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的时间已经很晚了,赶不上回南怀的最后一趟班车。
气温倒也温暖。
衡县国营的招待所已经开办了十几年,记得在05还是06年的时候来过一次太装修,后正式更名成衡县国际大酒店。
这多半是说笑了,就这样一个小破山村,旅游业也并不发达,苏己在这儿生活了这么二十来年,一次外国人都没看到过。
就这样,上哪儿国际去?
酒店还算干净,房价也不贵,只是在办理入住手续的时候,酒店里的服务生不时拿一种特别古怪的眼神在望着。
苏己已经把口罩摘下,任由着对方细细端详。
“绫濑,苏己,对吗?”
服务生说着,一边将护照推了回来。
苏己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小镇,大明星。
很少有人会把这样的两个词语联系在一起。
手续办好,接过房卡。
房间有三人房,住得倒也方便。
“累死了。”由纪扑通一下倒在了床沿边上,不时拿那眼光,扫着苏己。
苏己和秋棠归置着东西,也不理她。
影后小姐撇了撇嘴,忽道。
“绫子。”
“嗯。”
“你来这儿,是不是要找什么东西?”
苏己手一怔,然后抬起头来,轻轻一笑。
“确实是想找些什么的……可是,找不到了。”
她坐在椅子上,没来由的,轻轻叹了一声。
酒店价格不高,自然而然的配套设施也不怎么样,床铺微微有些潮,空调响了一会儿就有种很明显的异味,秋棠捂了捂鼻子,索性把空掉关上,走到了窗户边,一把将窗户给拉开。
透进房间里的空气稍稍另苏己精神了一些,她望了望窗外,酒店的后门,正是那条灌溉了一乡水土衡县母亲河,这个时候并未开发,只有一些简单惨白的路灯,凉风习习,有种苍茫落魄的感觉。
苏己一言不发。
由纪和秋棠两人一前一后的坐着,就这样看着苏己。
一时间,房间里,安静无声。
也不知道这样呆久了多久,苏己才缓缓站起。
“走吧,出去吃点东西。”
酒店出门,左转,就是一个小小的坡道,里边一些个卖小吃的摊子房子,红砖白瓦的,有些破旧,店里卫生不怎么样,装修还很差,店面狭窄不说,不少商家店铺,还将桌子椅子摆出到过道来,占了不少的路面,很市井,也很小市民。
衡县的大街小巷,似乎变了不少,似乎又一成不变。
三人在露天的街边小桌旁坐下,唯一一位懂得中文的苏己自然忙上忙下的张罗。
店铺的主人是个年过半百的大老妈,眼珠子滴溜溜的,不停在那苏己的身上微微打着转。
小姑娘生得漂亮啊,虽说一张俏脸被绣花的口罩遮掩去了大半,那就露出来那半抹眉眼,便是极为的精致,身上那股气质,更是衡县里边的女生,怎么也比不了的。
苏己点了几粉卷粉皮,然后又要了些炸土豆一类的小吃食品。
老板娘笑着搭了句话。“表妹,瞧着面生,不是这儿的人吧?”
很寻常的客套话。
苏己却是站住了脚步。
她在这一刻,很想证明什么,她张了张嘴。
熟悉的方言,声音清婉而动听。
“婶儿,我是街上人。”
这多半是方言里的说法,衡县县里的人,都叫街上。
老大娘乐呵的笑道,“看不出来啊,行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跟粉皮里边加了点料子。
“婶给你包条大的。”
很平凡,很简单的寒暄话,但听在苏己耳中,却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温柔。
一次性筷子格外的粗劣,看上去就像是两根竹签子,秋棠和由纪拿着有些笨拙,轻轻夹起一小片粉皮,然后放入嘴中。
意外的好吃。
由纪瞪了瞪眼,下意识的捂住嘴巴。
两人这阳子,显然从来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吃东西,因为自己的缘故,遥远的东京,和陌生的小镇,在这一瞬,却是有了焦急。
“好吃。”秋棠叫了出声。
苏己笑笑,然后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也推了过去。
小屋子里的灯光有些偏暗,照射不到地方里,苏己坐在阴影之中,看不清她面上的表情。
……
简单的吃了些东西,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是八点多了。
电视上放多半是些中文节目。
由纪看得津津有味。
她学中文已经有一段时间里,简单的对话能听懂一些,但让她说,她又说不出口吧。
秋棠赖在自家姐姐的床铺,一双眸子不时扫了扫自家姐姐。
“明天回去了吧。”
“嗯。”
“又要坐飞机啊。”丫头想着,忍不住嘟囔个嘴。
