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会条-约会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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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月不见万博士,我有点想她。这种想念绝不是恋人间的想念,只是好朋友间的挂念,这天下午我没有打招呼就敲开了她的家门。她住在五楼,一个人住着一套教授公寓够享福的了。该大学的几个教职工宿舍区绿化都非常好。每次走在万博士楼下我就想,下辈子我争取努力学习,读个博士,然后进大学当老师。有次我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朋友们说,你现在是自由人了,何不娶个大学教师?这样你就可以住在校园里了。

    你怎么来了?万博士在打开门的那一瞬间说。

    我说,好久不见,来看看你。

    万博士心情不错,脸色也没有我想像的那么难看。我说,你是不是正在恋爱?

    万博士说,怎么这么认为?

    我说,你一个月都不给我打电话,说明你正在恋爱。

    万博士说,没有。倒是有人给我介绍了一个,是工业大学的博士。

    我说,好啊,博士配博士好。

    她说,我们没见过面。

    我笑出声来,说,这算什么?

    她说,我们通过很多次电话。我想通过电话聊天的方式,了解对方,感觉好的话再见面。

    感觉如何?我说。

    分手了。她说。

    我说,你太追求完美了。过于追求完美,会磨掉人的创造力。

    万博士不置可否。

    我说,我想到你书房看看书。上次我看到你书架上有一本叫《毛泽东进退韬略》的新书,这书一定很好看。万博士为我开亮书房电灯,带我到书架边。她说,可惜这本书让一个同事借走了。

    我眼睛在她的书架上扫了两遍,没有发现我喜欢看的书。她那些有关法律的书,我没有兴趣。我头脑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念头,我说,我能看看你的相册吗?

    她说,好呀。

    她的几本相册,放在书架的最下面。她蹲下身,拉开门。我说,我从你最早的相册看起。

    万博士递给我一本发黄的相册。我一页一页地欣赏她早年的玉照,不由自主地发出赞叹声,在一旁的万博士很受用我的赞叹。翻着翻着,一张同样是发黄的字条跳进我眼里:

    妮:

    明天下午三点我在唐城第三棵桂花树下等你。

    果

    XX年 X月 X日

    这字条是我十年前写给一个叫张亚妮的姑娘的,怎么到了万博士手里?她为什么保存到现在?

    十年前我爱上了张亚妮。你们知道那时候我是个害羞的小伙子,对爱着的女孩不敢大胆地示爱。张亚妮在电视台工作,是一位摄像,人长得不算太漂亮,可很逗人喜欢。从见到她第一次起,我就爱上了她。我因为画画在桂城小有名气,她就来采访我。她负责摄像,另一个记者负责向我提问,直到采访完,她一句话也没有和我说。我要请他们吃饭,她的同事不愿,说,你又不能公款消费,饭就免了。可是张亚妮却说,吃“资本家”的那才叫踏实。他们就留下来吃饭了。我请他们吃海鲜,张亚妮的话特别多。进电视台前,她学过几年的画,尽管已经不搞专业,对画仍十分爱好。有着共同的话题,我们就聊得非常开心,提问的记者倒无话可说了。那次后,张亚妮的影子就时常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平时我很少看电视,自从认识张亚妮,我竟天天看桂城电视台的新闻节目。画面里摄像记者从来就不会出现,但我喜欢想像她摄像的情景。那于那些画面好的新闻,我总是猜想成张亚妮的作品。

    之后,我们通过几次电话,见过一面,无论通话还是见面都围绕着画,见面的那次在美术馆。一个画家搞个展,我去了,她也去了,我是去捧场,她是去采访。采访完我们站在院里的桂花树下聊画。她悄悄地说,这些画的质量比不上你的。我说他是老画家了,功力比我强。她摇头,说他的画太中规中矩,缺少野性。听了她的赞美,我越发地喜欢她,身子不停地颤抖。那是激动和害羞使然。

    吃饭时,她被邀请到重要席上,我失去了与她共进晚餐的机会,我们都非常遗憾。吃过饭,她又被主人请去喝茶或唱卡拉OK去了。

    以后便没有机会再见过她。我时常到电视台前的街道上走动,期望能碰上她。可是一直到第六次才碰上。那天她刚采访回来,见到我她很兴奋,说,果,你怎么在这儿?我的名字叫金果,她叫我果,那是很值得玩味的。我说,我正路过。她说,好久没聚了,尽快找个时间聚一聚。我说好呀。她说,今晚我要去千子健美中心跳健美操,否则就今晚了。

    她和同事向台里走去。她淡紫色风衣随风飘舞,令人心动。她从我身边飘走,我心里很难过,我非常想现在就拥抱她。

    想她想得不行,我就去她跳健美操的千子健美中心看她。她跳得十分投入,对我的偷看,一点也没注意到。跳健美操的全是女人,偷看了十几分钟我就很不好意思了,我决定离开。但在离开前,我来了勇气。我从包里拿出纸和笔写下一张约会条。这些爱美的女人们衣服都挂在场地的外间,我对那个守卫的人说,女朋友在里面跳舞,我不想打扰她,但我想给她留张字条。守卫者说,你留吧。

    我把约会条放入了张亚妮淡紫色风衣里,然后逃走了。

    第二天,我提前半小时来到唐城第三棵桂花树下。左等右等没等到张亚妮,天黑了,月亮升起来了,我才拖着疲惫而痛苦的身心回家。张亚妮没看到字条吗?她是不接受我的约会吗?

