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曾经是汉朝5-可怕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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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两个极品敌人

    刘秀搞定张步后,即率众将领回首都洛阳。多年征战,他已经很累了,好想不战,就此打住。可是这可能吗?扫完了北方扫东方,扫完了东方,还有西边。在西方,有两个可怕的对手,像两把利剑悬挂在他头顶上,晃来晃去,晃来又晃去,他做梦都感觉到利剑杀气逼人。

    刘秀这两个对手,都堪称极品。先来说第一个,隗嚣。

    隗嚣,字季孟,天水成纪(今甘肃秦安)人。打年轻时,隗嚣就是个有为青年。他好儒家喜经书,在州郡里当过官,后来入长安追随国师刘歆,被举为国士。再后来,刘歆反王莽事败,隗嚣逃回故乡,做了当地豪杰。

    隗嚣算是个儒家学派读书人,可谁也不知道他灵魂深处,却隐藏着一颗骚动的心。刘玄在宛县称帝后,隗嚣叔叔隗崔及兄长隗义起兵造反响应。可是当他们拿下天水郡时,却发现缺一个像样的领导。

    造反兵寻来想去,认为隗崔及隗义都不如隗嚣名气大,决定共同推举隗嚣为首领。隗嚣接受任命后,向刘玄称臣,拥护刘姓皇族,誓言将中兴大汉王朝事业进行到底。

    公元24年,刘玄迁都长安后,征召隗嚣等家族全部进京。但是,当他们没到长安几日,赤眉就扬言要打进长安,同时刘秀也派邓禹率军紧盯长安。于是乎,隗崔及隗义认为,赤眉打进来了,刘玄注定玩完,不如趁现在回老家,再当一回好汉。

    当时,隗嚣在长安很受刘玄重用,如果隗崔及隗义逃跑,势必危及自己的事业。于是乎,他上了一道奏疏,把隗崔及隗义告到刘玄那里。

    刘玄很果断,挥刀就斩了准备当逃兵的隗崔、隗义。然后,他装出很够意思的样子告诉隗嚣:“你大义灭亲,为了答谢你,就迁你为御史大夫吧。”

    但是,刘玄并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是隗嚣想卖的,没有什么是卖不掉的。他既然能出卖亲情,同样可以出卖你刘玄。

    我们知道,刘秀在北方疯狂扫荡后,能量大增,刘玄想搞掉刘秀,唤他回京。可是,刘秀不是傻子,反而像一条老蛇盘在北方那棵树上,再也不想回来见刘玄了。

    在刘玄的部属中,新市兵和平林兵将领都是会叫的狗,拉他们上战场,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所以,当新兵市等领将们听说赤眉要攻打长安,他们认为失去了刘秀的刘玄,注定混不长久了,不如造反。

    于是,他们纠集了一帮人。隗嚣积极响应,准备择日杀掉刘玄,另做打算。可惜的是,情报被泄露出去了。刘玄反击,隗嚣见混不下去,迅速逃出长安,跑回隗氏老巢天水郡。

    混迹长安多年的隗嚣,真没白混。这个老江湖回到天水郡后,很快就拉起一张虎皮,自称西州上将军。接着,他就组建了一个临时政府,打出礼贤下士的广告,竟然吸引了一帮来自长安城的知识分子,《汉书》作者班固老爹班彪,就在其中。

    隗嚣划地自立后,邓禹曾经代表刘秀,任命他为西州大将军,隗嚣也没拒绝。可是刘秀知道,隗嚣这种货色,你给他多少好处,他都照单全收。但是你要让他真心俯首称臣,估计是没戏的。所以,对付他唯一的办法就是能哄则哄,实在哄不下去了,再打也不迟。

    为了哄住隗嚣,刘秀啥办法都使完了。他给隗嚣写信,都没敢摆出领导架子直呼姓名,而是亲呼别名季孟。隗嚣派出来的使节,刘秀总是以接待外国元首的高规格礼仪接见。但是,隗嚣丝毫不为所动。

    大家都是在道上混的,刘秀这点怀柔伎俩,想蒙隗嚣,那是不可能的。隗嚣认为,刘秀能喂得了你糖果,肯定也能把你拉到火上烤。他之所以待自己如此客气,主要是鞭长莫及,奈何不了。

    刘秀现在奈何不了他,不等于将来不行。小心驶得万年船,在刘秀没有加之拳脚前,必须拿出一套方案,以防不测。于是,隗嚣就想到了一个可以当盟友的人。这个人,就是除隗嚣之外刘秀的另外一个极品对手——公孙述。

    公孙述,字子阳,扶风茂陵(今陕西省兴平市东北)人。出来混,本领是必须有的。早年,某太守听说公孙述有本事,请他出来当官。结果发现,公述事的本领,还不是一般的牛。他所治下的县,政治清明,无奸无盗,被郡中人谓为神人。

    刘玄在宛县被推为天子后,天下乱兵迎来了他们灿烂的春天,公孙述也不甘落后,起兵响应。

    公孙述这辈子,有一句话可以当作他的座右铭,这就是——乱世当前,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正所谓,人有多大胆,地有多高产。当时,雒县一商人起义,自称“定汉将军”。公孙述一看,这不得了,连个小商人都敢称为定汉将军,我得找个更大名号把他压住。于是乎,胆大包天的公孙述,诈称刘玄派人来封他为辅汉将军兼益州牧。

    公孙述挂着这名号,一直打到了成都。其部将告诉他,益州好大一块地盘,你只当个益州牧,怎配得上你这等尊贵身份呢。公孙述一笑,摇身一变,自立蜀王。

    不久,他发现蜀王这身份还不够尊贵,于是再摇身一变,称帝自立,人称“公孙帝”。他崇尚白色,于是人又称他为白帝。

    自刘秀出道以来,凡是想称帝称王的,都没几个是好下场的。王郎称帝,被他搞了;刘永称帝,也被他端了;连彭宠和张步想称王,照样大刀问候。唯独公孙述称帝,他不敢乱动。

    原因只有一个,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要打通蜀道去攻打公孙述,到目前为止,刘秀还没有解决这个技术难题。并且,他征伐多年,实在有点厌倦战争。所以,对待隗嚣和公孙述这等货色,能哄则哄着吧。

    此时,公孙述的优越感是很强的。他自恃待在天府之国,山高皇帝远,况且他也是个山皇帝,他不想为难刘秀,但刘秀也别想为难他。井水不犯河水,暂且这样过着吧。

    可隗嚣不是这样看的。他认为,刘秀能哄得了你一时,却哄不了你一世。一旦他解决伐蜀的技术难题后,必然率军西征,两锅一起端了。所以当务之急,就是两人联手牵制刘秀。只要合作愉快,你好我好大家好,谁都动不了谁。

    但是,要去游说公孙述联手,必须找个靠谱的人才行。很快,隗嚣就找到了一个,此人江湖名气很大,他的名字就叫马援。

    想当年,大英雄陈汤那句“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的豪气冲天之话,今天让多少汉朝人听来,仍然觉得热血沸腾。多年以后,东汉人马援,也说出了一句震动古今的豪放之言——男儿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

