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痛快。

    她从来没觉得这么痛快过。

    好似这些日子受的委屈和折磨都不算什么了。

    陆漠霆双眸猩红，伴随着脸上四个指印，显得有些狰狞，有些可笑。

    “你有病？”

    “有病的是你。”

    她勾唇，是啊，在他眼里她有病，在她眼里他有病，都是有病的两个人，“不过我现在痛快了，真的很痛快啊陆漠霆。”

    转身欲走，被男人扯住胳膊，手腕掐紧，“说清楚。”

    “不用说清楚了。”

    池念抽回手腕，她的眼底含着一种决绝，那种千思百虑之后的坚定。

    以至于让陆漠霆忽然有一种错觉，她要走了，要走了。

    好似已经坚定了某种念头。

    直到办公室的门关上，陆漠霆这才回神，陡然觉得无力又无措，他手背凸起的掌心攥紧了桌面，高大的身躯难得的有些踉跄。

    池念直接离开了公司。

    她给苏梅玲打电话，嗓音平静，“苏姐，你说得对……”

    “……”

    “这个孩子留不得，总归会有人要他的命，还不如趁早打掉便是。”

    那端，苏梅玲吸了口气，“你现在哪里，我陪你一起，不要擅作主张。”

    “不用了，流产而已，我自己可以。”

    池念掐断了电话。

    阳光那么刺眼，刺得她泪水流了满面。

    她之所以突然坚定了某种念头，是因为她发现，陆漠霆并没有多么爱这个孩子。

    没有任何的直接证据表明，但她就是知道，就是能够感觉出来，陆漠霆不爱这个孩子，他一点都不爱。

    所以与其让这个孩子生下来，跟她一样受苦，还不如不要经历。

    这场荒诞不羁的闹剧，是时候应该收场了。

    她躺在了医院冰冷的手术台上……

    头顶有明亮的灯光照落下来，好似灯也是凉的，空气是沉闷和冷凝，明明是炎炎夏日，她却觉得身处万丈寒冰之中，周身都是化不开的寒。

    她哆嗦个不停，是因为怕，因为冷，因为惶恐。

    “没事，别紧张。”

    池念始终睁着眼，耳边是窸窸窣窣的声响，身穿白大褂的医生，被口罩和消毒帽遮得那般严实。

    医生带上了手套，隔着口罩示意她，“放松。”

    池念眼眶一红。

    这个时候她竟然会想到陆漠霆，曾几何时，床笫之欢，他也是会这般命令她放轻松。

    一个念头是他，紧接着，整个脑子都是他。

    下一秒只听得医生又问，“确定不打麻药吗？”

    “不……”

    “会很痛。”

    “我知道。”

    她，就是要感受那份痛，最好刻骨，这样才永远不会忘记。

    “那我开始了。”

    池念没有反应。

    直到小腹被人按了两下，她猛地打了个激灵，如同触电般弹跳起来，像诈尸一样，“抱歉，抱歉……我不做了！不做了不做了！”

    她跌跌撞撞走下了手术台，摸了摸脸，才发现脸颊已经是冰冰凉凉的，都是泪痕。

    她扶着墙壁，一直走，一直走，步履蹒跚，周围的人都在打量她，可能是觉得她像个疯子一样，池念想。

    直到一堵肉墙拦住了她的去路。

    棱角分明的脸，面容温和，染了几分怜惜之色。

    池念恍然，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好巧，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你，我们总监还没出院吗？”

    她怎么就忘记了，这是温淑所在的医院，现在碰到秦席，不足为奇。

    秦席没说话，眸色哀痛和怜惜更甚，池念还是笑，笑容越来越牵强，最后实在是撑不住了，她不喜欢别人用这种类似怜悯的眼神瞧她。

    “我回去了再见——”

    一条手臂横在了她的头顶，将她整个人都纳入自己的怀抱。

    秦席的身上有一股好闻的香橙气息，这股味道和陆漠霆身上的不同，陆漠霆的气息清冽，却也混合着烟草味，但是秦席平素很少抽烟。

    他的气息跟他这个人一样，温和得找不到棱角。

    池念挣扎着想起身，他叹了口气，在她的头顶拍了拍，掌心温热，有着融化治愈人心的力量。

    “我就抱抱……想哭，就哭吧。”

    的确，她现在的确是需要这么一个怀抱。

    不管这个人是谁，现在能给她依靠，她就如同抓住浮木的溺水的人，抓住了就不想松开，直到把心底潜藏的难过通通发泄出来为止。

    也不知过去多久，秦席松开她，叹息，“打掉吧，念念！”

    她愕然抬头，满脸的讶异和……失望。

    “你……也知道了？谁告诉你的？陆漠霆？”

    秦席抿唇，“你不用管谁告诉我的，打掉吧，这个孩子，不能留的！”

    “不……”

