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

    池念仰天长笑，跟个疯子一样，眼泪流个不停，笑声不停，直到积蓄的眼泪全部都流光了，笑声戛然而止，指着面前男人的鼻子，眉眼高高的扬起，就像是在看小丑。

    而后，又开始笑。

    她真的是像极了疯子，眼底却还是有明显的哀痛流露出来。

    “陆漠霆，这是你第一次求我哎，这么伟大的日子，是不是应该纪念一下？”

    陆漠霆没说话。

    她言语之内的讽刺和鄙夷，他不傻，他听得出来。

    “时间不多了，紫轩需要尽快做手术，目前除了你之外，我还没有找到东城别的人是rh阴性血。”陆漠霆一字一句。

    “紫轩……哈哈——”

    她还在笑，笑声张扬，笑的那么令人心疼，“陆漠霆，你为了孟紫轩，让我打掉孩子，给她输血，是吧？”

    “是。”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孩子又不是他的，让她打掉也是迟早的事情。

    孟紫轩他是肯定要救的，他向来不愿意亏欠别人的人情，这样等到还了孟紫轩的情之后，他也有理由，因为亏欠池念，所以后半辈子只待她一个人好。

    一方面，他的良心能够过得去，另一方面，从前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了，他也不必再因为之前的事情耿耿于怀。

    就在陆漠霆的思绪百转千回之际，池念收了笑，神色陡然变得严肃起来。

    “好，我答应你。”

    她嗓音轻灵，“我把孩子打掉，我给孟紫轩献血，你放我走！”

    “不可能。”陆漠霆的眼廓收缩着，眸底深处泛起楚痛。

    “放我走！”

    “池念……”

    “别叫我！”

    池念的情绪有些失控，近乎是歇斯底里，从灵魂深处发出的呐喊。

    “放我走！我就打掉孩子！我给孟紫轩输血！你放我走！放我走！”

    陆漠霆看着她，喉结滚动着，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陆海芹这个时候走了过来，“漠霆，现在真的找不到别的熊猫血了，就让池念给紫轩输血吧！”

    “偌大的东城，怎么可能找不到？！”陆漠霆的眼神寒凉寡淡。

    “漠霆，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还能瞒着你不让熊猫血的人过来？拜托……就算我再不喜欢池念，可是我陆海芹才不会拿人命开玩笑！”

    “你们谁是病人的家属？”

    身穿白大褂的医生走了过来，摘下了口罩，语气很着急，“病人的情况已经很危急了，需要紧急输血！”

    “我是熊猫血。”

    池念的面容平静，是那种，视死如归般的冷静自持。

    “好，你跟我来化验一下血型。”

    “医生。”陆漠霆道，“她是孕妇。”

    “孕妇？！”

    医生赶忙摇头，“不行，孕妇是不能献血的！在这儿，没有其他的熊猫血的人了吗？”

    “没有了。”

    池念一字一句，看向陆漠霆，随而勾起嘴角，“陆总，我先把孩子打掉，然后给您的未婚妻输血，对吧？”

    陆漠霆没说话。

    医生站在一旁，有些难以置信，“你确定要打掉孩子？”

    “是。”

    池念笑了笑，“反正是个野种，留着也没有什么意思。”

    她这话带着几分赌气的意味，陆漠霆始终看着她的脸，她面容皎洁，神色清冷，眼底却满是决绝和浓浓的恨意，他看着看着，双拳攥紧，像是坚定了某种决心。

    池念最终还是躺在了手术台上。

    一如既往的冰冷。

    曾几何时，她也躺在上面，空洞的双眼望着天花板，最后一个激灵，像是被鬼附身般匆匆忙忙跳了下去，一个劲地摆手，“我不做了！我不流产了！”

    或许，那个时候应该把孩子流掉的。

    流了也好。

    至少现在，她就不必那么痛苦。

    “我先给你做引产手术。”

    医生套上了手套，摇头，微不可闻叹了口气，“再问一遍，你真的想好了么？”

    “嗯，想好了。”

    “要打麻药吗？”

    “不需要。”

    “确定？”

    “嗯。”

    “不怕痛？”

    “痛，”池念闭着眼睛，说，“痛，也得忍着，因为这是命。”

    “好，你在这等着，我出去一下，很快就进来。”

    池念没有接话，她始终闭着眼睛。

    脸色平静到，仿若看破了世间的尽态苍凉。

    曾经，她在书中，看过一段令她印象很深刻的话。

    书里写，“当你背上孤独，拿上剑，决定要马不停蹄一意孤行的时候，突然冒出来一个人，把你紧紧抱住，说，我想和你分享这漫长的一声。于是，你一激动，把剑给扔了，把马给烤了，可是一回头，却发现那个人没了。”

    当时她还没和许宁分手，许宁让她别看这些没营养的东西，她就冷嗤，“放心，我才没那么傻，我绝对不会为了一个男人委曲求全。”