    马援,字文渊,扶风茂陵人。有心的已经看出来了,马援和公孙述是一个地方的。没错,他们不仅是老乡,还是老同学。正是俩人有了这层关系,隗嚣才派马援出使成都考察公孙述。

    马援的祖先,据说可以追溯到战国时代的赵国名将赵奢那里。赵奢号马服君,别为马服氏,简曰马氏,其后裔从此就以马姓叫开了。

    公孙述年少的时候,靠着老爹的关系,入朝当过郎官。尽管马援祖上显赫,可到马援父辈这代,就开始没落了。

    土壤是种子的最好天地,但是恶土坏地,却足够历练一颗种子的生命力。马援十二岁那年,就失去了父亲。然而他少有大志,渴望建功立业,做出一番大事业。

    知识改变命运,这话放在马援身上似乎不妥。马援曾经去学诗,却背不了几句。当年项羽读书时,就说读书有啥用,我要学就学万人敌。马援没有学万人敌,他却主动说出了一句,令他哥哥马况吃惊万分的话——我要去边郡开垦放牧。

    哥哥马况没有反对,倒很支持。他说出一番勉励马援的话:“你少有大才,当晚成。”后来,马况病死,马援回来奔丧。守孝期满后,开始出来找工作。有一次押解犯人,故意放走重犯,顺便逃亡北地。再后来,遇大赦,马援就留在北地放牧,继续他的垦地畜牧梦想。

    马援一边放牧,一边优游于陇西一带,结交各路豪杰。数年过去,他放牧的牛羊增到数千头,谷数万斛。但是,马援却把所有钱都分发给家族兄弟。他说:“钱算什么东西,我岂能当个守财奴了却此生。”

    从某种程度来看,马援是坚定的墨家主义者。墨子推行苦行僧思想,以一人之苦,谋求千万家幸福。“丈夫为志,穷当益坚,老当益壮。”马援的这句千古名言,照亮了他豪迈的一生。

    那时,隗嚣从长安逃回天子郡以后,礼贤下士的广告打得很响,马援闻讯赶来,投奔隗嚣,被封为绥德将军。但是,当马援被派往成都,游说老同学公孙述回到凉州后,猛然发现——能够决定天下未来的人,绝对不是隗嚣,更不是公孙述,而是另外一个人。他坚定地认为,那是一个可以让他追随终生的人。

    二、马援

    马援告别隗嚣,出发了。与公孙述分别多年,一想起他心头总不禁感慨万千。很多年以前,当他们还穿着裤衩的时候,俩人就在一起玩了。在那些童真无邪的岁月里,俩人一起上树掏过鸟窝,一起下水摸过鱼,一起上山打过猎,一起同窗读过书,还一起把一根烤焦的玉米掰成两半,热乎乎地对着吃。

    同乡同党,同窗同玩。人生当中几种最为牢固的关系,马援和公孙述都具备了。想到这里,仿佛有一股暖流灌进马援心里——公孙述会给他一个什么样的惊喜呢?

    马援一路回忆,一路遐想,很快就到了成都。但是,马援进了成都城后,犹如被天上一场冷雨从头到脚浇了个遍,心都凉透了。

    马援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马援还是从前那个马援,公孙述则不再是从前那个公孙述。从前的那个马援质朴厚道,现在还是质朴厚道;从前的那个公孙述豪迈仗义,今天阔成了一个耍弄威风的款爷。

    马援以为,皇帝公孙述即使放不下架子,出五里之外郊迎,至少也应该站在皇宫门口笑迎故人。然而他看到的却是,公孙述大摆排场,高抬架子,十足阔就变脸的模样。

    公孙述接见马援的仪式如下:首先,公孙述高高地坐在金銮殿上,殿下甲士林立,气势很大。接着,马援才由宫廷礼仪官引到殿前,按照使者参拜仪式召见。公孙述打完官腔后,又将马援打发出宫殿,由专人引到宾馆住宿。

    更雷人的还在后面:公孙述派人连夜赶造一套特制的平民服装和礼帽,然后送到宾馆,交到马援手里。

    公孙述仿佛要告诉马援:“我是皇帝,你是平民,无论咱们从前关系多铁,但是档次还是要区分的。”

    第二天,公孙述显摆得更为离谱。他带上马援,百官跟随,浩浩荡荡出城巡游。公孙述仿佛要当着全成都人的面告诉马援:小时候都是你指挥老子摸鱼的,今日俺发大了,你却成了我的跟屁虫……

    摆尽了架子,耍够了威风,过足了官瘾,公孙述才开始跟马援说正事。他告诉马援:“你既然来了,就不用回去了,我封你为大司马。”

    公孙述金口一开,引得跟随马援出使的人喜出望外。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马援当了大司马,他们这一趟山高水远的,爬得也太值了。于是,他们一致请马援留在成都。但是,马援想都没想,直接对众人吼出一句话——想让我留下来,这是不可能的!

    接着,马援这样告诉随从:“天下一片混乱,胜负未定。公孙述不懂学周公吐哺,才抢下一块地盘就敢称皇帝,威风耍尽,不可一世。就这种货色,能留得住英雄吗?”

    马援仿佛也要告诉公孙述,你想装牛,迟早被雷劈,不信就等着瞧吧。

    马援说完,头也不回地回天水郡了。回去后,他不无失望地告诉隗嚣,公孙述不过是井底之蛙,看不到外面广阔的世界。他以为自己很牛气,其实很傻气。如果你想在这个乱世生存,投靠他是不靠谱的。

    隗嚣问马援:“那你认为,我们该怎么办才能生存下去?”

    马援说:“有一个人可以帮你。”

    隗嚣问:“谁?”

    马援坚定地说道:“刘秀。”

    隗嚣不语。

    良久,隗嚣才沉重地说道:“我视刘秀为天敌,你则视他为救命的稻草。难道刘秀真的像传说中那样,是一个注定统一天下的明君吗?”

    马援说:“刘秀到底牛不牛,我走一趟就知道了。”

    隗嚣心里很不是滋味。之前他曾经投靠刘玄,以为靠谱,结果还是不靠谱,差点逃不回来了。如今想和公孙述联手,马援却说他是井底之蛙,绕了一圈,除了投靠刘氏势力,就再也没有更好的活路?

    有一条活路就摆在眼前,这就是——自立称王。称王当然是很过瘾了,可是到时刘秀眼里容不下沙子,打到门上来,也会很惨的。到底是投靠,还是自立,两者舍谁,隗嚣心里真犯难了。

    隗嚣又沉默良久,对马援说:“好吧,你再辛苦一下,去洛阳见见刘秀。等你回来报告,我们再做打算。”

    就这样,马援就去洛阳了。很顺利地,他就见到了刘秀。没有架子,没有威风,场面不大,却很亲切。刘秀就像马援多年的朋友,身着平民便衣,站在宣德殿走廊下,微笑恭立,迎接马援。

    世间很多事,看似很复杂,其实道理很简单。民谣说,三岁看到老,看人先看脚。然而,在马援看来,一个君王,是不是胸怀开阔,能不能成就丰功伟业,不是看你架子有多么雄伟离谱,只需一个姿势就够了。

    刘秀在宣德殿下那个从容淡定随和的平民姿势,深深地刻在了马援的心里。马援认为,如此伟人,不用言谈,天下必定归他。

    刘秀将马援迎到宫里,宫里没有甲士,就像是朋友的家,亲切随和。马援感叹地说道:“陛下待我如此,就不怕我是个刺客吗?”

