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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改了钱姓成了钱家的主人。

    没事的时候,我就琢磨起钱夫人临终前未说完的那句话。我觉得钱夫话里有话,可我怎么琢磨也没琢磨出个究竟来。一来二去,我就把这事儿给淡忘了。由于我处处精打细算,不久,钱家的家业又兴旺起来了。

    转眼到了这一年的正月十五,早上起来,我对水灵说:“今天是一年来第一个团圆节,咱们活着的人要过节,死去的人也不要冷落了。咱俩领着儿子去给我爹上坟,顺便也去老堡主还有少东家的坟上看看去,烧几张纸,你看怎么样?”

    “当家的,那敢情好了,我早就想给公爹上坟了。自打我过了你们家的门儿,还没给老爷子上过坟呢!”水灵说。

    我说:“这回,咱们可要好好地祭奠一下他老人家。”

    晌午时分,我们坐着马车来到了闾山钱家的坟地上。钱家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仆人死后,也要葬在主人墓旁,因此,我爹在死后就葬在了钱堡主的坟旁。看坟的老白头也早己作古,因此,钱家的坟地没有人看护,几座坟茔在这青山环抱之中,显得格外苍凉。

    “爹,我来看您来了。”我跪拜在爹的坟前,“爹,儿子现在已经是钱家的真正主人了,儿子谨记爹临终时的教诲,现在,儿子可以自豪地说,儿子没有辱没爹,爹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

    上完了爹的坟,我又来到钱堡主夫妇坟前祭奠了一番,这才领着水灵母子来到鹏飞的坟前说:“少东家,我把他们娘俩儿给您带来了。孩子,跪下,给你爹磕头。”

    孩子懵懂地看着我,我想,他一定在想,平日里对他和颜悦色的父亲为什么会这么说,这个躺在坟墓里的人怎么会是他的爹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到是水灵明白这怎么回事,不过,她还是强作镇静地问:“当家的,你在胡乱说些什么?”

    “甭在跟我演戏了,你和钱鹏飞的事儿你以为我不知道?在和我入洞房的时候,你就已经怀上了他的种!这么多年了,我受够了,今天,总算是到了了结的这一天了。”我从身上摸出一把花重金买来的洋枪来一反往日的平和发疯似地吼道,“钱鹏飞,我现在就让你小子亲眼看着,我是怎么物归原主的。”

    水灵声色俱厉地喊:“老尕嗒,你是条人面兽心的豺狼,这回,我总算明白了,少东家就是被你给害死的。你这个见利忘义的小人,就是活下来也不得善终。”

    我呲牙一乐:“不错,你猜着了,东家的确死在我手。不过,当他将他的种子种到你身子里转手让给我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会有今天?这就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不过,少东家在九泉之下也该安息了,因为他应该为有你这样一位痴情于他的女人而欣慰。现在,我还得替他了却最后一桩心愿。”

    “什么心愿?”

    “把你们母子送到他的身边,让你们一家三口团聚呀!”

    水灵知道我今天领他们娘俩到坟墓上来的真正目的了,扑腾一下跪在了我面前哀求:“当家的,我死不足惜,可他还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呀!老尕嗒,你对着一个孩子下毒手,你还算是个男人吗?”

    “算不算个男人你没资格在这儿评论,你还是去阴曹地府和钱鹏飞相会去吧!我成全你们。”我气急败坏地说。

    “那好,你就开枪吧!”水灵冷笑,“我倒要看看,你这枪子儿是怎样打穿我们母子的胸膛的?”

    “死到临头了还这么嘴硬!既然如此,就别怪我无情了。”我正要扣动扳机,忽听身后有人说:“施主,枪下留人!”

    我抬眼一看,从钱堡主的坟墓后的一棵松树下转出一位仙容似雪的女道姑来。那道姑手拿拂尘缓步走到我面前:“这位施主,贫道这厢有礼了。”

    “刚才的话是您说的?”我问,他忽然觉得这位道姑似乎很面熟。从道姑身上,我竟然找出了娘的影子。娘要是能活到现在,也是这般年纪了。可是娘在十多年前不是在青岩寺的障鹰台上出事儿了吗?再说,娘又怎么成了道姑了?我感叹着,这天底下神形相似之人太多了。

    道姑点头说:“路见不平,我岂能不救?”