    我熬过艰难的一个星期,终于明白,七天了她不会看不到那张字条的,她是不愿和我约会呢。

    那天我邀上几个朋友好好地喝了一顿酒,调整好心态,决定把张亚妮忘记。我非常感谢时间和女人,时间和女人真的能使人忘记许多不快。半年后,我彻底摆脱了还没开始便失恋的痛苦。这里我要感谢我的前妻,在我情绪最低谷时,前妻出现了。前妻填充了我空虚且疼痛的心田,张亚妮便从我的生活中慢慢淡出。十年来,当回忆往事的时候,倒时常想起这件事,它叫我除了汗颜还觉得荒唐。

    你发什么呆呢?万博士的话敲醒了我。

    我说,哦,约会条。

    万博士说,这不是给我的约会条,我从来不认识一个叫果的男人。

    我说,这的确不是给你的约会条。但是它是怎么到你手里的?

    万博士坐到沙发上,说它是我永远的最深刻的伤痛。我走过去挨她坐下,她开始给我讲述这个约会条的故事。

    她说:“十年前我与曾晓涛深深地爱着,他整个身心都植入我的身体。我是个多愁善感的人,那时我常问自己:如果曾晓涛离我而去,我会怎么样?我回答自己说,我会心碎。那段时间我天天晚上做噩梦。我太紧张了,是一种庸人自扰的紧张。就像刚做妈妈的母亲有一天突然问自己,如果孩子突然没了怎么办?那是因为太爱孩子,以至于过于担心。我知道这样的心态不健康,可是我却走不出来,又不能对别人说。说了别人会笑我傻笑我缺乏生活的能力,甚至笑我把握不住爱情。

    “我担心的事情却偏偏在不久后发生了。那个傍晚我去千子健美中心跳健美操,完事后,曾晓涛已经在楼道上等着我了。不管我到哪里,他都会接送我,仔细询问我所有的细节和感受。他是个非常细心和懂得疼女孩子的人。看到他张开的双臂,我心里的花朵突然开放。我急忙向他跑过去,投入他温馨的怀抱。累了吧?他说。我娇柔地点点头,他就吻我的脸。辛苦了。他又说。

    “我们行走在灯火朦胧的爱琴湖边,他的手插入我的口袋,我的手插入他的口袋,我们就这样相拥着甜甜私语。走完弯曲而风光宜人的湖边小路,我们到了街头。街头的灯光很亮,他的手从我的口袋里抽了出来。

    “一张纸片出现在我们的眼前。这是什么?他说。我说,什么也不是吧。可是我们同时都看到了上面的字。我们的脸色就大变。曾晓涛从吃惊变成大怒。

    “你脚踏两只船!你是个不要脸的女孩!曾晓涛打了我一巴掌,怒狮一般跑得无影无踪。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我都来不及委屈和哭泣,我回到千子健美中心。门已经关上了,里面的灯也熄灭。我坐在街边,回想这个叫果的男人。想了半天,我也想不起我生活中有这么一个男人。我的生活圈其实很小,从上幼儿园到工作一直在校园里,极少接触别的人。我告诉自己这是一个意外。

    “我想给曾晓涛打电话,告诉他事情不是他想像的那样。他的电话此时就打过来了。他说,万河妮,你听着,我恨你,永远恨你,你给我滚开,我再也不要看到你。他的嘴巴像咆哮的黄河,我一句话也插不进去。说完,他就关了机。我赶到他的住处时,他黑着灯,也许他根本不在里面。我一遍遍敲他的门,接着我给他父母家打电话,对方说他没有回家。我就在他宿舍门口等候,一直等到天亮,我困得全身颤抖。他的门开了,原来他一直呆在里面。

    “我说,晓涛,你听我解释。

    “他说,证据确凿,还解释什么?滚开,你这只比母狗还贱的恶狗!

    “曾晓涛骂得非常难听,一点不像一个博士生,倒像没有文化的街头混混。他踢了我两脚,然后扬长而去。

    “回到家,我的委屈才喷射出来,我哭了三天三夜。我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切肤之痛,什么叫心碎。

    “没过几天曾晓涛和外语系的教师刘菁好上了。刘菁一直爱着他,她曾经是我的手下败仗,我和曾晓涛的爱情从此再也无法挽回。

    “憎恨刘菁一段时间后,我的憎恨又多了一个对象,那就是果。我发誓,查出这个叫果的男人后,我一定要宰了他!十年来,曾晓涛的影子从未在我心头消失,我还是强烈地爱着他。尽管十年来我接触了许多男人,但没有一个人能够取代曾晓涛在我心中的位置。”

    眼泪铺满了万博士的脸,我看到她的双手紧紧地握着。

    我说,曾晓涛已经不爱你了,你不该这么痴情,你的痴情害了你。如果你有了新的爱,有了关心和被关心的人,你就会走出阴影。

    万博士说,我知道他不再爱我,可我不能不爱他。他明天叫我结婚,今天半夜我就会出发。

    我说,你可以尝试调离这所大学,甚至这座城市,环境会让你重新开始。

    万博士摇头。她说,我曾经考虑过,但我离不开曾晓涛。只有在这座城市这所大学,我才感觉到曾晓涛就在我身边。

    我说,后来你查清约会条了吗?

    没有。她说。这是一个无头案,我连续花了三年时间,也没找到一丁点线索。

    我说,这是一场真正的误会。如果现在你查到了那个“罪犯”,你会怎么样?

    她说,我要宰了他!

    我说,你是法律专家,可以通过法律手段来解决,完全不必采取极端手段。

    她说,这事是法律能解决的吗?

    出事的那晚,你穿什么颜色衣服?我说。

    记不得了。都十年了,我怎么记得。或者说我从来就没有刻意去记那晚我穿什么衣服,这个记忆是没有价值和意义的。万博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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