    刘秀说道:“你不是刺客,但我知道你肯定是说客。”

    俩人相视而笑。马援不无感叹地说道:“我跟公孙述是多年的老朋友,好不容易跑成都见他一次,他却给我耍起威风,摆起架子。他跟陛下比,真是差得远了。”

    正如刘秀所说,马援不是刺客,却是个地道的游客。收拢马援,对稳定隗嚣,有着不可轻视的作用。果然,马援回到天水郡后,隗嚣就急不可耐地来问事了。

    马援告诉隗嚣:据我观察,刘秀这个人果然不一般。论谋略、才智、勇气、学问、胸怀、度量,天下无人能比。

    隗嚣脸色阴沉地看着马援,问道:按你所说,如果拿刘秀和高祖刘邦比,谁更厉害?

    马援说,刘秀不如高祖。高祖刘邦性格可正可邪,无可无不可。然而刘秀则不一样,他喜欢吏政,自律节制,不像高祖那样爱喝酒乱来。

    隗嚣一听,脸色就拉黑了。马援貌似抬高祖,实则是变着法子来夸刘秀。刘秀,刘秀,隗嚣仿佛看到,这个可怕的名字就像黑夜里的梦魇,成了他永远挥之不去的阴影。

    说到底,就这样投了刘秀,隗嚣十分不甘心。他想来想去,与其投刘秀,不如自立称王豪赌一把。但是,要想称王,不能由他一个人说了算。他还缺一个东西,一个非常重要的东西。

    这个东西,就是人气。

    刘秀称帝,是他属下部将多次联名请求,才完成的愿望。公孙述称帝,也是部属支持的。甚至遥远的王郎,当初称帝也是有人给他撑腰的。所以,隗嚣要想称帝称王,也必须有人给他打气才行。要想有人气,首先得让那帮人点头同意才行。

    古之帝王者,不惧牛鬼蛇神,最惧知识分子。帝王有行政权,知识分子有话语权。这帮人最可怕的,不是手中的话语权,而是脑子里充满的信仰。他们的信仰,古来有之,就是从来只信正统。

    更可怕的是,正统不正统不是由帝王说了算,而是由他们说了算。因为他们会正名。不正统的,只要他们愿意,就可给你正名。名正则言顺,言顺自然就成了正统。

    隗嚣占据天水郡后,挂出礼贤之名,把长安一帮啃老古董书的知识分子,都招了十之有七。所以,他要称王就必须让这帮人给他正名打气。要找人正名,须得权威人士。

    马援江湖名号很响,也算权威之一。但是他人在边郡,心都飞到洛阳城了。所以,隗嚣只好喊来另外一个学术权威,征求他的意见。这个人,就是前面说过的,班固老爹班彪。

    别以为所有啃老古董书的人,都是老古董。恰恰相反,这帮人熟读经史,更懂得人心思动,何去何从。班彪是个聪明人,隗嚣一挪屁股,他就知道要放什么屁了。

    但是,这个家伙很顽固,很不客气地将隗嚣批评了一番。

    班彪告诉隗嚣:你别看着人家称帝称王,你就眼红,蠢蠢欲动。现在这个时代,不是战国那个时代。战国时代,各国都有一定的政治资本,所以都能自立封国。可是现在这个时代,人心思汉,天下政治资本,独有汉朝刘氏享有。汉朝必定再次兴盛,这已经在意料之中。所以,劝你还是三思而后行。

    班彪说完,叹息一声,收拾行李,就飘然离去了。

    马援,班彪,一个接一个灭隗嚣威风,真让他泄气。礼贤下士,这等生意真不好做啊。让这帮人白吃白喝白拿,还不打欠条,竟然个个还要替刘秀说话正名。晕,自己吃里爬外很多年,养的也尽是一些吃里爬外的人。

    自立,还是投靠?这实在是个头大的问题。

    隗嚣犹如林中困兽,苦苦地挣扎着。他在徘徊犹豫,在期待中失望,在绝望中渴望雄起……但是,班彪离开天水郡一年后,隗嚣终于做出了选择。

    方向比努力重要,隗嚣却选择了一个错误的方向。

    三、无须再忍

    放眼世界,谁最可怕?刘秀才是天底下最可怕的人。他就像草原上一匹剽悍的蒙古头狼,一旦猎物出现,果断出击,见血封喉。如果遇到狡猾的猎物,他就蹲在草丛中一动不动,直到猎物露出破绽。

    想当年,王邑四十三万大军,号称百万围攻小小的昆阳城,刘秀仍然保持着泰山崩于顶而不惧的勇气,果断杀敌。从此之后,中原战场上,到处都是他追逐猎物的踪迹。

    今天,他对隗嚣和公孙述一忍再忍,实在罕见。

    然而,刘秀能忍,有些人已经忍不下了。这些人,就是刘秀驻守关中的将领。

    他们认为,成都公孙述外表看起来很华丽,可败象已现,经不住打,不如下令,一刀直穿成都城。于是,他们集体给刘秀上书,请求征伐公孙述。

    刘秀不动声色地看着诸将请战书,他想了想,决定把这些信件送给一个人。谁也没想到,请战书送到了隗嚣手里。

    同时,刘秀还给隗嚣捎来一句话:“我准备南征公孙述,你是西州大将军,想先派你打前锋,我随后就到,你意下如何?”

    刘秀这招很猛。隗嚣一直态度不明朗,此计一招,就是逼对方出招。如果隗嚣愿意出战公孙述,说明马援的游说奏效了;如果隗嚣继续打太极拳,一眼即可看破他的底牌——坐等时机造反。

    果然,隗嚣看到信件后,就像踢皮球似的,轻轻地又踢回来了。

    隗嚣是这样回复刘秀的:“有个叫卢芳的家伙倚仗匈奴势力称帝,对我虎视眈眈,西凉州兵弱,如果出征公孙述,只要我前脚出天水郡,卢芳肯定后脚抄我老巢,大刀问候我全家。所以,为了我全家老小着想,我不能先出兵。”

    多么完美的借口。为了稳住刘秀,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他的长子隗恂送到洛阳来当人质,随行的人还有马援。

    突然之间,刘秀发现,隗嚣还真不是一般的老江湖啊。

    对刘秀来说,隗嚣送子当人质,这个局面不尽理想,但也不至于很坏。从这至少可以看出,不到万不得已,隗嚣是不敢乱动的。于是,暂时稳住了隗嚣,把目光转向了公孙述。

    公孙述这个人貌似很能干,实则雷人至极。他雷人的方式,马援已经体验过了。这次,轮到刘秀来见识了。

    公孙述给刘秀写了好几封信,信的内容只说明一件事,给刘秀论述他当皇帝的合理性。合理性在哪里呢?不在民心,而在纸上。他是这样告诉刘秀的:“满大街都是神秘预言书,你随便去翻一下,看看上面是不是早预言我做皇帝了。”

    刘秀真是哭笑不得。大街上的预言书,的确有公孙述要当天子的谶语。可那都是路边货,天知道是正版货还是盗版书。刘秀登基前,有人就拿着符命来游说他,说他必当天子。拿符命当天意,此绝招乃王莽原创,没想到此术辗转天下多年,公孙述也学会了。

    刘秀给公孙述回了一信,解释谶语不可靠。同时,他明确表态道:“生于乱世,人人都想当皇帝,这个我理解。但是,你现在已经老了,家里还有妻小,劝你为老婆孩子着想,凡事三思而后行。”

    刘秀这招就叫,先礼后兵。他没有说要打你,但是,公孙述已经明显感觉到其中凌厉的杀气。

    事实上,刘秀这封信已经严重伤害了公孙述那颗脆弱的心。

    鲁迅笔下有个阿Q,有一次看见和尚摸了尼姑的头,于是乎,他也跑上去摸了一把。人家要打他,他反倒幽了一默叫道:“和尚摸得,凭啥我就摸不得?”

