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己其实也很不喜欢赶夜车，但总不能因为自己的任性，继续耽搁剧组的正常拍摄。
秋棠将苏己送到了楼下，两人站在昏暗的路灯旁，闲聊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的分开。
临走前。
秋棠问她。
“什么时候回来？”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对自己的依恋，苏己揉了揉她的脑袋，没有说话。
结果在拨通电话后的没几分钟，就看到那部黑色丰田轿车，从前方街角处，缓缓开来。
一问才知，小助理二宫加代实诚，虽然苏己一直喊她先去找个酒店休息，结果这雀斑女孩却没有听，一直呆在楼下等着，就怕耽误了事情。
看着小姑娘那微微发黑的眼圈，苏己又好气又心疼，想了想，还是劝道。
“明天在回京都吧。”
“我下午在车上睡了会儿的，没事。”二宫小助理拍了拍胸X部，自信满满。
“不行，太危险了。”苏己无奈。
小助理急了。
“我能行的。”
苏己摆了摆手，并不想在这方面上与她争执。
恰好在这个时候，濑户女士正好从的房间里走了下来，远远的就看到了两人，便走了过去。
“怎么了？”
她问。
苏己无奈，简单的说了说情况。
小助理急得都快要哭了。
“导演说明天的戏很重要，这要耽搁了，可不得骂死我？”
濑户女士安静的听着，直到二宫加代说完，才轻轻一笑。
“去京都，是吗？”
“对。”
她歪着头想了想，随后，语气认真。
“要不，我送你们？”
……
黑色丰田轿车驶离东京，进入了高速公路。
透过车窗望去，远处的东京显得灯火璨烂，像似无尽的繁星，落满银河。
先前还在嚷嚷着她能行的二宫小助理，这才上车没几分钟，就已经熟睡了过去，蜷缩在车子后排的角落里，轻轻的打着鼾声。
苏己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些，往后座一丢，随后看了一眼专注开车的濑户女士，轻声笑道。
“车开得不错。”
“还好吧。”濑户女士点头，油门到底，车子豁然加速。
她开车的风格和二宫小助理差别很大，速度很快，时速表上的数字常常在一百四五的地方徘徊着，但就算如此，车子却依然十分平稳，挂挡的动作相当娴熟，显然不是第一天再开车的样子。
车子里的气氛，有些古怪。
苏己蹭了蹭了抱枕，直愣愣的看着前方无尽蔓延着的公路，呆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搭腔。
“这几年里，你都在干些什么。”
濑户女士微怔，随后很快回答。
“开车。”
“开车？”
“嗯，我是司机，开大车的那种。”她笑了笑，手上的动作却一点不慢，退档，油门，车子猛然提速，很快，又超过了右侧的一辆车子。
苏己只察觉到了一阵很细微的晃动感。
司机吗？实在是个和濑户女士，很不搭的职业呢。
苏己想着，随口又问。
“工资怎么样？”
“还行，多跑多得，多的时候一个月好几千，少的时候也很少，刚够吃饭的程度。”她说着，又想了想，补充道：“是人民币。”
这在2010年的国内，也算是笔不低的薪资了。
苏己默然。
因为她忽然想起，她曾经在家里的存折上边，看到过这么几笔的境外汇款，多的话五万日元，少的话，两万三万都有，一年数次，数量不多，但又很频繁。
想来这笔钱，应该就是濑户女士转过来的罢？
她没问，濑户女士也自然也不可能去说，她依旧在很专注的开着车，目不斜视。
苏己侧侧躺在副驾驶位置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摆弄着车子上的导航，里边存有几首歌，看起来像是由纪下载的，品味特俗，让人没有半分想听的欲望。
她没来由的有些烦躁，手下意识的摁下电动窗开关，才堪堪拉下一丝口子，偌大的风噪声透过缝隙传来进来，很是刺耳。
睡梦中的小助理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呢喃着，似是讲了一句梦话，迷迷糊糊，听得不甚清楚。
濑户女士望了过来，没说什么，只是在她那边，顺手将车窗给摇上。
车子再一次恢复了安静。
“还在生我气？”濑户女士问道。
苏己摇头，又点头。
她笑了笑。
“我当司机的那些时候，去过了很多地方，有大城市，有小山村，有中国那边最热闹的古城景点，也有一些甚至连电都不通的落后农村，那个地方真的很大，有的时候沿着道路一直走着，开上一天一夜，却连一个村庄都没有遇见过。”
苏己突兀的打断道。
“很辛苦吧？”
她微怔，随后，同样摇头，再点头。
“那为什么不回来？”苏己追问。“绫濑优……父亲他过世之后，你为什么不回来。”
她咧了咧嘴，笑容映衬在月光之些，显得有些皎洁。
“嗯，衡县……就是我住在的中国的那所小城市，那个大山里的县城中，有这么一个说法，说是病死他乡的客人，五年内不能归家安葬，否则的话，灵魂是得不到安宁的。”
苏己默然了好一会儿，又问：
“风水迷信，算命一说，信则有，不信则无，这些哪怕是在衡县里，也有不少人认为是迷信的东西，你会信吗？”
濑户女士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是的，我并不相信。”
“那你为什么不回来？”苏己望着她，目光灼灼。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歉意一笑，再次开口时，说的话，却是中文。
“因为我讨厌你。”
苏己愣住了。
“我讨厌你，因为对于我来说，你就是害死她的人，虽然你是我和他的孩子，可是我不想见你，一点都不想，因为一看到你，我就控制不住自己。”
“我真的很想很想他，很想很想，你的父亲。”
濑户女士的中文口音很南方，吴侬软语，轻清柔美。
在这微凉的月色中，凝固成了一副江南水墨的精美绘卷。
沁人心非。
她深深吸了口气，似在平稳情绪，口中的话语，依旧是中文。
“我知道我这样不对，我也知道我这样很任性，可是，可是……”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气氛似乎在这一刻稍稍停顿住了。
濑户女士的眼眸之中，闪过一些遥远的情感。
她或许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但她在身为一个母亲之前，先是一名女子。
敢爱敢恨的。
一名女子。
沉默了好一会儿，苏己才轻轻开口，这一次，她用的，同样是是中文。
“人的一生，总会错过太多太多的事情。”
濑户女士侧过头，一脸的惊悚。
“你会中文？”
“会的。”
苏己笑笑。
“我曾经想过，等到把中文学好的时候，就到中国去，去找你们俩。”
过去式呢。
濑户女士挠了挠鼻尖，兴许是想到了之前那一大段，她自以为苏己听不懂的，那一段话。
想着，濑户女士的脸上，忽地渲染上一丝丝红晕。
“你不是说，你从来就没想过要去找我们……一次都没有过。”
苏己那对倏长的眼睛，掠过一丝丝笑意。
“我撒谎了，我不行吗？”
她的指尖微微颤抖着，停顿了两三秒后，才忽然笑道。
这一笑，便是那清风明月。
“真是个不坦率的孩子。”
苏己笑了笑。
黑色的丰田轿车行入黑夜之中，随后，便没了踪影。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