苏己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因为一间房住了三人的缘故,秋棠最终还是放弃了泡澡的念头,闲聊了好一会儿,便自个儿拿过换洗的衣物,钻进了浴室。
哗哗的流水声。
影后小姐趁着小姨子不在的时候,摸摸索索的爬上了床铺。
软绵绵的身体挤到了被窝里,苏己忍不住训斥道。
“别闹,一会儿秋棠就出来。”
“她什么时候才回东京!”由纪鼓着腮帮子,眼睛里,都是不满。
苏己却有些意兴阑珊。
浴室里边的流水渐渐停息。
秋棠在走出房间的时候,两人已将老老实实的躺回自己的床铺。
她狐疑的扫了一眼,空气之中还残留着某些特别的味道,懵懵懂懂的,甚是疑惑。
丫头想也不想,钻到了苏己的被窝之中,顺手便搂上了苏己的腰身。
由纪在一旁看得咬牙切齿。
又不敢表现出来。
三人房里边的床铺很小,就比学生宿舍里的行军床差不多,秋棠一钻进来,整个床铺上都有些拥挤。
苏己轻轻拍了拍她的小屁股,然后佯怒道。
“你的床铺在那边。”
秋棠把自己藏在了被窝底下,死命的摇了摇头,透着棉被传出来的声音,瓮声瓮气的。
“我要跟姐睡。”
“很热的啊。”
“不要。”
“听话。”
“不听。”
耍完无赖,一时无语。
然后被窝之中的秋棠,也没了动静。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悠悠的钻了出来。
“一个人睡,太黑,我怕。”
苏己无奈的叹了口气,轻轻揉了揉丫头的头发。
“那就睡吧。”
秋棠腆着脸,眯着眼睛笑起了,她本来就清瘦,这般一笑,更是将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晚安,姐。”
然后又一次,把头钻进了被窝之中。
床铺的另外一头,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不一会儿,枕边的手机响起,是一条短信。
床外的那一边,那个家伙看也不看这头。
短信上写着。
“我也一个人睡,我也怕。”
这家伙,故意的。
一夜安宁。
……
这一夜,影后小姐睡眠质量相当糟糕。
小镇的酒店,夜晚时分显得有些寂寥。
她听到一阵梗咽的哭声。
断断续续的,很是悲怆。
她从床铺上坐起,揉了揉脑袋。
随后,床头灯亮了起来。
秋棠坐同样半倚在床铺边沿,明亮的眸子闪了闪,目光柔和,望了过来。
只是她的床边,空空如也。
“你姐呢。”
她指了指房间门外。
“哭着呢,折腾了半宿,睡得相当的不安稳,浑浑噩噩的,半梦半醒。有两次醒来背着我就在那边哭,像是吵到我们,哭得很小声……”
由纪轻轻的应了一声。
秋棠低下了头,叹了口气。
“去哄哄她?”
“你去……”由纪摇了摇头,声音略微显得有些沙哑。
良久,又柔声开口。
“我不知道她怎么了,这两天以来,一直有些怪怪的。”
秋棠前倾了腰身,棉被遮住一双小腿,双手托着下巴,望向虚掩着的酒店正门。
“…姐总是这样,有什么都不愿意和别人说,刚刚拍电影的时候是那样,封禁的时候也是那样,现在……”
由纪安静的听着,一言不发。
夜深,房间有些冰凉,窗外明月高挂。
秋棠说了不少,说着说着声音又渐渐微弱起来,由纪从床铺上爬起,走了过去,拉过棉被,帮她盖上。
她批了一件小外套,走出房间,转过头,就看到走廊的尽头,一个身影,蹲坐在那儿。
踩着拖鞋的脚步在厚重的地毯上边行走,噗噗做响。
苏己似乎猛然惊醒过来,晃了晃脑袋,站起身,回头望过。
由纪放低自己的声音,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
“怎么了?还不睡。”
苏己咧了咧嘴,笑得很勉强,两行泪痕还挂在两颊。
“睡不着。”
唔,这也太浅显了吧?用眼睛都能看得出来了。
由纪走了过去,轻轻搂过她的肩膀,抱住了她的背脊。
背后有些微凉,两人就这样交错着站着,低着头,不说话。
“小心一会儿着凉。”
她一边想着,一边细细的抚摸,凉凉的背脊摸上去有种细润的感觉,像是羊脂美玉,冰凉如水。
苏己挣扎着推开她,背过身子,深深的吸了口气。
“你先回去吧,我休息一会儿就好。”
花花小姐一瞬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略微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你跟我一起回去。”
“我等会儿就回去。”
“那我陪你等。”
她豁然转过身子来,一脸的鼻涕和眼泪,秀气清美的眉眼,微微颤抖的嘴唇,全都皱在了一起。
“你就不能让我单独呆会儿吗?”