    把这个段子放到公孙述身上,看看就知道公孙述会怎么受伤了。当今天下乱哄哄,王莽夺汉朝刘氏之皇权,十五年后,皇权再次从王莽手中溜到中原。普天之下,群雄逐鹿,谁都先下手为强。你刘秀逐得,凭什么我公孙述就逐不得?

    是啊,你刘秀脸上又没写着天子两字。你能当得了皇帝,我公孙述也照样能当。于是乎,受伤至极的公孙述愤怒了,决定反击刘秀。

    公元30年,三月。公孙述派军,顺长江而下,攻打荆州。

    猎物终于露出尾巴了。这时,刘秀下诏,命令隗嚣从天水郡南下,攻击公孙述背部。很快,隗嚣就回复了。

    然而,答复让刘秀很失望——隗嚣拒绝出兵。

    隗嚣拒绝出兵,理由如下:白水关路途险恶,难以行军,而沿路栈道多数腐烂,无法使用。这是其一。公孙述败象已露,上下失和,等他病入膏肓,一举拿下,岂不更好?这是其二。所以,还是再等等吧。

    果然是老江湖。

    再等等是什么意思,摆明就是拖延。去年喊你出兵,你说怕北方卢芳抄你全家;今年你说路难走,后年是不是还会说,公孙述还未烂透,再等等。如此一年拖一年,要拖到猴年马月。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事既然如此,刘秀不得不出狠招了。

    四月八日,刘秀前往长安。他先拜了刘氏列祖列宗,然后布兵,命令盖延等七位将军,率军向西穿过陇西,向公孙述进攻。

    请注意,刘秀部队要穿越的是陇山,陇山是隗嚣的地盘。可他的目标,却是南边的公孙述。刘秀这个话说出来,蒙别人可以,想蒙过隗嚣,那就是污辱隗嚣的智慧了。

    熟悉兵法的人都知道,刘秀使的这招,学名就叫——借道伐虢。刘秀是老江湖,隗嚣也是老江湖,谁也蒙不了谁。刘秀真正的意图,不是借道,而是准备向隗嚣开战。

    接着,刘秀再下一道诏书,把一个人喊来,说道:“你拿着我的诏书,再去见一下隗嚣。你告诉他,我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他再顽固不化,休怪我不客气了。”

    刘秀召来的这个人,名唤来歙。这是一个江湖人无人不知的牛人,更是一个不怕死不要命的猛人。

    来歙,字君叔,南阳新野(今河南新野南)人。来歙老爹来仲,汉哀帝年间任谏议大夫,娶了刘秀的姑姑,生下来歙。论亲戚关系,刘秀还要叫来歙表哥。当年,刘秀西漂长安求学时,曾和来歙交往甚多,关系较好。

    可这个亲戚关系,差点害死了来歙表哥。刘秀兄弟在老家造反后,王莽在京城对刘氏宗亲进行一番大扫荡。来歙就被抓了起来,后来经过其宾客多方营救,终于把他从牢里拉了出来。

    一晃多年过去,来歙表哥辗转多地,终于投奔了刘秀,被封为太中大夫。升了官的来歙,主动请求刘秀派他任务。

    当时,刘秀诸将对扫除盘踞陇蜀两地的隗嚣和公孙述甚为悲观,唯有来歙认为不值得发愁。他告诉刘秀:“隗嚣家族造反时,本来就先投了刘玄的,可见他还是拥立汉室的。按我的看法,只要搞定隗嚣,公孙述就更不用愁了。当年在长安,我曾和隗嚣交好,所以让我去天水郡游说隗嚣,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刘秀深以为然,封来歙为特使,来往于天水郡和洛阳。老实说,来歙来回地跑天水郡和洛阳很多趟了,没有搞定隗嚣,成果不是很理想。但是,他也没有白跑,正是经过他连哄带吓,隗嚣才把儿子送到洛阳当人质的。

    来歙拿着刘秀颁给隗嚣的诏书,就上路了。见到了隗嚣,来歙开门见山地把刘秀的意思传达了。

    但是,隗嚣看完诏书,却不紧不慢地说道:“莫急,让我想想,想好了再答复你。”

    隗嚣这个再想想,几天就过去了,一点儿回音都没有。来歙终于等得不耐烦了,主动召见隗嚣。然而,隗嚣与来歙一见面就后悔了,如果他早知来歙有这么一招,打死都不会再见他了。

    来歙一见到隗嚣,就大声喝道:“陛下的话,我也给你说得很清楚了;他的诚意,你也看得很清楚了。可是你还一推再推,反复无常,不能作决定。”

    来歙说着说着,脑袋一阵充血,不禁拔剑而起,直刺隗嚣,又大声吼了一声:“如果你想被灭族,就请直说,我替陛下来成全你。”

    隗嚣一惊,跳身跑掉,卫士就将来歙围住了。但是,来歙若无其事,一手拿着符节,从容登车,也准备离去。

    但是,当来歙上车时,却被彻底包围了。

    隗嚣已经下令,来歙既然想玩狠的,今天就让他尝尝什么叫竖着进来,横着被抬出去的滋味。

    正当隗嚣大将牛邯要下手时,另外一个将军拦住了。

    这人名唤王遵,他告诉隗嚣:“诛杀来歙很容易,但是,这笔买卖很不划算。”

    怎么个不划算法,王遵是这样分析的:来歙是刘秀的特使,还是刘秀的表哥,杀了他一个,于刘秀无多大伤害,可是却给我们带来灭族的祸害,刘秀就会借此兴师问罪,这是其一;隗恂还在洛阳当人质,如果诛杀来歙,隗恂也将人头落地,这是其二。这样算来,怎么说都是我们亏大。

    隗嚣听完,看了又看,想了又想,很是无语。最后,他只好放来歙返回洛阳。

    事实上,隗嚣已经没有退路了。刘秀已经把军队开进陇山了,就算不诛杀来歙,也会杀将过来。现在,来歙走了,他也下定了决心。

    这个决心就是——与刘秀开战,较量到底。

    四、背叛的代价

    五月二十一日,刘秀从首都洛阳返回长安。他前脚才进城,就有一个坏消息紧跟着飘进他耳朵了——隗嚣起兵造反了。

    隗嚣造反第一战,是围剿陇山深处的盖延等人部队。他派人在后面伐木,阻住退路,然后突然袭击。这一招足够猛烈,盖延等前锋部队被打得晕头转向,幸亏马武将军率精锐部队拼杀,众人才突出陇山重围。

    消息很快就传到长安,刘秀不禁皱了皱眉。他还没动手,隗嚣反而先下手为强了。既然如此,只好出手了。

    刘秀决定,这一次必须扼住隗嚣咽喉,直接把他掐到墙上,直到他两脚抽筋,口吐白沫断气为止。

    众所周知,凡是称帝,想跟刘秀抢饭碗的,都不得好死;同时也别忘了,只要胆敢背叛他,倒插一刀的人,肯定也没有好下场。彭宠、庞萌,不就是活生生的反面教材吗?