    事实证明，什么话都不能说的太满。

    一年。

    三百六十多个日夜，她对陆漠霆的爱恋，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她爱他。

    她爱陆漠霆。

    以前宋洛承问过她，有没有听说过因恨生爱。

    她说没有。

    她也不信因恨生爱。

    陆漠霆，这三个字，注定是她的劫，从内到外，颠覆了她全部的认知。

    手术室的门又响了。

    池念知道，她的“解脱”要来了。

    “医生……”

    她的声音有些支离破碎，“把我的孩子拿掉之后，麻烦你转告给外面那个男人一句话，你说，我池念……从今以后，和他不拖不欠。”

    “好，我一定会替你转告给他的。”

    这声音听上去，有几分熟悉。

    池念恍然间睁开眼，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男人。

    他虽然戴着口罩，但她还是认出了……

    “宋洛承？！”

    “嘘……”

    宋洛承伸出一根食指抵在她的唇边，摘下口罩，压低了声音道，“小念，我就问你这一遍，要不要离开？”

    “要！”

    这一次，她毫不迟疑。

    宋洛承眉头舒展，“终于啊，你没让我失望。”

    池念笑了笑，这是苦笑。

    陆漠霆都对她如此赶尽杀绝了，她还留着念想做什么？

    “听我说，等一下，你换上便装，这间手术室有个后门，我带你离开，为了避免门外的陆漠霆起疑心，我找了一个身形跟你差不多的女人代替你躺在手术台上，熊猫血的人我也找到了，所以也不需要你给孟紫轩输血了。”

    宋洛承的心思难得缜密，“等到陆漠霆那家伙发现你的异样，我想，你应该已经在飞机上了。”

    飞机上？

    池念愕然，“你要带我去哪？”

    “米兰。”

    宋洛承说，“那里有人在等着接应我们，米兰有很多服装刊，对你的设计也有帮助。”

    “可——”

    池念咬了下唇，“我没想过要走那么远。”

    “不然呢，以陆漠霆的势力，他若是想找你，肯定能够找到你，到时候你再呆在东城，或者留在国内，他找到你再把你抓回去，那时我也救不了你了！”

    “好，我答应你！”

    池念慌忙抓住宋洛承的手，仿佛他就是她在这个时候，唯一的寄托。

    “带我走，求你！”

    宋洛承郑重点头，反握住她的手，“小念，我一定会对你好！”

    孟紫轩被顺利抢救过来。

    只是她的双腿，却在车祸之中截肢，后半生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了。

    孟家的人都赶了过来，蒋梅文和孟丰豪，说什么都要让陆漠霆对孟紫轩负责。

    陆漠霆什么都没说，只是淡淡转身，往池念的病房走。

    好似他心心念念的，就只有一个池念。

    病床上，侧躺着一个女孩儿。

    身形纤细，双腿笔直修长，墨般的黑发随意垂在肩头。

    陆漠霆站在原地，并未上前，“池念呢？”

    “……”床上的人，没敢动弹。

    “我问你，池念呢？！”他的声音陡然变得有些高昂。

    单单只凭一个背影，他就知，那人不是池念。

    见瞒不住了，女孩转过身来，咬了下嘴唇，“陆总……”

    是温小欣。

    陆漠霆长眉皱紧，眉目难掩焦急之色，“池念呢？”

    一字一句从他的薄唇吐露，仿佛念叨的女子，是他最心爱珍惜的宝物。

    温小欣咬着牙，眼神闪躲，“陆、陆总，池念姐姐她离开了……”

    “去哪了？”

    “池念姐姐让你不要找她……”

    “我问你她去了哪里？！”

    陆漠霆陡然拽起女孩的胳膊，骨节用力，眸底迸发出刺骨的不悦。

    温小欣哆嗦着嘴唇，“这个……我真的不知道……但是池念姐姐临走之前，有句话让我转告给您。”

    “什么？”

    “她说，从今以后，她和您，不拖不欠……”

    “……”陆漠霆松了手。

    高大的身形踉跄。

    要不是有身后的桌子支撑，他险些便要跌倒。

    那布满青筋的大手，紧紧地攥着桌角，掌心攥成拳。

    很快，男人的双眸渐渐地，黯淡了下来。

    不拖不欠……

    他嗫嚅着这几个字，眸色越来越黯淡。在这一刻，好似有汨汨的鲜血注入心口，令他分明感觉到了，痛……和苦涩。

    飞机上。

    池念坐在靠窗的位置，扭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蓝天和白云。

    身旁的宋洛承攥紧了她的手。

    她无动于衷。

    曾几何时，某个男人在开车的时候，也是这般紧握着她的手。

    那个时候，他的眉眼之间有着最复苏的温柔，最迷醉的宠溺。

    从此一切都将变成过往云烟。

    再见了，东城。

    再见了，陆漠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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