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裁决-情人的车道(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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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开近韦瑟比时,离父母家越来越近了。一场短暂的阵雨洒落在挡风玻璃上,很快就停了。乡村笼罩在黑暗之中,却让人无比熟悉;道路越来越窄,越来越静,越来越偏僻。现在是晚上11点多。四周没有任何车辆驶过,房子里也几乎没有灯光。她转入另一条小路,向树林驶去。

    这是一条土路,坑坑洼洼的,中间长有杂草。走这条路的主要是散步者、骑马者,偶尔还有拖拉机,可很少有汽车——尤其是底盘这么低的莲花跑车。有两次,她感觉车子下面刮擦得厉害,不由得轻声笑了起来。

    “需要新排气管了,大卫,也许是新机油箱。要花几千英镑了。”

    她驶进树林深处,来到了废弃的机场。现在,这里杂草丛生,遍地是苔藓、桦树、褪色柳和接骨木,在黑夜中无路可寻。一只雄狐对着车凝视片刻,眼睛在车灯下闪闪发光,随后慢慢遁入黑暗之中。

    这里与她记忆中的一样,几米后,道路分了岔。主路通往大约三公里远的一个农场。左边是她前几天走过的那条路。车子强行通过时,荆棘刮掉了车身的油漆。一记特别尖锐的刮擦声似乎驱散了大卫的睡意。他笔直地坐起来,惶恐不安地看着周围的一切。米兰达冷静地继续行驶。车子只开了几米,大卫便像泄气的皮球似的,又慢慢回到了无意识状态。感谢上帝。

    就是这里了。

    在他们的正前方,是那个混凝土蓄水池,黑漆漆的池水在车灯下闪烁,前面是一道不牢固的倒刺铁丝篱笆。她关闭引擎,出去站了一会,听听动静。小昆虫在车灯的光束中振翅盘旋,一条狗在远处的农场附近吠叫。闭嘴,小狗,现在别吵醒任何人。她关上车灯。犬吠声持续了一会儿,然后转为几声困惑的低鸣,便安静下来。

    她把自己的包放在车子旁边的地上,找出一个手电筒,照着几天前她弄松的篱笆桩,用力拖拉,几分钟后,三根篱笆桩全都倒在了地上。不过,放在地上的带刺铁丝网没有像她想的那么平整,而是在横放的木桩间胡乱打结,扭成一团,可能会绊住车轮、保险杠或是车牌。她需要找东西压住铁丝网。石头可以,或者木头,这周围一定能找到。

    她打着手电筒四处寻找,找到了一块大石头——两块——还有一根腐烂的大木头。但这根木头被荆棘和野草挂住了,她怎么拉都不能移动分毫。时间在逐渐流逝,她的呼吸变得急促,汗水打湿了胸口。最后她拼命往上抬,木头断了,发出了巨大的咔嚓声。

    “发生什么事了?”

    听到说话的声音,她急忙转身,看见了大卫——不!——他正在笨拙地爬出副驾驶门。她抓过手电筒,想看得真切一点。他已经打开了车门,一只脚放在地上,靠着车身,脸上露出茫然的笑容,仿佛是一个在玩捉迷藏的疯子。他马上就要从车里出来了,然后怎么办?她必须把他推回去,如果她办得到的话。只要药物还没有完全失效。

    “大卫,没什么。没事儿。我只是停一会儿车。”

    “我们在哪儿?”

    “我……我要小便。回到车上去,大卫,求你了。”

    “我也想撒尿。”他吃力地抓住车门站起身来,然后开始摸索裤子的拉链。

    该死!不该发生这种事。现在我怎么办?他掏出家伙,往他们之间的混凝土上撒了一大泡尿,她犹豫不决地站在他面前,一手拿着手电筒,另一只手中抓着那块烂木头。

    “喜欢看,对吗?”他猥亵地笑着。“把那个给我,我想看……”撒着尿,他突然伸手去抓手电筒,不过没抓住,这个动作带来的惯性却使他转了个圈,最后,背对着她,把尿撒到了车上。“呸,尿哪儿了?”