    现在,刘秀要让隗嚣成为第三个反面教材。

    刘秀认为,隗器陇山之胜,必然会趁势东下。所以当务之急,就是扼住隗嚣东出的重要关口,让他死都跑不出陇山范围。于是,他召集众将开会,布兵如下:猛人耿弇,率军进驻漆县(陕西省彬县);征西大将军冯异,进驻旬邑(陕西省旬邑县);征虏将军祭遵,率军进驻汧县(陕西省陇县);大司马吴汉等,全部前往长安,坐镇指挥。

    这是刘秀起兵以来,难得一见的豪华版阵容。最优秀的他,以及他最优秀的将领和部队,全都挪到西边来了。

    他仿佛要告诉隗嚣,这将是一个死无葬身之地的结局。

    果然不出刘秀所料,隗嚣的部队出陇山之后,乘胜东下。陇山之东,依次是汧县、漆县、旬邑。攻城略地真是一门技术活,隗嚣没有依次攻城,而是分兵两处,同时出击。这两支军队,也不是依次进攻,一个打汧县,另外一支绕过漆县,直接攻打旬邑。

    这实在是个天才的打法。从战术上看,汧县属蛇头,旬邑是蛇尾,打头打尾,中间无暇顾及;从力量上看,猛人耿弇驻守漆县,避开这个战场疯子,直扑冯异等人,等于避实就虚,胜算极大。

    但是,隗嚣天才的打法,却碰上了天才的破阵高手。当冯异闻听隗嚣部队要远程奔袭旬邑,就拼命赶路,终于在敌人到来之前,全部进城躲了起来。结果,隗嚣部队以为没有防备,杀将进城,冯异迎击,把他们打得鬼哭狼嚎。

    同时,受命驻守汧县的征虏将军祭遵,大破隗嚣部队。然后挥师出城,平定北地郡等地。冯异打胜仗后,亦一路向北杀出,平定义渠(甘肃省西峰市)。义渠,是匈奴支持的卢芳所辖范围。

    然而,当刘秀正在长安气定神闲地指挥着陇山大战时,长安城有人却坐不住了。他心急如焚,立即给刘秀上书。他告诉刘秀:“你们打得那么热乎,也别让我闲着,请让我上战场谢罪吧!”

    刘秀一看就笑了。长安城还关着一头猛虎,他怎么就差点忘了呢。

    给刘秀来信的人,是马援。马援护送隗嚣长子隗恂到洛阳后,无所事事,随从又多,养这么一大班人不容易。于是乎,他主动向刘秀请求,让他在上林苑干他的老本行,即开垦种地。

    尽管马援人在上林苑田区,但是隗嚣要造反的消息,早就炒得沸沸扬扬了。马援曾几次给隗嚣写信,劝他回头是岸,立地成佛,然而隗嚣就是不睬他。等到隗嚣真正造反了,他不得不向刘秀说明,造反之事与他无关。同时,为了表示他的真诚,请刘秀允许给他一次见面的机会,陈述灭隗嚣的策略。

    刘秀立即召见马援,请他出山。

    马援这样告诉刘秀:“隗嚣就像一只百足大虫,要想把他踩稳踩死,必须先砍掉他的百足。比如隗嚣部将高峻、杨广等人,诸羌部落酋长。只要降服他们,就像拆掉了隗嚣家屋顶的瓦片,屋漏再让他受连夜雨,死期不远矣。”

    马援一计,甚合刘秀意。刘秀拨五千骑兵于马援,按以上名单,逐个去说服。然而,马援前脚才走,隗嚣后脚就给刘秀来信了。

    隗嚣不是来叫板,来意很值得玩味。信的大概意思就是:你派大军强压陇山境,我官民听讯惶恐不安,自发组军自救,我追都追不回来他们。现在事情都搞成这样了,我也没办法。如果陛下肯给我一次洗心革面的机会,我化成灰都感恩不尽。

    刘秀看着这信,像看小人书一样,不禁暗自发笑。他把这信转给官僚们传阅,众人一看群情激动,开声叫骂了起来。娘的,隗嚣这个老狐狸实在太狡猾了,明明是他没有诚意向洛阳称臣,我们才出兵压境的。他竟然还有脸皮说,我们的兵是不招自来的。

    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隗嚣打哼哈玩太极,天下无双,这厚脸皮的功夫竟然也是炉火纯青了。照这样子再玩下去,还不知道他耍出什么伎俩。

    众人一致向刘秀请求,隗嚣这老家伙太傲慢了,不给他点颜色看看,打他回原形,他还真以为自己是个忽悠高手呢。所以我们建议,诛杀人质隗恂,看他嘴里还能喷出什么好词来。

    刘秀笑笑,没有答复。

    事实上,刘秀已经想出对付隗嚣的绝招了。狐狸再怎么狡猾,终究也只是狐狸,永远逃不出好猎手的手掌。不用怀疑,刘秀天生就是捕猎狐狸的高手。

    刘秀给隗嚣回了一封信。他告诉隗嚣:“你想悔过自新可以,不过为了体现你的诚意,请麻烦你再派一个儿子来我这里当人质。如果你真做到了,我保你安全退休,安享晚年。”

    接着,刘秀又加了一句:“不过,丑话说在前面。如果你想再忽悠我,就别给我回复。我也快四十岁的人了,最讨厌别人花言巧语了。”

    刘秀这信,是来歙给他送出去的。隗嚣一看,彻底绝望了。

    他终于知道,自己不是刘秀的对手。能玩得过刘秀的,估计还没有出生。他给刘秀写这封信,挂名是请罪,其实就是想稳住刘秀,暂时拖延一下,让他缓一口气。没想到,还是被刘秀识破了。

    现在他只有一条路——投奔公孙述。

    公元31年,一意孤行的隗嚣,决意投向公孙述的怀抱。

    在公孙述看来,刘秀就像一块硬骨头,他本来以为要独自一个啃的,突然加进隗嚣这条癞皮狗,不胜喜欢。癞皮狗也是条狗,能咬人就行。为了奖励隗嚣,公孙述给隗嚣送去了两颗大喜糖。

    第一颗糖是,封隗嚣为朔宁王;第二颗糖则是,派一支军队前往陇山,力顶隗嚣跟刘秀抬杠到底。隗嚣得到公孙述两颗喜糖,犹如腰板夹了板凳,一下子就强硬了起来。

    秋天,隗嚣决定再次尝试穿过陇山,东下寻找战机。然而,当他的三万军队穿过陇山,抵达阴盘(陕西省长武县西北)时,冯异率军赶来迎击。隗嚣军见此路不通,换个方向,沿陇山而下,攻击汧县,征虏将军祭遵热情恭候,把他们打回了陇山。

    隗嚣苦笑不已。绕了大半圈,又撤了回来。流年不利哪。

    其实隗嚣并不知道,有一双恐怖的眼睛,正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相对于这双眼来说,隗嚣流年不利撤军,根本就不算什么。如果他早发现这双眼是如此恐怖,当初早就一刀把他剁了。

    相信已经有人猜到了,紧盯隗嚣的人,正是刘秀的表哥来歙。

    来歙挥剑击吓隗嚣,回到长安后就被刘秀封中郎将。然后,来歙就率着两千余兵,潜伏在陇山,准备要直捣隗嚣命根了。

    这不是胡扯,更不是吓唬。来歙作为刘秀特使,进出陇山也不是一趟两趟了。他发现,在陇山当中,有一条路在通往隗嚣的战要之地略阳(甘肃省秦安县东北)。只要拿下略阳,前面的路就任刘秀驰骋了。

    鲁迅说,世间本无路,只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对来歙来说,陇山其实也没什么路。但是只要用心开辟,也会走出一条闪亮的路。于是乎,来歙带着两千人,翻山越岭,挥着大刀硬是砍出了一条道来。然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取了略阳。