    “可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在这儿置她于死地而后快?”我指了指水灵对道姑说。

    “十多年了,没想到当年那个的乖巧懂事的孩子如今也变成了一个阴险狡诈之徒。”道姑冷冷一笑,转过身来将在一旁吓得哆嗦成一团的孩子抱在了怀里。

    “你究竟是谁?”我越发百思不得其解。

    “你这个有眼无珠的孽障,连自己的娘亲都不认得了?!”道姑双眼含泪,透出无限柔情道,“老尕嗒,我的孩子,我是你娘呀!”

    “我娘她早就……”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下子就惊愣在那儿。我怎么也没想到,道姑竟然真是失踪多年的娘亲!

    道姑说:“老尕嗒,我苦命的孩子,我就是你娘呀!那一年的正月十五,徐凤山为了害我,假意陪我上山进香,趁你熟睡之时,陪我和丫头至老障鹰台赏日,趁我不备,将丫头打死,又将我推下山崖,可我命不当绝,挂在了松树之上,被一个游方的老道姑救起,从此以后,我就出家当了道姑。今天是正月十五,我来给堡主上坟,没想到竟然看到了这一幕……”

    怪不得这道姑看起来这么眼熟,而且将当年青岩寺老障鹰台上发生的事儿说得清清楚楚,原来是她真是我的生身娘亲!我扑腾一下跪拜在娘的脚下,哭泣道:“娘呀,我还以为您早就没了呢!娘,儿子想您呀!”

    见道姑和我含泪相认,在一旁等死的水灵也惊得目瞪口呆。

    “老尕嗒呀,这都是娘造的孽呀!”娘泣不成声,指着钱堡主的坟墓说,“孩子,钱堡主才是你的亲生父亲呀!”

    我如雷击顶,差点儿昏厥过去,半晌,才回过神来:“娘,您说什么?钱堡主是我爹?我怎么弄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尕嗒,我嫁给徐凤山之前,就怀上了你。我和钱堡主是相爱的,可钱堡主迫于母亲的压力只好娶了家财万贯的钱夫人将我嫁给了徐凤山。徐凤山之所以想在障鹰台上害我,就是因为他知道了我和钱堡主之间的秘密。鹏飞就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呀!”

    没想到,我和鹏飞竟是一对亲兄弟!直到此时,我才恍然大悟,自己为陷害鹏飞设下了陷阱,而它实际上是父亲通过两代人设下的一个为报丢妻之仇,而借自己名义上的儿子其实是仇敌的亲生子之手来杀死仇敌之子的巧妙绝伦的陷阱。我不由想起钱夫人临终跟我说过的那番话。

    原来,钱夫人早就知道丈夫年轻时候的事儿,当然也知道我本是钱家的后代。

    “孩子,娘对不住你呀!”娘啜泣,“娘没脸儿见你,可娘总在惦记你,你生儿子那天,我还求人送去了长命锁吗?其实,我本以为这孩子是你的,当你抱着孩子走出酒楼的时候,我就站在酒楼外。没想到上苍竟然如此捉弄于人,鹏飞在你身上将他父亲的伎俩又玩弄了一遍。不过,这情有可原,他要是知道你是他的亲哥哥,他决不会这么做的。”

    “娘,我心里头堵塞得慌!”我扑在了娘的怀里。

    “孩子,你知道你父亲钱堡主是怎么死的吗?他就是被徐凤山勾结土匪给害死的。有一次我和师父云游至三叉河口,遇见一个身负刀伤的汉子。师父慈悲为怀,救了那汉子的性命。汉子感激我师徒的救命之恩,说出了自己的身分。他就是三叉河大绺子里的翻垛的(胡匪队伍里出谋划策的),因为一个女人的事儿和大掌柜闹翻了脸,被大掌柜让人给杀伤,险些丢了性命。我想起了你父亲当年被害一事,从他的嘴里我知道,害死你父亲的罪魁祸首就是徐凤山!这印证了我的判断。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查找害死你父亲的真正凶手,没想到苍天有眼,让我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徐凤山在世时无时不在向你言传身教,其实,他的目的就是利用你来和你的亲生弟兄互相残杀,他好坐得渔翁利,只不过他没有等到那一天就被仇家给杀死了。”