她虽宠她,但在这个时候,却是寸步不让。
“不能。”
由纪告诉她。
苏己猛然的捂住眼睛,皱巴巴的五官揉成了一片,挠是如此,一样拦不住那泪水。
“对不起……我想到了一些事,一些我小时候的事,我没生气,真没生气,没生你的气,也没生秋棠的气,真的没有,我就是觉得有点难受,由纪……我好难受。”
她在找些什么东西。
可是,找不到了。
苏己抱膝,蹲下,把脸埋在了膝盖之中。
由纪使劲捂了捂自己的嘴巴,缓缓低下头,然后走到由纪的身边,学着她的样子,蹲下。
过了好一会儿,她歪了歪忽然,斜斜看着苏己,忽道。
“哎,绫子。”
“什么。”
“我们来对戏吧。”
对戏。
她微微一怔,抬起头来,茫然的望着影后小姐。
“就是对戏啦,对戏!”
她站起身子,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子不语》啊,你是里边的小语,而我,是你的沈哥哥。”
苏己止住了哭声。
“说起来,自从《司努司姆姆力克的恋人》之后,我们好像就没有在对过戏呢。”
苏己瞄了瞄她,也不知道这个时候的由纪,到底在想些什么。
不过想想,确实是呢,自从那时候起,过了好久呢,在那之后,就没有对过戏了。
“来嘛。”
然后,半夜时分,寂静清冷的走道上,有月光洒落。
两个莫名其妙的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站着,对起了戏。
“对哪一段的。”
“就对开头那一段吧,嗯,就是茧蛹那一段。”
“好…”
“记得住台词吗?”
“记不住…”
由纪站起身,轻笑道。
“没关系,既然是是茧蛹篇,那就应该要有破茧的勇气。”
苏己忽然放下了手,她抹了抹眼角,深深呼了一口气。
“开始吧。”
……
“小语,你怎么在这儿?你家里人,到处在找你呢。”
“沈哥哥?”
一双细腻的纤长的手递了过来。
“你可真大胆子,老街这边,平时可没人会来。”
苏己语气有些茫然。
“可是,刚刚有个老婆婆叫我进去玩啊。”
窗外,是无尽空气,与那皎白的月光。
她转过头去,伸手一指。
“就在这里。”
“可是这里,早就没人住了呢。”
由纪轻轻一笑,语气里,无尽的温和。
“这条街以前家家养蚕,自从新街有了工厂之后,就荒废了,你后面房子以前是煮茧的工坊,早就没人住了。”
“这样啊。”
她一把拉过苏己,作势想要把她背在身后,苏己笑笑,也很配合,就这样搭在她的肩膀上边。
“以后别乱跑了,不是每次都有人路过的。”
“…对不起。”
“对了哥哥,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的。”
“你妈妈一直在找你,整条街都知道了。”
“yu,是哪个字。”
“语言的语,一点都不好听。”
由纪歪了歪脑袋,只剩下淡淡的言语,新人心扉。
“不会,这是个好名字,语言的力量,可比你想想之中,要大得多了。”
“虽然不太懂,但是好像很厉害。”
“嗯……对你来说的话,是这样的。”
只是台词,配合简单的动作。
苏己双手搭在她的脖子上,闻着发丝传来的阵阵轻香。
她想起了她和由纪第一次的初见。
同样是在这样月明星稀的夜晚,雾气蒸腾的温泉池子。
她忽然发现,虽然有一些东西,她再也找不到了。
但她又拥有了,另外一些无可替代的东西。
“绫子。”
“嗯?”
“以后别乱跑了哦……因为你要乱跑的话,有些人,是会伤心的。”
苏己笑了笑。
夜幕之中。
她趴在她的背脊之上。
说着不知道是梦话还是情画的低语。
“知道了,沈哥哥。”
十四岁的小语,就撒这么一次娇。
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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