    隗嚣被公孙述封王后,定都之地就在平襄(甘肃省通渭县),略阳距离平襄,航空距离仅有八十公里。略阳一丢,平襄摇摇欲坠,十分危险。

    隗嚣都不敢相信来歙竟然如此神速拿下略阳。他根本就不明白,来歙到底是从天上飞下来的,还是从地下钻出来的。不然的话,怎么弄得神不知鬼不觉的呢。

    这下子,隗嚣慌了。

    隗嚣是慌了,但他还没有乱。

    隗嚣紧急布兵,分兵四处,从上到下,将陇山所有进出口都封死。封死各处要隘,等于把门关死,来歙就算长翅膀或者会遁地术,也逃不出去了。

    门都关好了,隗嚣准备打狗了。接着,隗嚣亲率大军数万,包围了略阳。来歙,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

    五、破局

    隗嚣包围略阳城后,公孙述也派大将率军前来助战。数万大军,包围来歙两千人,这个数据比例实在太悬殊了。然而,隗嚣这个老江湖,查看了一番略阳城的地势后,突然就想出了一计损招。

    我们知道,古人的城,都是依水而建。有水的地方,不一定有城,有城的地方,必然有水护着。略阳城位于陇山之下,只要把山上的谷水堵住,决坝冲下,即可淹没。

    这招的确很损,且又省力。隗嚣派兵上山挖石筑坝,决水灌城。隗嚣以为,只要这水一灌进城里,来歙肯定老鼠一样,就算不被淹死,也要逃跑出城。

    隗嚣错了。兵家之道,向来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来歙既然能从天而降,抢下略阳城,肯定也有办法对付这灌城之水。来歙办法很简单,就是命令将士,加高城墙,固守不弃。

    隗嚣带着郁闷而忧伤的神情,看着略阳城上的来歙。阳光像箭一样,刺得他眼睛发疼。既然水灌不下,就不能等了。他沉默良久,拔剑而起,朝略阳城上大吼一声——攻城。

    在这个世界上,有两样东西最有力量:一个是思想,一个是仇恨。如果把仇恨填进一个有思想的头脑,鬼神都要惧怕礼让。

    在我看来,要说隗嚣没有思想,似乎有点扯淡。他的两次长安之旅,肚子即使没有装回一桶水,至少也是半桶水。有一桶水的思想,就有一桶水的人生;可惜他只有半桶水的思想,所以注定他只有半桶水的人生。

    这个向来自以为思想与智慧高人一筹的半桶水认为,来歙先前那一剑,早在他心里种下仇恨。他真后悔听信了王遵的话,如果那时一刀把他剁了,都不会有今天之痛。不过也没关系了,今天新仇旧恨一起算,也不为晚。

    隗嚣进攻略阳城,犹如群狼围攻猛虎。隗嚣打得累,来歙更累。两千兵的箭,全部射完,来歙还是命令死守。士兵们没有箭,就去拆民房,只要是木头石块,都可以当武器。于是,来歙活守死守,隗嚣竟然攻了一个月余,都没有拿下略阳城。

    疲惫至极的隗嚣,再次抬眼望着近在咫尺,却仿佛远在天边的略阳城,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样的一种忧郁和愤怒。

    先前,在众人当中,来歙敢视别人为无物,刺他一剑,倒还不丢脸。然而现在,来歙在众军之中,竟然亦敢视隗嚣为废物,死拿不下,那实在就丢人了。

    事实上,丢脸不重要,丢人其实也没啥,丢命才是最可怕的。隗嚣并不知道,在来歙背后,还有一双更加恐怖的眼睛盯着他。

    隗嚣别以为派人守住陇山各处关隘,来歙就像狗一样被关上了。其实呢,来歙神速拿下略阳城的时候,消息已经传回长安城了。大司马吴汉收到军报后,立即动手,准备配合来歙,直捣隗嚣老巢。但是,当吴汉就要行动时,只见刘秀诡异一笑,把他拦住了。

    刘秀命令吴汉:“你不要急着行动,把部队先撤回来。”

    吴汉莫名其妙,又不知道他这个领导想玩什么花招。刘秀看出吴汉不解,笑着说道:“对隗嚣来说,略阳城是个战略要地,他必定倾尽精锐攻城。只要来歙把部队拖住,隗嚣攻得越久,兵力就会越见疲惫。等到他们打得没力喘气的时候,我们就可趁敌之危,一下子开兵过去,他估计只有跑路的命了。”

    吴汉恍然大悟,回军待命。转眼一个多月就过去了,刘秀才告诉吴汉:“现在我们可以出战了。此次战役,我要亲自征讨隗嚣。”

    可就在刘秀出征那天,有人突然跑来,把他死命拦住了。

    拦他路的人,是光禄勋郭宪。他告诉刘秀,东方刚刚平定,人心未定,作为皇帝,应该留在首都,以防不测。至于远征之事,就留给将士们吧。

    光禄勋郭宪说完,激动得当场就抽出佩刀,砍断了马缰。

    郭宪同志以身谏君之精神,可喜可贺,然而他来得太不是时候了。作为光禄勋,消息也应该不是很闭塞,早不劝晚不劝,偏偏等君王出征的时候才来劝,真让人怀疑这是作秀。

    刘秀不理睬郭宪,继续上路。很快,他就到了漆县。接着,刘秀将众将领唤来开会,布置任务。但是,当众将一听刘秀要亲自穿越陇山追杀隗嚣,当场就把他拦住了。

    众将认为,陇山地势危险,这种穿山越岭的活,留给我们干就可以了。陛下就好好回首都待着,静候佳音就是了。

    刘秀一听,又想起了郭宪的话,不由得犹豫起来。

    他犹豫的,并不是东方不稳,而是前方路途不熟,一旦有失被困陇山,真的是一件很危险的事。耿弇很猛吧,盖延也不赖吧。可是之前刘秀派耿弇、盖延等七位将军大兵压进陇山,结果还是被隗嚣打得落花流水,狼狈而逃。

    我们可以有理由怀疑光禄勋郭宪作秀,而众将绝对不是。

    这时,刘秀好像明白了一件事。天下之大,一百余郡,隗嚣只占两郡,兵力远不及赤眉,可他还是敢跟刘秀叫板,凭的是什么?不仅是胆量,还有这茫茫陇山。陇山是隗嚣的天然屏障和有力保障,大军进来不容易,出去更不容易。

    去还是留,刘秀还是没法做决定。正在刘秀犯难时,只见他眼睛一亮,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在刘秀诸将领中,要说熟悉陇山地势的,估计只有两个人。一个就是钻过陇山,闪电拿下略阳的来歙表哥;另外一个就是曾经跟随隗嚣多年的马援。来歙被困略阳,刘秀一下子想到的人,当然就是马援。

    马援被火速召回,终于在一天夜里,赶回见到了刘秀。刘秀也不废话,直接说事。马援什么都不说,抓起一把大米,在刘秀面前比划起来。一会儿,以米堆成的山川河谷呈现在刘秀面前。

    马援果然很熟悉陇山地势。接着,马援给刘秀分析进攻路线,从哪里打进,哪里杀出,哪里打埋伏,线索鲜明,一目了然。

    最后,马援坚定有力地说道:“隗嚣将帅失和,只要我们进军,必定胜利。”

    刘秀悬在胸口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他指着实物地图,微笑着说道:“隗嚣尽在我指掌之中,他逃不掉的了。”

    刘秀决定亲征。第二天凌晨,大军出发。很快,就抵达了高平县(宁夏固原县)。在这里,刘秀会见了一个人,一个非常重要的人。

    曾记否,孝文帝时代,长安城流传着一个充满神奇而又美丽动人的故事。那时候,满长安的人都知道孝文帝窦太后,年幼失父,被征入宫,后来阴差阳错地被发配到代地,被时为代王的刘恒宠幸。爱开玩笑的历史,把最为弱势的代王刘恒推为皇帝,窦王后又阴差阳错地成了皇后。

    窦皇后有个弟弟,叫窦广国,从小失散,不知流失何地。殊不知,窦广国早年被当猪崽贩卖,总共被卖了有几十回。有一天,他有如神助,逃难前往长安。窦广国在长安流浪的时候,听说皇后姓窦,清河郡人。同样来自清河郡的他,心中不禁一动,所谓的窦皇后,会不会是他早年失散的姐姐呢?