    “那么说,您一定是知道是谁杀死的徐凤山?”我脑海里蓦地浮现出徐凤山生前和我说过的话。

    “孩子,我也不知道是谁杀死了徐凤山,他的死大概也是他命中注定的事情啊!不过,我觉得,杀害他的凶手是洞悉这一切前因后果的知情人。事已至此,这个人是谁就没有追究下去的必要了。”娘打个唉声,“实话说,我也不希望他被别人所害。人生草木,孰能无情?十多年的夫妻,一点感情没有那是不可能的。我知道我对不住他,所以,嫁给他后就一心一意和他过日子。可我没想到,我和你父亲钱堡主的事情无意之中被他知道了,我觉得夫妻之间应当以诚相待,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打那儿以后,他对我的态度就变了。这种事情对任何男人来说都是奇耻大辱,徐凤山杀我,也有他的道理。刚开始我对他的确是恨之入骨,可经过师父的点化后我醒悟了自己,我不恨徐凤山,时时刻刻都在谴责我自己,是我当初欺骗了他,我理解他,不过,我更恨你父亲当年看中了夫人娘家的权势将我下嫁给徐凤山,要不是他,也不会有今天的手足相残!”

    我这才明白,怪不得娘和徐凤山在一起的时候总是逆来顺受,原来,娘是生活在钱堡主和徐凤山两个男人感情之间的夹缝里啊!想起钱堡主活着时候对我的好处,眼泪不由又滚落了下来。钱堡主明知我是他的亲生儿子却不敢正面表露呀!

    “少爷,等等我,我们马上就能见面了!”

    我和娘正在说话,忽听身后传来一声闷响,回头一看,水灵已经一头撞死在了钱鹏飞的碑前,孩子冲过去抱着娘的尸体在嚎啕大哭呢!

    “娘啊—”孩子撕心裂肺地扑在娘的身上。

    “水灵,你这又是何苦呢?”面对此情此景,我眼中还是流下了泪水。看着这凄惨的一幕,刚刚在心中对水灵和鹏飞的恨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则是悔恨和愧疚。

    “娘,我对不住鹏飞,也对不住我爹,您就照料好这个苦命的孩子吧!”我说着,一纵身也撞在了钱堡主的墓碑前。

    娘哭着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将孩子拥在了怀里。其实,娘刚才说得不错,她也不知道是谁杀了那个曾当了我这么多年爹的徐凤山。

    “……人生的这幅水墨……是自己的手绘就的……”

    在我撞上墓碑的一瞬间,我突然看到钱夫人那张微笑的脸和临终前对我说过的话。

    其实,我知道,杀死徐凤山的人是钱夫人!她早就怀疑那个给我当了十多年爹的徐凤山害死了钱堡主,可又没有真凭实据,为了探明真相,她假意许诺将绣绒嫁给他,实则让绣绒探出我爹钱堡主被害的真相。徐凤山好酒,酒后没有把持得住,将绣绒当了近人儿,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醉后说出了自己暗害钱堡主的经过。一定是听了绣绒的汇报,钱夫人才巧妙为夫报了仇。为将事情做得天衣无缝,又将徐凤山葬在了丈夫的坟茔地里。

    钱夫人以为,她亲手绘就的这幅水墨没有一处败笔。这个秘密,除了她和事发不久就远嫁数千里外的绣绒,外人无从知晓。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几年后,她的儿子被土匪害死的,而买通土匪的人就是我。

    我也亲手绘就了一幅水墨。

    只不过,没有人知道,这幅水墨的败笔在哪儿。

    这个秘密,就由我,带进棺材吧!

    责任编辑 石华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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