    她落荒而逃，任凭秦席在背后如何呼喊，都没有停下脚步。

    呵。

    多么可笑。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怀孕的事情。

    好似在嘲笑她的自以为是，自作多情。

    瞧瞧，一个情妇竟然怀了金主的孩子，金主就快要结婚了。

    ……

    回去之后，陆漠霆还没回来，不回来最好，就让她一个人自生自灭更好。

    她全身无力地躺在床上，整个人都像是虚脱了。

    闭着眼睛，喘着气，太累了，实在是太累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好恐怖的梦。

    很多人围成一个圆将她圈住。

    秦席、苏梅玲、宋洛承、温淑、孟紫轩、陆漠凡……

    还有很多很多她不熟悉的面孔。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同样的狰狞和扭曲，指着她的鼻子，甚至还有人钳住她的肩膀，近乎咆哮般的嘶吼——

    “池念，把孩子打掉吧！”

    “打掉吧！”

    “打掉吧！”

    像是魔咒一样在她耳边盘旋，一遍又一遍。

    “不……”

    她蹲下身来，无助的惹人心疼，双手堵住耳朵拼命地摇头，“我舍不得，我狠不下心……”

    “打掉吧！”

    “打掉吧！”

    “我们都是为了你好！”

    七嘴八舌的话来自四面八方，叫她整个人犹如被藤蔓缠身，动弹不得。

    伴随着一声歇斯底里的惨叫，梦醒了，她整个人也清醒了，然后就是大口大口喘气。

    因为她看见了比梦境还要更恐怖的东西。

    陆漠霆。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的脸上带着叫人分辨不清的神情。

    微凉的指尖，正捋着她的发丝，又缓缓往下，摸着她的脸。

    这种触感叫池念想到了蛇，那种……含笑，却带着剧毒，足够致命的蛇！

    猛地打了个寒颤。

    男人却笑了，笑意不曾入眼，声线极为低沉，“就这么害怕我，嗯？”

    “不……”

    “我的孩子呢？”

    “还在……”

    他又笑了，“那是我的孩子吗？”

    池念一愣，微微眯眼，“陆漠霆，你什么意思？”

    他还在笑，叫人愈发毛骨悚然，他的手还在摩挲着她的脸，却冷不丁绕到了她的后脑，大手朝后一扯，揪着她的头发，生疼。

    “陆……”

    她疼的冷汗直流，说不出话来，一双杏眸睁得很圆，愕然盯视着面前如同撒旦降临的男人。

    他还在笑着。

    同往日的笑容都不一样。

    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不是那种冷笑，也不是讥讽的笑，是令人胆寒到充满恨意的笑容。

    是了，池念熟悉这种恨意。

    挣扎过后将柔情全部淹没的恨意。

    镜花水月般在关心之后又无情碾压的恨意。

    “舒服吗？”

    “……”她疼得只知道看着他，满眼惊恐，一言不语。

    “很疼？”

    “……”池念眸色氤氲开湿意。

    “池念，你有我疼吗？”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好似透过一层水雾，瞄见了陆漠霆眼底的楚痛。

    他下一秒终于松开她，池念刚想松口气，他转而又捏住她的脖子，眸底迸发出阴鸷的光亮，“你就那么爱他？就那么爱他？！”

    “是……”

    在这一刻，她觉得陆漠霆要不干脆掐死她算了。

    她受够了，过够了，坚持不了了。

    “我爱他，我一直都爱他。”

    她也不知道他说的是谁，可能是秦席，可能是宋洛承，但是，都无所谓了。

    脸色，涨成了青紫。

    在急剧缺氧，她以为自己就要死亡的那一刻，男人倏然又松开了她。

    居高临下，他冷冷勾唇，“池念，这是你自找的，从今天开始，不准离开这个别墅半步！”

    说完，裹挟着一身的怒气离开了。

    只有门剧烈的回响让她恍然，这不是梦，他是真的来过了。

    呵，不过，他这算什么？

    变相囚禁？

    不过罢了，现在的她都不在乎了，只想好好睡一觉，外面的喧嚣浮尘都同她毫无关系了。

    陆漠霆从别墅出来之后，吩咐两个保镖看好池念，然后开车往陆家老宅赶。

    他已经能够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怎样一场腥风血雨。

    道路两旁种着两排的桑树，茂密，投落在奢华的车厢里，男人小臂有忽明忽暗的影子。

    陆漠霆右手开车，左手点了根烟，小指轻轻挑起，好似是在颤抖。

    他吸得有些急，快，狠，执烟的长指时不时轻点着，大片烟灰从车窗落下，吧嗒吧嗒，车里满满的都是烟味，好似如何都驱散不去。

    猛地一声巨响，他皱了下眉，一拳头砸在方向盘，却还是不解恨，黑眸猩红。

    是车子追尾了。

    他是后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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