    窦广国千方百计,终于见到了窦皇后。俩人相见,窦皇后却不敢相认,怕只怕来了个攀亲的骗她。于是,窦皇后就叫窦广国出示证据。窦广国说当年曾和姐姐上树采桑,摔下了地。还有当初姐姐与他离别的时候,曾向别人讨了一碗洗米水,替他洗了个头……

    那时,窦广国还没讲完,窦太后眼泪已经狂飙。苦难的命运啊,你这只看不见的神秘之手,视众生如蝼蚁拨来弄去,本以为生死相离,故人又似乘云归来,泪眼相望。

    故事讲到这里,我们也应明白了。接下来要出现的人,肯定跟窦氏家族有关。的确没错,刘秀要见的人,就是窦广国的后裔,叫窦融。

    窦融,字周公,扶风平陵(今陕西咸阳西北)人。窦氏家族历经百年,仍然屹立长安不倒,实在是个奇迹。王莽执政时,曾封窦融为强弩将军司马。接着,窦融亲妹又嫁给王邑当小妻,于是乎,窦家从刘家亲戚,又变成了王家亲戚。

    这就是窦家店不倒的秘诀之一。所以,尽管窦融跟他七世祖窦广国一样,早年失父,可苦尽甘来,日子过得甚爽。在长安城中,与之来往宾客,都是朝中权贵,极为风光。

    刘秀造反后,王莽派王邑率大军出征,窦融也随军出战。没想到,在昆阳城下,被刘秀打得屁滚尿流,跑回了长安。再后来,刘玄进入长安城,取王莽而代之,窦融就投降,被荐为巨鹿太守。

    窦融辗转多年,才发现了一个真正能够安身立命之地。这块地盘,就是河西。窦融祖上在河西经营多年,很有根基。于是窦融就辞了巨鹿太守,被拜为张掖属国都尉。喜出望外的窦融,把家搬出长安城,从此扎根河西,雷打不动。

    隗嚣在陇西造反前,曾派说客去见窦融,叫他入股共同创业。窦融召集众臣开会讨论,大家争了半天,吵成了两派。一派认为应该跟隗嚣,一派认为隗嚣实力,比起刘秀来,那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不如远投刘秀。

    最终,主张投刘秀的一派,压倒了主张靠隗嚣的一派。窦融经过仔细斟酌,决定投奔实力较强的刘秀。很快,他就派人向刘秀献马,以示忠诚。

    开始时,刘秀对窦融心存防备。乱世当前,人心不古,不放心哪。然而日久见人心,双方经过一系列接触,刘秀确认窦融非隗嚣之流,遂封之为凉州牧。

    隗嚣起兵后,凉州牧窦融曾给他去一信,劝他别乱来,可隗嚣就是不睬他。窦融只好联合五郡武装力量,向刘秀上书,约好日期攻打隗嚣。于是,双方就约好了日期地点。当刘秀率军进驻高平城时,窦融也率五郡数万骑兵赶到,俩人成功会师。

    隗嚣的死期要到了。

    六、血染的葬礼

    前面讲过,隗嚣在包围略阳城里的来歙时,曾派人守住陇山的四大要隘。刘秀要顺利通过陇山,至少要打开其中一个缺口,方可进军。然而很快,有人就替刘秀解决了这个技术难题。

    我们知道,来歙挥剑刺隗嚣不成,隗嚣准备要砍杀时,是隗嚣的将领王遵把他救了。隗嚣更没想到,来歙回去后,竟然策反王遵投了刘秀。王遵投降后,刘秀给他布置一个任务,叫他策反驻守陇山的将领投降。

    隗嚣派去驻守陇山四大隘口的,是他的四大门将。其中有一个叫牛邯,负责守瓦亭(宁夏西吉县东南)。牛邯和王遵曾经是隗嚣的老同事,而王遵的策反目标,正是这个曾经的老战友。

    王遵给牛邯写了一封信。很快就有回音了,牛邯愿意投降。接着,刘秀不费吹灰之力,仅靠游说工作,就使隗嚣十三员大将,十六个属县,十余万部队全部向刘秀投降。

    吃里爬外年年有,可是今年特别多啊。隗嚣在略阳城外,闻听诸多将领被策反,心都凉透了。于是他放弃攻击略阳,更放弃了率领的部队,只带一家老小及数个卫士,逃跑了。

    公孙述派来的部队,看隗嚣拔腿跑了,也不想玩了,只好撤军。于是乎,略阳城解围,被围困多月的来歙,犹如从地狱爬到了阳间,见到了头顶上灿烂无比的阳光。

    刘秀的这个阶段性的胜利,是建立在来歙无比顽强拼命的基础上的。刘秀为来歙举行了庆功宴后,继续前进。然而刘秀也不狂追,只是给隗嚣下了一诏。

    他告诉隗嚣:“你现在放下武器,还来得及和你儿子见面,而且我也保证你安全退休。如果你非要学什么英布,那也随你的便。”

    英布,早年是个劳改犯,被送到郦山脚下劳改,替秦始皇修墓,他的脸被刺花刻字,后人又称他为黥布。尽管他脸被刻字后,不悲反乐,他逢人就说,算命先生说他刺字以后,必定为王。

    后来,他率众劳改犯逃跑,投奔了项羽。项羽能够破釜沉舟,一战成名,亏英布前锋打得猛。再后来,楚汉相争时,刘邦派人游说,英布改投刘邦,被封为九江王。可是,平定天下后,刘邦对异姓诸侯王清算,英布见状就先下手为强,反了刘邦。可后来兵败逃亡,还是被人暗杀了。

    当年,英布敢造刘邦的反,是因为他看刘邦六十岁过,又患病在身,奈何不了他。而刘秀把隗嚣比作英布,仿佛就要告诉隗嚣,当年英布那么猛,刘邦年老多病,照样把他摆平了。今天我刘秀四十岁不到,精力旺盛,要搞平你这个连英布都不如的人,那实在是小菜一碟了。

    刘秀这不是吹牛,也不是摆谱吓唬,而是要动真格的。刘秀等了很久,隗嚣仍然不来投降。刘秀说到做到,派人将隗嚣派来当人质的隗恂斩了。同时,派吴汉及岑彭俩人率军,包围隗嚣,准备歼灭。

    然而,正当刘秀磨刀霍霍,准备诛杀隗嚣时,突然从洛阳传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有人在后院造反了。造反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造反像传染病一样,迅速传播,正朝着洛阳城扑来。

