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给施厚德接风洗尘，方老大特意叫老婆办了桌菜，清炖鸡、红烧狗肉、油炸花生米、糖醋鱼、爆妙猪肚片……整个客厅里充满着酒菜香，大开胃口。
酒喝不少了，但方老大继续满脸笑容地同施厚德说着话。
“厚德老弟，晓得我请你的真正意思吗？”
施厚德把目光投向方老大，两个多小时来，把他的家里里外外参观了一遍，两层的小洋楼全由一色马赛克贴面，被古典式气窗围墙圈住。室内陈设着摩托、录相机、彩色进口电视、卧式冰箱、名贵瓷器、组合家具、组合进口音箱等等，显示主人的富豪和修养程度。此时，听到主人问出这句他早就用行动回答了的话，他感到很不舒服地说：“方老板，你以为高贵者就聪明，卑贱者就愚蠢吗？我希望你今天说过的话不要说第二遍。”
“哦，哈……对对对。”方老大先是一愣，紧接着大笑，抓起酒瓶给施厚德斟起酒来说，“不过，老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保护我家的财产和人身安全是一个方面，可你想过没有，我家这么多财产来之不易，人不是动物，不能没良心，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做不到，但‘投桃报李’我却应该在所不辞。这些年来，我为教育基金会捐过款，为残疾人基金会赞助过，为新成立的‘性病防治中心’集过资……墙上那些与领导和有关人士的合影，还有那些锦旗、奖状和奖品，你刚才也看到了，那才是我方老大最感到骄傲的。金钱如粪土，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有个好名声，流芳百世。”
施厚德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方老大的嘴巴，这张嘴的嘴唇的两端低垂，上唇像一条倒扣的小船，下唇像一泓拖船后的水，按口唇相术上讲，有这种嘴巴的人通常奸猾、贪心、性狠。但是此刻，从这种嘴里吐出的语言，与相术完全相悖。方老大是现在这么说的，也确确实实是这么做的，墙上挂着的和装饰柜里摆设的，全是白纸黑字朱红印。从今天见到方老大到现在，方老大那个热情劲也是个见证。
但施厚德从今天开始，不会轻意相信一个人，也不会随便怀疑一个人，尽管酒喝了不少，脸上也热乎乎的，但他头脑却十分清醒。他说：“方老板，对你过去的事，我很佩服，对你今天的慷慨，我从心里感激，就凭这，我当七年和尚也不后悔。”施厚德话题一转，不过，亲兄弟还明算帐，何况你现在是我的老板，我是你的雇员，酒莱吃了不少了，我们是不是把各自的要求说一说，以便立个字据什么的，今后好说话。”
“怎么？”方老大故作大吃一惊，脸上的随和气色立刻不见了，他走南闯北，吃喝的是百家米水，岂会像个妇道人家一样斤斤计较？他正色道：“老弟，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明算帐算什么亲兄弟？我不是什么老板，你也不是什么雇员。奸商奸商，我方老大不过投机取巧赚了几个钱。你不去当和尚，说不定早当万元户了，谁雇谁呀。信得过我方大哥，我们合伙求财。要拿我当过去的地主、资本家，谈什么契约、合同的，老弟，请走别家！”
这就是方老大的气魄，没气魄的人永远干不成大事业，欲取之，必先予之，这是最起码的生意经，舍不得金弹子，打不着金凤凰。在往后相处的日子里，方老大会时常叫施厚德叹服的。
施厚德有点惊：“莫非这老兄还真讲义气？”他望着大口吞云吐雾的方老大，思忖一下，干脆站起，要去那个门角里拎背包出门，他要看看方老大是真心还是假意。
“哟，认识不到三个钟头，怎么就较上劲了？”厨房里走出来方老大的老婆王亚萍。这是一位生得有十分姿色的少妇，要风韵有风韵，要妖冶有妖冶，特别是那弯弯黑眉下的那对眼睛，一旦看看你，最心怀不乱的汉子也会有点神摇。她上着乳白色毛线外套，下穿黛绿色开司米健美裤，款款走过来说：“小施子呀，现在就是你对得起老板；也对不起老板娘我做的这桌菜呀？常言说得好，买卖不成仁义在，桌上这杯酒总得喝完吧？”
火锅从她修长的手指上落在桌中间，那嗲声嗲气立即缓和了许多空气。王亚萍解下绣花围裙，一边揩手，一边对方老大说：“当家的，给我来杯酒。”
方老大白了王亚萍一眼，故意拉长腔调说：“这酒你陪得起吗？人家从五台山上下来的，信不过我们小个体户。”
方老大心里哼声，一个穷和尚，还想在我面前试探深浅，我看你这种时候去哪里蹲屋檐！
王亚萍坐下来，把酒杯往方老大面前一蹾说“我是叫你斟酒！”
爷们再威风，也有在老婆面前俯首称臣的时候。方老大为王亚萍倒了杯酒。
放厚德趁机坐了下来。
王亚萍把酒端起，伸到施厚德面前说：“小施子呀，按合同处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不是太不尽人情了？礼义之邦的国民嘛，历来讲个‘一言九鼎’，‘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合作还没开始，就先画条‘楚河汉界’，会不会挫饬双方的积极性？我这个当家的老板为人我最清楚，我包你不会吃亏，信得过我王亚萍的话，来，先干了这一杯！”
“当！”两杯酒进了肚。
“当家的呀，”女人做事有时比男人更有心计，她们往往要达到的目的，一定会达得到。王亚萍为施厚德和自己斟上酒，再抓起“红葡萄”，为只嗜好“红葡萄”的方老大添满酒杯说：“小施子提这个要求我看蛮时大髦的，这不，国家工人现在实行合同制，粮食化肥是合同的，建筑项目是合同的……我们老祖宗也发明了个契约嘛。这样好不好，你去把纸笔拿来，就按小施子要求我们的，给他写份保证书，让他兜着吃粒定心丸子，日后……”
“老板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施厚德急了，不好意思了，脸红得像个情窦初开的大姑娘，他五尺汉子是个索讨单方保证书的人吗？在女人面前，打掉牙也得往肚里吞。拉七七四十九天稀屎，也得争自己是条硬汉。
方老大非常满意王亚萍这一插科打浑：“单方给施厚德写个保证，亚萍这婊子的这手来得真绝！”方老大站了起来。
“方老板！”放厚德也站了起来，阻住方老大说，“不瞒你说，初次见面，知人知面难知心，刚走进城市，人生地不熟，不得不多个心眼儿。”
方老大转过身来，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大笑起来对王亚萍说：“哈……亚萍，你看看，你看看我这记性，厚德老弟在山沟当过七年和尚，对城市人自然有许多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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