    她想,现在必须做个了结。她放下手电筒,举起木头,用尽全力砸向他的后脑勺。腐烂的碎片飞得到处都是。大卫沉重地朝前倒下,鼻子砰地一声撞上了车顶,然后跪倒下来。她又砸了他一下,木头断成两截。她双手夹住他的腋窝,把他拉起来塞进车里。他侧倒在座位上,轻声呻吟着。她摸摸他的后脑勺,上面粘着血。

    我现在必须这么做了,她想,局势马上就要失控。她砰地一声关上车门,找到手电筒,走到篱笆边,用剩下的木头压住铁丝网。随后,她上了车,探身发动引擎。这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我想开车。”

    “什么?放开我,你这蠢货!”

    “不。这是我的车,我要开车。”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在引擎低沉的发动声中他倾过身子,用两只胳膊与她搏斗,结果她被压在座位上,无法动弹。随后,他用腿钩住变速杆,车子因为摩擦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向后撞上一棵树。冲击力推着他俩向前撞去。大卫的头猛地撞上了挡风玻璃,而她的头顶撞上了他的下巴。

    “该死的混蛋。”她用脚使劲踩住离合器,绕过他松软的身体,试图控制住汽车。他像条布袋一样躺在她身上。由于受到冲击,挡风玻璃呈辐射状碎裂,不过,还没有完全爆裂。她的头部受伤了,但是,她现在却无暇多想。这是她的机会,很可能是最后的机会。

    她小心翼翼地将他从身上推开,这样,她的手才能够到所有的控制按钮。接着,她打开车头灯,将车速降低到一档,把车差不多开到弄倒的篱笆上面,前轮离蓄水池边缘只有一步之远。现在,开始做最难的部分。她拉上手刹,打开车门,扭动着身体从他下面挤了出去。他又开始呻吟,乱摇乱动。该死!她抓住他的腰,将他背部推进驾驶座,然后猛地踩下油门,引擎大声轰鸣。上帝,别,别响。会吵醒那条狗!她关上引擎,越过他身体,放开手刹。

    他抓住她的头发。不,放手,混蛋,放开我!可是,即便他神志不清,力气却已经恢复。他用手扯住她的头发,把脸往他裆部按去。她抬手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快点,谢莉。”他说,“再做一次。”

    最后,她自由了,差不多自由了。她正要关上车门时,他突然一把抓住她的一只手,又是一场拉锯战。她终于挣脱双手,从车里出来,砰地一声把车门关上,门正好砸到他脸上,接着,她跑到后面,用全身力气推动车子。

    车纹丝不动。该死,快点,现在又怎么了?她更加用力推车,直到全身肌肉紧张地发抖,接着,慢慢地,慢慢地,小车开始向前滚动。五厘米,十厘米……她听见车轮下沙粒摩擦发出的嘎吱声,接着,车门被打开了,大卫的胳膊和头突然探了出来。

    “谢莉?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是谢莉,你这王八蛋,快点呀,快点,求你快点,求你快点,对了!哦,对了,对了,这就对了!前轮滑出边缘,后轮在空中稍稍抬起,随着最后的摩擦声,整辆车翻过边缘,车头竖立着,接着,开始下沉。她内心煎熬着,生怕车子会一直那样停在那里,如同泰坦尼克号似的,在水里半沉半浮,不过,池水很深,先是引擎盖,接着是客舱,接着整辆车缓慢而又不可阻挡地消失在视野之外。

    大卫还在车里吗,还是这王八蛋已经出来了?该死的手电筒在哪里,我现在需要它!她胸口呼吸急促,在黑暗中找了接近一分钟才找到手电筒,然后向下照着冒泡的黑水。一团空气混着野草和油污冒出水面,但是没见着车,也没见着人。她右手捡起木头,站在那里准备着。他在下面可以待多久,活多久?如果几分钟后都不出现,就太晚了。肯定已经有两分钟了,现在几点?她用手电筒照了照手表——12点20分。记住这个时间,12点20分,12点20分,再过五分钟,他必死无疑。她站在那里,用手电筒照着水面,喃喃自语,12点20分,12点20分,她喉咙里呼吸刺耳,身体颤抖,黑水表面的动静逐渐减弱。四个气泡,两个,一个,一个大气泡,没了。现在是12点25分。

