开宫殿的大门。我……我真是被你们吓死了……”

    “好了好了。”我扯着袖子给她擦眼泪。“你看，我这不是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嘛？不哭了，我没事，真的没事。”

    “顶着脸上的伤说自己没事，谢窈窕，你当别人都跟你一样瞎了？”乌先生在旁边凉凉地说。

    “脸？”迦兰急忙抬头，看到我的脸后瞬间失声叫道：“窈窕你的脸……”

    “没事没事！”我赶扯住她，“我自己划的，不久是毁容了么？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你还说没什么大不了的！”迦兰大哭起来，“你这天上地下也找不出几个能比美的脸，就这么毁了，你还说没什么大不了的！谢窈窕，你为什么都不珍惜一下自己？毁容是小事吗？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跟上仙……”

    她猛地反应了过来：“对了，上仙呢？为什么没跟你一起出来？绍焉战将怎么会在？这位黑衣服的仙长又是谁？”

    “困住我的是阿越他们的祖先，就是那只喜欢月神到为她建立了一个部族的梦貘。后来么，我跟启子慕吵了一架，自己把自己的脸划破了。望月救了我，将绍焉找来了。”我草草将各种事都简略地解释了一遍，说道：“至于这位，是乌先生，从前我死在红莲业火里的时候，就是他救了我跟阿南。要不是乌先生，我跟阿南现在都还是魂魄，不，可能我们已经魂飞魄散了。”

    “什么……”迦兰几乎不能接受，她呆在那里许久。“你……你跟上仙之间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会闹得这么严重，对么？”我强迫自己笑了出来，否则，提起这件事，我恐怕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哭出来。如果在场只有一个迦兰就算了，但是矩飞芒跟绍焉还有弥汀越在，我不愿这么丢脸。“总之，就是我跟他闹了些不愉快，然后就恩断义绝了。”

    “恩断义绝……”迦兰不敢相信地摇头，浑身颤抖着后退了两步，靠在弥汀越的怀里。“窈窕，那你……”

    “我以后就不回青曦顶了，带着阿南找一个山谷隐居吧。”我没心没肺地笑了。“等你跟阿越成亲了，记得叫我喝喜酒。哦，对了，月华之心就是个不错的选择，也许等事情都处理完毕之后，我会带着阿南住进你们弯月妖族的圣地里。”

    我努力开着玩笑，但是同样是女子，迦兰也尝过情伤，一定知道割舍一段情是多么痛苦，被自己所爱的人伤是多么的难受。她不再问我原因，只是问道：“那你什么时候走？”

    “待会儿接了阿南就走。”我对着弥汀越说。“能不能派人将阿南带过来？”

    “谢姐姐，你对我们俩，不用这么客气的。”弥汀越立刻传信，没一会儿，犀角虎驮着阿南跟姬瑜就到了。

    “娘亲……”阿南什么都不知道，看到我就扑了过来，抱着我的脖子开心地叫道：“你回来啦？咦？”他发现了我脸上的伤痕，伸手想碰又不敢碰。“娘亲这里怎么了？痛不痛？”

    “不痛的，划伤了而已，已经涂了药啦。”我抱着他担忧地说。“儿子，娘亲以后就不好看了，阿南会不会嫌弃娘亲是丑八怪啊？”

    “他嫌弃你之前先嫌弃我好吗？”迦兰已经缓过了伤心，接受了事实，却依旧生我的气，没好气地说。

    “阿南觉得娘亲跟姑姑都很漂亮！”阿南抱着我的脖子，在我的伤口上轻轻地香了一口。“娘亲最漂亮！”

    “喂喂！阿南，你偏心，姑姑要伤心的！”迦兰凑过来，可怜兮兮地说。“姑姑也要！”

    “好……”阿南十分大方地在迦兰的左右两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姑姑也是最漂亮的！”

    迦兰笑了，我却觉得她快哭了。作为我的至交好友，她肯定为我的未来担心，跟启子慕闹翻了，眼睛瞎了，脸毁了，带着年幼的孩子，将来要怎么办？她明知道要离别了，我现在正在伤痛中，不可能跟她继续呆在一起，我会见不得他们亲亲热热，他们看到我也会有所顾忌。与其双方都不愉快，不如让我一个人疗伤去。

    迦兰眨眨眼睛，似乎将泪意忍下：“好阿南，要记得想姑姑，不要忘了姑姑啊。”

    “阿南不会忘记姑姑的！”阿南聪明得很，立刻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同寻常，东张西望地问道：“娘亲，爹爹呢？咦，乌先生！”

    我听到阿南叫这个称呼，心里就像被刀子狠狠地戳中一样。爹爹，爹爹，阿南，你可知道，你的师公就是你的爹爹，你亲生的爹爹。可是，他为了还清他师尊欠下的人情债，宁愿让我带着你去嫁给别的男人，宁愿让我们母子落进红莲业火里。我们母子的性命跟幸福，在他心里还不如他师尊的一个人情！你就在他面前，你整天叫着爹爹，他却只当你不是亲生的，一点与你相认的意思都没有。

