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得美人归-无章节名: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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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抱一束鲜花来到病房。

    几天来,童童的心情一直很好。这让大家很宽慰。

    童童始终是笑着的。只是在她醒来后,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非常歉疚地说,对不起,对不起,陈,我……她眼泪夺眶而出。我说,你别说了。我握紧她的手。她泪眼看着我,嘴唇嚅动一下,但我还是听到她在说什么了。她说谢谢。她在说谢谢。我的心也跟着酸了。我轻轻吻一下她的手,又吻一下她的手。那时候,我们都没有话,默默的。病房里好静啊。

    童童把鲜花捧在手里。她也像鲜花一样地笑着。

    后来,我们一起看杂志,一起看报纸,一起听音乐。我们讲报纸上的一些消息,那些鸡零狗碎的社会新闻,我们讲起来是那么的津津乐道。倒不是我们喜欢这些低级趣味的新闻,在枯燥的病房里,能找到哪怕一点点的欢乐,是多么不容易啊。我们当然也谈音乐,这是因为,童童小时候学过音乐,练过小提琴。可惜我不懂莫扎特,也不懂巴赫,当童童心事重重地说,舒伯特的音乐,充满了青春的美丽和梦幻,充满着生命的忧郁和悲伤,充满着对心灵的敬仰和对尘世的眷恋。童童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眼里是什么样的神情啊,那分明也是对尘世的眷恋,对生命的热爱。

    童童说,陈,我还能出去吗?

    我说,会的。

    童童点点头。

    但是,我看出来,她是知道她出不去了。每当这时候,她就神情黯然。

    等出院了,我带你到渔湾,看看渔湾的龙潭,看看龙潭透明的水。

    那是天然的水,天然的,好清,好凉啊,上次去,你不让我多喝,我真的想再喝一口。

    下次去,让你喝两口。

    我要喝三口。

    只能喝两口。

    我要喝三口嘛。

    好吧,就让你喝三口。

    不,我想喝四口了。

    我点一下她的鼻子。

    她也笑了。

    好吧,那你就喝个够吧。

    她却笑得有点凄惨。

    她把凄惨的笑凝固在脸上,眼睛出神地望着某一个地方。我俯下身子,啄一下她的唇,又啄一下她的唇,然后,我们的唇就粘在一起了。我们接吻的过程,其实是在感受不幸的经历。当我抬起头来,我看到她闭着的眼睛里,泪水一滴一滴地涌出,我的心抽一下,立即觉得非常疼。我伸出手为她擦泪,她就抓紧我的手,把我的手贴在她的唇边。她咬住了我的手,她咬得我好疼。

    告诉大家,我的心里复杂极了。我抽出另一只胳膊,从她颈后伸过去,揽住她。我说,没什么,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过了好久,我们才平静下来。

    她母亲送水果来了。

    她故意大声地、快乐地和我说话,和她母亲说话。然后,她说,我要听音乐啦!

    她把耳机塞到耳里。

    她又听那支歌了。《友谊地久天长》,这是一支苏格兰民歌,因为电影《魂断蓝桥》的主旋律也是这首歌演绎而来的,因而,我们对这首歌就愈加得怀念。这些都是童童告诉我的。我不过一个建筑包工头,对于这些有关艺术的知识,我一窍不通。但是,因为童童喜欢,因为是童童对我说的,我就彻底记住了。

    让我们记住过去的好时光……

    这句歌词,童童反复地吟唱,连我都记住它的旋律了。是啊,过去的好时光,能让我们记住吗?对于童童来说,过去的好时光,实在是太短暂了,实在是太让她留恋了。就让她带着过去的好时光……就让过去的好时光,永远留在她的心中吧。

    在童童听音乐的时候,我随手拿起一张本市的晚报,无意识地浏览报纸上无聊的新闻,二版社会窗里的一则新闻吸引我了。这是一则怪异的新闻,说是新闻,还不如说是告示,标题是,疯女子夜间游荡夜行人遭遇抓裆。副标题是,提醒夜行男人不可单独出门。为了便于阅读,我不妨抄录如下:

    近日,市区连续发生几起抓裆恶性案件,一打扮入时的漂亮女子,趁夜行男子不备,突然袭击其裆部,使其敏感部位受伤。

    本月23日,一个下夜班的某公司职工,在行至自家楼下时,遭尾随其后的一女子袭击,致使睾丸肿胀,不能行走。是夜,该女又蹿至龙河小区,以同样手段袭击一夜行男人,致使该男当场昏倒。24日,该神秘女子又出现在丽华小区,又有三位男人遭遇不侧,其中一个可能失去生育功能。25日深夜一时许,该女在苍梧公园袭击一男子时,被保安人员追击。据受害者和目击者称,该女身高1·68米左右,体态丰硕,臂力过人,留披肩长发,袭击对象全部为男性。警方分析,该女可能受到刺激或患有精神分裂症。警方提醒夜行男人,近日不可单独出门。

    这篇新闻,引起了我的一点兴趣,虽然我来回有车代步,不致遭受袭击。但是,文中的神秘女子,让我有点似曾相识。难道会是李露丝?算了,我不去做这些无聊的猜测了。我现在要陪护童童。童童留在人世的日子不多了。是啊,不多了。不是我过于沉重,大家都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我也心有准备。但是,我不想让故事就这样的结束,我们还没有开始啊,就像一场大戏,还没有演出,就谢幕了。我内心的悲哀是不可避免的,它就像海浪一样,不断地涌来。童童,这几天,在我一次又一次地深味你的时候,想念你的时候,我已经渐渐地想到了什么。因为你的出现,让我生命的形式发生了逆转,这是你没有想到的,也是我没有想到的。爱情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情形呢?难道仅仅是发生在人们心中的一种美好而深刻的情愫?它的归宿之地在哪里?我知道它从来不曾只是向人们允诺幸福和快乐。但是,岁月的飘忽和无常,生命的哀愁和短暂,为什么要让我们来品尝?

    也许,如流的岁月会洗涤旧痕,而新的叶芽呢?

    童童走了。在此后不久的一个深夜,童童悄然离开了人世。

    在童童弥留之际,她送给我一本日记和一张照片。我把这两样东西珍藏着,它不仅是童童的,也是我人生的一段记录。

    故事到这里该结束了。但是,如果你注意一下,在这年的冬天,在吴兴科的富丽娱乐大世界里,还有我经常出入的身影。我来他这里喝酒,喝茶,也和吴兴科聊天,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胡吹神侃,和一些单位的头头脑脑谈生意签合同。或者,我独自一人,坐在大厅的一角,听台上的女孩子唱歌,看她们跳舞,看她们染成红色或黄色的长发短发,看她们扭动着柔软的腰,摆动着丰满的胯,做着奇形怪状的动作。她们都可称得上美人。吴兴科也是这样说的。

    有一天,吴兴科端着酒杯到我跟前,郑重其事地说,给你喊一个?

    我摇摇头。

    吴兴科说,你是不是让美人伤透了心?其实,她算什么美人!

    谁?你说谁?

    你说谁?

    我喃喃地点头,无力地说,她死了。

    你说什么?吴兴科吃惊地说,你说谁死啦?李露丝?她不是疯了吗?她不是刚进神经病院?

    哦,我走神了。

    我对吴兴科说,对不起,我想一个人坐坐。

    一个人坐在吴兴科的富丽娱乐大世界,是我经常的状态。我发觉我在悄悄发生变化。我变得沉默寡言了。我变得喜欢想想事情了。我变得只喜欢想想,而懒得行动了。我不知道到了来年夏天,我的眼睛是不是还不够用。不过,作为多年习惯,我在开车的时候,眼睛还是喜欢在大街上瞟来瞟去。大街上的女孩子确实很多,她们一个比一个年轻漂亮,我知道,这里面有丁童童,也有李露丝。她们像鲜花一样竞相开放,像蝴蝶一样翩翩飞翔。我都爱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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