    原来是这样的,先是颍川郡乱民造反,攻陷数县;接着造反情绪扩大,刘秀驻守河东郡的部队也跟着叛变。颍川郡距离洛阳城,航空距离只有一百一十公里,河东郡距离洛阳城,也是一样的距离。刘秀精锐部队全都派上前线,如果两支造反部队席卷洛阳城,后果不堪设想啦。

    这时,刘秀又想起了西征前,光禄勋郭宪拦路斩马绳的事。看来,人家郭宪根本就不是作秀,他看人捏事还是很准,洛阳城根本就离不开他。

    刘秀决定返回洛阳。返程前,刘秀给岑彭去了一封信,告诉他,搞定隗嚣后,就迅速南下,直捣公孙述老巢成都。

    搞定隗嚣,这是个使命,同时也是个艰难的技术活。岑彭和吴汉都在冥思苦想地琢磨着。然而不久,苍天就赐他们一个天大的良机。俩人一看,喜出望外。好了,他们知道该怎么对付隗嚣了。

    隗嚣弃略阳城后,直奔西县(甘肃省礼县东北)去了。他之所以跑去西县,不是西县城多么牢固,而是驻守西县的将领绝对靠谱。此人名唤杨广,是隗嚣属下的老将军了。马援曾经给这杨老将军写信,想策反他投降,结果什么回音都没有。

    可见,无论多烂的西瓜园里,还是有一两个中用的西瓜。

    对隗嚣来说,杨广将军不仅可靠,而且能打敢战。所以,吴汉和岑彭包围西县后,都不敢轻举妄动。但是,天要亡隗嚣,鬼神都挡不住。不久,杨广将军病逝,弃隗嚣而去了。

    孤零零的隗嚣,看着西县城外哗啦啦的刘秀兵,一股从未有过的绝望,打脚底生起。人生多荒谬,一瞬间,英雄变狗熊,末路任刀追。如果没有意外,西县将是他的葬身之地。

    西县的确是个埋葬隗嚣的好地方。吴汉也是这样想的,岑彭更是这样想的。

    俩人都认为,杨广死了,隗嚣就是个弃儿,让一切恩怨都在这里画上句号吧。于是俩人马上分工,吴汉攻城,征南大将军岑彭,却率人上山阻断谷水灌城。

    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相信来歙听到这一幕时,心里肯定特别解恨。但是,来歙可能都没料到,就像隗嚣当初围打略阳城一样,貌似稳当的歼灭战,竟然出了个大意外。

    官场有云:问题出在前三排,根子全在主席台。如果刘秀要将他的将领召来开会,他坐在主席台,吴汉岑彭肯定在前三排。如果这样说的话,这场大意外,根子不在主席台,问题全在前三排。根子呢,是出在吴汉身上。

    当初,刘秀要亲自率军征伐隗嚣,有诸多因素。其中一个主要原因,说出来都没人相信。光禄勋郭宪说,东方不稳,洛阳城离不开刘秀。可他并不知道,隗嚣狡猾强悍,前线也离不开他。如果他不上前线,他那帮将军,可能就要乱套吃败仗了。

    自刘秀起兵以来,将军们的意见,刘秀不听,从来没吃过亏。可是如果将军们不听他的话,多数是要吃亏的。当初,邓禹建功心切,刘秀劝他别急别急,不能一口吃成个大胖子,结果邓禹不听,犯了冒进主义攻打赤眉,屡战屡败。

    现在,吴汉又成了第二个不听领导话吃大亏的将军。

    洛阳城告急,刘秀返程前,曾再三告诫大司马吴汉,说他指挥的那支部队,都是各郡临时组织的民兵,战斗力不强不说,更可怕的是这个庞大的群体,每天都要在前线啃掉无数珍贵的军粮。而前线军粮所存不多,陇山路途遥远,崎岖难走,军粮也不好运。人多并一定好办事,反倒是累赘,不如打发一部分人回家,留下精锐攻打隗嚣。这样的话,可以保证军队的质量。

    然而,刘秀走后,吴汉把这话当成耳边风。吴汉认为,刘秀担心西县久攻不下,军中缺粮,士兵就会逃跑,军心就会不稳。到时,西县不但拿不下,反将自己拖垮,这话在杨广活着的时候,可能是成立的。可是现在,肯定不成立了。

    很简单,隗嚣孤军无援,只要他一鼓作气,短时间内拿下西县,就肯定不存在缺粮的危机了。

    吴汉很自信。可问题恰恰就坏在他太自信上。

    事实上,吴汉就是想替自己争口气。可惜的是,这口气争错了。他并不知道,隗嚣尽管很烂,但还不是烂骨头,一啃就下。他攻打来歙不成功,却很成功地学到了来歙的守城精神。一天天过去了,吴汉紧攻猛攻急攻,就是拿不下他。

    危机却在逼近吴汉。吴汉部队攻城不下,军粮开始紧缺,有一部分吃不饱的,就当了逃兵。接着,逃兵越来越多,军心浮动,严重地影响了攻城战斗力。

    此时,吴汉只有寄希望于岑彭了。

    事实上,岑彭也很着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要淹没西县,一两天肯定也是不行的。俗话说,好骨头要慢慢啃。啃了这么多天,也差不多了。大约估算一下,水位距离城头,也就只有一丈余了。再等等,隗嚣就做水鬼了。

    当初,隗器围攻略阳城的时候,可能也这样对自己说,再等等,来歙就成略阳城的水鬼了。可事情就坏在再等等上,刘秀策反他的部将投降,让他紧张,逃得影子都没了。

    历史是多么惊人的相似。就在岑彭说再等等的时候,隗嚣的援军来了。

    此时,隗嚣属下大将王元等人,率五千兵前来救驾。隗嚣很江湖,属将王元却是个兵油子。他一见吴汉军多,敲锣打鼓,叫士兵诈喊隗嚣百万大军赶到。一时间,吴汉部队不知如何应对,都惶恐不安。

    正当吴汉军手忙脚乱时,王元率兵杀入吴汉军中。吴汉军本来很疲了,饭又没吃饱。王元那五千兵犹如狼进了羊群,杀气冲天,硬是撕开了一条血路,冲进了西县。然后,王元护着隗嚣,杀出城外,另投他处去了。

    大鱼明明就要蒸熟了,竟然还是被猫叼走了。看着隗嚣绝尘而去的背影,吴汉郁闷得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此时,吴汉军军粮已经吃完,不得不撤军东还。另外一支由耿弇和盖延率领的部队,也跟着吴汉沿着陇山撤军。

    然而,当隗嚣闻听吴汉要撤军,却不干了。吴汉和岑彭,差点就要把自己闷熟,煮着吃掉。这个刻骨铭心的大仇不报,还等何时?于是隗嚣决定反击,追杀吴汉。

    吴汉和岑彭分工,由吴汉率军继续撤,岑彭殿后。在岑彭艰苦的阻击下,隗嚣还是没咬上吴汉,吴汉等人安全撤回了长安。但是,东汉这回出征,又白跑了。东汉部队撤走后,天水郡等诸多郡县,又回到了隗嚣手里。

    事实上,刘秀此次西征,并没有白忙活。经过此役豪赌,隗嚣貌似跟刘秀打了个平手,实际上也输得差不多了。隗嚣元气大伤,卧床不起。不久,他带着无限悲愤,终于蹬腿升天了。

    没有奏乐,只有唏嘘。白云绕陇山,水天两茫茫,连悲痛都那么无力,穿不透那一眼的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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