    “娘亲……你怎么了？”阿南小声问道，然后将我紧紧地抱住。“娘亲不哭，阿南疼娘亲，娘亲不哭……”

    原来不知不觉里，我的眼泪已经掉下来了。可恶的启子慕，你有什么了不起！你不要我，我也不会稀罕你的！我已经有了儿子了，我以后的生活不会没有事情可以做，我会将我的阿南教成一个好男人，绝对绝对，不会让他像你一样，做一个负心薄幸的人的！我不会养出你这样铁石心肠的人！

    我抱进了阿南，微笑道：“娘亲不哭了，没什么，娘亲被冰霜飘进眼睛了。对了，阿南娘亲跟乌先生带你去海里玩好不好？”

    “大海？”阿南立刻兴奋了，“阿南会不会被水呛到？”

    “不会的，有乌先生在呢。”我将阿南转向乌先生，阿南立刻望着乌先生不说话了，我可以想象阿南乌溜溜一双眼睛期待又兴奋地盯着乌先生的样子。

    乌先生果然在这乌溜溜的无辜的眼神下败阵了：“嗯。”

    “太好了！”阿南欢呼道，“娘亲，姑姑去吗？角角去吗？姬瑜姐姐去吗？越哥哥跟芒哥哥呢？”

    我回答说：“他们都不去，姬瑜姐姐跟芒哥哥要回去他们自己的家了，姑姑要在这里，在越哥哥的家。”

    “他们都在家哦。”阿南有些遗憾，然后问道：“娘亲，我们什么时候回家？为什么爹爹不见了？”

    我觉得必须在众人面前将这件事澄清一下：“阿南，青曦顶是你师公的家，不是我们的家。师公有自己的事，从此以后，他不是你的师公，更不是你的爹爹。以后你见了他，要叫他上仙，知道吗？”

    阿南的嘴巴张了张，显然很想问为什么，但他终究是听话的孩子，委委屈屈地点头道：“知道了，阿南以后会叫上仙的。”

    “好儿子，乖。”我摸摸阿南的头。

    阿南抱着我的脖子，忍不住小小声地问道：“娘亲，我们跟爹……跟上仙不是一家人吗？如果青曦顶不是师公的家，那我们的家是哪里？”

    “我们的家……”我心中酸楚，强忍着泪水说。“我们阿南这么听话，以后要住个很好很好的家，所以娘亲要带阿南去找一个很漂亮很漂亮的地方。阿南跟娘亲住在一起，不会孤单的。”

    “哦……”阿南点头，不再多问了。

    我拍拍他的背，将他放了下来，然后将手中的储物镯脱了下来，说道：“迦兰，这个给你，你帮我交给青曦顶那人。”

    迦兰知道那储物镯里就是我的武器血龙骨剑：“窈窕，你……”

    “既然断了，就要断得干干净净的。”我将储物镯塞到她手里。“这里头有他给我的东西，除了我这一身本事，其他的都已经在这里了。我不要欠他的，他欠我的，我也不要了，我们恩断义绝就是恩断义绝，什么都不沾染。至于这一身本事，从前的那些我在红莲业火里已经毁尽了，算是偿还他吧。后来的这些，透骨生香心法是乌先生给我的，千目莲华香是天地之间的，唯有千目莲华剑这门剑法我不能还给他了。不过，我以后也再不会使用。”

    这一下真是断得干干净净了，迦兰接过储物镯，她到底是懂我的脾气的，所以一句话也没多说，只是道：“好，你放心，回头我亲自交到青曦顶去。”

    我点头，又招手：“角角。”

    犀角虎嗷地叫了一声，走到我身边。我拍拍它的头，说道：“这只犀角虎勉强算是我自己赢来的，不算青曦顶的东西。你就要成亲了，只有我一个好朋友，我也没别的东西可以给你做嫁妆的，这犀角虎就留给你当坐骑吧。万一以后阿越惹你不痛快了，你大可骑着它离家出走。哦，对了。”

    我想了想，不知道用什么作为凭证才好，就问道：“阿越，你回妖族这么久，知道你们妖皇叫什么名字吗？”

    弥汀越一愣，摇头道：“不知道。”

    我便伏在迦兰耳边说：“以后要是阿越欺负你了，你就跑去你们妖族的皇宫，找你们妖皇，就说是谢窈窕要你送信给狐离忧姑娘。”

    迦兰一愣，然后点头说：“嗯。”这个音节里颤音太明显了，她也知道，我这一去，不等情伤好了，我是不会回来见她的。

    所有的事情都交代清楚了，我也没什么好牵挂的了。牵起阿南的手，走到乌先生身边，我说：“乌先生，我们走吧。”

    乌先生凉凉地说：“坐骑都送人了，现在要怎么走？”

    呃？我一愣，立刻狗腿地笑了：“乌先生，您可是神族，怎么可能连腾云驾雾都不会啊？”

    乌先生哼了一声，变出一朵云彩来。我跟阿南站到他身边，晃了晃阿南的手，我说：“儿子，跟大家说再见。”

    “姑姑再见，姬瑜姐姐、芒哥哥、越哥哥、角角，再见！”

    再见，但愿我们真的还能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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