    他死了。

    她又听到了午夜树林发出的声音。那条狗偶尔在一公里外吠叫一声。被白鼬抓住的一只野兔在惊声尖叫。她还听到头顶的树木间发出的风声。一个女孩在抽噎着。闭嘴,现在没时间哭,你得清理现场,然后离开这里。

    她像老妇人般迟缓地拖起篱笆桩,将其插入孔里,直到快要散架的篱笆看上去和之前几乎一样。她在桩脚周围填了一些泥土,将她留下的痕迹覆盖上落叶。然后,打开手电筒仔细查看含有沙砾的混凝土建筑,寻找可能引起怀疑的东西。她找到了她的手袋——试想,如果我忘记了它会怎样!——还有车子撞到树上留下的痕迹,没别的了。她往树上擦了些青苔,以掩盖痕迹,又抓了一把蕨类植物,拂掉车辙上的沙砾,这样,肉眼看上去就没有那么明显。当然,白天看可能不一样,没有什么可以蒙蔽法医,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首先避免引起人们对蓄水池的注意。

    完成这项事情后,她一动不动地站着聆听。那条狗已经不再叫了,风仍然在树间飒飒作响。在她右边的某个地方,一条狐狸嘶鸣着。一只仓鸮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为什么这么安静?她竖起耳朵,却没有听见别的声响——只有耳朵里血液微弱的振鸣声和行走时鞋子踩在砂砾上的嘎吱声,恍如无声之处听惊雷。她的脸上不觉露出紧张、含糊的笑意。只有猫头鹰和蟋蟀的鸣叫声。这里应该有剧烈的敲击声,看门人打开大门迎接国王的信使,狂吠的狗,呼啸的警笛,直升机在头顶哗哗盘旋,开着探照灯和扩音器,还有一群持枪的黑衣特警,可是——

    什么也没有。

    然而,她的脸有些不对劲,它正在扭曲变形,傻笑着,让她想大喊大叫……闭嘴,闭嘴,我必须控制住。事情还没有结束,我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警车、直升机或其他类似的东西,并不会带来危险,真正危险的是我脑子里胡思乱想的东西。天哪,我杀人了。

    但他活该死上十次。我为你报仇了,谢莉,现在他在蓄水池里,如果你没救我,我很久以前就死在那里了。你知道的。他是人渣,他太肮脏,这个世界没有他会好很多。你应该活着,可他杀了你。现在,我必须让这里的一切保持原样,然后离开。还有漫长的路要走,可我不害怕夜晚,我知道去往何处。只要心里记得要保持原样,这才是最重要的。不要像麦克白夫人[1]那样精神崩溃,我不会,我也不能,我和她不一样,我有个孩子,她需要我。麦克白夫人是因为贪欲和权力那样做的,而我是为了报仇和正义,这是不同的——也必须不同。现在一切都变了,我也变了,但我必须看起来和以前一样。以后再想办法解决。

    她又站了一会儿,听着树间的风声,猫头鹰的追捕声,狐狸的吠叫声。它们毫无顾虑,每晚都会捕猎。她身后蓄水池里那一片死寂对它们来说毫无意义。

    她迈出了第一步,离开她犯罪的现场。

    还有6000多公里的路程。

    [1]麦克白夫人:《麦克白》是莎士比亚的四大悲剧之一。麦克白夫人野心勃勃,一心想坐上王后的宝座,怂恿自己的丈夫弑君。麦克白登上王位后,他们为掩人耳目和防止他人夺位,一步步的铲除异己,苏格兰国内陷入了屠杀。在血腥中,麦克白和夫人遭受着自己良心的谴责,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最后,麦克白夫人精神错乱而死,麦克白众叛亲离,在绝望中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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