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己和由纪两人回到了黔阳，忙忙碌碌的，正在筹备着，《子不语》接下来的拍摄。
夜晚，十月的黔阳古城，晚风微凉。
青石板与杉木构建而成的小院子里。
苏己坐在房间里边，一边应付着福山庭的跨洋电话，一边略带一丝羡慕的，望了一眼窗外的庭院之中。
有道是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晚的月光，格外的敞亮，照着那明晃晃的院子，热闹非凡。
文艺导演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子，一大早便在集市买了一大堆烧烤用的器材，炭肉，蔬菜什么的，一应俱全。
现在已经张罗起了，剧组一众工作人员围着，热热闹闹，格外的欢乐。
她也想去，但夏妲没让，说是她的这张脸蛋太过于珍贵，如果上火了长痘什么的，那损失就大发了。
简直就是胡搅蛮缠。
她扁了扁嘴，心烦意乱的挂上电话，滚到了床铺上。
外边不时有些烤肉串的香气传了进来，她又忍不住，下巴直生生的戳在窗台边上，多看几眼，就当解馋。
由纪刚刚洗完澡，坐在床铺边沿，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电视，瞧见她着副模样，好笑之余，又有些心疼。
油腻腻的东西她吃不惯，也不太理解为什么苏己这么好吃。
“要不，吃些月饼？”
她只得哄道。
苏己死命摇了摇头。
前两天到怀话那边闲逛，别得没买着，倒是买了一堆月饼回来，影后小姐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非得说那五仁月饼好吃，结果买多了，分给剧组的一众工作人员，还剩好多，堆在房间里，看着都没啥胃口。
房间里边，电视那叽叽喳喳的噪音，此起彼伏。
约莫等了几分钟。
就听到房间的门被轻声敲响。
苏己和由纪对视了一眼，都有些纳闷。
这个时候，谁会找她俩呢？
结果却是房间门忘了锁了，只听到外边一声略微老气的叫唤。
“绫丫头，新丫头，我进来了啊。”
推门进来的，却是那位剧组里边新来的演员，那位扮演老木匠的老人家。
老人家嬉皮笑脸，把偷偷摸摸背在身后的几串烤串亮了亮。
“刚在院子里边，瞧着绫丫头眼馋，便藏了几串，带了过来，怎么样？是不是饿了？”
苏己眨了眨眼。
说是演员，其实是涂镇长家的远房亲戚，叫涂文钦，六十三岁，名字挺雅气的，却是黔阳的本地人，妻子已经过世，有一个女儿，远嫁他乡，往日里少有机会能回来。
巧的是，这位涂文钦，本职的工作，却也是个木工，曾经负责过芙蓉楼的修筑，是个地地道道的手艺人。
和夏妲笔下的老木匠，很像。
不同的是，漫画里边的老木匠刻板严谨，而这位涂老爷子性格却是相当开朗，之前见着了苏己往往会叫她一声小仙女儿，也许在老人家眼中，这已经是好的夸奖了吧？
听着是夸奖，但被这么喊的人浑身的不自在。
在苏己的强烈抗议之下，小仙女儿这么一丢人的称呼，最后才变成了现在这样。
绫丫头，呃，还有新丫头。
绫濑和新恒这两个姓氏，哭晕在了厕所里。
老爷子带过来的烤串不多，十来串的样子，除了两串牛肉，剩下的都是豆角豆腐一类的素食，抹上特制的辣椒面调料，味道那是格外的诱人。
苏己也懒得客气，抓过一串，放到嘴边轻咬，结果辣椒面太辣，直呛她咳嗽连连，一旁的由纪赶忙递过水杯，这才缓过。
涂老爷子呵呵笑着，“慢点吃，别急，没人跟你抢。”
苏己翻了翻白眼，不过倒是依言，慢下了动作。
老爷子在一旁拎了个凳子坐下，悠然自得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烟斗，烟草用透明的塑料袋装着，倒一点上去，不一会儿，就开始吞云吐雾。
苏己见怪不怪，倒是一旁的由纪咳嗽了两声，他才恍然那般，收起了烟斗。
“对不起啊，对不起，老头子习惯了，改不了。”
苏己摆了摆手，示意没事，一旁的由纪苦着张脸，她刚学中文没多久，普通话都还没听流畅，更不要说像现在这种，口音极重的方言了。
老爷子把烟袋收起，苏己还在对付那几串素得不行的烤串。
一时间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古怪。
本来就不太熟，交集不多，话题嘛，自然就不太好接了。
硬要说起来，只能怪她夏导太文艺了些，本来说好挑些专业点的演员，化个特效妆就可以了。
但那位夏导，却是突发奇想。
结果就闹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夏妲说过。
老木匠这个故事，是她画得最为艰难的一个故事，因为她的童年，大部分的时间，是在和老人渡过的。
苏己没什么体会。
家里的老人，在她年幼的时候就已经过世。
到底有多年幼呢？幼到那个时候的苏己，甚至还不能明白，所谓生命的承重。
苏己想了想，犹豫半分，还是将没有动口的那两串肉串，递了过去。
“老爷子，你吃。”
好吧，这类关于人际交往的事情，还是由秋棠来做，比较合适。
涂老爷子却是乐呵乐呵的笑出声了。
“行了行了，知道你馋，你吃吧，老头子不和你抢。”
老爷子坐在椅子旁，手无意识的磨着椅子把手，脸上笑呵呵的，就这样盯着她。嘴吧里不时念叨着小仙女儿长得真好看什么什么的，端的便是一副为老不尊。
被这么盯着，苏己有些吃不下去了，她将剩下的两串递给了由纪，由纪拧了拧眉头，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模样，叹气接过。
就在这时，苏己注意到了老爷子的手。
手很干枯，像是一片老旧的树皮，皱纹很深，而且晒得黑黑的，老实说，看着甚至有些狰狞感。
似乎是察觉到了苏己的目光，老爷子呵呵一笑。
却是丝毫不顾忌的，将一双手，展示出来。
“都说手艺人手艺人，做了一辈子的木工，最得意的就是这双手了。”
老爷子说着，却是站起身来，转出门外，也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了一小段木头，和一把木雕用的小刀子。
“给你看看老头子的手艺。”
木屑飞舞。
干枯似那树皮般的双手，此时在木头上边飞快旋转着，飘逸，而又灵动。
不一会儿，小段的木头，就已经被雕刻出了一朵芙蓉花。
他轻轻摆放在木桌上边，轻声叹气。
“时代不一样了，好多地方都不要木工，我呢，活计也少了，如果不是政府安排这么一门修复古文物的工作，都不知道上哪儿找饭吃去。像我女儿，老说我是老古董，攥着这门手艺不放，呵，都说了，老了老了，弄了一辈子的木头，丢了这门手艺，都不知道还活个什么劲儿啊。”
他说着话，叨叨絮絮的。声音古怪，仿佛用着一台老旧的播声机，噶噶吱吱的放着，那一张又一张的上了岁数的磁片胶带。
到底有多少东西？会被这个飞速发展着的世界所遗忘，好像从来就没存在过一样。
苏己抓过木芙蓉花。
怔了一会儿，开口道。
“老爷子。”
“嗯？”
“这个能不能送我？”
“你喜欢啊？”老爷子说着：“你喜欢，我雕些更漂亮的给你，这个简单。”
苏己摇了摇头，固执道。
“不，我就要这个。”
老爷一愣，然后笑了笑，满是皱纹的脸，拧巴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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